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躬身施了一礼,道:“如若娘娘有需要笑泠处,遣人来告知奴婢一声就行,奴婢告退。”我对她微一颔首,便闭上了眼睛。

大雨淙淙,凉风透窗而入,屋子里的帐幔和饰物随风左右摇摆。

我慢慢地踱到窗前,默默盯着外面,丝丝缕缕的水滴如珍珠般掉落下来,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如珍珠碎屑般的水花。

风在雨花中一阵一阵吹动,带着淡淡的湿气扑面而来,一阵冰凉侵入了肌肤,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一阵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拿起门边的青竹雨伞,我拔腿向坤宁宫方向跑去。

甫一出屋,未行几步,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巧慧。她全身已经湿透,鬓角的几丝头发沾着雨水贴在脸上。她道:“小姐,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上方才也去了。”

我心中一阵迷乱,头“轰”的一声涨得老大,乌喇那拉氏究竟是哪年殁的,我是一点印象也无。提着劲儿加快步子,刚跨入坤宁宫,便听到一阵隐隐的哭声,我又是一阵心慌,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愣在原地,手一松,伞在地上随风滴溜溜地转着。细细一听,却又没有了任何声音,我举步向殿门行去。

只见皇后的寝宫内外全是人,又没掌灯,殿里光线有些暗,平添了几分沉重。略一定神,才看清床前站着七八个太医,个个面无血色,有的调药,有的切脉,有的扎针。胤禛和熹妃等人站在周围,均是一脸紧张,最外面躬身而立的是几个阿哥和地位较低的答应们。

只见皇后满面潮红,闭着双眼,口微张,胸口慢慢地一起一伏,手紧按在自己心口处。

见我进来,众人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我心中难受,走过去,站在熹妃身侧,道:“姐姐,果真是因为晓文顶撞了你吗?如果是这样,晓文给姐姐赔礼道歉。”她努力睁开眼,抬起头,想摇头,又无力。也许是心中焦急,她的脸色竟由红变得煞白。

身边的太医惊呼一声,皇后却紧皱眉头,胸口起伏越发剧烈,呼吸声也越发粗重。我心下大惊,不敢再开口,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这里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确实是因为自己一席话,她又严重了些。

胤禛走上来,扶着我,道:“晓文,镇静些。”

我木然道:“皇后究竟是何病?”一太医转脸说道:“回娘娘话,皇后娘娘的脉象,不是绝症,是虚症。娘娘身子弱,命门之火郁积,发散不开,痰气便不得畅…”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深吸口气,正欲开口打断,便听到身旁的胤禛沉声斥道:“不要啰唆,只说有救无救?”

几个太医哆嗦了一下,紧接着“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刚才回话的太医道:“奴才们这些日子一直用散痰之药,照理说早该散了才是,可主子娘娘却是越发的重了,奴才们不得其解。”他话音甫落,殿里殿外便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胤禛冷哼一声,众人神色一紧,收住了哭声。他道:“起身,快些拿个主意,怎生把痰咯出来。”众太医利落地起来,皱着眉,围着床边继续忙碌着。

皇后患的原来是痰症,可这种病应是冬季才有,天才入秋,怎么可能?

“啪”的一声,调药的太医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碗摔了个粉碎,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胤禛身子一颤,快速走到床边,探了探皇后的鼻息,面色一变,大声喝道:“还不快抢救!”

我脑中一片空白,拨开太医,上床坐在里侧,抽下身上的帕子盖在皇后的脸上,托起她的身子,不假思索地隔着手帕和她以唇相接,嘬着腮猛吸,却一时吸不出来。

抬头望了望一脸诧异的胤禛,我凄凉地道:“为了我们,你说些她想听的话,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她留恋的人。”他一顿,拉住皇后的手,道:“小婉,你知道吗?我们成亲的当晚,我挑开喜帕…”

一行泪涌出来,透过泪眼,掠了一眼聚精会神诉说的他,自嘲地轻轻笑了两声,这究竟是个什么社会,我到底是谁?

