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从未听过韦相,但看父皇神色激动,她识趣地退到母妃身边。

端王则是点头:“儿子问过陈东家,晏小旗生母的确姓韦,乃凉州一落魄秀才之女。当年韦相获罪,向西流放三千里,算算距离差不多就到凉州。”

庆隆帝面色怔忡:“落魄秀才,果然是他,他的后人竟然成了军户。”

许久,庆隆帝回神:“你方才说有人搅乱婚事,又是何事?”

这次端王长话短说:“说来也简单,晏小旗所娶新妇,与吴家有些龃龉,官兵将贼人捉住后已认出带头的正是吴家下人。新妇家不过小门小户,吴家势大,被触怒了薄施惩戒也算正常。”

端王只字未提镇北侯府,本来他瞧不上楚琏,不过是一没落侯府的纨绔世子罢了。但今日楚琏请来柳夫人不说,还引来官兵解围,而后更是大义灭亲亲自报官。朗朗乾坤、巍巍正义,让他对这位世子印象有所改观。左右父皇只忧心吴家坐大,这会他也没必要殃及池鱼。

听他说完,淑妃却是颇不赞同:“若是官兵没到,真让那些花子得逞,叫新妇日后怎么做人,这招也太阴狠了些。”

端王爽朗一笑:“母妃多虑了,晏小旗武艺过人。我听送亲之人说,这次大捷最终一战,西北军本处于劣势。全靠晏小旗设计将瓦剌人引入野狼谷,而后他如关公在世,单枪匹马斩敌无数,尽搓敌军精锐,方才扭转战局。”

庆隆帝猛然抬头:“你说谁将敌军引入野狼谷?”

“晏小旗啊,当时儿子还感叹,不愧是韦相之后,才智过人,即便从武也能有此建树。”

庆隆帝震怒:“好!好一个西北大捷!底下兵卒浴血奋战,报上来却全成了吴家人功劳。朕就说,为何打了瓦剌人这些年,粮草充足西北军却越发吃力。奋勇杀敌者分不到寸功,如此下去军中谁不心寒,谁又肯卖力。”

“父皇息怒,”端王跪下:“儿子也只是听说。”

淑妃也连连劝道:“皇上何必动怒,您在位这些年,轻徭薄役,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淑妃肯定的点头,她虽不再年轻,但周身却有种岁月积淀下的优雅睿智,靠近了极易让人安宁心神。加之她所出一子一女皆无功力之心,本人又出身史官世家见识不凡,被虎视眈眈的诸子所威胁的庆隆帝,闲下来便到翊坤宫坐会,静下心来与她说说朝中大事。淑妃多数时候只是一位合格的倾听者,但偶尔也会润物细无声。

比如现在,她眼神无比坚定:“即便是贞观之治,唐太宗也无法保证盛唐疆土上无不公之事。人非圣贤,错过了再补救就好,陛下切莫过分苛责自己。”

庆隆帝心神安定下来:“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厚熙先起来,你还要去帮朕办一件事。”

**

广源楼内张灯结彩,喜乐欢腾,门前更是人山人海,其热闹比月老庙那边更甚。如此盛景原因无它,平日里排一旬都不一定能订到席面,即便订到了吃一顿也肉疼的广源楼,今晚开流水席,吃喝不用花一文钱。

不会是骗人的吧!乍听此消息众人皆有疑问,但在问过店里伙计确认后,惊喜变成了羡慕。三年前将军府嫁女,吴家想请广源楼主厨前去府里张罗喜宴,却被东家拒绝。那次吴家动怒,可硬没扳倒广源楼。经过那次,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另外几家也偃旗息鼓,毕竟谁都不想碰一鼻子灰。而今日成亲之人可了不得,不仅能订到广源楼席面,而且整个广源楼都用来做喜堂。就这样广源楼还嫌不够郑重,竟在外面摆起了流水席。

这得有多大脸面!羡慕后众人争先恐后地抢座位,即便是流水席,座位数也有限。没抢到座位的眼巴巴看着,指望别人吃完后腾出位置。抢到的人屁股黏在桌椅上,眼巴巴等着开席。

终于等到黄昏,众人伸长脖子等迎亲队伍回来。远远地看到花轿,所有人面露喜色,吉祥话不要钱般地往外说。不仅晏衡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卫嫤这个盖头严丝合缝的也被夸成照水仙子、月宫嫦娥。

