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尤记得三天前车队来时,见到接待之人是晏衡,而不是一直熟悉的周千户时,那副活见鬼的表情。而晏衡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带西北军亮出强大武力将账册取出来。见他们不怎么反抗,他也将众人送去酒泉最大的销.金.窟好生招待一番。

卫嫤第一次接触到晏衡这一面,赌.坊、青.楼,这些她一直很少涉猎的地方,他安排起来却带着一丝熟稔。酒泉这些地方论豪华自然不比京城,但这边有一项特产——从瓦拉来的舞娘。金发碧眼水蛇腰,这些异域风情的风尘女子,抚慰了押运诸人受惊吓的心。

先兵后礼,晏衡用最合适的方法,打了漂亮的一仗。

当然,如果晏镇抚没再晚上回家后跪搓衣板,指天发誓青.楼赌.场只是友人教的手段,他去了基本是拉拢客户,什么都不干,也许自然形象会更高大些。

想到这卫嫤莞尔一笑:“阿衡可是要开始审周千户的案子?”

晏衡点头,神色间有些沉重:“周千户身后有高人,账做得很细,审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卫嫤疑惑:“高人?”

“对,舅舅看过立夏从周家偷回来的账册,说账面上很平,很难查出不对的地方。”

原来还有这一出…卫嫤有些头疼,前世她曾接触过一些大型国企领导。那些领导身上很有周千户的风采,肆意提拔亲信,拿着国家财产在外面花天酒地,一顿饭酒楼挂账十万,过后报出钱来双方再分成。或者投标个千万工程给亲戚,花一点钱把豆腐渣工程一造,剩余的钱就地分赃。

这是最简单的洗钱方式,而且古往今来放之四海而皆准。一般这种不明收入,会在贪墨之人私账上体现出来。偏偏他拿到的周家账册,比有洁癖之人用的餐具还要干净。

明知道对方是恶霸,却找不到确切证据,最后甚至要任由他逍遥法外,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周千户行刺朝廷命官,这一点不能入罪?”

晏衡早已查清楚了:“自然可以,但顶多让他丢官。”

只能丢官,言下之意是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还可以留着。周千户最终会被放出来,在酒泉安然地做一个大地主。

绞尽脑汁地想着,正当心里的别扭达到凤凰时,卫嫤眼前一亮。

“那其它罪责呢?”

晏衡有些迷糊:“阿嫤在说什么?”

卫嫤声音中带着些兴奋:“阿衡,你还记得咱们处置周家家丁时,酒泉郡那些人说过什么?周千户侵占他们财产;如果这一条还不算罪无可恕,那他强抢民女入府,有些人做妾有些人为奴,这是逼良为贱。那天你不还鼓励百姓们检举周千户,难道没人递状子去衙门?”

晏衡一顿,神色间有些难看:“没。”

惊讶之下卫嫤瞪大眼,这么好的报仇雪恨机会,怎么大家都不积极?

想了想,她试探地问道:“是在怕周千户日后报复?”

晏衡声音有些沉重:“明哲保身是本能。”

卫嫤听出了他情绪中的低沉,他又在想晏家村的事了。连周家一个庶支的女儿,都能压得晏家村几百口人跟孙子似得。住在隔壁的族长眼睁睁看着阿衡与阿昀受苦,却丝毫不敢吱声。更别提现在,叫平民老百姓直接跟周家对上。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需要他们,周千户倒下去,他们将直接获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到这卫嫤冷下心。

“阿衡,依我看,吩咐晏家去找人。即便是诬告,也要编得有鼻子有眼。左右现在你是主审,有些事你信了就行,周家那证据一大把。”

“还能这样?”

晏衡虽然是疑问,但他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愁容。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周家能巧立名目,以“不孝”之名打他个半死。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也可以为他们罗织点穷凶极恶的罪名。

卫嫤没说话,而是耸肩斜睨他一眼,脸上意思明白地写着:难道不行?

