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邓氏,却在这个紧要关头,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甄柔缓缓转身,看着一脸胜券在握的邓氏,她微微一笑,却是笑不达眼底,道:“世子夫人,你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会对薛世子旧情难忘?”

以为甄柔会像自己低头,却未料甄柔一回身过来,一反温和的态度,直接冷言相向,邓氏一怔,待反应过来要继续威胁,甄柔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甄柔语声不停地冷笑道:“薛世子是你的丈夫,许是在你眼里千万般好。可他在我眼里,连我丈夫微末也比不上。”

“论个人之长,我丈夫骁勇善战,外击退侵犯我族的蛮夷,内横扫诸州各大小军阀,为曹家今日版图打下了半壁江山。”甄柔掷地有声的逐一说道,“论如今势力,我夫君也将被立为世子,试问坐拥北方六大州的齐侯世子,与只有扬州、荆州两地的楚王世子,到底孰轻孰重,我想必你应该很清楚。”

她每说一句,每对比出薛钦不如曹劲,邓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后来,邓氏脸色已是一片黑。

甄柔却依旧说道:“我丈夫样样强于薛世子,还对我爱之重之,是个人处于我的位置,都会珍惜当下。我相信你即便在外散播谣言,甚至当面对我丈夫搬弄是非,也没人会相信我会仍念着一个处处比不上我丈夫,甚至曾经还试图逼迫我的薛世子。所以,随世子夫人你如何做,我都无所惧。”

说完,甄柔觉得话已到这个份上,邓氏应该不会再自取其辱的意图从中挑事,她欲转身离开,却听曹劲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世子夫人,内子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对薛世子没有任何感情。”

“夫君?”甄柔闻声回头,就见曹劲从营帐后走出来,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不过也好,这样也杜绝了邓氏后面在曹劲面前搬弄是非,她想着就不由向曹劲一笑。

曹劲看着甄柔眉眼弯弯的对自己,再想到甄柔刚才说的话,他心里暖意涌动,嘴角不由微微翘了翘,颇有一丝春风得意地走到甄柔身边,方才看向邓氏道:“不过还请世子夫人告诉薛世子一声,我麾下还有十万曾随我出生入死的亲兵,若他再对我曹某人的妻子有非分之想,即便违背齐侯的意思,我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目光如霜,声音似刃,杀意慑人。

邓氏脸色赫然一白,下意识惧怕地后退了半步。

曹劲无意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争锋,他落下此话,低头看向甄柔,脸上冷冽的寒意刹那似冰封融化,有了温和的笑意,“都快过午食了,我们先回去吧。”说时揽着甄柔的肩,动作轻柔,似怀抱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

甄柔点头,不再多看邓氏一眼,随曹劲回他们的营帐。

等走远了,甄柔仰头问道:“夫君怎么过来?”

曹劲无意识地摩挲着甄柔的肩膀道:“我见你才走,邓氏就寻了由头出来,我不放心,便向君侯告歉离开。后来看到罗神医,才知你和邓氏在营帐后面说话。”

甄柔听明白了,却又抿唇问道:“那夫君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曹劲立在他们的帐帘门口,停下撩帘入内的动作,低头笑道:“不早不晚,刚好听到邓氏威胁你,你硬气的不受威胁,然后将为夫一阵夸奖。”

听出曹劲话里的得意和戏弄,甄柔不觉羞窘,乜了曹劲一眼,哼道:“你就得意吧!”

说完,她一把撩开帐帘,就越过曹劲,快步走入帐中。

那疾步看得曹劲心中颇为紧张,赶紧撩帘入内,忙追上甄柔,仔细扶住道:“慢点,小心足下。”一边说一边觉得双足在地坐着不累,于是扶着甄柔在卧榻坐下。

阿玉正守在帐中,见甄柔和曹劲离开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去而复返,于是纳闷道:“三公子和少夫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可有事?”