顶着众人夸赞进了广源楼,卫嫤手心出一层汗,纯粹心虚的。

而双方亲朋则在满京城艳羡的目光下坐进了广源楼。陈伯安亲为司仪,再次把两人夸一遍通说他们天作之合后,刚准备拜堂,就听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广源楼被御林军团团包围了。

陈伯安惊出一身冷汗,莫非他今日为晏衡办喜事,刺激到了吴家?当年若不是吴家,他也不会在西北九死一生。想到自己诚信买卖不怕查,他挺直腰杆。

“大家莫慌,我先出去看看。”

没等他走出去,那边端王已经走进来,高举手中圣旨:“凉州卫下、从七品小旗晏衡接旨。”

晏衡带头,连带卫嫤和所有人都跪地,广源楼内外人极多,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出来响彻云霄,真应了那句山呼万岁。

“凉州卫下从七品小旗晏衡,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屡抗瓦剌人有功,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今擢升为凉州卫指挥使司从五品镇抚。”

不仅晏衡,跪在她身边的卫嫤也呆了。从七品到从五品,连升四级,这要是公务员,就是一夜间从个小科员到一把手的局长。

坐火箭也升不了这么快!

第28章 帝王雷霆

吴府,此番吴家人在西北立下大功,又逢大老爷官拜兵部尚书,府里上下好生修葺一番。门口石狮子换对更气派的不说,泛着桐油味的书桌内摆设也焕然一新,书桌更是用金丝楠木新打的。

书桌后面,吴良雍食指顶着眉心:“妹妹说得有理,虽然如今除晏衡得费点劲,但总比养虎为患要好。”

赵氏与吴启、吴功站在书桌前,两兄弟开始商议归程中方便动手之地。吴家能爬到这位置,子孙也不全是庸碌之辈。很快两人便挑出一处地势险要所在,且那边主政官员恰与吴家分属不同派系。布置人手设计周全,只等晏衡回程途中遭遇山匪□□身亡,到时当地官员也能以剿匪不利一概论罪。

听完后吴良雍颇为满意,他平生最敬司马仲达。有勇有谋,能将计就计中了诸葛亮空城计,拖延战事让一代枭雄曹操都离不开他。吴家今日与司马家何其相似,若他全力以赴平定西北,天下无战事,便是武将落魄之时。

“功哥儿要回西北,此事便交予你。”

吴功领命,本来他冒领晏衡军功有些心虚,但月前被晏衡要挟后,他半是恐惧半是愤恨。如今若他能永远消失,他虽会愧疚,但日后也能彻底放心。

几人商量好正准备各自回房,门房却来报圣旨已到。想到今日早朝自己上奏,西北渐安当许部分兵卒解甲归田时,皇上神色间的满意,吴良雍满心期待地接旨。

传旨内侍声音尖细:“从五品镇抚吴功,贪墨手下兵卒军功,今朕以查实。念吴氏一门镇守西北多年,劳苦功高,又有尚书吴良雍今日上奏裁军,忠义可鉴,特从轻处罚,贬其为庶民,三代不得入仕。”

吴功瘫软在地上,三代不得入仕…武将本就难长命,他不仅终其一生要做白身,甚至有生之年只能看到子孙后代白身。

吴良雍的惊惧和失落并不比他少,皇上竟然知道了!他裁军的奏折已触犯好些人利益,本想着皇上的赏赐会补平这些,但如今这份功劳却全填了窟窿。想到这,他看向吴功的眼神有些不善。

吴功打个哆嗦,赶紧辩白:“大伯,这事不能怪我。”

吴启瞥了眼内侍,忙塞给他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说几句好听的客客气气送走,神色凝重地回到书房。

“爹,二弟说得有理,此事不能全怪他。说起来,他还是代家里受难。”

吴良雍何尝不明白,方才他是做样子给内侍看。尽管这事洗不白,对着皇上身边的人也要表下态度,剩余安抚之事便交由儿子去做。至于他本人如何想,只有他自己明白。动了吴家西北会出乱子,皇上只能慢慢磨。而他想让吴家永世富贵,就得效仿世家之法,世卿世禄,永不离权力中心。说白了谁不想掌权,皇帝有一言九鼎也有傀儡,这其中讲究一个平衡。

叹口气,吴良雍开口:“我本想着吴家如今风头大,出点小差错也让皇上放心。但如今那点小差错却是要不得,功哥儿,你性格本就不适合战场拼杀,正好借此事转到暗处。陛下年事已高,过几年…”

