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目露惊喜,水果中她最喜欢葡萄,酸酸甜甜,吃到兴头上有时被核硌住牙。那股被酸倒后返过来的甜,爽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恩,宅子里有位伯安兄留在这的积年老仆。听说咱们几天回来,他特意在互市上买了些回来。这几日葡萄刚下来,等再过半个月熟那一茬,味道会更好。”

身为葡萄爱好者,卫嫤当然知道,中秋节前吐鲁番的葡萄最好吃。与温室里人工栽培,四季皆有的葡萄不同,这种半野生的光照充足的野生葡萄,汁水充足,甜得也正宗。

来西北真是太好了,掐下一颗葡萄,甜滋滋地味道随着喉管一直蔓延到心里,卫嫤笑眼弯弯。

“这葡萄贵不贵?”

“还好,比不上从东边运来的苹果和蔬菜。”

“那要是可以的话,咱们给阿昀和娘捎点回去。”

当然…不可以,葡萄本就放不住,即便青着从树上剪下来,一路颠簸运到京城也基本都烂了。如果是走官道倒是可行,不过官道运贡品还行,私自捎这些东西一般是不可行。

可这是阿嫤的期待,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不想拒绝。晏衡脑子飞速转着,到底哪能抓到些漏洞呢?

见他迟疑,卫嫤也想到这一路来的辛苦。借着谷雨手换上干净衣裳,她略带歉意。

“我倒忘了,这一路近千里,东西运过去就坏了。”

“走官道就不会坏。”

卫嫤看他神色坚定,似乎立志要用八百里加急将这点水果送进京。一瞬间她脑子里响起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虽然她很羡慕杨贵妃,也觉得不过那么点荔枝能费多少人工,这点事还不至于害得李唐差点亡国。但最大的问题是,晏衡可不是唐明皇,他还没那么大权柄。单吴家密布西北的眼线,抓住这条小辫子,就够弹劾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可晏衡也不像那么鲁莽的人,于是她疑惑地看向他,等他进一步解释。

“再过半个月,朝廷押送良饷的车队会来。回程时,车大半是空的。到时我找个相熟之人,给端王捎一点土仪做谢礼。”

给端王!卫嫤只觉眼前一亮,这理由简直不能再合适。

“那等下出去我得好好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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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喝口水稍做休息,中间卫嫤又见了下陈伯安留在这的陈伯。陈伯是个精瘦的老头,一头头发花了一半,但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他原是西北人,幼时被辗转卖进京城,最终留在了陈伯安身边。作为老人,陈伯安本想在广源楼给他安排个清闲差事养老,但去年跟着来西北后,他主动要求留了下来。

见到他们来陈伯很高兴,尤其是在看到她后,陈伯更是连声向晏衡道贺。

道贺完后他走到她跟前,连声夸着晏衡:“晏大人别的我不敢说,人踏实又上进,姑娘嫁给他,现在看起来是不如在京城好,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卫嫤知道他并无恶意,顶多就像有些爱炫耀的长辈,逮住个人就要夸一番自家后辈有多好多优秀。

面对陈伯她笑得温柔:“不用等以后,我现在过得就是好日子。”

果然陈伯脸上笑容越发热切:“这姑娘好,晏大人娶得媳妇好,可别亏待人家姑娘。”

晏衡同样点头,与卫嫤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和宽和。陈伯老了,就让他都念叨两声吧。

不过陈伯念叨也不是全无好处,不出一会卫嫤就知道了,这处宅子原先是三处,陈伯安一点点买下来后,又请工匠打造重新装饰一番。

“先前酒泉郡一位官老爷还看中了这处宅子,咱们东家硬气,也不缺那俩钱,宁愿空着给我一个老头子住,也不愿意拿出去卖个好。我一个老头子,给个遮风避雨的窝就行了,哪住得了这么好的房子。不过那当官的的确过分,谁叫他以前害过我们东家。三年前我们东家头一次来西北,那时我还在京城,东家有好几个月都没信,娘子差点以为他死在外面。”

卫嫤耐心地听着,陈伯说得东家应该就是陈伯安。三年前那几个月,应该是晏衡救了陈伯安命的那次,她一直没仔细问过。现在听起来,怎么又跟官场之事扯上关系。

“他为什么要害陈大哥?”