还没等嘲讽完,她被晏衡拦腰抱起往天上抛。乍一下这么来,吓得她尖叫出声。还好下面的人稳稳接住她,身体贴在一处,他舒心的笑容透出心口直接传到她心里。

“阿嫤真是厉害。”

卫嫤心下满不在意,这算什么?睁着眼说瞎话,是生意人最基本的技能。指鹿为马之事,她前世可没少干过。

虽然如此,他喜悦的情绪还是感染到她。

扬起唇角,卫嫤坏水继续往外冒:“周家恐怕多有不服之处,阿衡,我看酒泉官府旁边那块空地挺大,你不如公开审案。这样审完之后,即便日后他们再耍什么手段,也不容易推翻今日定论。”

耳畔的笑声更爽朗,腰间抱着她的那只手箍得她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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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有衙役上街,敲着铜锣四处昭告:两天后的中秋节前一日,在酒泉官衙前面的广场上,镇抚大人亲自坐堂,公开审理周千户一案。

作为被告一方,周家人被体贴地详细通知。

“周老夫人,这可是镇抚大人仁慈。大人他念着快要过中秋节,知道府上最近事多,一直没怎么平静,便在百忙之中提前办理此案。审完后,若周千户当真无罪,自然会当场释放,府中也好齐聚一堂过个团员节。”

晏衡派柱子过去,只是想让他出一口气。柱子算是他的亲信,早些年他没少被周家人欺负,这死亡通知书叫他去下刚好。

柱子也明白他意思,感激之下他便着重突出晏衡。反倒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晏衡说允许任何人,包括周家那些曾被逼良为贱的下人前去检举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结果就是,听他一口一个镇抚大人,做惯了贪污贿赂那一套的周家人了悟。

镇抚大人派亲信前来通知,这是要咱们交银子赎人?这好办啊,周家虽是个小小的千户,但酒泉这种财政重点照顾的地方,来银子太省事了,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总之在周家人心中,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

周千户夫人尚存三分理智,以咱们跟晏镇抚糟糕的关系,送银子去人家会不会反过来,定咱们一个贪污行贿?

话刚说出口,在周家拥有绝对权威的周千户亲娘,龙头拐杖一下甩过来,差一点砸她个满头包。

“你个乌鸦嘴丧门星,看我儿死了才高兴。谁会不喜欢银子,多准备些不愁他不改主意。这个家本就是我儿的,能让他平安回来,再多的银子我也出。”

周千户不在家,周老夫人就是绝对的权威。老夫人虽然看起来蛮横,其实心里一直有成算。一般小钱晏镇抚可能看不上,但银子足够多,不愁他不动心。只要他动了心收一次,那便上了自家的船。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算什么,以后大家同心协力,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

更重要的是,把桀骜不驯的晏镇抚拉到他们这边,赵家和吴家应该也会满意。只要那两家满意了,儿子恢复千户之职,还不是指日可待。

摸摸腰间钥匙,她支走所有人,往床头一摸,拔步床后面传来响动,几乎与墙融为一体的门打开。拿钥匙打开那扇门,她摸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一张张上万两的大额银票,单拿出来就足够晃花人眼。

周老夫人心疼地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然后想了想,又从上面数出几张。

她一直心疼,没注意到原本该清场的正房门口,圆脸的立秋提着水壶站在那,瞅着那匣子里几乎装不下的银票,吓得几乎成了一尊石相。

在柱子离开周千户府两个时辰后,进厨房好生表现一番,给今日的功臣卫嫤做了葱香排骨,端上桌正准备享受二人烛光晚餐的晏衡,听到陈伯来报:周家人来访。

周家是婆媳二人前来,自我介绍完后,晏衡也没请周老夫人落座,周老夫人也没坐下。

站直了,她开门见山道:“以前我们周家对镇抚大人多有得罪,可镇抚大人也明白,咱们下面这些人,都是听上面那些人吩咐在办事。有些事,我们也没办法。今日老身亲自前来,这是周家的一点意思,就当周家对大人的歉意。”

周老夫人郑重地递过来一封拜帖,那拜帖有些过分大且厚。晏衡拿过来,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交给卫嫤。

在周家婆媳期待的目光中,卫嫤顶着压力拆开那拜帖。出乎意料之外,里面没有帖子,只有一张包着布帛的硬纸。而纸上钱庄大红印章旁边,用楷体公正书写的“白银伍万两整”惊到了她。

五万两!