吴良雍声音逐渐悠远,吴功却是陡然升起了希望。待皇帝换新的,从龙之功的吴家定会更上一层。颓废尽除,换身便装他向关押几人之处走去。

**

对比于吴家的紧张,广源楼内却是另一番喜气洋洋。寻常人难得吃一次广源楼,今日流水席不收钱不说,广源楼还丝毫未应付事,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量也足够。吃得开心了,众人也念着婚事的好,原本喜庆至极的气氛又添了三分热闹。

原本一路颠簸的卫嫤,在喜气感染下,那股难受劲也轻了三分。拜完堂后入洞房,蒙着盖头坐进广源楼后院,冷不丁一双小手捂住她眼睛。

“猜猜我是谁。”

清脆的童声响起,卫嫤唇角弯弯:“让我来猜猜,是大妮?”

背后传来跺脚声:“大妮一听就是女孩子。”

“哦,原来是男孩子啊。阿昀小手这么软,我还当是小姑娘。”

小家伙一屁股挨着她坐下,声音中有些兴奋:“阿嫤姐姐果然还记得我。我都有半个月没见你了,他们说阿嫤姐姐要跟哥哥成亲,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

卫嫤伸手摸摸他小脑袋:“那这半个月,阿昀有没有好好读书?”

“当然有,我把三字经全都背下来了,而且里面的字也全都记住了,现在开始学百家姓。不过没有阿嫤姐姐讲故事,我学得好慢,到现在只背下来,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卫嫤哭笑不得,百家姓能有什么意思?就几百个姓氏而已,深究下去的族谱学早已随着世家没落。莫说她不会,现世那些高门大户也不一定能弄明白。不过这才几天?阿昀竟然从一无所知到倒背如流。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学霸,但如今阿昀直接把她秒成渣。

“阿昀已经很厉害了,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做压床童子,阿嫤姐姐,这张床好大,躺上面好舒服,就是不知道谁在上面撒了些花生、莲子,好硌人。他们说这是为吉利,我就全包起来放到了床头柜子上。”

卫嫤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她穿越前结婚,婚床上顶多放玫瑰花瓣,躺上去既好闻又浪漫。一想到有可能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躺一堆花生莲子上,她屁股一阵发麻。

“阿昀好聪明,等以后阿嫤姐姐给你做张比这还大的床,每天都铺又香又软的被褥。”

“太好了!”雀跃后小家伙有些失落:“还是不要了,我会尿床,而且娘也会没收。哥哥给我的好东西,全都被她没收了。”

卫嫤疑惑之心越浓,晏衡也不像缺心思手段的人,为何阿昀过得比小白菜还可怜?

正打算再问下去,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合卺酒喝完喜秤一条,眼前红色逐渐褪去,露出一堆惊呆的脸。见她看过去,喜婆终于回神。

“镇抚大人好福气,新娘子真标致,把大家都看呆了。”

晏衡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住大多数人视线。自定亲后他便很少见阿嫤,这半个月更是一面都没见。头几天尚且能忍住,而后他不论是布置喜堂,还是拟定菜谱,甚至连昨晚包红包时脑子里总不时想起阿嫤。

刚乍一揭开盖头,他差点以为新娘被换掉了。他知道阿嫤很美,但远没有美到如此惊心动魄,盖头下的女子肌肤赛雪、螓首蛾眉,整个人脸上好像蒙着一层光,让人一眼看去极美,再看下去却又不真切,只想多看几眼瞧个真切。

见他如此,喜婆笑出了一脸褶子:“都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郎官今日占了后三个。远在京城有故知张罗亲事不说,又逢圣旨晋封镇抚大人,如今又娶个天仙似的媳妇。老婆子嘴拙,这吉利这喜庆夸起来也词穷。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婆子看大家就别多打扰了。”

走在最前面的丁有德敏锐地察觉到晏衡身上低气压,忙跟着喜婆一起轰人,他自己垫后,关门前羡慕又暧昧地朝晏衡咧咧嘴。

房内恢复寂静,卫嫤看着面前高大的少年。一身吉福衬得他满脸喜气,喜气映衬下本就好看的五官如今更是迷人,她不由地舔舔舌头。

“那个…我身上伤还没好。”

少年逼近,大手抚摸下她的脸:“阿嫤别怕。”

谁怕了!卫嫤瞪眼,扭扭稍有些痛的屁股,都是坐花轿给坐的。不过她虽喜欢阿衡,但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六,若这会真做那事,想想就尴尬。

“一身酒气,还不快去洗洗?”

