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讨巧的是,卞夫人并未直言曹郑现在面露不适乃曹劲所气,只是通过言语的引导,让人以为这会儿正是曹劲将曹郑气的头痛顽疾又发作了。

甄柔不由感慨,嫁进曹府五年,还每日晨安时要一见,她却直到现在才终于见识到卞夫人的厉害。

可不就是厉害么?

卞夫人还将她自己和曹金珠扯进来,道是曹劲对她们百般刁难,这样一听,不禁让人以为今日她们三人会陷于此般境地,也是曹劲刻意为之一般。

若不是她和曹劲乃对立一方,甄柔都想要为卞夫人鼓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卞夫人还能沉着冷静的尽力扭转局面。

甄柔知道曹劲对曹郑这个生父一直心怀芥蒂,但他们父子俩,一个是她亲密的枕边人,一个是她视为亲厚长辈的人,她委实不愿看到他们的关系被人恶意挑拨,不由担心地看向曹劲。

察觉甄柔担心的目光,曹劲含笑地回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尽是混不在意的轻蔑。

甄柔一怔,随之反应过来。

是了,曹劲已不是需要仰仗父亲的孩子了。

今时今日的曹劲,俨然已经拥有与曹郑分庭抗礼的实力。

所以,他有那个底气,不惧任何人的挑拨。

但虽是如此,可她还是私心希望他们父子不要再添隔阂了。

甄柔心里如是期望的想着,便敛下担心,任由曹劲处理。

然而,曹劲根本没有与卞夫人一争长短之意,对于卞夫人的指责,他就不屑的哼笑了一声,便不予理会。

这样不屑一顾的态度,就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比争论被占了上峰还要去令人难处,卞夫人保养得宜的端庄面孔上,顿时闪过一丝夹杂了怒火的难堪。

好在曹郑适时的睁开了眼,用揉额际的手向曹劲罢了罢手,道:“你既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那就好好待阿柔,就像你说自己说的,有心中之人相伴,便胜过世间万千。”

曹郑一向以功利为重,未料他竟轻易由了曹劲,还叮嘱曹劲好好待甄柔。

不说其他人听得诧异,甄柔和曹劲身为当事人亦是意外。

卞夫人却脸色陡然一变,不愧是当了曹郑三十多年的枕边人,立时发现曹郑并非真的头疾又发作了,而是被曹劲的话触动了,她今日再次找错了话回击。

而事不过三,她今日之错,又岂止三次?

卞夫人这一下真的慌了,脸上的镇定自若也维持不下去了,下一瞬果然就对上曹郑微眯着的虎目,听他道:“世子与世子夫人乃老夫的继承人,他们夫妻恩爱,分明于我曹家有利,你却意图破坏。卞氏,看来老夫这些年真是被你蒙蔽了,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确实是优人无尤,老夫如何再放任你主持中馈、教诲子女?”

说到此处,曹郑不予理会卞夫人惨白的脸色,看向右手一众席地在坐的侧室如夫人,略思忖道:“阿姚出身高门,有主持中馈之能,但目前尚在孕中,不能过于劳累,那就由阿姚代为主持中馈,英夫人你从旁协助。另外六郎和八郎——”

才提起两人,坐在末端的环夫人骤然抬头,美眸里盈满了期待之色。

曹郑看着环夫人那张三四年不曾仔细注意而有些陌生的脸,终是想起以往相伴的那些年,只是曾经矜傲飞扬的眉宇间已然变得平和黯然,还隐约有几分凄苦之色,遂心道差不多惩罚已够,也再没有比生母更适合抚养的人了,故接着道:“…他二人就还是回到环夫人你这位生母那去。”

闻言,环夫人噙在眼里的泪水一下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没有去拭泪,只深深地在原地匍匐了下去,道:“谢君侯。”虽极力隐忍着哭腔,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此刻的激动。

