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目光就定在我的腹部,一瞬间面色竟如死灰。我的心微微一颤,回想起那日的事,原来我不经意间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债。我无奈地轻笑了下,有些后悔叫了他,但此时已不可能调头走人,只好讪笑道:“你怎么穿着侍卫的服装,不对,这衣服应该是侍卫首领的…”

未等我说完,他已截口问道:“是他的孩子?”

我心中疑惑,他为何称胤禛为“他”?我道:“你进宫多久了?”

见我不答反问,他一愣,继而苦苦一笑,道:“三个月。”

我心中霍然明白,他进宫时我们已回了园子,而这些日子,胤禛只是往来于养心殿与我们的住处之间,他自是没有机会见到。

两人默然前行了一会儿,他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沉默不语,我不知从何说起,也无法开口。途中遇到两个小太监,面容极熟悉,像是在养心殿侍候的,见到我,两人迅速躬身退到路边,低眉顺眼地让开了路。

张毓之见状,步子竟有些不稳,涩涩地道:“原来宫中一直谈论的宫女晓文,竟真的是你。那‘他’就是当今的皇上,那个气质非凡的年轻人则是四阿哥。我早该明白的,哪有一个宫女能随心所欲想出宫就出宫的。”

我心中一动,他继续哑声道:“我恳求舅舅,进宫谋了这么个差事…却不想…我说怎么见不到你,原来你是住在园子里的。”

我心中的后悔又增加了一分,转过头却恰好迎上刺目的日光,人竟有些眩晕,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趔趄。我急忙稳住身形,收回目光,却见他的双手搁在半空,想是准备扶我,可又觉不妥。我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这么一个怪异的氛围里,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就回了。”

他轻轻颔首,我转身刚走了几步,他又道:“他既是如此看重你,为什么不给你个名分?也好堵住宫中的悠悠众口。”我步子一滞,不想再说什么,也觉得对他无话可说,他只是我出宫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仅此而已。于是,我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又转身往养心殿方向走去。背后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声音:“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轻轻地吁出口气,决定待青诺的事情了结后就要求回园子里住,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让人目不暇接,来不及接受。我感觉这几日神经绷得过紧,脑袋都有些涨涨的。

我头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阳穴,又搓了搓脸孔,甩了甩脑袋,待这一系列事情做完,才发现胤禛眉眼弯弯,面含浅笑,而他身旁的十三则绷住脸,极力掩饰满脸笑意。

白了他们一眼,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十三已“哧”地轻笑出声,胤禛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对十三道:“听高无庸说她要自己闲逛,我本有些不放心,又担心别人说不动她,这才过来,不想她还真是惬意得很,看来竟是我们打扰了她。”十三笑看着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回吧。”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我忙快走两步道:“既然来了,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一个人也没有意思,还是一起吧。”胤禛脸一沉,道:“不要走这么快。”

我点点头,目光仍在十三身上,十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面色一转,笑道:“承欢被某人教得女儿家的手艺一样不会,前些日子才找了个师傅督促她,趁这空当,我还是瞧瞧去吧。”我还想等一会让他帮忙说话,怎会轻易放走他,遂笑着开口道:“那有什么打紧,以前的我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可现在不都会了吗?”闻言,他居然转身而去,边走边道:“我还是先走了,免得被人利用。”

愤愤收回目光,却见胤禛双眸含笑盯着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我不禁有些狼狈,现在的自己是越发的简单。我左右望望,躲开他的目光,盯着宫墙上方的碧空,嗫嚅低语:“肚子有些饿。”他对高无庸淡声吩咐道:“拿些吃的过来,挑些可口又营养的。”高无庸轻声应下,疾步离去。

他道:“可以说了吧。”我瞥他一眼,见他脸上仍挂着笑容,深吸口气,赔笑道:“青诺也是伤心过度,况且她并没有伤到我。这件事本来也是我的错,当日就不该答应管这些事…”他截住我的话,沉声道:“我本不该开口再说,可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因此,我并不希望青诺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会心神不安、寝不安枕的…”

我微张着嘴,愣怔地望着他,他的话和我心中想说的竟然不差一毫。也许是见我的样子比较好笑,他脸上的笑意扩大,接着摇头道:“我已替你说完了,你可还有要补充的?”我木然摇摇头,不知道往下应该如何说。他摇头轻笑,拥着我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我清醒了一些,分析一下他说的话,我好像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并没有表态。我步子一滞,道:“那你会如何处理?”

