“小心。”曹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甄柔,沉声道:“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不是我等几乎每日骑马,你又长期未骑马过,现在连骑数个时辰,应该有些吃不消。”说着低头一问,“腿内侧可是擦伤?”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甄柔向曹劲点了点头。

曹劲看了看火把照明下飘着的夜雪,前一刻还零星的飘着,这会儿已是稠了一些,眼看就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当下就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甄柔,道:“雪下大了,我先抱你进去。”

话音未落,只见曹昕已匆忙闻讯赶来,坐在轮椅上向他们笑道:“兄长!三嫂——”

尾音嘎然而止,曹昕脸色骤变,语气焦急道:“阿柔怎么了!?”

情急之下,曹昕不知觉地唤出甄柔的名字。

今年初,甄柔和曹昕曾经在北山庄园相处过小半年之久,许是两人都是从小备受家人呵护,喜好性子十分相似,可谓极为相契合,相处之下不免更像朋友人。

曹昕又是洁瑜无暇的少年人,甄柔心下更是将他当作幼弟看待。

是以,甄柔听曹昕这样喊,她也不觉有何不妥。

曹劲却皱了皱眉,尔后道:“你三嫂长时间骑马不适应,等上些舒经活血的膏药即可,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听曹劲这样说,又见甄柔除脸上冻得有些白,并无其它异样,曹昕方放下心来,却一脸歉意道:“三嫂,为了来接我,又连累你受伤了。”

片片飞扬的夜雪中,白衣少年似朗月清风,仿佛这动荡尘世间唯一至诚至真的存在,何人有这般冷酷无情见他一脸愧疚之色?

甄柔自是没有那个铁石心肠,她立即安抚道:“与叔初无关,即便累我受伤,那也是你阿兄!”

知道曹劲对曹昕的在意,只怕比她更不愿看到曹昕内疚,甄柔也就没有顾忌的玩笑道:“也就月余前,我就伤了足,现在又伤腿,还不时利用我一下,何该他惭愧才是!”

说着不觉莞尔,那日和今天何曾相似,雪天她不良于行,又见雪势渐大,曹劲索性将她抱起。

这样说起来,她和曹劲似乎还有些犯冲。

闻言,曹昕却露出晃悟的神色,眉心微皱,不赞同地看向曹劲,道:“难怪这月初我使人问兄长,为何迟迟不带三嫂上山,原来是因为三嫂足受伤了。兄长不应当瞒我说是事务繁忙的。”

甄柔亦恍然大悟,听明白了。

她还记得足伤当日,曹劲还说北山庄园不宜多行,结果现在却突然出尔反尔改变主意,原是为了曹昕使人问过。

倒难为曹劲后面又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来。

还有经过先前阿姝的事,还有现在曹昕的事,甄柔觉得自己算是看出来了,曹劲在处事上虽然是喜欢直接了当的,但为了他在意的人,还是不忘劳心劳力,大费周章。

只是看着曹劲对曹昕这份难得的兄弟情,甄柔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帮说一句道:“不怪你兄长,是我让他暂且不告诉你,着实没必要再让你也跟着担心,何况不过小伤,这不、大半个月罢了,不是就来了么?”

听到甄柔居然帮他解释,曹劲深深看了甄柔一眼,才接过话对曹昕道:“可还是把你的恩人弄伤到了你面前。”语气带了一丝玩笑的口吻。

如是,有了曹劲和甄柔两边的话,曹昕到底是信了,却还是担心甄柔眼下的不适,也不再多言其它,赶紧让曹劲带甄柔回堂上看下。

男女有别,医工自不可能检查甄柔大腿内侧,只看了外面的情况。

正和曹劲所说差不多,甄柔是冬日长期怠于活动,又突然长时间未骑马,一连骑马数时辰自是吃不消。

休息一天半日,沐浴解乏之后,也就无事了。

鉴于他们一路冒风雪骑马而来,当是又冷又累又饿,曹昕也不打扰,得知甄柔无碍后,便告辞离开,留给他二人先行收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寻药

有医工看了无碍,甄柔又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没一会儿也缓过了那股酸乏劲,当下最要紧的自是先饱腹。