曹郑却无心理会,他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望着自己的卞夫人,也不知是对卞夫人还有感情,还是卞夫人到底是正室终归不同,复杂的目光变了变,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给卞夫人留了一线余地说道:“带你的女儿和儿妇给世子夫人道歉后,你就在院子里好生反省,老夫会念着你我多年夫妻之情再酌情考虑。”

说完,曹郑又疲倦的闭了闭眼,叫甄姚道:“老夫乏了,阿姚你随老夫一起先走吧。”

甄姚应诺。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场由卞夫人挑起的事端,也由卞夫人失去主母权利而落下帷幕。

第三百五十四章 登门

曹郑的如夫人们,都是高门出身的贵女,这些年居于卞夫人一个倡女之下,心里如何能平?待恭送曹郑携甄姚走后,都不约而同地的留下,等看卞夫人带着女儿、儿妇低头道歉。

卞夫人到底是当了二十多年的主母,便是骤然失势,至少在面上还是很快的恢复了一派从容,对留下等看笑话的妾室门直接视而不见,率先目不斜视的走到甄柔跟前,便是屈膝一礼,道:“世子夫人,今日冒犯了,抱歉。”

行礼如仪,声音四平八稳,不见任何心不甘情不愿的屈辱之感。

甄柔与卞夫人这些年处得相安无事,对于卞夫人在自己面前低头,她并没有四位如夫人那种一解心头之恨的畅快,再则她们毕竟有姑妇之名,即使今日她占了理,一旦受了卞夫人这一拜,有理也变成无理。

于是在卞夫人拜下这一刻,她立马侧身避过。

四位如夫人虽见甄柔避开了,但卞夫人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向甄柔这个晚辈行了礼,她们只觉像三伏天饮下一杯冰水,整个心里舒坦至极。

而有了曹郑一怒之下免了卞夫人的主母权利,曹金珠和李玉莲还是被震住了,她们不敢再生事端,待卞夫人道过歉后,也憋住气相继向甄柔屈膝一拜,都是说道:“世子夫人,今日冒犯了,还请恕罪。”

甄柔这次未在避开,也心安理得的受了她们礼,这些年彼此虽也处得相安无事,可也是自己多退让,没有理会二人每每看到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虽不愿与她们争锋相对,但看到二人低头道歉,甄柔这些年被针对的不甚烦扰还是为之一解。

郑玲珑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看得出来甄柔对曹劲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会再另娶或纳妾十分动容,两人之间那看不到旁人的柔情蜜意委实太浓了,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她便当着甄柔和曹劲的面,找了最好说话的怜夫人道:“世子和世子夫人正是小别胜新婚之时,我一个寡嫂跟在旁多打搅,就先到怜夫人你那坐一会儿,我也正好有江南一带的绣品请教怜夫人。”

如此又等了片刻,待甄柔和曹劲出了侯府,日头已高悬正空了。

曹郑和曹劲这对父子,今日一个到了宫门口突然折返,一个很早下朝出宫,加上昨日甄柔大闹遣送宫女的那一出,如何不让人觉得有异动?

于是,府外路过的人不觉多了起来,远胜于今早出门时。

甄柔和曹劲都是明白人,二人看得心照不宣,依旧闲庭散步般缓步而行。

阿丽则跟在三步之外。

甄柔仰头望着正午阳光下,曹劲虽是肤色略显黝黑,却难掩英武俊朗的面庞,她就抑制不住嘴角上扬,道:“夫君,你提早下朝没事吧?”说时,轻声细语,温柔极了。

曹劲听得浓眉微挑,低头一看,只见甄柔眼睛亮晶晶的,目光颇有几分仰慕之意,还透着和声音一样的温软柔情。

天下男子没有不喜欢被自己妻子小意温柔的相待,尤其是这之前才被冷冷清清的晾起,有前者衬托之下,更显温柔相待的珍贵。

如此之下,饶是曹劲十分清楚甄柔此刻的转变为何,也不由得有些许飘然,对自己今日趁机安甄柔之心的做法更觉明智。

不过曹劲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作淡漠的掠过路上悄然窥视的众人,道:“我进宫后,听下面人禀告,有关你遣送宫女的流言传得甚广,还有一些好事的文人当日就写文章怒斥,我估计你今日去侯府可能会遇到些针对。后来听闻君侯为你缺席早朝——”

