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她越激动,而听到这些的谷雨也没再往外拔腿。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立夏跟普通人不一样。就如她莫名其妙地帮周氏。不过是早上见了周氏一面,她就不顾捏着她卖身契的夫人,不顾此事爆出来后可能的后果,一门心思去周家通风报信。而她还真有本事,短短时间内把周千户叫来。

谷雨从不否认立夏有本事,同是二等丫鬟她把立秋压死死的。虽然从道义上来说这样很让人讨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本事。然而现在,她却在这种本事下,看到了更深入的东西。

她被爹娘卖掉时已经记事了,她记得自己老家那个贫穷的小山村,有几个从外面买来的妇人。其中有一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还天天被夫婿毒打,就这样她一点都不知反抗,反而屡屡保证要多干活。有一次族长实在看不过去,开口说了她夫婿几句。她夫婿正想忏悔两句的时候,这妇人跳起来抓着族长头发破口大骂。把族长气走后,她跪在夫婿跟前求原谅,说自己让他受委屈了。

当时她看得目瞪口呆,今天的立夏,让她再度想起那个妇人。

她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贱的人,但既然叫她碰上了还躲不过去,那她要有些应付的手段。

“我如果做到这些,夫人是不是就不会生气。如果夫人满意了,大人可不可以消气。”

立夏喋喋不休地说着,到最后抛出了她的期待。现在她已经不奢望大人会喜欢她,她只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一想到大人在责怪她,她心里就跟烧起来似得,难受得都要死了。

谷雨冷了心,面色沉下来,扔掉扫帚回头甩了她一巴掌,声音凌厉:

“贱.人,你当自己是谁,想为大人做事的人多了去,不多你这一个。”

立夏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可我真的知道错了。”

谷雨冷笑:“就你这样的,还入不了大人的眼。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立夏只知道谷雨是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大丫鬟,她能在夫人跟前说上话。

“谷雨姐姐,你的话夫人能听进去。如果我做的好,还请你在夫人跟前美言几句。”

果然是这样的个性,谷雨心下叹息,面色却越发严厉:“谁知道你去了周家后,会不会反过来污蔑大人。”

立夏连忙摇头,就差指天发誓:“大人比周家厉害多了,我怎么会背叛大人。谷雨姐姐若不放心,可以把卖身契收回去。”

谷雨拿过她的卖身契,在她轻蔑的目光中讽刺一笑:“谁稀罕这玩意,记住你今天的话。要是再出尔反尔,有你好看。”

送走立夏后,谷雨进了第二进。看到陈伯正带巴图抱着几块石头往第三进走去,好奇之下问明原因,再见到夫人时她满面敬仰。

“我刚训斥立夏一番,正想来给夫人讨赏。没想到遇到陈伯往暗室内搬石头,还是夫人厉害。”

卫嫤放下茶盏,挑眉问道:“立夏?她是不是赖着不走。”

“本来是赖着不走,不过…”

听谷雨说完前因后果,卫嫤半晌才回过神,回神后她只想说一声“卧.槽,这么贱”。而且她没想到,谷雨还有做总攻的潜质。

不过她终究不放心立夏,喝口茶压压惊,她嘱咐谷雨:“我本来想让她死在周家,如今得看她表现。你多注意着点,要她不对劲就告诉我。”

第53章 初至晏家

酒泉郡又一个普通的早晨,城外晨雾还未散去的小村庄。

阡陌间一排排低矮的土胚房,众星拱月般围着几间砖瓦房。砖瓦房前挂着一串串麻花辫似的玉米,几只鸡走在院子里,抢地下散落的玉米粒吃。

前面宽阔的天井里,瘦小的汉子正在赶驴推磨。嘎吱一声,从冒着炊烟的偏房中走出一位稍显肥胖的青衣妇人。妇人舀点磨上的玉米面,边和面边问道:

“我听四郎媳妇说,十三郎跟他媳妇前天去了城里,昨天都没回来。”

汉子拿起磨上搁着的旱烟,抽一口面无表情:“应该是衡哥儿回来了。”

“那要不要托人进城,跟他说一声昀哥儿的事。这俩兄弟也忒命苦,当年衡哥儿还替族里顶了一个成丁名额。都是没娘的孩子,你当族长的也多关照点。”

族长吐出一口烟雾:“上面周家压得紧,我也没办法。昀哥儿要不去,难道你想让聪哥儿去顶他?”