卫妈妈在侯府赏赐颇丰,且颇有经济头脑,一有闲钱就买地升值,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产,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不到三万。而这个数字在京城拿出去,已经算很富裕的人家。

没想到周家这么大手笔,只不过是赎罪的银子,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五万两。

再添点都够捐给黄庙,为韦氏祈福重塑金身用了。

“阿衡,你看…”

卫嫤皱着眉,什么都没说,将银票直接往晏衡跟前一晾。

而后晏衡也皱起眉,五万两,周家贪墨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拿起银票,他二话不说还回去:“周老夫人,不过是一点琐事,晏某不会有过多挂怀。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还请您收回。”

周老夫人愣住了,还有人嫌银子多。

当然她知道五万两很多,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整个周家多年积累也只有一张。她特意拿出来,就是为了能一下震住晏镇抚。毕竟这笔钱,顶他当几辈子官的俸禄。

摸着塞回手中的银票,顿了顿,她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添上:“晏大人,再过两日便是我那不孝子受审之日。我知道他这些年做事有不妥之处,不过如今酒泉出了镇抚大人,日后我们自然要听大人的。这点银子,就当大人的辛苦费。”

望着她递过来的一万两大额银票,还有袖子中隐约仍存的几张,晏衡眉头越皱越深。

卫嫤坐在一边,同样看得清楚,看清周老夫人袖子里藏什么后,她心生一计。

第67章 千金陪聊

两个人的餐桌上饭菜很简单,葱烧排骨、手撕白菜、凉拌胡萝卜丝外加一大碗小米粥,一荤一素一咸菜一汤全是晏衡亲自下厨,色泽也没广源楼的好看,但胜在味道不错。量不多不少,刚好够两人吃个八分饱。

晚膳中最好吃的一道菜当属葱烧排骨,这道菜一上桌,便被晏衡摆在了离卫嫤最近的位置。

卫嫤爱吃排骨,但因为不速之客的到访,如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这么好一道菜凉下去。

好亏啊!

这菜可是阿衡亲手做得呢!

卫嫤向来护短,她不许自己吃亏,也不许自己护着的人吃亏。如今两个人都吃亏了,她就想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

心中馋的流口水,她脸上笑容越发温和。

“周老夫人一片好意,我们若不接受,未免显得太拿大。谷雨,还不给周老夫人看座。”

一直在隔壁用膳的谷雨,听到吩咐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两个月来她已养成习惯:凡是夫人说得一定对,即便不对那也是别人的错。

笑盈盈地搬过凳子,她顺道还上了两盏热茶。茶当然不是什么好茶,而是他们下人吃完饭后冲一冲的茉莉花茶。凉州互市有售,五十文可以买一大包。

周家婆媳也不是什么懂茶的文雅人,轻抿一口觉得茶温正好,周老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她就说,哪会有人不喜欢银子。

“镇抚夫人刚到凉州没多久,可能还没去过些好地方。”

卫嫤抿一口茶,面露疑惑:“什么好地方,老夫人不妨说一说。”

她那张标致的鹅蛋脸实在太有利,一双杏眼虽不如狭长的狐狸眼妖媚,也不比上斜的丹凤眼贵气,但眉目中正平和特别讨人喜欢。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贵妇,最喜欢这种面相。

即便周老夫人知道晏镇抚把她亲儿子收拾得不轻,甚至今天她要憋屈地上门陪笑,拿着银子求对方收下,也不妨碍她看着卫嫤那张脸慢慢放松下来。

“夫人是从京城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西北这边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就那几样,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月牙湖。”

“月牙湖?”

卫嫤当然听说过,她第一次去广源楼,用的便是三楼“月牙阁”。陈伯安当时解释过,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曾在西域的月牙湖畔遇到过瓦剌人袭击,命悬一线时是晏衡出手救了他。

不过看周老夫人谈性那么浓,她便假装不知道。

“月牙湖在城外,夫人来的时日尚浅,应该还没去过。老身年轻时在塞外跑马,迷路时曾经去过。那会正是初冬,太阳下山早,月亮升起来也早,日月同辉一块照在月牙形的湖面上,站在沙丘上往下看,真的是美极了。”

这描述挺详细,卫嫤不由跟着她的话心生向往。

周老夫人本就爱说话,但自从自家儿子当千户后,她自觉要树立老太君的威严,当着媳妇面轻易不开口。下人倒是能听她唠叨,但她又不愿对那些出身低下的下人说什么。

这样下来她实在憋坏了,如今镇抚夫人听这么认真,她也打开了话匣子。

卫嫤一开始只为应付,说说话放松周老夫人戒心。但没想到,她说得挺有意思的。虽然是大白话,但凉州一些风土人情被她活灵活现地说出来。迥异的文化和习俗,让卫嫤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地她集中精神,或疑惑、或感叹、或兴趣盎然、或捂嘴惊讶,百变的情绪挂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尽显赏心悦目。

说到口干舌燥,将凉掉的茉莉花茶一口闷下去,周老夫人只觉神清气爽。镇抚夫人真好,她儿子怎么就没娶这么个媳妇。能听她唠叨这么久丝毫不厌烦,反倒是诚心诚意全都听进去。把银票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她一万个放心!

