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的确很急,从周氏的嚣张中不难看出,周家在酒泉的确是一手遮天。要是他们真拉百八十号人过来,什么都不问先把他们弄残了再说。到时候即便最后他们能上折子到京里伸冤,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残疾人了。

真不是她杞人忧天,周家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事,而晏衡接下来所言更让她心止不住往下沉。

晏衡面色晦暗:“周家是个麻烦,这些年他们遇事,都是先把人打一顿。打死了也白死,打不死再慢慢商量,不按他们意思来就继续打。”

这都什么人啊,卫嫤瞅瞅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万分后悔没多在京城买几个青壮护院。

护院,想到这她灵光一闪。

“阿衡,昨晚吃烤全羊时,柱子和桩子他们好像说过,今天他们休沐。”

说完她抬起头,晏衡脸色依旧晦暗,但他眼中却散发着苍鹰看到猎物时,那种危险而慑人的光芒。见她看过去,他大掌轻轻抚摸她的脸,话语中满是安慰:

“阿嫤不用害怕,刚我已经吩咐陈伯去调动兵。周家能收买到的兵,毕竟是少数。”

卫嫤放心下来,终于有心思去想其它。晏百户和周氏还被关在暗室里,他们身上的伤不是假的。

“等会那么多人来,要是他们都看到晏百户和周氏。阿衡,到时即便你能解释,但难免不会有人觉得,你能这么对待亲人,肯定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他们不相信你,日后会很麻烦。”

晏衡神色间带着一丝阴狠:“那就让这麻烦消失。”

麻烦消失?

看着踏出房门的晏衡,卫嫤始终没猜出他会如何做。而当时近中午,周家带着一批装备精良的西北军牢牢围住宅子,叫嚣着晏衡残害爹娘,他要来救自家出嫁的姑娘。

看热闹的酒泉百姓围上来,与这些膘肥体壮明显没少搜刮民脂民膏的“周家军”一起压迫他放人。见此他丝毫没有反抗,开中门客客气气地迎周千户,又从人群中抓出神色闪躲的立夏,让她带他们去找人。

而他则好整以暇地站在大宅门口,一脸君子坦荡荡。

没过多久,直捣黄龙的周千户捂着鼻子,从宅子内拖出两个衣衫褴褛之人,谴责地看向晏衡。

“你竟然这样对自己的亲爹娘,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众人谴责声中,晏衡无辜地走上前,掀起两人挡住脸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两张恐怖但完全陌生的脸。

人群中有人发出声音:“这不是城里那两个瓦剌人乞丐么?每次互市他们都挨个摊位乞讨,不给钱就赖着不走扰人生意。我还纳闷,为什么昨天互市他们没来,原来终于有人做好事把他们抓了起来。你们看,那女人缺一根大拇指,肯定是他们没错。”

第51章 见面不识

周千户一脸活见鬼的模样,其实他本来不用亲自跑一趟,但见拿着妹妹戒指上门的小丫鬟人水灵,他也起了点旖旎心思,点上人抄家伙就过来了。

刚他们一路没走任何岔道,进了暗室找到人,听到妹妹声音,他没多想便确认两人身份。其实私心里他甚至想着,这样狼狈的把人拉出来也好。不孝可以比天还要大的罪,当着酒泉所有人面戳穿晏衡,日后他再也无法翻身。

但面前这两个人是谁!

听围观百姓说着,他也怀疑起来。这究竟是互市上那两个祸害别人,间接帮他家铺子揽了不少生意的乞丐,还是他妹妹?

可声音明明还是他妹妹,周千户提刀上去:“究竟怎么回事?”

