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摸摸腰间的玉环,这对从幽州城选的玉环,自打选来后她便一直挂在腰间。不只是她,晏衡同样拿玉环当宝贝。平常出门都要挂着不说,睡觉前脱衣服,他都先小心地解开腰带挂在屏风上,确保玉环无恙后才脱衣服。

接过小鲤鱼,近了她看到两只鲤鱼细微处有些不同。一只小点但肚子鼓鼓的,另一只大一点但肚子扁扁的。

“这是一对?”

“恩,娘编之前还问过我,我给她翻书找的鲤鱼样子。”

卫嫤拿起腰间玉环,打了个扣直接系上去。发白的玉环下面系着红色的鲤鱼挂件,有种鲤鱼戏珠的感觉,搭起来特别的好看。

“舅母手还真是巧。”

卫嫤脑中灵光一闪而过:“阿彤,舅母编这个很费劲吧?”

阿彤摇头:“其实这东西很简单,村子里没有城里那么多的玩物,一般人都会用草编点蚂蚱什么的。鲤鱼跟草蚂蚱差不多的做法,就是线多了点,费的时候长一点。”

“时辰差不多了。”

晏衡换好衣裳从外面走进来,卫嫤捏着另一条鲤鱼,在他眼前摇一摇,高兴道:“阿衡看,舅母给咱们编了这个,坠在玉环下面可好看了,我给你系上。”

卫嫤低头,打个同样的结,将鲤鱼系在他那一块玉环上。而后两人站在一处,晃一晃腰间的新饰物,她问道:

“阿彤你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表嫂跟表哥天生一对。”

听到她打趣,卫嫤非但丝毫不觉羞赧,反倒挽起晏衡胳膊,光明正大的秀恩爱。

“那可不,像咱们家这样人人都好看的人家,天底下可找不出几个。日后阿彤找夫婿时,一定要找个好看点的,这样站在一起才天生一对。”

阿彤羞红了脸:“表嫂,你在…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实话。”

卫嫤笑得十分舒心,似乎被她笑容感染,一开始羞涩的阿彤也跟着扬起唇角。而站在她身侧的晏衡,听到这般甜言蜜语,心下满足脸上笑容更是越发热烈。

“既然舅母编起这个来不太费劲,我这倒有个主意。”

阿彤瞪大眼:“表嫂有什么好主意?”

晏衡看看外面日头:“时辰不早了,咱们先上马车,边走边说。”

一路上把玩着小鲤鱼,卫嫤说出了她的计策。晏记小米卖得很好,她打算在今年过年时,推出一种全新包装的贺岁款。不仅牛皮纸袋的颜色有别于以往款式,细节处也会有所变化。

前面她正为变化发愁,如今她却有了主意。

“舅母若是有空,不妨多编点花样,然后别在小米袋子上。”

“我娘有空,而且我在家没事,可以跟她一起编。”

稍微沉吟阿彤这样回答道,表嫂待他们真好。凉州城物价很高,仅靠爹爹俸禄要养活一家,怕是得时常去隔壁表哥家打秋风。表哥表嫂都是好人,从不会介意这些。但别人不介意,不代表他们能不当回事,肆无忌惮地占便宜。

如今表嫂给了他们一条赚钱的路子,自打来凉州城后便有些束手束脚,自责自己农家出身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帮不上家里,连出门都不太好意思的娘,这下总能打起精神。

“谢谢表嫂。”

简单的四个字,阿彤声音却有些发颤。

卫嫤含笑说道:“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下有什么。要说谢我还得谢谢舅母,若是这批编制物件能赶出来,她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表嫂不仅帮了她,还照顾她情绪安慰她,阿彤眼眶有些发热。

一个两个这都是怎么了?卫嫤有些纳闷,递过帕子后她笑道:“咱们到钱家门了,赶紧收收泪,不然叫钱夫人看到指不定当咱们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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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钱家门口时,钱夫人早已迎在那。

见她到来,先他们一步赶过来,刚走到门口的黑瘦通判夫人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正常。钱夫人笑笑,命丫鬟引通判夫人进去,她则亲自下了台阶。