他环着我肩膀的手一紧,沉声道:“革去皇籍,仍拘于十二府中,只是她行事偏激,这孩子可是不能再让她带了。”我暗叹了口气,她以后虽与这皇宫无关,但仍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毕竟她曾是一个皇子福晋。但不让她见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刚想开口,他已道:“只是不想让她再耽误一人。”

我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想了一想,依青诺的性子,我真的不敢保证她会把孩子教成什么模样。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见了吗?你不会埋怨额娘一开始就剥夺了你作为皇子的权利吧?”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低下身子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许开心,此时的他就如一个平常的父亲一般。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左右望了一圈,见四周并无一人,便道:“这孩子爱动,长大了定不会随我的性子。”

我骄傲地抚着肚子道:“那是自然,兰葸一定会随我。”他侧着头,疑惑地瞅了我一眼,轻轻地道:“好熟悉的名字,兰葸,兰葸…”过了一会儿,他猛然醒悟道,“这个就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唔,确实是很重要的人,只是这个名字太柔美了一些,我早已想好,这孩子生下来就叫弘翰。”他的确希望这一胎是阿哥,但这也不是想想就能改变的事,我斜睨他一眼,有些无语。

坐在桌边,看着巧慧利落地收拾着包裹,这些日子悬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终于要回园子了。我有些无聊,和巧慧说了几句话,可她只是敷衍了两句,便不再理我。心知她怕落下东西,遂不再开口打扰她。

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我轻声哼着现代的儿歌。唱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小家伙还真的安静下来了,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睡着了。

巧慧回头看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偏又生出这么许多花样,那只是个胎儿,能听得懂吗?不知在哪儿寻的这些古怪曲子。”我翻了一下白眼,道:“你又不懂,这可是专家研究的育儿歌,到你嘴里怎就变成了古怪的曲子。”巧慧走过来,小心地扶我起来,道:“是,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你再这么打岔,我真的会遗漏什么物件的。园子离宫里虽不太远,可跑来跑去也挺不方便的。”她把我小心翼翼地扶到院中,坐在椅子上,才回了屋。我枯坐一会儿,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盛夏,日头虽还未升到正中,却依然闷热异常。我寻了个背阴的凉亭坐下来,仍轻声哼着儿歌,做着自认为极有用的胎教。

“原来是晓文姑娘,刚还猜想是谁在这里唱曲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正在自娱自乐,忙得不可开交的我一愣,有些不解,后宫里还有谁会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我起身一看,原来是熹妃,她身后跟着弘历和傅雅。我笑着微微颔首,请他们坐下,待几人坐定,我才道:“奴婢们正收拾着东西,我这才寻了这个地方歇息一会儿。”

熹妃脸上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听我说完,她道:“听皇后说你们今儿回园子,本想单独找你,可想想还是不妥。今日既然见了,我就提前给这孩子了。”她自袖中摸出玉质长命锁塞入了我的手中,我笑着接过,细细地看了一阵,见玉石纹理细腻,光泽滋润,质地坚韧,便知这是玉中极品。我递回去,笑道:“这太贵重了。”熹妃推开我的手,浅笑着道:“这是当年圣祖爷在牡丹台送给弘历的,共有两块,一块弘历戴着,另一块一直闲置着,弘历这孩子的兄弟甚少,希望姑娘这一胎能给他添个弟弟。”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不接就显得矫情了,我道了声谢,收了起来。傅雅自见到我起,就一直盈盈笑着,当日弘历的那声额娘,应已让她明白了我的身份。我心中突地想起弘历所说的退婚,虽说那当不得真,可…

状似无意地瞅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空洞,微抬着下巴向树上望去,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浓绿茂密的叶子反射着太阳的白光,一闪一闪的,煞是晃眼,但他竟双眼一眨不眨。