晏衡满脸无辜:“昨日晏某回酒泉路上,恰好遇到这两个乞丐在路边商量。说秋收过后酒泉互市上的商人更肥了,他们平常每次讨一文钱有些少,应该抬抬价,不给两文钱就不走,让那人做不成生意。”

满街百姓哗然,虽然他们习惯了被当官的骑在头上,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两个外族的乞丐就敢这么嚣张,不管最终是不是他们利益受损,这事在他们看来都不对。

更生气的要数周千户带来的西北军隶属“周家军”,他们可不像一般军汉那么穷,他们中几乎每个人名下都有点小生意。这两个瓦剌人乞丐属于动了脏手,不动恶心的那一类,平日给一个铜板就当日行一善。现在听他们还要涨价,西北军心里那个窝火。

离最近的军汉是个暴脾气,听完后一个没忍住,一脚踹上去:“这狗娘养的。”

周氏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忍着饥饿和疼痛,等那个小丫鬟找娘家兄弟来救她。等到一半,突然看到那个她这些年一直没除去,留着一点点慢慢折磨,打算出了自己十几年怨气再让他死的继子进了暗室。

她还以为是娘家兄弟带人来了,继子支撑不住来跪地求饶。甚至她已经想好了,先假意开出条件吊着继子,让他跪地求饶扇自己百八十个嘴巴子。然后等出去了,她再敲碎他全身关节,当着他面把他带来的贱.人送去当军.妓。

可预料中的并没发生,先是十三郎被他一个手刀砍晕过去,而她则更惨。继子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学着她以前那样,左右开弓一下下扇着她巴掌。他力气那么大,不用几下就扇得她后槽牙吐出来。头晕脑胀的疼痛传来,她直接晕了过去。

昏迷中时不时传来股憋闷,再醒来时,她就看到熟悉的周家军。没有打理仪容,她甚至抓了把土洒头发上,揉了揉直到自己都快受不了,才一路跟着他们走出来。她要让所有人看看,晏衡是如何的残暴,如何的不敬父母。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拿她当乞丐,甚至连自家兄弟都认不出她?

眼前闪过一抹黑影,一只脚踹得她跌倒在地。看到旁边那张同样震惊,却让她完全陌生的不属于十三郎的脸,她再笨也明白过来。继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把他们弄成了另外两个人。

“这!哥难道你听不出我声音,我是四娘啊。十三郎你快说句话,那孽子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把咱们弄得面目全非。”

本来有些晕的晏百户,在周氏摇晃和咆哮中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周氏原先妖媚的脸变得现在这般丑陋,他摸向自己的脸。他精心打理的那一缕胡须完全不见,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浇熄。

“孽子,我可是你亲爹。大舅兄,你能听出我跟四娘的声音。这孽子敲碎了四娘的髌骨,又刺伤了我,还把我们囚禁在库房里,现在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把我们脸变成这样。”

周千户当然能听出两人声音,这两人变不变脸他没兴趣,他想得是如何用此点扳倒晏衡。

朝着这个方向,他敏锐地抓住一点:“妖法?”

“对,就是妖法。”

周千户若有所思:“我记得好像瓦剌人的祭祀就会用妖法,晏小旗每次总能先于大军找到瓦剌人,但你找到的瓦剌人总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喽。这是不是说明,你是瓦剌人隐藏在大越的奸细,想凭借点功劳取得吴将军信任。还好赵大人明察秋毫,这些年一直未曾对你晋封。”

周家军早就看晏衡不顺眼,有周千户牵头,这会污蔑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我就说他跟互市上的瓦剌人关系那么好。”

“对啊,这次西北大捷我远远地还看见他跟瓦剌人在密谈什么。”

“好多时候咱们这边被偷袭,都是在晏衡巡逻的时候。凭什么别人巡逻就不出事,他一巡逻就出事。”

这帮人不管是真是假,上下嘴唇一碰,各种似是而非的事被他们说得活灵活现。四周的酒泉百姓从犹豫逐渐转为确定,到最后就是憎恨了。

不说酒泉百姓,就连一直站在台阶上的卫嫤也差点就信了。不怪她,而是这帮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用全信,只要稍微听进去一点,就足以怀疑晏衡是卖国贼。

摒弃心中杂念,卫嫤向前一步冷笑道:“人嘴两张皮,想说什么别人管不了。但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自己要负责任。”

她挺直脊梁钉在地上,一双妙目中满是清冷。那种冷意能穿过空间一直蹿到人骨子里,被她看着的周家军声音低下去,再也不好意思满嘴放炮仗

“阿嫤。”

晏衡穿过众人看向街口,那里依旧空无一人。他皱起眉有些担忧地看向阿嫤,却接触到她同样担忧的目光。那目光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心疼,一个对视间他眉宇松开。