一把扯下她脸上的帕子,和她唇对唇,用力地吸着。不知是自己做法正确,还是胤禛的话起了作用,她喉中一阵响动,我忙翻过她的身子,拍着她的背,一口痰自她口中咯出。

拉她躺下,她眼神迷离,凝视着胤禛的脸,轻声道:“爷,是你吗?小婉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闻言,胤禛握着她的手似是又紧了一些,像是让皇后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淡淡地瞥了眼那紧握在一起的手,起身下床,向外走去,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堆里一般。耳边依稀传来他的声音:“若…晓文。”

是他的声音吗?觉得那声音远得像在天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依然缓缓向前走着,前面出现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只见她们的嘴一张一翕地动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走了好久,终于看不见她们了。湿衣紧紧地贴在身上,我有些迈不开步子,抬头望望,风携着雨点打在脸上,不知道顺着脸颊滑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走不动了?我疑惑地低头瞧瞧,手臂正被一只手抓着,怔忡地顺着手向上望去,眼前出现一张担忧的脸孔。我揉揉眼睛,自嘲地笑笑,欲举步继续走。

“晓文,你怎么了?”他扳过我的肩,摇了摇我的身子,企图让我恢复神志。心里万般滋味搅在一起,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我嫣然一笑道:“我怎么了,我根本不是我,我又会怎么了?”说完,又是微微一笑,挣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仍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我停步回身,皱着眉大声嚷道:“你干吗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只想安静地生活,难道这你们也看不惯吗?”他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轻轻叹道:“自古以来,后宫里都是各种政治力量制衡的地方,有一套潜规则的平衡状态,如果被某一个人打破了,不管她是谁,众人的注意力都会在此人身上。你在宫中已生活了十几年,你觉得自己真的可能安静地生活吗?”

我心中悲伤,静静地站在那里,眼泪潸然而落。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想了许久,觉得脑中一片虚空,泪如泉涌,却笑着道:“我能怎么办?”他蹙着眉头,眸中露出一丝怜悯,慢慢地道:“出宫,或是回到张小文生活的朝代。”静了一瞬,他摇摇头,苦笑着续道,“但这两样你都做不到,你用情太深。离开了皇阿玛,你还能生活吗?”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颤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过了一会儿,我平复了心绪。他说的对,离开了胤禛,我还能生活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在心底苦笑一番,道:“你回吧,我这也就回去了。”他眸中亮光一闪,上前两步,凝视着我,疑惑地问道:“是回去,还是像这样在雨中晃荡?”我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转身向前行去。

哗哗的雨声依然挡不住身后的脚步声,本来心里就如同硬生生塞进一块大石头,堵得有些难受,被他这么跟着,人也就越发烦躁。但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叹口气,回身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吧。”

雨水顺着他的衣襟流下,他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而他却丝毫不在意。他面色沉重,眸中有深邃的光芒闪烁着,看我回身,他开口问道:“晓文,这样活着,你觉得愉悦吗?”

未等我开口说话,“啪”一声轻响传来,我的目光越过他,向他身后望去,一把竹伞落在地上,伞随风雨左右摇晃。我心中一紧,向侧面走了一步,避开弘历的身子,赫然发现傅雅一脸悲伤地呆愣在原地。见到是我,她一愣,似是有些不解,随之而来的却是满面诧异。

见我如此,弘历转过身子,待看清来人之后,他面色淡淡地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有事?”傅雅一惊回神,继而弯腰捡起雨伞,浅笑着边走边道:“适才见爷并未带雨具,担心爷淋湿了身子,却不想娘娘也在,早知就多带一把来。”

听她不着痕迹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强自压下一腔愁苦,笑道:“我们也不要在这雨中站着了,都回吧。”弘历瞅了我一眼,又望向傅雅道:“回吧。”

她轻声应了一下,撑着伞快步来到我面前,微笑道:“我们回去的路较近,这伞还是娘娘用吧。”我低头望望衣衫,已湿得不能再湿,哪还有撑伞的必要。我一笑,摇摇头,转身疾步往回走。

大雨过后,已显秋意。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坐在房中就能闻到透窗而入的那特有的秋天的香味。

蒙古两部王爷已率众抵京,允祥、允礼、弘历和弘昼等王爷贝勒们在宫门迎接,城门至宫门鼓乐大作,夹着悠长而洪亮的通传声:“和硕部王爷到”、“伊尔根觉罗部王爷到”…这是

雍正朝前所未有,又极其盛大的仪式,对两部王爷来说,也是莫大的恩宠。

通传愈来愈近,我坐不住了,站起来踱了会儿,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量一番,拔下头上的簪子,瞅了一眼桌上的首饰匣子,踌躇一下,自铜镜中瞥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胤禛,随手又拿起另一支簪子,在头上比画着。