我心中的不安又增了一分,掠了傅雅和熹妃一眼,前者仍是文雅淑静地端坐,微微笑着,而后者面上虽笑,眸底却隐蕴着一丝担忧。

我轻笑道:“我和傅姑娘还真是有缘,想不到,我们还有在宫中相见的一天。”傅雅淡淡地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道:“娘娘…姑娘…”或许是听到刚才熹妃叫我晓文姑娘,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我,左右看了看弘历和熹妃,面孔微红。

我了然一笑,道:“叫我姑姑吧。”我在这里的年龄也确实可以做她的姑姑,况且论弘历的辈分,她也只能这么叫。

弘历瞅了我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望向别处,傅雅嫣然一笑道:“姑姑,我又去过菊舍几次,可一次也没有见到你。心中还一直念叨,不知你忙些什么,”她盯着我的肚子续道,“却不想你是有了身孕。”闻言,熹妃一愣,不解地问道:“你们先前已经见过面了?”

我和傅雅大略说了那日的情形,熹妃听后默然半晌,而后道:“这天越来越热了。”忽听见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心中微愣,看她微笑着盯着我,我便笑对弘历道:“还真是,四阿哥,你和傅姑娘一起去取些冰镇酸梅汤来。”弘历愣了片刻,淡淡看了眼熹妃,又瞅瞅我,随即面色转为平和,口中逸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也是,不能渴了我的弟弟。”

不知是我过于敏感,还是事情真如自己所想,总之,从他的笑中我听出了一丝别样的东西,抬头蹙眉看着他,他的目光和我一触即分,我分明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挫伤,心中霍然明白,弘历心中的女子或许是…我心中一紧,觉得脊背忽地蹿起一股凉意,顷刻之间蔓延到全身。

待两人走远,我仍是默默呆坐着,熹妃苦笑道:“姑娘可明白了我的担心?”我翕张着双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被自己的想法骇住了,同时在心中不断地埋怨自己,一心以为他还只是个孩子,可却忘了他曾多次强调自己已成年,当时并未深想,早知如此,早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可现在已然成了这种局面,只能想出解决之法。

面对熹妃,我忽地有些不自在,嗫嚅着道:“弘历是个明白的孩子,他会接受傅雅的。”

她轻叹口气道:“希望他能早日收心,否则早晚有一天…”

我心中莫名一慌,截住她的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弘历和傅雅也肯定是美满的一对。”

她面上的不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释然,她叹道:“这我就放心了,弘历还是听你的话的。”

心头有些泛酸,我极明白想得到一份感情而又偏偏得不到的痛苦,如敏敏,如明慧,如姐姐…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心疼的孩子也遭遇了这种苦楚,而始作俑者竟是我。熹妃也许知道此刻的我需要时间调整心绪,于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花丛,不发一言。

弘历提着一个食盒疾步而来,傅雅落在后面,努力想跟上,怎奈弘历速度太快,她终是赶不上。

待两人落座,弘历为众人各倒一碗,四人之中有三人各有心事,因此大家只是静静地喝着,沉默不语。傅雅似是也觉察到了气氛的怪异,悄悄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

我此刻如坐针毡,未喝几口,便起身道:“东西收拾得大概差不多了,我这就回了。”熹妃惊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温柔的笑容,盯着我道:“也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不敢直视熹妃和弘历,只对傅雅微微笑了下,颔首示意后缓步而出。

身后的弘历道:“儿子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也去了。”我步子一滞,暗暗抽了口气,傅雅也是个心思剔透的女子,必会看出一些端倪,即使不往我身上想,也会猜出弘历对她并没有好感。我正在急急思量,已听熹妃轻笑一声,道:“雅儿也来了一天了,正好,你顺路送她出宫吧。”

我吁出一口气,缓步向前走去。

遥遥地看见一群宫女在采花,我心中一动,涌出丝丝暖意,一时之间竟有些忘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每到不同的季节都会采不同的花,制成干花,做不同的用途。

“宫女就是宫女,出身决定了她们即使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的。”身后传来鄂答应的嘲弄声。