走到她身边,这次没有用宽袖子遮挡,当着众人面他牵起她的手,小心扶着她迈下台阶,走到人群中,两人最终停在晏百户与周氏面前。

目光冷峻地扫过两人,他厌恶道:“声音像?我听着怎么不像。你二人在酒泉乞讨这些时日,汉话说得倒是不错,连周千户都能蒙蔽过去。昨日我好心带你们回府,想着若你们诚心改过,在府里做点杂活,我总缺不了你们两口饭吃。免得你们沿街乞讨之苦,也当是为养育我的酒泉省去一点麻烦。没想到你们贪心不足,竟然妄图伪装我家中高堂。”

周氏破口大骂:“你个小杂.碎,不认我是你娘也就罢了,十三郎可是你亲爹,你竟然拿刀去扎他。”

“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拿刀去扎这乞丐?”

周氏心下犹豫,她虽蛮横,但也知道事实真相说出来她不占理。但生搬硬造,又实在想不出可信的理由。余光看到旁边周家军身上甲胄反射着寒光,她一下有了胆子。有他们在,她怕什么。

“还不是你未经爹娘同意,就随意在外面娶妻。带人回来后不知回家拜望高堂,反倒在外面逍遥快活。十三郎气不过,就想教训一二。谁知你如此桀骜不驯,反了天了竟然刺伤他。”

晏衡轻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鄙视:“真是可笑,不愧是瓦剌人,不了解我大越习俗。你编故事占我便宜前,不先了解下酒泉城内发生的事。三年前,晏家十三郎发妻韦氏新丧,没过头七便欲扶正妾周氏。韦氏所出长子状告亲父以妾为妻,被以不孝之名痛打四十大板之事,想必很多人都还记得。”

围观群众点头,那是酒泉近几年来最大的热闹,他们当然还记得。

“那作为我的爹娘,你们也该知道,续娶继室需要得到原配娘家同意。当年我外祖家同意的条件,就是我与同胞弟弟日后亲事自主,晏家不得插手。”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刀,刀尖抵在形如乞丐的周氏额头上:“这事可是继母心头的一根刺。毕竟周家人爱抢女人,后院嫡出庶出一大堆姑娘,就算送出去一堆与人为妾,但还是有一大堆滞销。作为周家送出去做妾的姑娘中最成功的一个,晏家其他人她做不了主,但让我们兄弟帮忙解决两个周家姑娘却是轻而易举。”

说完这句他环顾四周,见不少衣着华贵的人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这些人明显属于酒泉的上流人物,也属于周家想联姻的对象。但众人怕了周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代表他们想娶个周家姑娘回来祸害自家,或是将自家娇养的姑娘送进周家任人磋磨。

见此晏衡心下有数,周家这些年行事跋扈。尤其是靠上赵家后的近三年,更是动辄不给人活路,积累的民愤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刀剑轻点刺破额头,周氏一阵吃痛,但在外人看来她一点血都没流,现在这样捂着头嚎叫纯粹是装腔作势。

晏衡刺得再深一点,声音依旧嘲讽:“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顶着张瓦剌人的脸还妄图来装我家中长辈。你以为一句妖法就能蒙蔽酒泉所有人?”

围观百姓如梦方醒。瓦剌人真有这妖法,为何不选酒泉主事的赵大人。甚至再过分一点,他们直接迷惑住大越皇帝。有捷径可走,何苦对一个失去亲娘庇护的半大孩子出手。

周家什么德性,他们说得话能信?

一时间人群中风向变了,一点点细碎的谴责声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从四面八方扑来。如如来佛祖刻着梵文满是佛道金光的五指山般,笼罩在每一个周家军心头,网罗镇压人世间一切罪恶。

明明是上午的艳阳高照,周家军众人却打个冷颤。

为首的周千户最先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干嘛。堂堂千户竟然跟一个小旗讲理,他是千户,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碾压小旗。

“不管晏小旗会不会妖法,对酒泉始终是个隐患,把他给我抓起来。”

周家军下意识地听从他命令,阳光下簇新的铠甲反射着寒光,□□尖头满是破坏性地朝中间的晏衡和卫嫤伸过来。

“阿嫤小心。”