话一顿,曹劲抿了抿唇,似有犹豫了下,半晌还是说道:“我才是你的丈夫,君侯不过舅氏,护你岂需要他?所以我便在早朝前,事先知会皇帝提前结束早朝。这样既于我无碍,也不会有那些不知所谓的文人,再胡乱编排什么是你让我不顾朝堂政事。”

曹劲平铺直叙的说来,就一番讲述事实罢了,却听得甄柔一愣。

她没想到沉稳如曹劲,也会有这等莫名其妙的比较之心,还有曹劲并非在意非议之人,如今却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他人的想法。是以,诧异之后,即使曹劲所言并非柔情蜜意的情话,却仍听得她心中如食蜜般甜。

这时,正好拾阶而上,一跨过大门,就回到他们的府邸。

没有外面人的窥视,甄柔便欠身一礼,朝着曹劲盈盈一拜,道:“那妾就谢过夫君考虑如此周全,免于妾沦为褒姒之类的红颜祸水了。”

曹劲扶起甄柔,也就顺势牵起甄柔的手,走入通向正院的园林小径,戏虐道:“你这礼白谢了,从两年前我为你修这座园林时,你就已经被人引为褒姒了,早是洛阳人心中的红颜祸水。”

甄柔看出曹劲的戏虐,她心思一转,就道:“西周灭亡,根本是周幽王无能,褒姒才担了这祸水之名。若周幽王有其先祖武王的能力,被他宠爱的褒姒,就不是祸水,而会留下明君贤后的恩爱佳话。所以…”尾音拉长,笑盈盈地看着曹劲,“妾会被引为红颜祸水,只能说是受夫君所累了。”

曹劲听得摇头直笑,“不晓得你哪来这些歪理。”

甄柔可不觉得自己是歪理,她理直气壮道:“我怎是歪理,夫君可仔细想想。”

曹劲见甄柔一脸正色,他只好略思索一二,旋即神色一正,不由多了一分意外的看着甄柔,大方承认道:“以往从不曾想过这类假设,不过经阿柔提及,确实是如此。世人太过苛责女子了,总把失败归于女子身上。”

说到这里,两人已走出园林,曹劲接着赞了一句甄柔的想法,便由此另外道:“不过卞氏却并非绝对无辜,今日能让她失宠于君侯,也多亏——”

犹言未完,只见姜媪等在正院门口,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禀告道:“长宁公主求见世子夫人,已在大堂等候多时。”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义

闻言,甄柔看了一眼曹劲,问道:“只要求见我?”

人老成精,姜媪一听就明白,为甄柔详细说道:“世子夫人和大少夫人前往侯府晨省不久,长宁公主便登门求见。得知您不在府里,她也直言不要紧,要等您回来。她应该和老奴一样,并不知道世子会返回府里。”

甄柔点头,都等了一个上午了,看来长宁公主是一定要见到自己才肯作罢,而且长宁公主不仅有嫡长公主之尊,和曹劲还是血缘极近的表亲关系,确实不好一次见面的机会也不给。

于是,甄柔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对曹劲道:“已经午时了,长宁公主都等了一个上午,不好不留她一起用午食,不如夫君和我一起与长宁公主进食?”

神色自若,声音更是带着一丝混不在意的轻快。

曹劲却直觉最好拒绝,且他也不想与长宁公主再多牵扯,故道:“按我的意思,不见也罢。不过你决定要见,那就见好了。但她要见的人是你,所以你一个人见她即可,我带满满在书房用午食。”说完又想起长宁公主在他第一次表态之后,居然在时隔两年后做法更激进了,不由补充道:“我和长宁公主连单独见面也不曾,她若说什么我与她有关系之言,你且勿信。”

甄柔听到曹劲拒绝见长宁公主已是满意,又听他再三强调与长宁公主无关系,终是抑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