晏衡一愣,抬起袖子来闻闻:“我没喝多少,这些都是在外面沾的。你先洗吧,我帮你…叫谷雨进来。”

卫嫤不太习惯被人伺候,待除去首饰,她便叫谷雨退下,自己沐浴更衣,一番折腾两人穿中衣躺下。卫嫤躺在里手,晏衡规规矩矩侧躺在一旁看着她。

被他狼一样的目光看得发毛,摸摸自己还未好全乎的屁股,卫嫤干巴巴道:“要不咱们说会话?”

“好。”

“我看阿昀怪可怜的,你…”

说到一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晏衡才多大?他比她大一岁,如今才十六。阿昀出生时他才十岁出头,放前世还是小学生。即便再有能耐,又如何事事周全。而今日大喜,能看得出他很高兴,她又何必煞风景。

“阿嫤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能结交伯安兄、有德兄甚至端王,却护不住阿昀?”

第29章 新婚甜蜜

他竟然猜到了!

顾不得他灼热的目光,卫嫤侧过身,与他四目相对:“阿衡,我并不是怀疑你。”

“阿嫤现在是我娘子,对你本就不该隐瞒。阿昀过得不好,有一半是我责任。”

骗人的吧!连入京都带上弟弟,就怕他在家被继母磋磨,这样的阿衡会害阿昀?

晏衡挪过来,将她整个环在怀里,声音有些发闷:“当年娘刚过头七,爹欲扶正周氏,我年轻气盛,就去衙门告他以妾为妻。审案官员姓赵,是吴尚书夫人赵氏本家。是我给了周家机会,让他们搭上吴家。”

抱着怀中娇软的身躯,晏衡陷入回忆,那次他因不孝不悌被打一顿板子,若不是自幼习武底子好,人几乎就废了,更不用说随后几年艰难的升迁。而也正是那次后,他不再冲动,开始一点点暗中筹谋。

听完后卫嫤了然,原来如此,西北山高皇帝远,有兵权的吴家几乎掌控一切。周家靠上吴家,可不就在酒泉郡一手遮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卫嫤声调上扬,回抱住晏衡在他心口一字一句说道。

怀中少女语调坚定,纤细的胳膊抱着他,全仿佛传给他无穷的信心和力量,晏衡慢慢轻松下来。而后就见她拱拱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错了,不是会好起来,现在你可是镇抚大人,这不是已经好起来了么?”

说完她娇笑着,调皮地在他耳边舔一下。正要离开时,他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对着那张米分嫩的小嘴亲下去。

跟他闹一会,卫嫤投降:“热、疼…别闹了。”

活了十六年,晏衡还是第一次离女人这么近,而且还是他喜欢的女人。全身快要憋炸了,气喘吁吁,他遗憾地朝她伤口看去,不能伤害阿嫤的想法很容易占了上风。

“我去洗洗。”

卫嫤刚想叫住他,就见他头也不回地钻到屏风后。默默将多垫几层被褥的想法咽回去,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想起方才激烈中他仍不忘小心翼翼,她心里发甜。

晏衡冲个凉回来,刚好看到这样的阿嫤。她眉眼弯弯,眼眸中的喜悦连他也感染了。翻身上床,他将阿嫤抱在怀中。虽然阿嫤看上去瘦瘦的,但抱起来却无一处不软,嵌在怀里让他很是舒服。

“这么高兴?”

少年虽看上去瘦削,但刚才情浓时露出的肌肉却不可小觑。这会她躺在上面,四周硬邦邦又不缺弹性,质感很好。

卫嫤脸一红,换个舒服的姿势,戳戳他肚子:“刚说到五品,我才想起来自己嫁这么个大官,还对我这么好,好像捡便宜了。”

想到拜堂后端王交给他的密旨,看她这么高兴,晏衡决定还是缓几日,等他要走时再说。

“阿嫤很好,捡便宜的人是我。”

卫嫤扭头,看到神色认真说话更是一字一句,那股甜意涌遍全身。翻身撑在床上,在他左右脸颊吧唧一下,她娇笑道:“小嘴跟抹了蜜似得,赏你的。”

说完她转身钻进被子中,捂着脸拧成麻花。丢死人了,怎么就没忍住。

而晏衡则惊喜于这个完全不同的阿嫤,稍微一愣神,他便顺着麻花缝隙钻进去,在她耳边轻声哀求:“好阿嫤,再赏一个呗。”

卫嫤松开被子,就着烛光看向他的脸。依旧是满脸严肃,可她在这严肃的外表下看出了浓浓的不正经。说好的古井无波呢!

“睡觉!”