曹劲知道阿玉对甄柔的重视,遂说道:“你的少夫人有身孕了,现在还没用午食,你亲自去为她备些午食。”

阿玉闻言低呼道:“少夫人怀孕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甄柔。

这是喜讯,甄柔愿意和身边人分享,她点头笑道:“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阿玉惊喜道:“少夫人您稍候,奴婢这就去准备午食。”

第三百零六章 养胎

阿玉说罢,出了营帐。

罗神医是跟着甄柔和曹劲身后一起过来的,他看着卧榻前黏糊的小两口,直觉自己这个糟老头碍眼,于是简单说了一两句孕期当注意的情况,便告辞离开,道是后面再来请平安脉。

一时,帐中只剩甄柔和曹劲他们夫妻二人。

一帐静谧,默默无声,却似有脉脉温情在流淌。

曹劲嘴角噙笑,一直静静看着甄柔,黑眸灼热而幽亮,清晰映着她的身影。

甄柔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看出一朵花来了,遂斜乜了他一眼,问:“夫君看什么呢?”

曹劲握住甄柔的一只手,低低的笑道:“阿柔卿卿佳人,今日更是格外动人,让我怎么也看不够。”

“油腔滑调。”甄柔嗔了一声,又指出道:“我今日若没有发现怀孕,夫君就不会觉得我格外动人了吧。”

听到甄柔提及怀孕,曹劲低头看了一眼甄柔平坦的小腹,目中笑意不禁更浓,还多了一分温柔暖意,然后方才看向甄柔笑道:“儿子都还没出生,你怎就开始和他捻酸了。”

甄柔听得不对,将手一下挣脱出来,还一连坐开了距离,皱眉问道:“儿子?可这胎万一是女儿怎么办?”

等不及曹劲回应,甄柔说着就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瞪眼道:“不管是儿是女,都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区别待遇。”

看着甄柔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曹劲不禁一乐,啼笑皆非道:“我何时说不喜欢女儿了?”他一只手重新拉过甄柔的手,郑重其事道:“只要是你我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视若珍宝。”

甄柔目光幽幽地盯着曹劲,似在审视,半晌才卸下戒备,向曹劲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低头抚上肚子,与曹劲交心道:“虽然儿女都一样,但我还是希望第一个是男孩,一来好照顾底下的弟妹,另外…”

略停了一下,甄柔看了曹劲一眼,“…还有就是夫君也有二十又七了,眼看就是而立之年。后面一旦被君候立为世子,膝下若无嫡长子,难安一众人心,不利于夫君地位稳固。”

将心里话悉数倾吐,却觉得自己虽说儿女一样,但还是出于多方面考虑,更希望第一个是男孩,深觉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忙又补充道:“虽然希望第一个是男孩,但我们一旦有了女儿,可要对女儿更好些才是。”

曹劲不愿甄柔在自己身边还顾虑重重,遂道:“我虽占了出身之便,是齐侯之子。但今时今日地位,都是我从微末起兵,数次险象环生拼出来的。之前我不需要依仗父母出身起势,以后我更不需要儿子来为我巩固地位!”

说到后来,曹劲语气陡然沉下,颇有几分纵横捭阖、睥睨天下之势。

甄柔心中负担莫名一轻,只觉即便腹中的胎儿是女孩,也不会出现她担心的问题。

曹劲见甄柔眉宇间愁色淡了下去,他也敛了不觉而发的一身气势,一只手依旧握着甄柔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则抚上甄柔的小腹,动作轻柔,十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动了那小生命,道:“所以,这一胎是儿是女,对我来说都一样。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胎,等足月后平安生产。嗯?”

不知可是因为有了曹劲的孩子,甄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曹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值得信耐的,她柔顺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如是安抚住了甄柔,曹劲心思不由被手下的小生命吸引了注意力。

他毕竟将要而立之年了,这些年刀头舐血,每一次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里。而孩子是血脉的传承,在某种意义上更是生命的延续,对于甄柔有孕,他毫无意外的是惊喜而又激动的。

这一刻,他不再是敌军闻风丧胆的曹三公子,只是一个寻常将为人父的普通男子,他好奇问:“你有什么感觉?可感觉到在动了?”