危机降临,晏衡一脚踢开周氏,又抓起晏百户,连带他三人支成三角形,牢牢地将卫嫤纤细的身躯圈在中间。

“周千户莫非想像这两个乞丐一样,意图刺杀朝廷命官。”

周千户环胸:“就你一个不入流动的小旗,还朝廷命官。明明是你先以下犯上,对千户不敬。”

“我可不算以下犯上。”

一排□□逐渐逼近,晏衡牵着卫嫤的手,掌心温度相贴,无声地给予他安慰。而他本人则是纹丝不动,脊背挺直一脸庄严。

周千户笑得轻蔑:“去了京城一趟,你脑子被屎糊了不成。不算以下犯上,看来你还真没把我个千户看在眼里。”

晏衡不疾不徐道:“你这样的千户,的确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周千户面色有些难看,皱眉厉声命令周家军:“当着这么多人面,你也敢以下犯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抓住他,拒捕的话死伤不论。”

“哦?”

晏衡拉长了音,□□尖头近在尺咫,挥枪的周千户头号忠心狗腿子,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金色腰牌晃花眼。

一开始他只是被晃花眼,下意识地没动。等他眼神缓过来,看到四周纹丝不动几乎成了雕塑的军中袍泽,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一般当兵的腰牌都是木头所制,再往上木料和形状有所不同。而镶金的腰牌,他只见过一次,那块牌子可是属于赵大人。赵大人不仅在酒泉郡,在整个凉州府也算排上号的大人物。

刚才他竟然对这么一位大人物挥枪,想想这之后的后果,他出了一身冷汗。

周千户则更识货,现在他心中震惊,丝毫不亚于方才他看见自己一心认准了解救出来的妹妹,拨开头发便成了互市上的乞丐。

“你怎么有镇抚大人的腰牌。”

“阿衡是圣上新晋封的凉州卫指挥使司镇抚,所以周千户,方才他没有以下犯上。反倒是你,明明昨晚他已经告诉这两个乞丐,自己是凉州镇抚,难道他们没告诉你?这种事都不告诉你,你还急匆匆给他们做主。还是…”

趁晏衡放松,卫嫤终于找个机会探出头,得意的狐假虎威。对着面容颓败的周千户,她拉长音调:

“还是你故意装没听见,想以下犯上。”

周千户心中剧烈挣扎,晏衡竟然成了五品镇抚。现在他没心情纠结以下犯上那些事,他只知道,以周家往日做那些事,晏衡肯定不会放过他。

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颓丧变为阴狠,他亲自抄刀上来:“晏小旗要真变成镇抚大人,能由着咱么去他宅子里搜?我看他这腰牌分明是假的,今日就让我拿下他,先审一审再说。”

由周千户带头,周家军木然地跟着冲上来。虽然这会他们有了顾忌,但这么多装备精良的西北军,也不是晏衡一个人能对付。

本来被他踢到一边做盾牌的周氏,这会却是挂着阴狠的笑意,伸手抓住卫嫤头发。在她吃痛之时,她两只脏兮兮的手直攻她面门,做势要往她眼上戳。

“滚开。”

一直注意着卫嫤的晏衡挥刀过来,锋利的刀刃直接削掉周氏的手指,疼得她在地上直打滚。

卫嫤这边的危机解决了,晏衡却因回神护她,失了与周千户对决先机。眼见周千户挥刀过来,一直箭破空而来,穿过众人插进周千户拿刀的臂膀。

不远处的街口,柱子打前哨,身后是乌压压一片西北军。虽然他们装备不够精良,但倚仗人数优势,走过来颇为壮观。桩子握着弓,一箭一箭地射过来。倚靠身高优势,他能看清人群中的周家军位置。每一箭过来,都能命中密集的周家军中一人。

柱子走在最前面:“你们这是要造反?竟然敢攻击凉州卫的镇抚大人!今日你们杀了镇抚大人,来日消息传到京城,你们每个人都得砍头。”

酒泉百姓自动让出一条路,周家军本来就有些惧怕镇抚身份,这会来得西北军彻底砸实他身份。失去斗志,尽管装备精良又一战之力,他们仍旧缴械投降。

晏衡站在柱子跟前:“先除去他们身上盔甲兵器,收押酒泉大牢。”