我有些无奈,以前是齐妃,现在是她。也许是因为鄂齐的原因,这个鄂答应竟如此目空一切,我实在不想应付这种场面,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转身,仍自顾自往前走去。

“哧”的一声讥笑从背后传来,她又道:“果真是小家子气。”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盈盈笑着,望着对面的一群女人。

以鄂答应为首的众秀女婀娜娉婷,如春风摆柳。见我笑颜如花,鄂答应嘲弄的表情僵在脸上,也许没有料到我会是满面春风。我久久地看着她,不发一言,她看似镇静,眸中神色则是越发不安,但依旧强撑着回望我。

我轻轻摇头,笑道:“其实即使在枝头上,也并不一定都是凤凰,麻雀和乌鸦不都站在枝头上喳喳叫吗?”

她的脸瞬间通红,想发怒却又不知向谁发,只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把脸转向一旁。她身边的两人瞟了她一眼,有些幸灾乐祸,而三人身后的另一女子嘴角却挂着丝恬淡的笑,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对她还以微笑,欲转身往回走,鄂答应身侧的一女子盯着我放在肚子上的手道:“琳盈,你瞧她手上的戒指,是不是你说的模样?”我微愣,朝手上看了一下,明白了她话中的含意。这戒指是我亲自设计,并且只有两枚,她既然知道,定是那晚从胤禛那儿看到的。

她走近两步,双眸紧盯着我的手,眸中先是疑惑,然后是憬悟,最后是挫败。

刚才说话的女子撇撇嘴嘲笑道:“琳盈,皇上整晚都在把玩的戒指原来是一对,这位姑娘戴的,肯定是另外一枚。这就是说,皇上虽在你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她。”

闻言,鄂答应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下,狠狠地咬了下牙,似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咽下。然后她挤出一丝笑,边向我走来边笑道:“姑娘,是琳盈不懂事,不仅上次冲撞了你,这次还使你误会…”

我心中正在暗暗好笑她的脸色竟然可以转得如此之快,忽然看到已走到面前的她突地收敛了笑容,冷笑着盯着我,我心中一凛,欲往后退。可她却抬起手往我脸上一挥,蹭着我的身子走了过去。我面上一痛,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两手急忙向后伸去,撑住自己往下倒的身子。我“砰”的一下坐在地上,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心“怦怦”猛跳,惊愣许久,我猛地憬悟,一手扶腰,一手撑地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心中一松,亏得自己近来坚持锻炼,刚刚又是双手先着地,缓了身体的冲力,是以并无大碍。

我心中微怒,转过身子,嘴角噙着一丝笑,双眸冷冷地向她扫了过去。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依旧强撑。两人无言僵持了一会,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上前两步欲扶我。我袖子一甩,冷声道:“鄂答应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这是哪里,甚至还忘了皇上的口谕。”被我一连串地说了一通,她脸色慢慢变得煞白。

“四阿哥吉祥。”她身后的三名答应齐声请安的声音传来,我目光越过她,见弘历正大踏步走来,傅雅仍旧落在后面。

弘历看看我身上沾着的土,微怒道:“发生了什么事?道路如此平坦,怎会无缘无故摔倒?还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挡了道?”说完最后一句,他已站在了我的面前,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鄂答应。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没有回头,吩咐傅雅道:“傅姑娘,小心扶着额娘。”

傅雅甜甜应了声,走过来扶着我,我朝她微微一笑,她却面色一变,抽过帕子,在我脸上轻柔地拭了拭,我脸上隐隐疼了起来,定是刚刚被鄂答应的指甲划破渗出了血。对面的鄂答应已是面色苍白,身子轻颤。我觉得已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对胤禛意味着什么,或许认为我是没有任何背景,只是因一时受宠而受孕的普通宫女。但方才弘历的一声额娘,应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了她们。