甄柔看着曹劲一脸好奇的模样,哪还有平时的肃穆慑人,顿时“扑哧”一笑,乐不可支,“罗神医不是说才一个多月么?怎么会动。”

曹劲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却已见甄柔笑得花枝乱颤,他也不恼,就含笑看着甄柔一个劲儿的高兴。

未几,甄柔止住笑声,两人目光又相视在一起,没有出声,眉眼里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知觉间,已然又是先前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状态了。

甄柔倏然“唔”了一声,正色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夫君。”

见状,曹劲亦正色,道:“何事?”

甄柔看着曹劲道:“是今日我和薛世子的夫人邓氏说话时,从她口中探得的一些消息,也不知对夫君可有用处。”

曹劲黑眸中精光一轮,只道:“你先说。”

甄柔点头,沉吟道:“邓氏透露,陶忌之所以能轻易夺下豫州,是因陶忌有一内应在薛世子身边,此外在瘟疫大规模爆发前,他已经将瘟疫暗中传染给薛世子在豫州的兵马,导致薛世子麾下损失惨重。”

言及此,甄柔又颦眉而思道:“我虽不知道具体损失人数,但从邓氏口吻中里看,他们想独自从陶忌手中夺回豫州,绝非易事。听起来薛家现在所剩的兵力应该与陶忌的十万大军之众差不多,至少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说完,甄柔直接注视着曹劲的眼睛,道:“总之,经过这次瘟疫之乱,薛家实力应比展现出来的削弱不少。”

话音甫落,阿玉从帐外撩帘而入,身后有一小士兵端着食案。

曹劲黑眸微睨,目光深幽了起来,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再去探听虚实。”

一语说毕,将满腹心思掩下,曹劲拉着甄柔起身,道:“好了,先进食吧,这些就交给我,你养好胎才是要紧。”

是的,现在没有比护好腹中小生命更重要的事。

甄柔依言盘腿坐在食案前进食,也依言后面不再多理会其他,精心养起胎来。

第三百零七章 落定

然而,养胎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那日孕吐过后,她一闻到肉味就觉得恶心,胸口闷闷的难受,一两顿餐食下来,甄柔就几乎不用荤腥了,整日就是各种清淡的粥食。

没有荤腥,哪里有营养,曹劲自是不许,便让罗神医想办法。

罗神医虽然有神医之名,可对妇人孕吐这种事束手无策,若开了汤药止孕吐,反而不利于孕妇和腹中胎儿。

如此之下,曹劲想起甄柔食他亲手炙烤的肉还尚可,于是每日午食,必为甄柔炙烤各类肉脯佐餐。好在罗神医道这类烹饪食物的方法,食多了对孕妇并无益处,曹劲一日只需抽一刻左右的功夫,稍炙烤几片肉脯即可。

说来也是奇怪,甄柔闻到荤腥就难受,可曹劲亲手烹饪的炙肉,她却食得津津有味,但一换做其他人来做炙肉,又是食不下了。

彼时正处于盟会期间,五皇子和长宁公主这对姐弟,是曹劲命人从司州救出来的,他又手握衮州十万大军,少不得成为盟会商谈的主要成员,每日会谈必要出现。这样每日午时抽空挡给甄柔烹饪炙肉,免不得引起人侧目,私下都道是看不出来曹劲还有这种铁汉柔情的一面。

这类的话说多了,甄明廷私下便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与甄柔嘀咕道:“还是我这外甥争气,知道他父亲婚前让母亲吃了不少苦,这回算是代报母仇了。”

人多口杂,话没两日就在曹军的中上层官员将领传开了,连曹郑也拿此事笑话了曹劲几句。

他毕竟是曹劲,又岂会受人笑话,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被笑话的人不是他一样,这让曹郑这等打趣的人也没了笑话的兴致。