曹劲极为爱护生来就孱弱的胞弟,曹郑也怜爱这个洁瑜无暇的儿子,有这对父子的共同爱护,曹昕常年所居的北山庄园,即使坐落在人烟罕至的北山之巅,也是一应吃穿用度应有尽有,甚至还要更为周全。

再有曹昕本是一心细如尘之人,一得了他们这两日要过来的消息,就已经让庖人时时备好各类吃食。

几乎曹昕甫一离开,散发着食物香气和腾腾热气的吃食就被端了上来。

曹昕真是细心周到得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堂上她和曹劲一人一案,分案而食,案上奉来的菜肴却各不相同,都是按照个人口味喜好准备的。

甄柔没想到就相处了上半年不到的一段日子,也没一起共进食几回,曹昕竟然连她喜好口味都知道,看着案上几道菜,依稀就是那几次一起进食时她曾提到过的。

至于曹劲案上的大肉大饼之物,她到底也料理曹劲衣食住行有一段时间了,一看就知道那都是曹劲平日喜好的。

曹劲时常和甄柔一起进食,对于甄柔的口味喜欢,他自也知道,但只是大体方向,具体细到哪一种菜肴却是不知了。

此时,见甄柔案上陈列的豆饧、藕汤、熬兔,以及笋、芋、藾、葵等窖室培植的菜类,和甄柔平日口味相似,曹劲眼睛一眯,蓦然问道:“这些也是你喜欢的菜式?”

甄柔正在大快朵颐,不妨曹劲突然出声,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对于曹昕她不吝啬地赞道:“少年人多是鲜衣怒马,少有叔初这样细心,我不过随口提过一回,没想到他倒记住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回应曹劲,不如说更像是自我感慨一番。

曹劲一怔。

随即念及甄柔之前几次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漠视,他沉默了下来,复又进食不语,唯一双黑眸深沉得惊人,让人窥不到一丝情绪。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进食毕,又各自分浴室去沐浴洁身了。

甄柔沐浴时一贯不喜生人伺候,阿玉她们又不会骑马,到了晚上又是下雪又是山路的更不好走,这会儿都还在半山腰上缓慢前行,甄柔也只好一个人自行沐浴。

以往都是阿玉姜媪她们将一应物什准备妥当,甄柔什么也不用操心,也许是太疲乏累了之故,等洁身起来时,才发现医工开的药膏忘了拿进浴室。

可是她动身来浴室前,分明看见室内医工敬上的药膏瓶子已不在了,当是侍女听吩咐一起事先拿到了浴室,为何现在不见?

甄柔看着浴室长案上放了好几个瓷瓶,却就是没有药膏瓶子,不由纳罕,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难道她走时看错了,药膏还放在堂上没有拿?

念头一闪,甄柔也不再多想,索性披了宽大的棉袍,回室内亲自去确认一下,若是没有赶紧就让此处的侍女去找医工再取一瓶。

山上当真是冷,即使去年在这里过了一个冬天,甄柔觉得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冬天。

听着耳边如野兽咆哮的风声,还有漫天弥地延绵不绝的鹅毛大雪,甄柔紧了紧身上的衣襟,疾步走过风雪肆虐的廊下,就匆匆脱履登堂,然后转入内室。

从小到大的十余年的教养深入骨髓,非逃命之急,甄柔便是再步履匆匆,也是脚步声轻微,近乎低不可闻。

曹劲却立时闻声睁眼,看了过去。

只见内室入口锦帘一掀,如脚步声所辨,正是甄柔。

她先探头而入,露出秀美的容颜。

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半干不湿,致使发丝看起来越发黑亮。

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都是皓白,一身宽大的棉袍空荡的挂在身上,行止间,露出袍下皓如白雪的肌肤——纤足、小腿。