周千户夫人瞥一眼饭桌,小心地戳戳婆婆:“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别打扰镇抚大人和夫人用膳。”

周老夫人满面遗憾,一口气又从袖口抽出四张一万两的大额银票,连带先前的六万两一道推过去。

“镇抚夫人是个明白人,我那不孝子的事,就拜托您和大人了。”

卫嫤惊呆了,她单知道周老夫人袖子里有银票,却不知藏着这么一大堆银票。

四万两!连带前面那些,整整十万两。

而这肯定不是周千户的全部身家,以周老夫人和周千户夫人平静的表情来看,拿出这笔钱甚至不会影响周家日子。

这么算下去,周家是有多豪富。

脸上惊讶未曾褪去,卫嫤有些结巴:“这…我们真的受之有愧。”

她虽然早有计划,陪周老夫人聊天让她放松警惕,但她真没想到陪聊一会能多出四万两。想想整个过程中自己点头,然后哼哼哈哈几个字。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这还真是字字千金。

这钱来得真容易,卫嫤心里乐开了花,乐得她都控制不住嘴巴发秃,说话有些结巴。心里越高兴,她脸上表情却越发惶恐。

“周千户之事我们会看着办,这钱老夫人还是拿回去吧。”

卫嫤不舍地将银票推回去,心中十分表里不一的祈祷: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我要银子。

她的怨念太过强烈,眼中终于露出不舍的情绪。

见此周家婆媳相视一笑,周老夫人更是把银票揣回她手里:“好孩子,你就收下吧。”

好、孩、子!

不好意思地手下银票,卫嫤低头掩盖住眼中情绪。周老夫人是真不拿她当外人,但愿两日后,她嘴里还能叫出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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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亲自将周家婆媳送到第二进门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垂花门门口,陈伯带着小厮,正赶着两个修门的乞丐往后面走。

挨饿加关在暗室里磨石头,两大棒挥下去,不出十天晏百户和周氏就已经认命,主动要求修缮被他们弄坏了的铁桦木垂花门。晏衡也不着急,又多关了他们两天,一直等到两人哭爹喊娘求着要出来修门,才将他们放出来。不过放出来也有条件,每天必须得完成多少活,不然继续关阴暗逼仄的小黑屋里磨石头。

卫嫤本来有些同情他们,但前几日她一直跟晏家族人相处,好从中选出几个牛皮纸袋的质检员。处的久了,面对她晏家族人放松下来,也常与她说些晏衡小时候的趣事。当然那些趣事只是族人们自以为,比如数九寒天凿开冰面洗被子,被前来检查洗得是否干净的周氏不小心推到冰窟窿里;再比如三伏天顶着大太阳一直在田里拔草,水壶被人不小心打破,满脸通红地中暑晕过去。

诸如此类可以威胁生命的“恶作剧”数不胜数,不用全听完,卫嫤已经心疼的不行。至于那点对晏百户和周氏的同情怜悯,呵呵,她现在恶心都来不及。

在她的恶心下,十几天没洗澡刷牙,已经浑身开始发臭的晏百户与周氏终于换上了“新衣裳”。衣裳是晏族长帮忙处理晏百户财产后,特意送来的韦氏遗物。准确的说,是韦氏前遗物。在韦氏病故后,她那些粗布衣,全都由周氏赏给了家中婆子穿。如今风水轮流转,满是婆子身上锅灰味的衣裳,被晏衡赏给了周氏。至于周百户,他身量小,穿那两件肥大版的正好。

选在中秋节前的良辰吉日,换上新衣裳的两人终于得以放风,出来修垂花门。

卫嫤送周家婆媳进来时,恰好两人放风时间结束。陈伯避无可避,两队人在垂花门旁边的引路上相遇。乞丐扮相的周氏面色激动,一个饿虎扑狼,上前抱住嫡母大腿。

“母亲,救我。”

在谷雨的努力下,立夏煮坏的那锅面掺水再掺水,足足供应了两人一周伙食。周氏一开始还有力气骂,但随着一天天吃挂面,基本上就是喝清汤了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这两天好不容易伙食好点,她吃得太猛,胃有点受不了。加上膝盖上的伤,整个人十分虚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变。

周老夫人本就不太关注庶出子女,更别说周氏这么个庶支的女儿说话是什么声。

看到个陌生人扑上来,她下意识地避开。避不过被抱住大腿,居高临下认出这人明显的瓦剌人容貌,她一下想起儿子被捕之事。

她急切地问向卫嫤:“这就是那两个瓦剌乞丐?”