但在被曹郑笑话的次日午时,曹劲照常回营帐给甄柔亲手烹饪炙肉的时候,还是提及了此事,道:“自大舅兄在外提及我每日回来为你炙肉,是我们的孩子在为你出气,道是我以前对你不好。”

说时,他手上翻烤肉脯的动作不停,极为娴熟。

甄柔盘腿坐在铺了软裘的席上,背后靠着圈形的凭几,手向一旁的大火盆伸过去,正手心手背的搓着,闻言暖手的动作一停,看着对案而坐的曹劲,反问道:“夫君认为不是么?”

虽然当初被逼婚的事已过了两年多,如今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至于夫妻感情在外人眼里也是恩爱有加,不过一想到当时被逼的无奈、苦闷等等,甄柔还是小心眼的记着,故此一问,显然是向曹劲表示她极认同甄明廷的话。

曹劲将炙烤好的肉夹到甄柔面前的空碗里,见甄柔立马就着炙肉用起粥食,胃口看起来十分不错,他心下满意,方才慢条斯理道:“当然不是。若当初没有我锲而不舍地一定要娶他的母亲,现在怎么会有他?他感激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想法子让我受累?”

甄柔顿时吃得一噎,她实在想不出曹劲能这样厚颜,瞪大的眼睛里尽是对曹劲的不以为耻。

曹劲却丝毫不以为意,神色自若的继续道:“倒是孩子如今这样折腾你,我看极可能是不满你当初不应我求娶,差点让他不能出生之故。”

…甄柔无语凝噎。

半晌,她才呵呵冷笑道:“夫君怎么不说是我故意装作食不下咽,累你每日专程回来给我炙肉?”

见甄柔语声骤然冷下来了,曹劲适可而止,这就转了话,夸奖道:“阿柔素来识大体,在外人面前极给为夫面子,如今各方州牧、郡守之流的大员在此,阿柔自不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坑为夫。”

说罢,时辰差不多了,曹劲放下炙烤的长箸,起身道:“得走了,我让阿玉进来服侍你。”

一回来洗了手,就为她炙烤肉,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用上,更别说跟着一起用午食了。

又正是冬时,人本就饿得快,不用些吃食,可谓又冷又饿。

甄柔自认为没那副铁石心肠,看着曹劲为自己和孩子整日来去匆匆,心中还是心疼的,也顾不得暗恼言语落了下风,赶紧把胡饼用刀一剖为二,将炙肉多、酱瓜少的满满当当填尽胡饼里,便忙起身叫住曹劲道:“夫君等一下,你把胡饼拿上,也不知你也一会儿用得上午食不,总得拿这垫一下肚子。”说着又懊恼了一下,兀自道:“我也是,该给夫君装一壶热酒上,配着胡饼刚好,喝了人也暖和,我回头就去找一个。”

听着甄柔的念叨,话里是掩不住的关切,曹劲心中一暖,接过胡饼就恭维道:“看来我还少说了一样,阿柔不紧识大体,还极为贤惠,想的这样周到。”

甄柔无奈的看了曹劲一笑,真想让外面的人看看曹劲这幅模样,恭维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她索性乜了曹劲一眼,听而不语。

曹劲又哪里看不出甄柔眉梢眼角的笑意,知道甄柔听得开心,不再耽搁,这就拿着胡饼撩帘而出,匆匆赶去盟会的大帐。

来的都是一群野心家,谁也不相信谁,盟会商议的地方,就设在曹营与其他来人营帐的中间。

他们盟会从农历十月二十二日正式开始,都对扶持五皇子上位没有任何异议,至于长宁公主手中的遗诏是否真的更是无人提及。

如是,很快就确定了趁众人都在陈留的时候,一同拥立五皇子登基。

不过到了如何对司州用兵一事,却是各方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在这中出大力,唯恐实力折损过多,受到其他人的攻击,最终损兵折将,失了现在割据的地盘。