他走过来径自打开首饰匣子,拿出那支木兰簪子,轻轻插进我的发髻,望着镜中的我们,他道:“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望着铜镜中他凝重的面容,我静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自己喜欢的,带给自己的是沉重的幸福,那也是好的吗?”他面色一暗,哑声道:“过了这几天,气也该消了。” 我眼眶一热,强笑道:“我是生自已的气,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仍是不能放开心胸,不懂得去珍惜,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他微蹙眉头,摇摇头,轻叹口气,从后面环着我的肩膀,道:“还说没有生气,我都成‘别人’了。若曦,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站起来,转过身子,抓住他的手,仰起头盯着他,道:“庆幸的是,皇后的病已经好转,流言也没有了。独享宠爱,难免会有人眼热,我虽当时气恼,心中也是明白的。”他揽我入怀,轻抚着我的背,道:“处罚得过轻,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

我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他所说何人,在心中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惊讶地道:“居然是她,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会传出来这些呢?”他轻叹道:“西藏的事已了,鄂家也算是出了力的。”我在心底暗暗叹气,宫中之人眼皮极活,认为鄂齐立了功,鄂答应自会再受恩宠,她虽出不来,可别人却是能进得去的。

苦笑着摇摇头,她的心胸居然如此狭窄,也如此糊涂,进宫已届一年,难道没有发现,自雍王府带出的几位福晋,也就是现今的几位妃嫔,从不曾因争宠而惹出事端。

“皇上,两位王爷已入了宫门。”房外传来高无庸的轻声提醒。

他拍了拍我的背,又用力地搂了一下,方才放手,微笑着道:“我这就去坤宁宫了。”他凝神望了我一会儿,轻轻抓住我的双手,嘴角蕴着一丝笑意,眉梢也扬了上去,眸中神色愉悦,前两天的沉郁已完全不见。我扯扯嘴角,笑了笑,道:“快走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他轻松一笑,道:“和你在一起,也是正事。”我一愣,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居然从他嘴里听到这么贴心的话,我心中一暖,踮起脚尖,快速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拔腿就走。

“若曦。”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微微一怔,转过身子,疑道:“什么事?”他笑着柔声道:“不要担心,依敏敏的性子,就是认不出你,你们也会成为朋友的。”

我微笑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行去,心中感动不已,只为他总是能轻易地洞悉我心中所想的一切。

步履轻盈地向坤宁宫方向走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菊香扯闲话,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听得我掩嘴轻笑。气氛正好,却看见对面鄂答应迎面走来,背后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太监。见到是我,三人慌忙走到路边让开了路。我斜睨她一眼,依旧缓缓地向前走去。

她俯身请了安,未起身,却忽然“嗵”地跪了下来,两手撑在地上,抬起头,眼中隐隐含着泪花,道:“娘娘,奴婢该死,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奴婢已被禁足了这么久,请娘娘饶了奴婢吧。”说完,头贴着地上的双手,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我一顿,停下脚步,默立在她的面前,压下心底让她起身的想法,硬下心肠,淡淡地道:“现在你不是出来了吗?”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哽咽道:“皇后身边的岚冬姑娘传话说,哥哥今日会进宫,令奴婢见兄长一面,并不是允许奴婢出来。”

我心中思潮起伏,花季女子被禁于斗室,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达数月…心中对她的憎意渐减,我低低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她一怔,似是有些不信,面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娘娘饶恕了奴婢吗?”我注视着路旁已略显枯萎的花道:“既知错了,又为何错上加错?在宫中,喜言是非,不是智者所为。”她轻轻一笑,低头理了理衣襟下摆,挺直身子漠然道:“奴婢的性格说好听些是直爽,说难听些是一根筋,又怎会费尽心思去想这些是非。前阵子,来看望奴婢的人,言语中倒是有这样的意思,娘娘似乎有所误会,我言尽于此,方才请求原谅的话我收回,奴婢告退。”