聪哥儿是他们最小的孙子,今年才五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聪明伶俐,是一家人的开心果。

妇人低下头,掩住脸上愧疚。穷人家日子不易过,罢,她还是先顾好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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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卫嫤睡得非常好,比其它任何时候都好。

究其原因,是因为晏衡的心情比往日要好。一直在衙门处理周家军之事,呆到晚膳他才回来,然后用膳前他去了后院暗室一趟,回来时身上那股常年笼罩的抑郁减轻不少。

一整个晚上,就着院里的月光,他陪着她比划拳。甚至到了兴头上,他用高氵朝的拳技拟化螳螂、猴子等动物,五指捏起来在她跟前甩啊甩,逗得她一直在笑。

一直到临睡前,她捂在被子里,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伴着身边的温热睡去,她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起来精神格外好,连去晏家村都没能破坏这份好心情。

“晏家怎么样?”

马车里,卫嫤跟晏衡面对面坐着,小方桌上摆着一副象棋,楚河汉界两边刀光剑影,目前晏衡领先一个卒。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拿起炮车随便一放,卫嫤笃定道:“你在心烦。”

晏衡惊讶间,棋子落错了地方,这下卫嫤更加笃定:“为什么?”

晏衡低头,看着棋盘神色晦暗不明,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思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阿嫤,前天晏百户上门,肯定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晏衡点头,慢慢给她分析着:“晏百户不是习惯纡尊降贵的人。一年前跟伯安兄买下这处宅子,每逢休沐我便接阿昀一道过去住。他跟周氏都知道这处地方,生气归生气,却从未来过一次。”

卫嫤则想起了他很多反常的地方:“所以前天晚上,我说先晾一晾杀杀他们气焰时,你有些犹豫,是因为想到了这个?”

晏衡没否认,看她稍有些愧疚,他又解释道:“后来我又想着,以他们两人的性子,即便我问出来也不可能让他们改了主意。既然结果相同,那晾着他们也好。”

他说得也有道理。

马车转个弯,一阵风吹来掀开车帘子,露出外面的一片金黄的秸秆,还有秸秆深处的小村庄。

“晏家村到了?”

“就是这。”

卫嫤白嫩的手一挥,一盘象棋全部被打乱。

“阿衡心里有事,下了一路最终也没分出个胜负,就算和局。”

看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晏衡无端想起今日的局势。酒泉郡不止一个周家,如今她如阿嫤那只手般,强力地动摇根深蒂固的周家,重新洗牌这边局势。

一切从零开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他终究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到了。”

卫嫤从座位底下抽出鞋,正想往自己脚下套。方才上了马车后她跟抽了骨头似得,蜷腿斜倚在马车上。

“换这双。”

晏衡从他那边的座位底下掏出双靴子,与他现在脚上穿那双差不多,只不过颜色变成了鲜亮的红色,倒是与她今日身上红绣花的衣裳相搭。

“村里土路,不比城里砖石铺的路好走。”

卫嫤伸手想接过来,他大掌却避开她的手,躬身半跪在她跟前。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地把她脚塞进靴子里。

坐在比他高一头的位置,卫嫤能清晰地看到他长睫毛下双眸中的认真。似乎此刻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就是帮她穿好靴子。

在她发愣的时候,晏衡已经讨好两只靴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朝她伸过来一只手。

就着他的手跳下去,脚落到实地上,卫嫤轻轻走两步。靴子里面薄薄一层羊绒,这个季节穿正好不薄不厚。靴子底厚实软和,走起路来极为舒服。

“阿衡从哪买的鞋子,我觉得比你官靴穿起来还要舒服。等回去,咱们一块再给你买两双。对了,还要买几双给娘和阿昀捎回去。”