这样僵持了旬日左右,曹家终是因实力最大,麾下兵马最多成为对司州用兵的主力。与此同时,曹劲在这件事中一直处于主导地位,自是成为发兵司州的主帅,故此才每日忙于盟会,相谈用兵之事。

毕竟是对皇权之地司州用兵,又是各方联军,相谈起来绝非一两日可定下。等到甄柔肚子开始鼓起时,五皇子登基和用兵司州才终于尘埃落定。

第三百零八章 不同

妇人肚子显怀多是在第四个月里头,甄柔是在来年正月满的第四个月。

转过正月,农历二月初八,先帝第五子,在衮州陈留登基为帝,年号建平,是年七岁。

而先帝是在永安三十五年七月十六日殡天,继妻何氏之子六皇子随即继承皇位,在京都洛阳登基,年号建弘。如今各地当权者都不承认其政权,自不认这一年为建弘元年。

是以,除司州、豫州两地外,余下十州皆以建平元年记事。

建平元年二月初十,新帝尊生母李贵妃为母后皇太后,胞姐长宁公主为护国长公主。

是日,新帝又感齐侯曹郑匡扶正义,扶持正统之功显著,遂晋齐侯曹郑为齐王。然,齐侯曹郑称汉室祖制有言,异姓不得称王,故不受封,新帝无奈收回成命。

随后,新帝又欲恩封齐侯第三子曹劲为武侯,感念其救帝于危难之中,曹劲亦效法生父,拒不受封,称身为人子,不可与父爵位等同。让齐侯曹郑感其孝心,尚未回大本营信都,直接向新帝请奉,立第三子曹劲为世子。新帝允之。次日,齐侯曹郑请各地大员见证,立第三子曹劲为世子,其妻甄氏为世子夫人。

不日,曹氏父子二人忠君、父慈、子孝之事迹广为流传,加之去年曹劲大肆接纳灾民的仁德之政,一时间备受推崇,之前恶名大为扭转。

建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新帝奉齐侯世子、衮州牧曹劲为平叛大军将挥师司州,铲除以何氏兄妹为首的建弘伪政权。其中曹军为平叛大军主力,出兵十万。楚王世子薛钦率兵五万,凉州三位郡守共出兵两万,益州四位郡守合力出兵两万,交州牧孙束则亲自率兵一万,共计十万兵马,汇合曹军十万,二十万联合大军挥师司州。

斯时,正是暮春时节,人们多到水边洗濯,嬉游,祈福消灾。

甄柔自怀孕满了三个月,罗神医说她胎位已稳,每日可多走动一下,这样等到临盆时才好生产。

对于罗神医的话,甄柔自是十分信赖,只是她怀满三个月坐稳胎时,正是农历十二月中下旬,眼看已到年关,又身处陈留郊外的曹营之中,天寒地冻,委实不便在外走动。

如今总算等到开春,天气回暖。

甄柔在帐中待了一个冬天,委实待得浑身都酸痛起来,听说曹营周边方圆十里之地,有一条小溪,又见今日阳光明媚,便趁着暮春上水的习俗,和甄姚约在水边赏春。

甄柔如今已是世子夫人,肚中还怀有曹郑亲允的世孙,又有甄姚这位正是得宠的姚夫人在,她们俩人相携出游,虽是在军营附近,却也少不了数百士兵卫护。

只见身披铠甲的士兵层层卫护之中,草地青青,溪水潺潺,凫鱼飞鸟,一片春色。

因着军事防备所需,营地附近都是旷野寂寥,没有遮阳的云冠大树,侍人就设帐搭棚,铺席置榻,又备长案,案上鲜花瓜果堆叠,美酒茶水不一而足,珍奇野味也是应有尽有——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甄柔肚子还差十来天就有六个月了,跪坐或轻松的盘腿坐已是无法,她就双足着地的倚靠一凭几,坐在离地三尺之高的榻上,看着面前的长案上玲琅满目摆了一案食物,想到衮州灾民的情况,不由暗暗皱眉。

却不及说什么,只听榻上同坐的甄姚心情大悦道:“阿柔,你可知新帝已定下对司州用兵了?”