卫嫤被他护在身边,看柱子带人脱去周家军盔甲鞋子。这帮西北军平常没少受周家军欺负,这会报复起来更是卖力。有的人甚至在扒军靴的同时,连带着袜子一同塞进来。而平常被欺压的酒泉百姓,见此则是抚额相庆。

热闹的场面中,她耳边突然传来两道不和谐的声音。周氏和晏百户趴在地上,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朝柱子招招手,瞥一眼地上对他使个眼色。

柱子心领神会,捏起两只看不出颜色的臭袜子,左右开弓直接塞到两人嘴里。

卫嫤没有再看下去,她走到立夏跟前,神色凌厉。

立夏跪在地上,见她走过来哀求道:“夫人,我也是为大人好。如果因为夫人让大人背上不孝的罪名,那他日后如何做人。”

卫嫤耷拉下眼皮,晏衡跟着她走过来。似乎是踹顺了,他一脚将立夏踹到墙根,阴狠道:“一切都是我的意愿,与阿嫤何干。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孝。”

说完他扭头看向卫嫤,换上一幅讨好的表情:“阿嫤,不经你同意便处罚你带来的下人,我真不是有意。”

卫嫤好笑地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纸卖身契:“既然管了,那你就管到底吧。”

她讨厌立夏,但昨晚对着晏百户与周氏,她的表现已足够狠辣。她不想当着酒泉这么多人面,留下个晏夫人手段狠辣的印象。

晏衡显然也料到了这点,他从容地接过卖身契,用众人都能听到的生意说道。

“立夏虽卖身入我家为奴,但吃里扒外亲近周家。主仆一场我也不想做得太过,既然她觉得周家好,那今日我便将她赠予周家,还望周千户不要辜负她一番心意。”

第52章 总攻潜质

周千户带来的喧闹,就像戈壁上的太阳一样。来得时候轰轰烈烈恨不得烤透整片土地,一旦过了那会便迅速降温,开始冻得人打哆嗦。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宅子前差不多恢复平静。之所以说差不多而不是完全,是因为立夏还跪在那。卫嫤虽说将她给了周家,但周千户都被投入大牢,哪有人顾得上她。

忙乱间,众人几乎忘了这个卖主求荣的丫鬟。直到周家军被卸去铠甲兵器,由西北军押解进大牢,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宅门前宽敞的马路上,瑟瑟发抖地跪在那的立夏格外醒目。

谷雨扛着笤帚,带乌兰妈妈和立秋出来洒扫,走到她身边“呸”一口。

“一大早去周家告密时不挺勇敢,现在在这装什么可怜。觉得周家好,你倒是去周家。”

说完她一笤帚挥过去,带着漫天尘土浇了立夏一头一脸。

立秋拉拉谷雨袖子:“算了,她也怪可怜的。”

听她说完,立夏眼神中陡然迸发出光彩:“立秋,你帮我去跟夫人求求情。谁都会犯错的,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对大人没有非分之想,我什么都没做。”

见她一直在磕头,立秋面露不忍:“谷雨姐姐。”

谷雨抬头瞅瞅天上太阳:“今天太阳可没从西边出来,瞧我都听到了什么。立夏,你可真是个有志向的丫鬟。我本以为你也就懒点馋点,没想到你还对大人有非分只想。大人和夫人为人宽和,一大早还念着咱们下人吃不好,特意拨下来肉馅烙饼。刚我还想不明白,为何你放着府里的好日不过,要胳膊肘往外拐引周家人来挑事。合着你是看上大人,想着借周家之手除去夫人。”

被猜中心思,立夏撇嘴,梗在那一言不发。

她还真承认了,谷雨倒过扫帚,用坚硬的竹柄狠狠往她身上戳去。

“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玩意,就你还想跟夫人比。”

背上吃痛,立夏不服气道:“好歹我还是黄花闺女。”

谷雨气笑了:“刚听你说谁都会犯错,我还当你有那么点悔改之心。现在看来,你这话是对夫人有所不满。你一个吃里扒外的有什么资格指责夫人,在京城时夫人的及笄礼你也在场,柳夫人那句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姑娘家最重要的是品性,连柳夫人和九公主都认可夫人品性,就你在这指手画脚,你脸格外大?”