一望即知,宽大的棉袍下,当是空无一物。

此刻,曹劲正侧卧在内室当中的卧榻之上,单手支头,看着甄柔。

待见甄柔小腿和足上肌肤晶莹洁白,心中不禁一动,他是壮年男子,看着又是冰肌玉骨,又是出水芙蓉,自当血脉贲张。

何况还知道棉袍之下,那水晶似的莹白之躯。

曹劲微睨了眼睛,看不到其中神色。

已是二更天了,是移灯休息的时候了。

室内也光线暗了下来,就一盏半人高的红漆木灯立在卧榻头,这是即将熄灯睡下的样子。

甄柔看了眼昏黄一盏灯的方向,对曹劲已经披着白色棉袍、散着一头已干的长发正在卧榻上并不意外,他沐浴素来比自己快上许多。

一眼掠过,甄柔已是不失礼数的客气道:“今日累夫君未与叔初共进暮食,已是愧疚,不用再等我了,我还要一阵子,你先睡便是。”

话才起头,目光已经移开了,落在卧榻对面的长案上。

怎么仍是不见膏药瓶呢?

甄柔颦眉,走过去在长案四周看了一遍,仍是不见,怎么回事?

“阿柔在找什么?”正是纳闷,身后传来曹劲不辨喜怒的声音。

甄柔当下停了寻找的动作,站起身,却未转身面向曹劲,只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右侧的肩上,淡淡道:“一件小物罢了,许是落在浴室,就不扰夫君休息了。”说罢,径自向室外走去。

曹劲见甄柔已走至门口,复又问道:“阿柔,你这是要与我闹到几时?”

甄柔脚步一顿,转身盈盈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悦然之态,“夫君对我体贴备至,我岂会与夫君闹呢。”

说完,甄柔也不等曹劲回应,这便转身,撩起帘子就要出去,却听曹劲又问道:“阿柔,可是在找膏药?”

这一听,再是愚钝,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你藏了膏药?”甄柔帘子一丢,转身就开门见山道。

曹劲从卧榻上坐起身子,却答非所问道:“终于肯正眼瞧我了。”

回了这一句,方说道:“这膏药非我所藏,而是才记起,我在此地还留有功效更好的膏药,于是便让人将原先的还回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上药

听到曹劲理直气壮的解释,甄柔一时无语。

曹劲总有让人哑口无言的能力。

甄柔放弃,从善如流道:“那多谢夫君了,不知夫君的药膏在哪,我自去取就是,不劳烦夫君了。”

曹劲黑眸闪烁,像夏日缀满星辰的夜空,充满了诱人深陷的魔力。

然后他嘴角慢条斯理地勾起,噙了一抹意味不明地笑,伸出左臂,张开手掌,现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膏药,“阿柔,来取吧。”

室内昏黄的暖光,透着旖旎的氛围。

卧榻前方一四足大火盆,释放着灼人的热气,让疲乏了一天的人精神放松,困意来袭。

还有美色不止女子,还有那恣意坐在卧榻上的男子,像极了传闻中西域一种十分美丽的雄孔雀正在搔首弄姿求偶。

看来虎父无犬子,民间只传曹郑擅弄人心,曹劲其实也不遑多让,如此会营造氛围蛊惑人心。

这个时候,她可是该向前几次一样心怦怦直跳,又是羞刹又是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醉心权势的人都一个样,喜欢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

便是再有谋略才华又如何?

可为盟友,不可交心。

不由地,甄柔又想起今中午被拿来做挡箭牌的事。

本来还想这样冷上两日,让自己清醒认识曹劲现下对自己的好到底走心没,也顺便表达一下自己身为正室夫人的不满,这是她应有的权利。

只是按理说,曹劲不应当今晚就找她和好,至少也要等个几日吧…

难道是为了安曹昕的心,证明没有亏待她这个“救命恩人”…?

甄柔定了定心,脑中莫名闪过一丝纳罕,她旋即抛之脑后,向曹劲走了过去。

手甫一触及瓷瓶,果不其然手腕就被一拉,然后一个天旋地转之间,她已被曹劲压在卧榻之上,而膏药还被攥在曹劲的手中。

两人力量悬殊,甄柔不做无谓的挣扎,她冷静的眸子看向上方的曹劲。

黑眸幽亮,目光灼灼,似有灼人的火光跳动。

这样的眼神,她已经很是熟悉了。

甄柔垂下眸光。

在甄氏盘踞彭城上百年以来,当世文豪辈出,是以藏书破万卷并不夸张。

其中涉猎之广,诸子百家,文学地理,医术农商…各类书籍皆有。

她就曾在家中的藏书阁中,看过一卷有趣的记载,道是弱冠之后、而立之年,当是男子一生中需求最旺盛之年,并详细记载了每旬日内的具体次数。

仔细想来,从她足伤那一次后,曹劲就已经忙得分身乏术了,加之她足伤多少不便,算来他们虽同床共枕,却也有一个月未再亲近了。

甄柔遂想了想,抬眸直接说道:“夫君,把药膏给我吧,我腿内侧有伤,今日恐是不便。”