卫嫤问道陈伯,眼睛则看向晏衡,这事他应该清楚。

陈伯一顿:“这…当时我管着采买,广源楼的事倒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说,好像是京城中一个很有权势的官家嫁女,想请东家过去做婚宴主厨。东家做菜全凭心情,高兴了平头老百姓也是贵宾,不高兴了他连皇子都敢拒绝。也不怪东家拒绝,当时那家把东家当个下人,不说来请的人姿态端得极高,甚至他们连银子都不打算给。那天我从城外买菜回来,刚好听到那人对东家吆来喝去,说给他们家姑娘张罗次婚宴,日后城西好多大户人家都认广源楼,光这份抬举就够东家享受不尽,给钱是他们家重规矩。”

晏衡听完点头:“当日我救了伯安兄后,隐约听他说过此事。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北侯世子迎娶吴将军的幼妹吴氏。阿嫤别看伯安兄见人三分笑,实则他骨子里很硬气。此事之后广源楼受吴家打压,他不愿走裙带关系,而是励志苦练厨艺,亲自来西北寻调料。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会酒泉郡主事官员乃是赵大人,赵大人嫡姐嫁进吴家,他本人也与吴家关系极好。有了这层关系,伯安兄在外出寻辣椒时恰好遇到了小撮的瓦剌马贼。”

卫嫤可不信事情有那么巧,大越与瓦剌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大越占上风。刚才一路行来,她能看出酒泉郡布防很是严密。这种情况下,能让瓦剌人进城郊?

“真巧,咱们在幽州城外也遇到过一小撮瓦剌马贼。”

声音渐冷,食指在发梢打个圈,她继续问道:“那这位赵大人,如今可还在酒泉镇?”

陈伯有些愤慨:“早调走了,听说调到凉州做大官。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升官。我在互市上听说,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是这个数,发到士兵手里就硬生生少了一半。这还不算,他亲近那些部下,就去抢新兵粮饷。”

还有这等事?卫嫤看陈伯伸出五根手指头,一个大头兵每月五吊钱,算起来是挺多。但首先当兵没法种田,其次不知道当到什么时候就死了。死了顶多发点抚恤金,可不会像活着时那样,每个月按时发工资。

就这样还要被克扣,被抢夺。卫嫤更明白,为何在晏衡从军的最初那段时间,他只能教恪酢醍懂的小家伙明哲保身。没钱、没人、甚至还要干最重的活,那么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塞外飘雪的寒冬中,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阿衡还算有本事的,那其他没本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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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很快看到了那些没本事的兵卒。

在跟陈伯闲聊一会,稍微歇过点劲来后,晏衡带她来到酒泉的互市。

互市跟前世的集市差不多,低矮的土墙开几处口子。口子处没有门,漫天黄沙中,门口站两个黑不溜秋的官兵。若不是看他们举着长矛,她几乎无法从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和破脚趾的鞋中看出,这是每个月发五吊大钱的官兵。

再想想西北军入京献俘时,偶尔在京城遇到的兵卒。一个个油光满面,穿着针脚细密的棉布军袍,偶尔见到穿铠甲的,铠甲也是全新的,太阳一朝反起光来闪瞎人眼。那样的西北军,任何一个单拉出来都可以做标兵。京城的老百姓看了,也都觉得这群西北军十分可信。即便偶尔打不赢瓦剌人,也不是因为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过凶猛。

当时她也是那么想的,她觉得即便吴尚书极力排除异己,也算治军有方。能保家卫国的将军就是好将军,没必要过分苛责。

然而如今,看到守在第一线的酒泉郡西北军这幅模样,她有种眼瞎了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晏衡苦笑:“能来守互市的还算好的。”

这还算好的?卫嫤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另一个士兵端着饭碗走过来。一碗汤两个馍,看起来量倒是不少了。可前世她就着老干妈也能吃下两个馒头,更别提现在的汤没有一丝油星,馍也是粗粮的不如精粮白面的顶饱。

“吃这些能饱?”

除了苦笑晏衡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年纪正是长个的时候,再来一份差不多能吃饱。”

“那饿了怎么办?”