想到此处,我决定不再追究此事,握住手臂上傅雅的手,对弘历浅浅一笑道:“我们走吧,是该启程回园子的时候了。”他瞅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沉声道:“希望这次不会有事,否则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鄂答应脸上无一丝血色,不知是由于气愤还是因为惊悸,身子已不是轻颤,而是微微抖着,双手紧紧地绞着巾帕,手指因太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我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呢?折腾了半天,结果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弘历又道:“还能不能走?稳妥起见,还是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吩咐太监抬顶轿子过来。”说完,他大踏步而去。我内心还是很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侧头望了望傅雅,却发现她面色微红,怔怔地盯着弘历的背影。我心中暗喜,本想揶揄她两句,脸上却一痛,轻轻地摸摸脸孔,绷住笑容。

弘历身形已远去,她仍是呆呆看着,我心头忽地涌出丝丝担心,担心她的一番心意会付诸东流:“会不会耽误了你出宫的时间?”她回过神,垂头轻笑道:“不会,再说…”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的担心更胜先前。我斜睨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抬头的她和我的目光一触,面色一红,复又低下了头。

我们一直喁喁私语,并没有在意鄂答应一行人。

“晓文姑娘,我们这就走了。”我抬起头,鄂答应三人已越过我,最后那浅浅笑着的姑娘躬立在我身边。我笑着颔首,算作回应。

她咬唇沉默一瞬,忽然轻声说了句:“谢谢姑娘。”

我不解她为何如此,正欲开口相询,她已微微笑着向前走去。我凝神细想,这是第二次我见到她,第一次她们和齐妃在一起,我们之间并没有交谈,且与她又没有什么瓜葛,那句“谢谢”究竟是为什么?我想了会儿,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

轻叹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侧的傅雅已幽幽开口道:“宫中的殿宇和环境美得让人陶醉,可宫中之人却太可怕。”我苦笑着接口道:“可真的爱上了宫中之人,你能做到理智地及时抽身吗?你不能,也不可以,因为你的命运你自己无法掌控,你的爱情也不再是一个人的了,它关系着太多的人,而这些人又恰恰是你最关心在乎的。”傅雅微张着嘴,一时间竟有些愣了。她是聪慧的女子,应该明白我话中的含义,大概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因而才会有这一脸迷茫的模样。

静默了一瞬,她道:“你看出来了。”我笑看她一眼,正欲开口,一阵轻微匆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两个小太监抬了顶轿子,正跟在弘历身后,疾步而来。

傅雅微垂头盯着地面,我心中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番话,她本来心里怀着一番憧憬,因我一席话而破灭。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刚才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人做事要随着心,不用活得太累。”看着渐渐走近的弘历,我大声道,“你送傅雅出宫吧,我这就回去了。”

弘历眉头微皱,瞟傅雅一眼,扯出一丝笑道:“傅姑娘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还是先把你送回去比较安心。”

傅雅羞涩地笑道:“听四阿哥的,还是先把您送回去。”

我心中清楚她并不想这么早出宫,况且熹妃的本意也是让弘历和她多待一会儿,虽然我明白,但内心却是另有思虑。万一…这个万一如果是真的,傅雅如果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不想再生无谓的事端,我坚持道:“才叫过额娘,便不听话了?”这句话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弘历一愣,凝眸定定地看着我,瞬息间眸中闪过震惊和伤痛等几种眼神,最后抬头仰天一笑,道:“儿臣谨遵额娘训示。”说完,他竟负着双手傲然离去。傅雅一呆,我挤出一丝笑,道:“还不跟去。”她面上一红,道:“傅雅谢谢姑姑。”

坐上轿子,脑中仍闪现着弘历刚才的眼神。我心底烦闷不已,之前有张毓之,现在又出了这事,前者还好说,但弘历…心头酸涩,我无法阻拦他的心思,也无法摒弃他。弘历毕竟在情窦初开的年龄,感情之事只有自己想通看透,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劝慰。只是,但愿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第十五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之间,已到了萧瑟深秋。

我一手撑腰,另一手被巧慧搀扶着,踏着片片落叶笨拙地移着步子。随着产期渐近,我的心也越发不安起来。肚子硕大无比,双腿已浮肿得厉害,看诊太医眉头紧蹙的程度一天胜似一天,我也没有了往日的镇静,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每天不停地散步,希望有助于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