想了想,她又在心里补充道,也得给世子弄一双。

来凉州的路上,她收到过卫妈妈家书。言语间不仅提及陈掌柜常派人去看她,还说世子对在沂山居士处进学的阿昀很是照顾,甚至还差人给他们大闸蟹。对于世子她情绪很复杂,似乎他把所有好运都用在了投胎上。有个富贵出身,自己本身也不纨绔,甚至还算勤勉读书算个上进子弟,偏偏事事不顺。

无论如何,世子对她很是照顾。她不能白享受了人家照顾,只进不出。吴氏是吴氏,世子是世子,即便没有男女之情,该有的兄妹之意她也不会少。

刚想明白就听晏衡说道:“靴子是乌兰妈妈做的。”

“乌兰妈妈知道我穿多大的?”

晏衡半搂住她的腰,扶着她避开一处凹凸不平的车辙:“我知道。”

想到在床上时他握住她脚,做出各种羞耻的动作,卫嫤脸一红,低头盯着脚尖。这双鞋贴和她脚形,做得格外精巧,想必费了不少人工。他们到酒泉才三天,自己就有现成的靴子穿,那晏衡是何时拜托的乌兰妈妈?

感动之余她又想到,既然耗这么多人工,那这种靴子注定不能随便送人。乌兰妈妈说要留下来做事,但她从没拿她和巴图当下人看。

“乌兰妈妈做活细致,阿嫤若想送人的话,怕是得等些时候。不过这会西北的皮子成色正好,前几日吃烤全羊,还剩几张羊皮。等下次互市,阿嫤可以再选点别的,一道送去京城。不仅娘和阿昀那,端王府,还有镇北侯府和柳家那,也都一块送点过去。”

虽然没有鞋,但有皮子也是好的。

卫嫤小心地往前面走着,晏家村的路真不是一般难走。土路经过一夏天的雨水浸泡,满是坑坑洼洼,有些坑洼处水还没完全晒干,泥中嵌着些脚印。

这还不算最难走的,正值秋收,路上有人在晒粮食。或是玉米,或是小米高粱,粮食平均地摊在路面上,拦住了他们往前走的马车。

“直接碾过去就是。”

卫嫤有些不赞同:“这不踩脏人家粮食?”

那可是要入口的东西。

“没事,粮食晒干以后还得再筛一遍。自家吃的不用说,往上交的粮食必须得筛干净。要被官府查出来里面掺沙子,后果会很严重。”

说完他感叹道:“周千户家虽对拼命百姓严苛,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酒泉库里储备的粮食,绝对够干净。只可惜这些储备,没被他用到正当地方。”

“阿衡,周千户会如何处置?”

晏衡有些迷惘,他虽然升任五品镇抚,但这么大的官该管什么,每一样该如何管,如今他是一点章程都没有。就如现在,他虽抓住了周千户,也有足够理由惩罚他。但该如何量刑,量刑后又该如何上报,无人指点他真的是一窍不通。

“我不知道。”

卫嫤一愣,也明白了他的难处。这就是出身所带来的差别,出身官宦世家的年轻官员,自幼看家中长辈迎来送往。处在那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天然地会做官。更别提他们一旦出仕,家中长辈早已准备好一套班底。算账、管卷宗…官场上一应杂事自有别人去做。

而晏衡可没人替他张罗,他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从头开始。

“衙门中可有卷宗?”

晏衡眼前一亮:“阿嫤是说?”

“就像阿衡想得那样,翻翻衙门中的卷宗,找几个相熟的案子。看看重了怎么判,轻了又怎么判,看完就差不多心中有数了。对了…”

卫嫤顿住,她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事实。

见她说到一半不说了,晏衡怀疑地看过去。

在他迫切的目光中,卫嫤硬着头皮问道:“阿衡可识字。”

将马车停在一处小院前,晏衡颇为古怪地看着她:“交给阿嫤那宴客单子,就是我写的。”

卫嫤至今还留着那份单子,那上面的字的确好看。不是那种有风骨的好看,而是横平竖直,高考模范试卷专用字体的那种清晰和端正。

“那是阿衡写的?”