“那么晚给晏夫人发帖子,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nn

钱夫人身形白胖,苹果脸上两坨肉。当她皱眉面带歉意时,五官挤在一起,那张苹果脸上写个大大的囧字。

卫嫤有些奇怪钱夫人态度,按理说楚刺史寿宴上选择针锋相对,足以然她成为凉州全体管家夫人的公敌。而钱夫人不仅给她下了帖子,还亲自迎下台阶,开口就是致歉。

这久违的友善态度,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点心生怀疑。

“也是我们到凉州城太晚,这是我从京城报恩寺中求来的平安符,保佑府中哥儿平平安安。”

镇北侯府老太局信佛,以前卫妈妈跟在她身边,常一道去报恩寺,平安符也就顺手求了一堆回来。这次来西北一股脑全给她带上,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贺礼是晏衡准备的,他们家除了瓦拉人的皮子和珠宝,其它没东西能拿得出手。最后还是乌兰妈妈的一双鞋解了围,然后再添把长命锁,加上这个护身符。一份贺礼要心意有心意,要价值又价值,要重视有重视,拿出来谁也挑不到理。

钱夫人接过平安符,认出上面报恩寺的标志,神色间有些激动。

“这真是京中报恩寺?那座先帝为纪念生母修缮,常年有得道高僧坐镇的报恩寺?”

卫嫤理解她的激动:“的确如此,我娘以前常去那。这护身符虽不是专为府中哥儿所求,但却是开过光保人平安的。”

真的是报恩寺,钱夫人神情有些激动。

“在京城时晏夫人又不知会有这事,能有这护身符已经很好了。”

钱夫人郑重地捧着护身符,她知道不同的护身符有不同作用。但大越习俗,不同的护身符以不同颜色区分。晏夫人现在给的这个,正是谁都可以用的那一种。

她好不容易求来的这个儿子,却因为生产时年龄过高,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一年来她边沉浸在儿女双全的喜悦中,边为儿子身体操碎了心。晏夫人这护身符,可真送到了她心坎上。

“晏夫人快里面请,孙妈妈,带晏夫人去里面上座。”

门内下人应声走出来,卫嫤注意到,不同于在凉州府衙时引他们下马的那婆子,孙妈妈袖口和领口皆用的今年流行的布料。而门口小丫鬟衣裳都很普通。

看穿戴也知道,孙妈妈在府里面很有脸面。

钱夫人态度越是郑重,她心中狐疑就越盛。面上不动声色,她随孙妈妈一路进府。

钱同知家院子也很大,但与凉州府衙不同,院子内摆设很朴素。因为近日有抓周宴,院子里特意布置一番,大红绸缎挂起来,四处显得喜气洋洋。

一路进了内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夫人。楚夫人和吴夫人还都没来,这几人夫婿官职不够大,即便看到她不喜也不敢太过迂钜。

人不犯她,卫嫤也乐得清净。找了处阳光能找到的舒适位址坐下,她看着从方才进钱家大门便有些不自在的阿彤。

“阿彤这是怎么了?”

“表嫂,”阿彤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瞅瞅四周,她凑过头来低声说道:“方才一靠近孙妈妈,我闻到了一股怪味。”

“怪味?”

卫嫤把耳朵递过去,听阿彤说完,她有些不可置信。

“阿彤确定?”

阿彤点头:“我读过本草纲目,乌兰妈妈也懂药理。昨日她炮制药材时,我还跟她讨论过这味药,那味道绝对不会记错。”

这也太荒谬了…

难怪一贯冷静的阿彤也心神不宁,卫嫤瞳孔微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她装不知道,热热闹闹地应付过抓周宴那是最好。

可方才收到护身符时,钱夫人眼中几乎化为实质的喜悦,让她有些于心不忍。那是她多年来才盼来的孩子,以她四旬的高龄,这大概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犹豫不决时,面前阳光被挡住。一身红衣的少女站在她跟前,少女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眼睛中闪烁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阿彤,真的是你。”

阿彤抬头,迟疑的眼中逐渐有了焦距:“是你,那个迷路的阿罗。”

少女阿罗有些不好意思:“迷路的事就别提了,多不好意思。你也来凉州了,怎么不来找我玩?”