站在她身后的太监面露愠色,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斥道:“待罪之人,还敢顶撞娘娘…”未等他说完,我面色一紧,冷冷哼了一声,他嗫嚅着咂了一下嘴,随即躬身垂首立在了原地。我瞟了她一眼,厉声对太监们吩咐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主子,不能乱了礼法。”

两个太监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连着声道:“奴才不敢。”鄂答应面露惊色,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垂着头缓缓而去。

刚入宫门,便听到阵阵莺啼燕语般的说话声。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扯开嘴角,让微笑定在脸上,缓步走向殿门。

香腮红润,云鬓浸墨。我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敏敏,她身着蒙古华服,雍容华贵地坐在皇后身侧,和我记忆中爽快活泼的美貌女子已相去甚远,眼前的她多了些端庄,多了份宁静。

“娘娘吉祥。”耳边乍闻众人的请安声,我一愣回神,忙吩咐她们起身,快速地瞟了一眼,原来宫中诸妃嫔和各个王府的福晋们都来了。我上前两步,对皇后微施一礼,皇后忙起身,拉着我的手,微笑道:“这是伊尔根觉罗部的王妃敏敏,皇上随先皇塞外之行曾见过她,据闻王妃骑术可是相当好。”敏敏笑着接口道:“草原上的儿女,骑术都是很好的。”我洒然一笑。她乍一开口,依然显露出爽快的性子。

皇后微微一笑,转过脸问道:“晓文,你可会骑马?”往日和敏敏一起骑马疾驰的一幕在脑中晃过,我盯着敏敏,一丝笑意挂在嘴角,说道:“晓文有几位很好的师傅,骑得虽不如王妃,自我感觉却还不错。”皇后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似是对我言语中流露出的欣喜有所不解。

闻言,敏敏微怔了下,默默地目视着我,眸中竟有一丝复杂的光芒,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你就是兰贵妃,皇帝的…”未说完,她停了下来,掠了众人一眼,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娘娘怎知骑术不及敏敏?”她这么一问,我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敏敏当年见到的是若曦,而不是现在的我,我忙道:“曾听皇上讲过,当年格格骑术精良,舞姿优美,是草原最美的一朵花。”

敏敏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儿,微微一笑,轻声道:“娘娘可听说,敏敏曾有一位好姐妹骑术丝毫不逊于我,她的骑术可是当年几位王爷和贝勒们手把手教的。”她话音刚落,身边的说话声突地停了下来,几个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的人略带担忧地望了望敏敏,又看了看我,而一些年龄稍小一些的福晋们,则是好奇地轻声猜测,究竟是何人有那么大的脸面。

我心中一阵感动,紧接着又一阵心酸,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有些难受,眼眶有些热,心底深处有一种想说出“我就是若曦”的冲动。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握紧拳头,待心绪平和,我微笑着道:“王妃指的是若曦吧。”

刹那间,空气如凝结了一般,房中无任何声响,连窗纸在微风中振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见她们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我浅浅一笑,盯着敏敏。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垂下眼睑,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若曦”这个名字自我口中说出,大家有些许诧异,相互打量着,没有谁想打破这种沉默。

沉默的气氛压抑着众人,熹妃笑着对皇后道:“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是请王妃说些草原上的风俗人情吧。”皇后抿口茶水润了润唇后才道:“也好,自皇上继承大统,国库空虚,为了不使沿路州县因接驾而造成亏空,继而加重百姓的负担,这几年没有进行一次木兰秋狝,我们这些人当中大概没有一个人去过塞外。”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是无法想象皇家出巡时的奢华程度的。康熙四次南巡都由江宁织造曹寅接驾,给曹家造成了三百万两白银的巨额亏空,曹寅去世后,曹颙、曹頫两任全力补救,仍无法填平,可想而知,康熙的数次塞外之行,留下来的除了空名,还有什么。胤禛继位后,接连颁布谕旨,开始在全国上下大张旗鼓地清查钱粮,追补亏空,并一再表示,不再像圣祖年间那样宽容,凡亏空了钱粮的官员一经揭发,立刻革职。胤禛在

雍正五年十二月,下令将曹頫交由内务府和吏部严审。因而曹寅之嫡孙曹雪芹从赫赫扬扬的官宦世家,到了绳床瓦灶的地步。

低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抬头扫了周围一眼,敏敏正在讲着蒙古五畜过年的礼仪习俗,讲着蒙古特有的乐器马头琴…