姜媪低头敛目地在一旁听着,她已经忧心忡忡了几日,尤其是在长宁公主今日找上门后,更是着急到了极点,这会儿听曹劲如此一说,也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悄然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知曹劲可是为了让她住的习惯,不仅室内摆设布置的和信都府里一样,连现在这座正院也和在信都的三房院子一样,是一个三重院落,书房就位于正院第二进的右边侧室。

如是,两人一起进到第二进院落方分开。

甄柔则独自来到位于第三进的院落,还未步入正堂,远远就透过大敞的大堂门,看见长宁公主独自席地坐在大堂左侧的位上。四隅则有姜媪安排了当值的侍女静立着。

等了一个上午了,长宁公主大约还是有一些着急了,以为是甄柔故意晾着她,才迟迟未现身,于是这会儿一直频频望向堂外。

甄柔甫一踏进庭院,长宁公主就发现了,立马从位上起身,迎出门口。

“夫人。”长宁公主见甄柔走上石阶,她随即欠身一礼。

甄柔这次只是略侧过身子,并没有还长宁公主的礼,只道:“长宁公主与臣妇有君臣之别,一见臣妇就行礼,被人看见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会让臣妇陷入不敬之罪,所以长宁公主以后还是别再这样了。”

以往每次见时,甄柔也会说一番君臣之别的话,可是眼下却显然话中有话,语气似乎也有几分冷淡。

长宁公主看着甄柔径自走进大堂的背影,确实态度冷淡了不少,一时也顾不上那点甄柔未还礼的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也随之坚定,尔后理了理衣袂,行止如仪地重新走入大堂。

甄柔走上基台,在上位跪坐下,见长宁公主也回到先前的位上席地而坐,神色间一派澹定从容,不见刚才来迎她时的焦急了。

不过转眼之间,竟能如此快冷静下来,甄柔不由挑了挑眉,这样更好,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对于窥觊她丈夫,意图破坏她家庭的长宁公主,她更没有耐心多周旋,故开门见山道:“听说长宁公主已等了一上午,有什么事就直言吧,只是看长宁公主是欲现在说,还是等在此用了午食再说?”

甄柔说话时,侍女奉上蜜水。

堂内侍候的侍女,都是当初跟着甄柔从彭城陪嫁过来的,很知情识趣。她们一听甄柔所言,便知是有话要说,当下不用甄柔示意,已垫着脚尖悄然退下。

长宁公主却为甄柔直白的话一怔。

自得知甄柔遣送宫女一事后,饶是她心里已准备好甄柔再不好相处的准备,却没想到甄柔这般不客气,委实与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大概以往甄柔待她极是客气友好,也很好说话,如今却这样冷冰冰的言语,长宁公主有些不适应,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夫人乃聪慧之人,想必已经知道长宁仰慕将军。但长宁更深知将军心中只有夫人,也感念夫人曾经的照顾,并不敢对将军存有非分之想。如今会与将军传出婚约之事,也是因为长宁看着将军这三年在洛阳着实不易,且一心为天下百姓着想,想将保皇派的能人志士收为己用,请其中几位有农学水利之才的有识之士,解百姓生存之苦。”

说到这里,一双凤眸似有莹莹闪烁的泪光,红菱似的朱唇却咬了又咬,到底没有泪水落下,只隔了许久才接着道:“我父皇听信谗言,以至大汉天下分崩离析,王朝已然到了风雨飘摇之际。长宁以前恨那些乱臣贼子,可自三年前在陈留那段随夫人救济灾民的日子,才知道不怪其他人,当怪我父皇统治不仁。但那毕竟是我父皇,如今长宁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这天下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故向将军提出做一对假夫妻的提议,等将军将保皇派收为己用之后,长宁再自请下堂。”