正如甄柔所想,曹劲正当青壮之年,身体有原始需求。

尤其此情此景,怀中又是软玉温香,曹劲不由心猿意马,只是手中握着的瓷瓶却提醒着甄柔现在的情况,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兴阑珊,口中却道:“阿柔,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帮你上药。”

“什么?”

甄柔一愣,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上药?”

满是不可思议的语气。

曹劲“嗯”了一声,未攥瓷瓶的左手钻入下袍。

猝不及防,小腿一紧,等甄柔反应过来,右腿已经被屈膝起来,向外侧搬开。

下身一凉,甄柔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曹劲已坐了起来,听到甄柔抽气声,他一本正经道:“冷么?应不至于,我早让人将碳火升旺。”

虽然说着话,曹劲手却如精铁一般,牢牢地固定住甄柔的小腿,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盯着露出来的地方。

难怪她觉得室内温度与浴室相差无几,真是…

甄柔抿唇,启唇欲斥,但发现那大胆专注的视线,她只能咬碎银牙。

可是当右腿也被如此拉开,甄柔再是忍不住,“你做什么!?”声音又羞又愤。

闻言,曹劲终于稍稍移开目光,扫过甄柔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或者两者都有,已经抑制不住那潮红的脸,理直气壮道:“我先看一下阿柔两腿的伤势。”

说毕,曹劲目光又移了下去,神色专注,仿佛正在郑重以待。

这一刻,甄柔真是再找不到比曹劲更无耻的人了。

她发现自己对曹劲的认识还远远不够。

然后,她看见曹劲脸上一怔,漆黑的眸子闪着异样的亮光,似惊奇,似赞叹,也似有若有似无的痴迷之色…

甄柔敏锐的察觉不对,正要说话,她浑身骤然一僵。

目光怔怔落向不远处的青铜大火盆。

火盆里,碳火熊熊烧燃,热得人仿佛置身于盛夏之中,都在汗流浃背了。

这个时候,用以栽培反时节物种的温室大约就是同一个原理吧。

覆以屋庑,燃火养之,即使寒冬时节,也能养出夏荷来。

碧绿的荷叶缝中,一枝粉白的荷花婷婷玉立。

瞧,荷花垂露,盈盈欲滴。

再加之绿盖叠翠,晶莹剔透的荷露浇在那一层一层碧绿青翠的荷叶上,真是青盘滚珠,别有一番动人景象。

看着那火光四溅的炭盆,甄柔却羞耻的闭上眼睛。

过犹不及,曹劲深谙火候在哪,知道甄柔的极限已到。

他虽意犹未尽,却明白已经比以往好太多了,甄柔一次比一次放得开了。

这便是少艾之美,娇花嫩蕊之后,在于它还有一个可期的成熟未来。

满意之下,曹劲终是强制自己移开目光。

人大腿内侧的肌肤最是细嫩,在马上磨蹭数个时辰,已是一片紫青之色。

尤其甄柔肤光胜雪,莹润白皙,衬得那一片紫青更加触目惊心。

曹劲皱眉,松开放在甄柔腿上的手,揭开膏药瓷瓶,以指腹沾起成凝固状的白脂膏药,仔细的为甄柔涂抹上。

一股冰凉的冷意从腿上传来,随着粗粝的指腹将药膏揉开,带来清凉凉的感觉。

知道曹劲开始上药了,甄柔眼睫轻颤,却仍旧没有睁眼,直到下袍被重新覆盖上,她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过去

灯影摇曳,光影流转。

暖意融融的内室,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