耳边好像听到了那悠扬的马头琴曲,闭目冥思,仿佛自己已站在坦荡辽远的大草原上,彩云般的畜群,驰骋不羁的追风骏马,还有骏马上神采飞扬的我们。

“格格,奴才通传一声,你再进去。”门外传来小路子的声音,猛然回神,睁开眼睛,却见承欢已快步冲了进来。

熹妃轻轻地摇摇头,微笑着招了招手,承欢对众人敷衍地施了一礼,便立在了熹妃和我中间。熹妃边用帕子擦拭她额头的汗边笑骂道:“成大姑娘了,还是这么粗枝大叶,小心嫁不出去。”

承欢冲她一笑,转过脸轻声问道:“姑姑,王妃是若曦姑姑的朋友吗?这玉佩是她送给若曦姑姑的吗?”我看看她特意挂于颈间的玉佩,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她抽出手,走到敏敏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并端起茶碗,递到敏敏面前。敏敏一怔,眼睛定在了玉佩上,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敏敏眼角隐隐闪着泪花,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放于桌上,拉住承欢的手,道:“是若曦送给你的?你是哪家的孩子?”承欢拭了拭敏敏的眼角,道:“是姑姑给我的,我叫承欢,怡亲王是我阿玛。”敏敏握住玉佩,把承欢拉入怀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原来你是十三爷的女儿,你额娘是否名叫绿芜?”承欢的眼神一黯,道:“在承欢心中,若曦姑姑和晓文姑姑都是额娘。”

我心中一痛,忙向坐于右侧的绿芜望去,她面色惨白,嘴唇略微颤动,神色令人不忍多看。她双手轻颤,用帕子捂住口鼻,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她身旁的兆佳氏紧紧握住她另一只手,并对我微笑着轻轻颔首。

畅春园西侧的御园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放养着鹿和斑马等,虽比不上木兰围场草原辽阔、山峦起伏,但也别有一番景象。

斜靠在树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我本想找机会让绿芜和承欢多待一会儿,可承欢却整日地缠着敏敏赛马,没有一丝机会。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原来是胤禛和高无庸两人。我仍靠在树上,盯着他微微笑着。高无庸见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转过身子。

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道:“这两天累坏了吧。”我环住他的腰,看着他道:“她的身子刚刚好,不能过度操劳,我身为贵妃是要担起来的。操心是多一些,可还说不上累。不过,熹妃和傅雅倒是帮了不少忙。”他盯着我,眸中涌出融融深情,静默了一会儿,他轻声叫道:“若曦。”我“啊”的一声,他却没了下文,只是轻抚着我脸庞,嘴角蕴着笑。

过了一会儿,他道:“自从有了弘翰,你改变了许多,这次虽然有些是因为敏敏,可你做得确实很好。”我挣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叹道:“以前总想找一个小院子,过着清静的、随心所欲的生活。这次回来,我找到了,禛曦阁就是我想要的。自从有了翰儿,我可能宽容了一些。那是因为,我无力改变一些东西,只好改变自己。”他轻叹一声,紧紧地搂住了我。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会儿,他道:“你和敏敏还是没有进展?”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敏敏的全部精力都在承欢身上。”他“哧”地一笑,轻轻拍拍我的背,笑道:“这样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我仰起脸笑道:“那也得看她们的缘分。”他摇摇头,微微笑着不做声。

一阵微风吹来,他为我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我道:“敏敏心思单纯,如果不和她明说,她即使能感觉到,也不会相信我就是若曦,毕竟有些事情是很难解释的。”他收紧胳膊,正欲开口,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顺子面色惨白地跑到面前,喘息未定,结结巴巴地道:“启禀皇上,四阿哥…四阿哥摔下马…”

胤禛眉头一皱,面色猛地暗了下来,握着我手的力量加重了,冷声问道:“四阿哥伤得可严重?”小顺子已缓过了神,气也喘得顺了,低着头道:“当时已对猎物形成合围之势,四阿哥陪着蒙古的王爷和王子们准备猎杀,就在这时,一头母鹿居然猛冲过来,马一惊,四阿哥被甩了下来。因四阿哥习过武,一跃下地,才没有伤到骨头,奴才来时,听太医说,可能是伤了筋。”手被他握得生疼,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膊,道:“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