“正是他们。”

见卫嫤答应,常年养尊处优的周老夫人展现出她老当益壮的一面。不顾这里是晏宅,她抓住周氏头发拳打脚踢一顿胖揍。似乎觉得一个人揍不爽,她厉声呵斥儿媳妇。

“还不来搭把手,就是她害得我儿入狱。还杵在那干嘛,你心里还有没有自己男人。”

周千户夫人不好意思地看向卫嫤,见镇抚夫人并无不悦,她瞬间也有了胆子。想起夫婿被抓这些时日她所受委屈,周千户夫人使出全身力气朝晏百户招呼过去。

晏百户和周氏抱着头,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周氏起初还想解释,解释她没有坑堂兄,解释她才是救堂兄的关键。可她刚开口,还不等说出第二个字,拳脚连带拐棍就抡过来。砸在她身上,每一下都如针扎般疼。终于她力气耗尽躲闪不及,被嫡母戳中了脸。

腥甜的味道萦绕在嘴边,周氏几乎快要熬不住。这样下去她会死的,虽然现在过得生不如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不想死。手脚并用,她爬到卫嫤跟前。

“衡哥儿媳妇,你就看着外人杀父弑母?”

周家婆媳差不多打累了,听到周氏这话,周老夫人狐疑地看过来。接触到卫嫤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一拐杖劈到周氏背上。

“镇抚夫人,这两个乞丐害得我儿不轻。你开个价,我把他们买回去好、生、调、教!”

晏百户和周氏这么抢手?望着周氏目光中陡然升起的希冀,卫嫤表情无悲无喜。晏衡跟她解释过,两人变脸全因瓦剌王廷的一项秘术,比萨满教的人皮面具要高端。瓦剌人不知从哪弄来一种特殊的胶,无色无味,能将一个人的面皮完全粘到另一个人脸上。时日久了,那张皮就会完全长在人脸上,即便把脸皮磨去几层,也不会变样。

也就是说,晏百户和周氏一辈子都得当瓦剌乞丐。不过现在还不是卖他们的时候,因为脸皮还没长好。

再者,等周家落败,周家人愤恨累积到一定程度再卖过去,价更高不说,效果也会更好。

想明白后卫嫤面露歉意:“老夫人也看到了,这两个人惯会胡言乱语。全晏家村都知道,我夫君家中高堂被瓦剌人掳了去,我们如今正悲伤。这两人丝毫不敬先人不说,反倒如此作为,我怎能轻易把他们交出去。”

闻此周老夫人看向卫嫤的眼神更加欣赏,有仇必报,这性子对他们周家人脾气。

周千户夫人倒是满面狐疑,当日立夏去府中报信时她就在屏风后面听着,晏百户和周氏就在这栋宅子里。可如今这两人,从哪方面看都像是瓦剌乞丐。

“陈伯,先带他们下去。”

吩咐完陈伯,卫嫤站在垂花门门口:“我还得进去与夫君商议周千户之事,就不多送两位。谷雨,帮我送送周家两位夫人。”

卫嫤给谷雨使个眼色,谷雨意会,特意放慢带路速度。一路上面对周千户夫人疑问,她尽量往众人设想的方向去歪。

“晏百户?哦对我见过他,当日我们大人与夫人有事回府晚了,晏百户发了好大脾气,然后两个人就出城骑马。他们出城的宵禁条子,还是我们大人特意开的。”

“谁知道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我们夫人也很后悔,这几天人都瘦了。”

“两位夫人也看到了,大人与夫人十分哀伤,连用饭都精简到不行。我是从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用膳最简单也得摆满一桌子菜。我们大人现在只用四道菜,里面汤和咸菜还占一半。”

最后一点彻底打消了周千户夫人的顾虑,对啊,哪个当官的那么简朴。刚她亲眼所见,晏镇抚夫妇晚膳用那几道菜,还不如他们周家下人吃得好。

周老夫人则是又吃了一颗定心丸,晏夫人这样的纯孝之人,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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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房,卫嫤捏起那叠银票,疲惫立刻转变为神清气爽。

晏衡端着热好的菜和粥进来时,就见她握着银票在嗤嗤的笑,小模样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连带着他看着也开心。

“阿嫤有什么打算?”

卫嫤做好,等着他把菜端到跟前。

“阿衡不觉得我是见钱眼开?”

晏衡很笃定:“阿嫤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