阿嫤生气了,晏衡忙规规矩矩退到另一侧。待身旁呼吸平稳后,他挪过去,小心翼翼抱她入怀。以前没抱过不知道那种美好滋味,一旦抱过了他便舍不得松手。他从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也从不知道,单纯的睡觉可以这么舒服,比接到圣旨晋封时还要让他满足。

睡着的卫嫤只觉身边多了一只大玩偶,质感很好,抱着比她以的大白还要舒服。换个姿势,她八爪鱼般缠上去,膝盖时不时蹭蹭不该蹭的地方。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昨夜被陈有德夹胳膊里带出去的晏昀匆匆跑过来:“阿嫤姐姐。”

迷迷糊糊中卫嫤惊醒,看到自己怀中“布偶”,她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回到自己被窝。看阿衡睡得很熟,整个过程中丝毫没有清醒迹象,她长舒一口气。

“阿嫤姐姐、阿嫤姐姐…大哥。”

“阿昀?”

晏衡咕哝着醒来,给她塞塞被角,轻手轻脚地趿拉上鞋。待开门声响起,卫嫤张开眼,双手并用挠挠脖子,可痒死她了。

不多时晏衡便回来,见她醒了,便叫谷雨进来。穿戴好出门用早膳,她才看清昨日的喜堂。这是广源楼后面一座小院,院子并不大,但却是江南风格的精致。能看出院子刚收拾过,花木皆有型,门上油漆也全是新的,想来是为婚房特意修整出来。

卫嫤感激陈伯安一番用心,便很利落地改口喊大哥。陈伯安应下,看着晏老弟黑眼圈以及弟妹露出的虚弱,他满意地点点头,便要亲自下厨做早点。这么打扰人家卫嫤颇不好意思,见陈伯安坚持,她也只能跟着一块下厨。前世她曾在世界各国游学,对各色美食有所涉猎,虽不会做但却知道颇多新点子。见陈伯安技艺娴熟,她也说出几种花样。本是随口提一句,谁知陈伯安还真做出来了。

等饭菜上桌时,多忙了半个时辰的陈伯安连声称赞:“弟妹真不错,晏老弟以后可得好好过日子。”

没等晏衡开口,小家伙先骄傲道:“阿嫤姐姐当然是最好的。”

陈伯安拿给他一块小米糕,这是方才他在阿嫤建议下做得,蒸八分熟的排骨外面裹一层小米,不用放油直接放锅上煎。小米吸油黏在排骨表面,酥脆香甜又不油腻。

“阿昀还叫姐姐,该叫大嫂了,尝尝你大嫂的菜。”

小家伙吃得满嘴都是油,试探着叫道:“大嫂,不如阿嫤姐姐好听。”

最终小家伙还是没改口,待三人吃完,收拾收拾便回娘家。按理应该三朝回门,但晏衡并不在意这些,只要阿嫤开心就好。

卫妈妈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天没亮她便起身,想到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她魂不守舍地坐在炕沿上。临近中午,听到门房来报姑娘姑爷回来,她蹭一下站起来往外跑,步履比十八岁的小伙子还要稳健。

跑到门口,看女儿全须全尾地从马车上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

“娘!”

母女俩抱在一起,进屋后有说不完的话。明明才分开一夜,明明也只与卫妈妈认识一个月,阿嫤却觉得分外想念。卫妈妈是真的对她好,与前世父母严格要求她这个唯一继承人不同,卫妈妈对她是无原则的宠溺。

“娘,吃完饭咱们开始收拾东西,过几天你跟我们一道去凉州。你放心,阿衡已经升了五品镇抚,以后吴家也不敢随意欺上门。”

卫妈妈感慨:“当日我就说阿衡不是池中物。阿嫤,我先前还存了三分不确定,毕竟老太君三十多年来对我极好,如今她正缺人手,我不能贸然离开。”

卫嫤明白,人都是有感情的。卫妈妈跟着老太君这么多年,大半辈子下来早已超越主仆之情。即便这次老太君没护住她,也不能全然抹杀两者间的情谊。

“娘,皇上已经知道吴功冒领阿衡军功,吴家最近肯定不敢太过嚣张,娘也可以放心老太君。”

卫妈妈感慨:“恶有恶报。正因如此,我才得留在京城。”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卫嫤惊呆:“娘,为什么?”