她觉得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阿昀那么学霸,作为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阿衡怎么可能是蠢材。

“恩,倒是我忘记告诉阿嫤,我娘识字,这些都是她教我的。她嫁妆中还有几本字帖…”

说完他推开小院的门,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拧起,走到水井边的石磨跟前。从石磨下面的土里,抽出两本垫脚的册子。

“这就是娘教我识字时所用字帖。”

卫嫤接过来,封面上并无字迹,只有一个不太清晰的戳。翻开里面,有些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一个个欧体大字。比划锋利,每一笔似乎都力透纸背,她这个外行也看不出写得究竟有多好,但她只知道这字写得好看,比她以前见过的一些书法大家字都好看。

这么好看的字帖,还是韦氏带过来的嫁妆,就拿来垫石磨。晏百户还真是不拿韦氏当一回事。

“这是我与阿昀先前住的地方。”

晏衡推开西侧厨房边的房门,说是房门,其实是几块烂木头。木头还有些透光,以她的力气一脚踹上去就能烂,完全不能遮风挡雨,更别说防贼。

不过这房间也不用防贼,房中摆设很简单,一张铺着草的大土炕,炕沿下的空地上摆着直摞到房顶的柴火。晏衡走动的步子有些大,没摞好的柴火滚下来,直接滚到床上。

早听说过阿昀受苛待,但远没有身临其境的震撼。

这屋子哪是人住的地方,乞丐睡的天桥洞底都比这要豪华。唯一庆幸的是,炕连着旁边厨房,虽然夏天闷热,但大冬天烧火不会太冷。可正因如此,屋里常年弥漫着一股烟熏味。她开始觉得,也许一开始阿昀那黑炭肤色,完全是被熏出来的。

“我在家的时候,柴火没那么乱。”

晏衡是在说,以前柴火不会砸到人。卫嫤却透过这句想到别处:“以前阿衡在家的时候还要劈柴?”

“恩,这倒无所谓。除去族长家富庶,晏家村基本上每一户,半大孩子都要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就捡点柴火。干活多了力气也大,一开始从军帮了我不少忙。”

云淡风轻地解释完,他又说道:“这地方不太好住人,咱们只回来看看,今晚还得回城内。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想必族长和族人们也会谅解。”

不知为何,卫嫤总觉得他话中带有一丝庆幸。

“其实在以前…住的京城,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大家族宗产由长子继承,同时长子也要奉养爹娘。晏百户的家产想必不会留给你和阿昀,咱们不在这住,应该也没事。额,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走到门边,就见一黄瘦的姑娘,背着一胖娃娃走进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个婆子。俩孩子眉眼间与周氏十分相似,只一眼卫嫤便认出来,这应该是阿昀口中的大姐姐和弟弟。

“阿嫤,这是周氏所出的妹妹和弟弟。”

晏衡向前一步走到两人中间,黄瘦的姑娘见到他,神情有些瑟缩。而他背上的胖娃娃,却毫无惧怕之意。几乎骑到姐姐脖子上,他对着晏衡张牙舞爪。

“这里是我的家,你怎么又来了。”

卫嫤看着那只小肉球,一般这么大的孩子白白胖胖总讨人喜欢。偏偏面前这孩子,眼睛里已经染上他这年纪不该有的恶毒,即便摒弃对周氏的偏见,也让她喜欢不起来。

晏衡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眼前的婆子:“我带你们嫂子回家看看,你先去烧点热水。”

背上的熊孩子尖叫道:“不许去。”

“一盏茶之内我要看到。”

丢下这句话,晏衡直接拉着卫嫤进了正房。与方才的柴房相反,从外面看不起眼的正房内格外富贵。家具都是新打的,茶碗也是从南方运来的细瓷,靠近卧房一侧甚至还有张黄花梨的美人榻。

晏衡进了里屋,拿出张崭新的床单,伸开往美人榻上一铺:“阿嫤先在这歇一会。”