一句问过,不等甄柔回应,甄姚一仰而尽樽中酒,然后随手扔给跪坐榻下伺候的阿簪,便是水红色的宽袖一拂,她似娇软无骨地一下依在凭几上,吟吟笑道:“你夫君三公子,不对,应该是世子了,他被立为平叛大将军,我相信有身经百战的世子率兵,还有足足二十万大军,定能将司州手到擒来,到时——”

语声一顿,红唇微勾,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她一字一顿地曼声道:“便是我手刃旧仇的时候了。王志习一个,还有何近一个,君侯都答应交给我亲自动手。阿柔,你可为我高兴?”

说着见甄柔眉心微蹙,甄姚眸光一转,瞥见甄柔隆起的肚子,于是垂下纤密的睫毛,又低头补充道:“我终于可以为我那不及出世的孩子报仇了…”语声一别先前的志得意满,尽是无限的失落。

甄柔听得心中一动,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肚子。

腹中的小生命已经有五个月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鱼儿在水中游一样,她腹中就是这样的感觉。

很神奇的感觉,让她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她根本不敢想象若自己在怀孕五六个月时,像甄姚一样突然失去了孩子,她是否也会性情大变,为了报仇牺牲一切。

摇了摇头,想不出来。

只看着眼前草长莺飞的春光,想着去年秋播下的庄稼再等两个来月便可收获,当下虽是青黄不接,但好在万物复苏怎么也有野味野菜可食,加上救济的灾粮,应该能熬到夏收。

放心之下,甄柔到底压下劝甄姚一个踏春何必如此铺张的话,没去扫兴,只就着用兵司州的话,道:“我是高兴姚夫人大仇即将得报,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夫君被命为平叛大将军,出征在即,也不知道这场战会打多久,怕是夫君此次征伐,赶不上我们孩子出生了吧。”

说罢,甄柔抚上肚子,鱼儿游水的感觉又来了,心中一时柔软了下来,却也不禁更是遗憾了。

甄姚将甄柔的变化看在眼里,她水眸微眯,凝思半晌,一言指出道:“阿柔,你如今对世子的感情,比当初和薛世子感情正浓时还要上心。”

甄柔一怔,抚着肚子,也不否认道:“他可是我孩子的父亲,自是不同。”说着眉头不由皱起,“新帝下旨已有一日了,也不知夫君何时出征。”

然而,甄柔没有想到的是,白日还在和甄姚感叹曹劲何时出征,晚上曹劲就回来告诉她了出征之日。

离别在即。

第三百零九章 浴足

这一天,甄柔惦记曹劲即将出征,他们又将要分别一段时间,对着满目春色也不觉失了兴致,日头还未西斜,便早早收拾回了营帐,想着有什么能给曹劲准备带上的。

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诸事不便利的军营里,想多准备一些物什都没法。

去年六、七月轻车简从的匆忙赶来,没想到会滞留达半年之久,还直接在这里过的年,连她现在穿的衣物都是和长宁公主一起现做的,虽质地也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可做工难免粗糙落了下乘,还只有三四套轮换着穿。

如此之下,又如何给曹劲多备些行囊。

只有歇了这份心思,和阿玉相对无言的坐在帐中,等着曹劲回来。

可一想到曹劲马上就要征伐司州,人还是像百爪挠心一般难以静下来,一个劲地坐立不安,不觉后悔早早回了营帐。

毕竟今日和甄姚约踏青亲水,虽找了一个冬时没有怎么活动的由头,又有罗神医让她坐稳胎后多走动之故,实则却是自昨日闻曹劲被命为平叛大将军,她一个人呆在帐中,心里七上八下的烦躁,这才应邀让自己没空当烦闷。

这会儿闲坐下来,想起曹劲要忙于出征前的准备事宜,怕是不到夜半三更是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