问出来卫嫤才发现自己这问题有多白痴,饿了怎么办?自己买呗,没钱买就继续饿着等下一顿。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饿有那么好忍么?如果真有那么容易能忍过去,为什么前世她一次次减肥不成功!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她只偶尔那么一两次就难以忍受。而面前这些西北军,他们日复一日都在忍受着那种抓心挠肺的滋味。

正当她感怀时,有个守门的认出了晏衡,将馍往怀里一揣,小跑两步过来。

“晏小旗,还真是你!这是…”

兵卒黝黑的脸看向卫嫤,瞅着她的夫人髻后,脸上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嫂子?不对,没听说过你成亲啊。没想到周家姑娘这么好看,好啊你,成亲了也不叫咱们去喝喜酒。”

这强大的脑补能力,还有这比脑子还快的嘴,卫嫤哭笑不得地看像晏衡。

晏衡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而后解释道:“是你嫂子,不过不是周家的,喜酒在京城办过了。”

兵卒憨厚一笑,露出与他肤色相反的一口白牙:“我就说周家姑娘不可能这么好看,嫂子好,我叫柱子,跟晏衡是同一波的成丁。不过他厉害,特别能杀瓦剌人,现在已经当官了。”

“柱子,你好,”卫嫤微笑着问道:“你跟阿衡一块入伍,是不是同吃同住过。”

“那可不,头两年我们三十来号人都住一块。跟他住一块可有福了,他还有一个丁小旗,一个功夫好一个手巧。那会刚来卫所,天天训练只给这么点吃的,大家挨不住饿,就想办法找别的东西吃。丁有德做捕兽夹,晏衡直接骑着马抓,一会就能抓几只兔子,收拾收拾烤出来,那香味能飘出去好几里地。”

卫嫤本以为,她会看到一个饱受欺压后自怨自艾的底层兵卒。可跟他说两句话后,她却感受到如西北天气一般的干净爽朗。

听他说完,就连她沉闷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听他肚子里传来叫声,她笑着提议:“阿衡在这也有不少熟人,喜酒他们没喝上,要不这两天有空,请他们吃顿好的。”

晏衡乐见其成:“行,柱子你去跟其他人说一声,那几个不该请的就别叫了。”

柱子乐得唇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嫂子人好看,性子也仗义,我这就跟他们说去。至于那几个,不过是互市值守,可以多发一个馍,就在后面说三道四,我才懒得叫他们。”

碎碎念着柱子向互市另一侧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卫嫤心里全是他临走时那句“互市值守可以多发一个馍”,也就是说平常一顿饭才一个小小的馍。这已经不是让人挨饿了,这纯粹是保证人不死能凑人头就行。

“阿衡,咱们请好点吧。”

晏衡顿了顿:“酒泉郡没有太好的酒楼,再说酒楼的菜就那么一点。吃太多他们不好意思,点少了他们也吃不饱。”

“那怎么办?”

晏衡牵着她向互市内走去,若有所思地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第43章 古城落日

晌午已过,头顶太阳有点蔫哒哒的,连带互市也有点无精打采。

买完东西的人顶着一身汗,踩着脚下发烫的沙子往回走,偶尔也有进来的人,但终归不如出去的人多。有些摊主已经开始归置没卖完的货,收摊准备往回走。

这种情况下,晏衡和卫嫤的到来,郎才女貌,无端为互市注入一缕清凉新鲜的气息。以至于,原本开始一挂挂将葡萄归拢在抽屉状镂空木头匣子里的瓦剌人摊主,都忍不住放缓了节奏。

卫嫤指指他那边:“陈伯是在这买的葡萄?”

晏衡环顾四周,看到几个自己熟悉的摊位,而这一角也的确是离宅子最近之处。

“应该是。”

卫嫤想到那粒大核小味道甜的葡萄,没等她作出决定,脚已经先于思维地挪了过去。

“你好,我可以预定点葡萄么?”

摊主看漂亮的姑娘朝自己这边走来,只感觉一天的劳累减轻了几丝。甚至下意识里,他觉得愿意为她选出最好吃的葡萄,甚至结算时也可以抹去零头。

当然这只是下意识,目前他还没有完整而确切的观念。最关键的是,他不太听得懂这种腔调的汉话。

晏衡走过来,滴里嘟噜一串流畅的外语说出来,摊主连忙点头。

“我告诉他,过半个月我们要…大概一车葡萄。因为要运到遥远的地方,所以不能像现在这样熟透了,然后他答应了。”

这就搞定了?

论学好一门小语种的重要性。

卫嫤看向外籍摊主有些诚惶诚恐的眼神,并没有觉得奇怪。来互市之前她想了很多,前世在天.朝她也与外国人做过生意,那时外商俨然超等公民。究其原因,不过是外国强一点。但现在风水轮流转,大越才是粗大腿,现在她也可以享受特等待遇。

“那价钱呢?”