在他坚持的目光下,卫嫤只好倚在了上面。待婆子送水进来,她洗把脸,一抬头就见方才黄瘦的姑娘站在她跟前,咬着唇目光有些欲言又止。

第54章 童丁阿昀

只需要一个照面,卫嫤便能了解晏衡这位同父异母妹妹的处境。

这也是一个父母特别偏心的家庭里,很不幸不被偏心的孩子。阿衡和阿昀对上继母,好歹有世俗认可的反抗理由。但她爹是亲爹、娘是亲娘,连个抱怨委屈的理由都没。

“大姐儿来了,快过来坐。”

卫嫤将水盆端到一边,拍拍旁边的美人榻,心下几乎吐槽死这称呼。年轻小姑娘一般不叫名字,不是“大姐”就是“大娘”。一想到这她都无比庆幸自己先前是做丫鬟的,不用承受这样亲切的称呼。而在她不做丫鬟后,能干的卫妈妈多年积累,给她赚下足够家产,足够她被人尊称一声“姑娘”。

小姑娘半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看向美人榻的目光渴望而犹豫。

“你娘不在家,看不见,大姐儿过来坐就是。”

小姑娘半个屁股坐在上面,眼睛晶亮。

卫嫤心绪复杂,她虽不知晏衡做了什么,让晏百户与周氏变成了酒泉互市的乞丐。但结果摆在那,两人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作威作福。

那他们留下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虽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但私心里卫嫤并不想抚养他们,相信晏衡的私心只会比她更强烈。

周氏那个霸王儿子不足怜惜,但小姑娘怎么办?供她吃饱穿暖很简单,但有些事不可能一直瞒住。就算她想瞒,人是在他们宅子里消失的,周家也已经听到风声,甚至把此事搞到全酒泉都知道。即便没有证据,但只要她信了。生恩和养恩,让一个小姑娘抉择此事,实在是太残忍。

大人做的孽,却让小孩子来承担。

心怀怜惜,她对小姑娘的态度更柔和了些。问了她几岁,有没有读书,刚为什么不在家。小姑娘虽然神情有些瑟缩,但口齿清晰,讲话条理也清楚。最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已经十四了。

十四,只比她小一岁!

卫嫤身量很小,她属于骨骼轻巧的那类人。看上去很瘦,实际摸上去身上一层肉。而小姑娘正好相反,她骨架很大,一双满是茧子的手比她的还要大。但论身高,小姑娘比她还要矮半头。

晏百户与周氏都不矮,小姑娘这样,只有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

造孽啊!

眼中满是不忍,卫嫤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她不太爱带这些累赘的东西,反正以她本身的容貌,清汤挂面着也很美。今日初来晏家,她特意打扮了下。说到打扮她有些汗颜,发髻是晏衡梳的,衣裳是谷雨挑的,她只需要吃饱喝足安心做个芭比娃娃。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大姐儿还没名字,叫阿慈好不好?”说完她指着翻开的字帖,“就是这个字,说明姑娘家很和善很仁爱。”

小姑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嘴里念着:“阿慈,晏慈,好好听。嫂子,这么好的名字我真能叫?”

卫嫤朝她鼓励的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下总不用喊比她还小的小姑娘大姐或大娘了,那样她心理压力真的好大。

“阿慈就是个和善的姑娘,这名字当然适合你。来试试这镯子。”

卫嫤将镯子套到她手腕上,阿慈虽然骨架比她大,这会带着正好。今日来晏家为显郑重,她挑这镯子雕花不是最精致的,但绝对是她梳妆匣子里最有份量的。

“嫂子,这…我会给你弄脏的。”

“你喊我一声嫂子,怎么都得跟你点见面礼。”

卫嫤将镯子往阿慈衣袖里推了推,笑容无比和善,看了就让人放松和心暖。

阿慈还是有些犹豫:“可这也太贵了。”

“就是贵才给你,姑娘家最重要的是有傍身的财物。阿慈收好,莫要让人抢了去。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剪下一角当碎银,能买吃的穿的。”

阿慈听说过这个嫂子,大哥在京城的来信把娘气的不清,咬牙切齿说嫂子是狐狸精。还说绝不承认她是晏家媳妇,要让她做最低贱的通房,每日给她捧饭端痰盂。甚至娘还想到,日后大哥娶周家表姐进门后,也让她这么伺候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