卫妈妈目光变得深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吴家如今正鼎盛。阿嫤,娘打出生就呆在侯府,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知道京城水有多深。各大家族盘根错节,背后势力究竟有多大谁都不清楚。当年老侯爷在世时常与老太君说朝堂之事,娘也顺便听过一耳朵。老侯爷说,武将与文臣不同,武将手下兵卒忠心的是将领,军中有威信的将领不能随便换。皇上升了衡哥儿官,显然已知晓西北之事。可西北就只这一桩冤案?为何皇上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因为吴家不能动,最起码现在不能轻易动。”

卫嫤前世家事也不低,父母去世后她更接手公司,站在高处总览全局。卫妈妈的话她都明白,可她还是不能接受。

“为防吴家随意污蔑,阿衡是得知道京中状况。但我们可以请雇人,或者攀一门关系,娘不用冒险留下来。”

“关系哪有那么好攀。再者吴家势大,一般人巴结都来不及,哪会尽心。”

见说服不了她,卫嫤干脆把晏衡叫进来。听完前因后果后,看着焦急的阿嫤,晏衡全是心疼。从未有一刻,他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手握大权,那样阿嫤便可快活无忧。

第30章 柳府相邀

秋阳正好,房内气氛却陷入凝滞,看着眼色闪躲面露愧疚的晏衡,卫嫤心止不住往下沉。

“阿衡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难处?”

尽管她隐藏的极好,晏衡还是从她平静的声音中听出意思恼怒。心神一凛,他也明白自己方才的神情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他本想让阿嫤轻松几日,等他快走时再摊牌。但如今即便他不说,阿嫤也不会轻松,那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想清楚后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昨夜端王传旨升我为镇抚后,又交给我一道密旨。”

卫嫤看向左右,连带卫妈妈与阿昀正房中仅四人。而院中几个下人皆离远远的,应该听不到房中动静。

“什么密旨?”

“日前户部尚书吴良雍上奏,因近年来西北战事渐少,理当裁兵,放青壮解甲归田。事关重大,朝堂之上也有争执,皇上命我暗中查明西北军状况。此去凶险,我打算将阿嫤与阿昀留在京城,托予娘照顾。”

还有一点晏衡没说出来,晏家并不平静,虽然爹与继母无权干涉他成亲之事,但成亲后阿嫤便是晏家媳妇,总要在长辈跟前尽孝。他娶阿嫤来,可不是为让她被周氏欺负。连阿昀都在重重压力下过早懂事,那时他们办法,如今他有能力,自然不想阿嫤也受那罪。他足足忍了三年,如今也是时候跟那些人清算。

昨晚接到密旨他便想好了,这次回去本就凶险。若能完成圣上交付之事,日后接阿嫤与阿昀过来,晏家人定不敢欺。若是完不成,一早他便写好和离书交予伯安兄,到时阿嫤可自寻良人。至于阿昀,他为他留了一笔钱财,阿嫤母女皆是善良之人,加上他那些好友,定能护佑他平安成人。

尽管如此,他还存着那么一丝不甘。他想看阿昀长大,更想跟阿嫤白头偕老。尤其他知道阿嫤的一些过去,一旦阿嫤再嫁,世子夫人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到时阿嫤总会受伤。他想往上爬,让那些曾经欺辱陷害阿嫤的人付出代价。

卫嫤能读懂阿衡复杂的情绪,心下温暖又伤感:“吴家自请裁兵?”

晏衡点头:“西北军并非铁板一块,但吴家势大,裁不到吴尚书手下亲信。”

卫嫤敛眸,吴家好深的算计。西北军连年征战,所需钱粮何其多。就算大越国运昌隆,养那么多兵也够朝廷头疼。而多年征战西北,对战事颇为了解的吴将军,官拜兵部尚书后第一件事便是奏请裁军。一下皇上省那么多钱,皇上肯定念着他的好。依托于帝王好感以及吴家本身的强势,一旦裁军他便可借机排除异己,进一步巩固吴家在西北势力。而反过来,在西北扎根越深,吴家地位就越发稳固,他也能更上一层楼。

环环相扣相辅相成,本来完美的计划,却被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搅得面目全非。本来一个月前晏衡就该回凉州,却因为救了她耽搁下来。后来因吴氏连番陷害,他更是一步步彻底卷进来,直到因成亲而结识端王而上达天听。贪墨军功何等大罪,这下吴家别说是皇上好感,能不能保住吴功都两说。从晏衡所接密旨中,不难看出皇上的震怒。虽然如卫妈妈所言,吴家扎根西北太久一时间动不得,但吴家已失圣心,败落只是早晚的事。

不知侯府中吴氏,在知道她当初一点狭隘的心思,最终为吴家招来这么大祸端后,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