一番话虽是极力隐忍哭腔,却仍带了显而易见的哽咽。

落入耳中,只觉长宁公主光明磊落,大方承认了自己对曹劲的爱慕。

但正因为其直言,让人不觉相信她后面的话,不会对曹劲有非分之想。

加之最后一派忧国忧民之言,又先言有曾经一起救灾的情形,再是为父赎罪之念,如何听下去长宁公主都当是一个仁善孝顺的女子。

“夫人。”这时,长宁公主眸光殷切的看向甄柔,也终于提出了今日登门的目的,“请您看在天底下正受苦受难的百姓份上,允了将军与长宁的约定,长宁保证事成之后,一定自请下堂。”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冷漠

听到长宁公主大义凛然的恳请,甄柔不由仔细的瞧着长宁公主。

容貌端丽,凤仪雍容,一双美眸柔中带刚,眉宇透着矜傲坚韧。

观之,不负嫡长公主之名。

但她不明白同为皇室贵姬,她的母亲曲阳翁主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行事如朗朗乾坤让人自行惭愧。而血脉更尊贵的长宁公主,看似风光霁月,却行蝇营狗苟之事。

若她不答应所请,那是不是她就是铁石心肠,不顾天底下正受苦的百姓呢?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长宁公主,让曾经坚韧不屈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心机深沉之辈,仰或是三年前自己其实不曾真正认清过长宁公主。

微微摇了摇头,挥去脑中那个青涩的少女为救护好幼童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记忆,甄柔缓缓开口道:“长宁公主,想必世子为您选的的驸马,已经让人给你说了。”

长宁公主一听,脸色倏然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长宁公主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她这一反问就成了变相承认。

但比起她自乱阵脚,显然甄柔知道这件事更为重要。

是了,这是今早上才发生的事,甄柔会知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劲已对甄柔全盘拖出了,不是曹劲为安抚甄柔才给她定了驸马,就是甄柔让曹劲给她定的。

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姑,对于仰慕的男子,难免会感情用事。

长宁公主下意识忽略曹劲那样的人,若不是自己愿意,又岂会被他人说动?

长宁公主只一下就厉声指责道:“是你让将军给我定的驸马!?”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俨然已经认定曹劲会突然态度坚决的让她下嫁,必是甄柔在中作梗。

甄柔闻言就知长宁公主想偏了,她之所以知道曹劲已经向长宁公主告知了选定的驸马,乃是鉴于曹劲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肯定这两日就会为长宁公主定下驸马。另外她身为儿妇,每日必到侯府请安,长宁公主不知可能不知道,却还在她正请安的时候匆忙赶来,说明长宁公主遇到让她心慌的事了。

但昨日她大张旗鼓的遣送宫女,长宁公主府就在一旁,长宁公主都没出来看一眼,现在却一大早的赶来,只能说明让其方寸大乱的只有曹劲定下驸马一事了。

不过这没有说明的必要,甄柔只依旧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是我让世子所为都不重要,我只想告诉长宁公主一件事,不论真夫妻也好,假夫妻也罢,我的丈夫不许任何人沾染!”面上虽还噙着微笑,但说出的话语却已透着冷意。

长宁公主一时僵住,她未料一贯与人为善又好说话的甄柔,在自己说了那么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后,不但突然沉下脸来,还回绝的如此决绝,让她哑口无言。

今日在侯府与卞夫人一众人争锋相对已经足够疲倦了,甄柔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应付长宁公主,她也觉得和一个窥觊自己丈夫的女人没有话可多说,以后她们也断不会再往来了,故直接明白的一说完,她便起身,下逐客令道:“看长宁公主也无心在臣妇这里用午食了,那臣妇就不多送了,公主请自便。”

说罢,绯红长裙从基台上逶迤而过,甄柔向堂外走去。

看着直欲离开的甄柔,长宁公主骤然回神,脸傻女的厉色就是一变,刹那又成了三年前坚韧而柔弱的少女,她哽咽道:“夫人,长宁知错了,长宁不该窥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请夫人看在曾经一起救灾的情分上,救救长宁吧!不然将军真要将长宁嫁给一个小小祭酒!夫人也是女子,知道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请夫人怜惜长宁!长宁再也不敢窥觊将军了!”