生意人,永远是能省就省。

晏衡显然忘记了这点,扭过头刚想去问,就听那瓦剌人比划着手指,用蹩脚的腔调说着:“便宜,晏,最便宜。”

卫嫤可没忽略他说“晏”字时字正腔圆的发音,还有陡然加重的语调。斜睨了一眼晏衡,原来这才是镇宅之宝。

往她这边走一步,晏衡小声说道:“这些瓦剌人来互市,得有朝廷签发的许可证。签发前得盘查一二,我会说他们的话,管过一段时间。”

学好小语种果然重要,当然卫嫤也明白,官府对这些瓦剌人的态度,就像世界第一强国对上第三世界贫困小国,选外交官也不会太郑重。在他们看来,跟这些瓦剌人打交道,油水远不如跟凉州本地商贩打交道来得厚。这种苦差事,让给晏衡也罢。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突然意识到。晏衡曾经这差事,简直是做生意的不二法宝。

这下她都不用砍价了,再砍下去,摄于官威,估计卖葡萄的瓦剌人都要亏本。她还没穷到那地步,没必要做那种亏心的事。做生意,她很清楚,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合作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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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带她见的第一个商人,是卖辣椒的。

在满互市黑头发黑眼珠中,他那双湛蓝的眼珠格外显眼。卫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他就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开口有些夸张地夸赞道:

“多么精致的一张脸,晏,你们大越人的五官简直是上帝的杰作。黑曜石般的眼珠,连皮肤都是跟黄金最为接近的黄色。”

刚才已经被葡萄商人惊吓了一番,卫嫤这会反倒淡定了。大越国力昌盛,的确是大越的月亮比较圆。但淡定过后,看着远处互市门口的兵卒,她反倒有一丝担忧。盛极必衰,明朝永乐大帝时郑和七下西洋,国力何其昌盛。但到后来呢,仅仅五十年不到,朝廷连下西洋的经费都凑不出来。而后又不出一百年,便被北方的女真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覆灭了汉人王朝。

如今大越,与那时明朝何其相似!瓦剌看似势弱,但对上大越并非一边倒的弱势。而远在千里之外,乾清宫内皇帝的所看到的那支精锐之师,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已经开始慢慢腐烂。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西北军将彻底成为棺材中蜡封的尸体,不动时看着与在世时别无二致,然而一旦开棺暴露在世人面前,便会迅速风化为一抹尘埃。

“谢谢夸奖。”

感叹一声,卫嫤可没忘了正事。短暂的客套后,她便开始结算账目。

晏衡与这些人做生意,向来干净利落,并没有拿权力便去压榨他们。通常他先付三成的定金,待交货后再付一半。最后两成则要等客户收到货,反馈回来结果。若这批货有问题,他会弄清原因,选择再寻其它商家合作,或是扣下一部分下次付定金时再给。

这样下来,他手中自有一本账册。自打过凉州后,他便将账册交到她手里。时间匆促,来之前她只看了最后一笔生意,并且顺手将其改成了表格制。

这次来互市,她便只带了两张纸的表格,还有一张空的新表格。

拿着表格对好账,她将银票交过去。提起银票就不得不说陈伯,他大半辈子在做采买,找兑银子是他强项。这次的银票就是他准备的,大额小额应有尽有,极大的提高了结账效率。

一手交银票,另一手在表格备注栏上画押。然后新的订单,她用从山区生篝火,灭火后的火灰中捡来的木炭写在新表格上,再画一次押。

这样转完半个互市,旧表格画满押,新表格也填满,新旧订单一目了然,横排着凑在一起还方便比对。

晏衡跟在后面,看她利落地处理生意上的事。那些原本繁杂的,需要他带着陈伯这账房才能搞清楚的账目,却被她瞬间算得清清楚楚。

“阿嫤…”

卫嫤整理好表格,抽出空来扭头望着他。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感慨。

好像打从见到辣椒商人后,她与他之间的交流就成了“好了,去下一家。”、“就是那个卖xxx的么?”、“信誉如何?”等这种公式般的话。而她则调动全副精神思考下一场谈判,尽量精准地估算处这个商家的底价,这种状态实在跟以前她命令公司下属没什么两样。

一不小心她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工作狂状态,但她清楚的记得,以前助理吐槽过她,说她认真起来比男人还要拼。

所以她是吓到阿衡了么?

想到这卫嫤尽量让自己声音变柔和:“阿衡,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转转?”