立夏脸圆,且尚未褪去婴儿肥。恭维她的人说一声面若银盘,但她一个丫鬟,本身气质不够雍容华贵,真的撑不起这种富贵脸型。

她自觉胸大腰细,皮肤水嫩丝毫不比卫嫤差,就吃亏在这脸型上。谷雨最后那句讽刺,可真戳到了她肺管子。一时间她忘了自己目的,胸口剧烈起伏,面露嫌弃之色:

“谁不知道柳夫人是世子请来逢场作戏的。我呸,指不定她背着人怎么奉承世子。大人就是怕把她放在京城守不住,才带她来凉州。”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谷雨的愤怒,扬起扫帚她对着立夏一阵暴打。立夏还想反抗,但卫嫤跟晏衡学拳时,谷雨就在一旁看着。她自问日后是要全方位保护夫人的,所以学得格外认真。虽然水平不怎么高,但打立夏这么个身娇体弱的丫鬟还是绰绰有余。

立夏捂住头,迎接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头的疼痛后,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乌兰妈妈拦住谷雨,指指又脏了的地面。又抡抡胳膊捶捶腰,意思很明白:你跟她置什么气,刚扫干净的地又脏了,再扫一遍累的还是咱们。

劝完后她顿了顿,有些迟疑,最终用不太熟悉的汉话说道:“夫人、处子,我、以前,惊讶,蒙医、没错。”

虽然她腔调有些怪,但连带比划谁都能弄明白她话中意思。

谷雨第一个不信,她家夫人那么好看。她随夫人去过柳府的赏花宴,虽然世家大族的女眷里好些标致的美人,但却丝毫没把她家夫人比下去。这样的人,世子和大人竟然都没有碰,还留着她处子之身?

立秋更是捂嘴:“不可能吧。”

乌兰妈妈也觉得不可能,在场四人中,只有立夏明白这完全可能。

因为她对大人有意思,所以平常格外注意些细节。一路上两人虽没少叫水,但换下来的亵衣和床单却干干净净。正因这点她才笃定,大人跟夫人一定是貌合神离。大人年少有为,即便碍于无奈娶一个破鞋,又怎么会甘心。

随着一天天换下来的床单干干净净,她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男人么,不就喜欢个胸大无脑。她干干净净的,还有一手好厨艺,即便丫鬟出身做不了正室,但做个宠妾绰绰有余。

然而现在乌兰妈妈在说什么!夫人还是处子?先前被她可以忽略的许多事实,现在确是一下子清晰起来。夫人身上有伤,大人特意给她买了昂贵的海绵垫子;夫人买了对玉环,大人便如珍似宝天天带在身上;昨晚周氏无论如何辱骂,大人一直不开口,但她只说了夫人一句,便被大人不顾孝道的扇了巴掌。

从很多细节上都可以看出来,大人这哪是不喜欢夫人,分明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一旦想明白这点,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支持,颓然地倒在地上。

“大人那么喜欢夫人,竟然顾念她身上有伤,压抑住了男人的欲.念。我错了,大人最看重的不是家中爹娘,也不是他自己的名声,他最看重的是夫人。”

谷雨被她前半句点醒,嗤笑道:“你才知道啊,夫人那么好的人,又有谁会不喜欢。”

立夏完全没听进去,她甚至忘了被谷雨暴打过之处的痛楚,躺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大人最喜欢的是夫人,怎么办?”

见她一直跟念经似的重复,谷雨没再理她,而是把扫帚倒过来继续扫地。

等她差不多扫完时,身后突然有人抱住她的大腿。

立夏神色狼狈,眼巴巴地看着她:“周家意图对夫人不轨,如果我找到他们不光彩的事,夫人会不会消气?”

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谷雨厌恶地转过头。几次尝试拔脚把她甩开,却被她抱得死紧。

立夏顾不得其它,现在她满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

“不仅是夫人,周家还想害大人。我原先不想去周家,是因为这一路上我听过那家的名声,他们家爱强抢民女,爱逼良为贱。我在牙行呆过,知道这些事都是朝廷不允许的。如果我去了周家,找出他们做过这些事的证据。对,周家这些年肯定没少贪钱,我甚至可以找出他们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