长宁公主一声声哭得哀戚,仿佛刚才厉色以对的人不是她一样。

当真是好心机。

在曹劲都做出处理后,仍不甘心的想转圜。如今眼见一切被她揭穿,行不成了,竟还能反应极快地退守。

甄柔不由闻声止步,回头去看,只见一步之外的长宁公主已然泪盈余睫,好一副娇弱无辜的小女子,她却无动于衷地看着长宁公主,最后与其说个明白道:“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好。当初世子给了你时间和人选,你却执迷不悟,那么就当承担今日的后果,只能嫁给一个小小的祭酒。”

将长宁公主形容未来驸马的职位说出,甄柔忽然觉得长宁公主不一定是真看上曹劲这个人,应该更多的是爱慕曹劲手中的权利。

此念一闪而过,甄柔也不深究,只续道:“不过我相信以长宁公主的城府,应该能将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望你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落下,甄柔也言尽于此了。

长宁公主这下真的彻底慌了,脸色瞬间惨白若素帛,她终于发现甄柔不会心软了,不是她以为的一个耳根软的烂好人了。

这一刻,长宁公主再顾不得什么嫡长公主之尊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嫁给一个小小的祭酒,可曹劲不是会改变主意的人,那么只有甄柔了,只有甄柔能说动曹劲了!

即使不想承认这一点,为了不嫁给一个小祭酒,长宁公主却为此生出庆幸来,幸亏还有人能说动曹劲。

“咚——”地一声,她当下双膝重重跪地,泪涕涟涟,“夫人,长宁错了!长宁已知悔改,求夫人让长宁自择夫婿!就一个月,不,三天之内,长宁一定会定下人选,绝不会再敢窥觊将军了!”

倒是能屈能伸。

而她也不是不能为其说情。

只是今日有长宁公主仗着她心软,为了站在曹劲身边的位子,就百般算计于她。

若不杀一儆百,随着曹劲的权利与日益重,以后窥觊曹劲的人还会更多,乃至窥觊她的一切。

甄柔垂下眸,冷漠地睨视着长宁公主,委实心里不甚烦扰,不愿与其多做纠缠,就道:“求我无用,世子就在前院书房,你若想求就求他吧!”

言毕,再不多留半步,径自走出正堂,去寻父女俩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主母

大概在宫里生出长大的人,天生就知道趋吉避凶,更懂得识时务为俊杰。

那一天正午的阳光很晃眼,长宁公主在书房外的庭院里站了良久,听着书房里不时传出的小女孩“咯咯”笑声,终究还是默默离开了。

对于曹劲前一晚才决定了,第二天就给长宁公主定下驸马人选,甄柔还是有些好奇,一问却不得不感慨,曹劲到底还是顾念了生母阳平公主这一层关系。

在长宁公主眼里的一个小小祭酒,虽不是出自簪缨望族,却也是在洛阳城里屹立百年而不倒的清贵门庭。

家中人员简单,近三代都是一代单传,并言妾室乃乱家之根本,故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驸马本人,二十弱冠,清秀文雅,品德出众,堪为女子托付终身之人。

其父母,亦通情达理,容易相处。

另有其祖父尚在,乃颇有声望的名士,桃李天下,受人敬重。

加之一门三代都醉心学术,不慕权势,不慕名利,即使他日王朝更迭,像这类安分守己的清贵人家,任何一位帝王为了彰显仁政,也会继续留用。

是以,曹劲为长宁公主定的这门亲事,可谓面上看似低嫁,实则内里极得实处。

甄柔是当天晚上入睡前与曹劲闲聊起的,听到曹劲细心地居然连姑舅都考虑进去,颇为意外道:“夫君日理万机,竟还知道为女子挑夫家,不能仅看男方个人品貌出众即可,其父母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对象。”

曹劲看着坐在床榻内侧,很是一副惊讶样子的甄柔,他掀被上榻道:“我也是生养女儿的人,便是再不舍满满,她也总要嫁人的,我不免会多考虑一二。再则长宁公主毕竟是我生母的内侄女,我就当全了这一份血脉亲缘,为她再多考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