说完她就想打自己嘴巴,这话加上自己刻意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boss安慰自己怨怼着没人陪的小情.人。

“没时间了。”

他果然生气了,卫嫤有些头疼,她最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刚阿嫤不是在问我,该如何招待那一帮兄弟?前面有牧民在卖羊,啃了一夏天的牧草,这时羊的秋膘正好。咱们买几只羊,找城内屠户处理干净烤全羊就是。不过这得耗些时间,阿嫤忙活了一下午本来该歇歇,可时间上实在是赶不及了。”

看着他满怀歉意,错愕之下卫嫤明白过来。原来他不是在耍小性子,甚至他或许是在心疼她太累?

越咂摸她越觉得那种反应像是心疼,将几页表格捂在心口,体会着那里陡然变快的心跳,她唇角止不住上扬。

第一次身边男人不觉得她太过强势,压得他们抬不起头,而是心疼她呢。

声音中带出股愉悦,她点头:“听阿衡的。好不容易招待他们一次,咱们选嫩点的羊。对了,还有那些送到宅子库房里的辣椒、孜然和盐巴,我叫谷雨取出来一点,加上那个更好吃。”

晏衡想着价比黄金的辣椒和孜然,他还记得方才结账时阿嫤眉眼中的心疼。然而此刻为招呼他军中袍泽,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拿出来。

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羊肉怎么做才好吃,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阿嫤怎么能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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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羊的牧民认识晏衡,听说他买来烤全羊招呼西北军,不用他们开口,他就选了肉最嫩最好的几只羊,而且算账的时候还把零头给抹了。

不仅如此,他还痛快地表示,帮他们顺便把羊送去屠户那。

晏衡付完钱,看向卫嫤:“逛逛?”

原来他还记得,卫嫤环顾着互市,其实刚才该逛的她已经逛了。而且提议逛街,不过是为了照顾晏衡情绪,这会她真觉得没什么好逛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晏衡也压根不想逛。

既然两人都不想,她也没必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出来挺久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谷雨他们应该把宅子收拾差不多了…”

说到一半她卡壳了,谷雨把宅子收拾好了,这会肯定在带人帮陈伯往第三进的库房里收货。他们回去,还得腾出人手伺候他们洗漱,回去纯粹是添乱。

“要不就先逛逛。”

“恩,互市的确就这样,以后来的次数多了总能看到。我知道有一处挺好看,就在城里面,离这不远,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卫嫤听出他话中意思:“马贼的事都过去好多天,我也想明白了。就算城外也没事,阿衡以后别担心。”

晏衡拉起她的手,朝互市另一端走去。那边枯树上拴着几匹马,守门的兵卒似乎与晏衡相熟,一见面便问到他时间和地方。

晏衡随意报出一句“还跟原先一样”,走上前解开最高大的一匹马,定定地看着她,一路牵过来停在她身边。然后在她还反应过来的时候,打横抱起她,将她甩到马背上。

“你干嘛。”

卫嫤赶紧握住缰绳,她是会骑马的,实际上上辈子,马术一直是上流社会所推崇的一项高雅运动。许多有钱人以收藏名马为兴趣,马术、赌.马是好多人的业余消遣。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书山题海的应试教育不是最重要的。虽然考高分家长依旧觉得面上有光,但孩子总要出国,即便成绩差点,托福雅思考高点,再有才艺加分,也能进很好的学校。她六岁时的生日礼物,便是一匹苏格兰矮脚马。至今她还记得那匹马长长的绒毛,呆萌的面部表情。

但这匹马跟她不熟,陌生的气息突然靠近,而且还骑到它背上去,它当然会挣扎。见它挣扎的厉害,她也有些紧张,一紧张马术就有些不灵光,只能弯下腰抱住它脖子。

“我得下去。”

面对她的请求,晏衡摇摇头,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她环在怀中,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很容易就稳住马。

“阿嫤别怕。”

卫嫤摇摇头,她真没害怕。也许初学骑马时会害怕,但她曾经历过那过程,即便现在掌握不好身下马儿,恐惧感也没那么深。

晏衡想起她利落地抓缰绳还有抱马脖子动作,一般人若是紧张,都会下意识地夹马肚子。阿嫤这样,好像学过骑马。

调转马头他顺便问出来:“阿嫤学过骑马?”

“恩,以前在英…镇北侯府学过一段时间。”

镇北侯府,难道是世子教她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晏衡骑马的速度快了些。很快来到城墙上,面对台阶旁边马道专门设下的横关,他勒紧缰绳,跑到那边是马蹄前扬。在卫嫤惊讶的目光下,一个跨栏飞跃过去,然后顺势冲向高耸的城墙。

一路冲上来,心中郁气一扫而光。

“吓到了?”

放缓马速他身体前倾,努力去看怀中她的脸。预料中的惊恐不在,他只看到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