阿彤颇不好意思:“我刚过来,有点忙。”

卫嫤看得出来,其实阿彤是早把阿罗给忘了。不过这会她也不会戳破,反而是疑惑地看着两人。

阿彤会意,忙给两人介绍:“阿罗,这是我表嫂,我表哥姓晏,是新上任的凉州镇抚。表嫂,这是阿罗,去年我被村里屠户家孩子欺负,是她路过用鞭子赶走了那些人。不过那会她穿的是窄袖的男骑马装,所以方才一时间我没认出来。”

阿罗初时还维持着友善的笑容,听到男骑马装时她低下头:“骑马装的事就别提了,那日回来后我差点被祖母念死,连我娘都难逃一劫。这会她就在后面,若是让她听到动静,我可有得受。”

祖母…

前日收到帖子时谷雨跟她说过什么来着,钱同知府里婆媳不和,因为钱夫人生不出男孙,婆婆曾想毒死他,为儿子另娶官宦人家姑娘。

卫嫤思索的一瞬间,阿罗已经挽着阿彤衣袖,跟她热闹的聊起来。阿罗说话速度很快,她说得大多是弟弟的事。在小姑娘心里,刚满一岁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生物。

阿彤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边听着,她时不时朝她看看。卫嫤知道,阿彤想帮阿罗。但因为跟着她一块来的,这么大事不能擅自做主,她在寻求她的意见。

卫嫤心中权衡再三,在阿罗喝茶的空当,她指着门口婆子问道:“方才引我们进门的妈妈倒是个伶俐人,不知她可在你弟弟身边?”

阿罗爽快地答道:“恩,孙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老人。打弟弟一出生,她便被拨去照顾。她手脚利索,照顾起来也很用心。”

这样,卫嫤眼睛微眯,有了主意。

第79章 楚夫人变

“方才我送了一个京城护国寺开光的护身符,钱夫人看起来很是欣喜。”

钱家后宅正房内,卫嫤、阿彤以及阿罗三人围着角几坐成一圈。说到京城景色,卫嫤首当其冲提起了护国寺,而后自然而然顺到护身符之事上去。

阿罗神色是毫不掩饰的惊喜:“护国寺的得道高僧开光过,送给弟弟真是太好了。”

卫嫤无奈,这姑娘满满都是西北人的豪爽,从她路见不平,一鞭子挥向欺负阿彤的同村孩子就知道。

而现在,家中孩子体弱,一般人家会讳莫如深。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体弱,就昭示着长不大,即便长大也活不长,勉强活下来也会于子嗣有碍。总之单体弱一点,足以影响孩子一生。

她就这么大喇喇承认了,声音还不低。

“阿罗不想要?”

阿罗面露苦恼:“护国寺大师开光的护身符我当然想要,但弟弟更需要。弟弟每天都要喝药,他还不会说话,那么苦的药汁灌进去,只能哭。听他哭得撕心裂肺,我心里也难受,但愿菩萨保佑他能快点好起来。”

不仅承认弟弟有病,而且还进一步说明每天都要喝药。是药三分毒,这么小的孩子每天都要喝药,病情肯定不是一般的重。不知不觉阿罗一番话,已经透露了所有病情。

要不是亲眼见到阿罗,看到她说话时的坦然。单听这番话,卫嫤肯定以为她跟吴氏一样,是个表面上将门虎女豪爽做派,芯子里却恶毒到将争父母宠爱的同胞幼弟赶尽杀绝的黑寡妇。

“阿罗弟弟身子骨不好?”卫嫤皱眉,惊疑道。

阿罗感慨:“娘说晏夫人聪明,您果然听出来了。”

是个人就能听出来…这都能归结到她聪明上去。

眉头皱得更深,她继续问道:“那他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病?还是出生后受了寒,或者照顾不周什么的。”

阿罗面带愤慨:“我们全家盼了弟弟那么多年,怎么会照顾不周。大夫说娘生弟弟时年纪有些大,从一出生便身体不好。娘很自责,为此特意请了有经验的祖母过来。”

“有经验的祖母?”

卫嫤跟阿彤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惊讶。

阿罗皱眉,小声道:“你可别告诉别人,我爹小时候身子骨也不是很好,都是祖母尽心,特地去黄庙求了上一代仁波切,才得到独家的方子。”

说到这一切都对上号了。卫嫤体质有些不适应西北水土,需要好好调养,学过蒙医的乌兰妈妈正在跟她调药。蒙医、萨满、黄庙,这三者完全在一个体系内,所用药材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阿罗弟弟的弱病,有可能是遗传。钱夫人虽与婆婆不和,但却有一颗慈母心,为了儿子她肯定会向婆婆低头,甚至对婆婆身边伺候的孙妈妈那般客气。而钱老妇人从黄庙求来的方子,正好与乌兰妈妈给她配的药膳相似。阿彤接触过乌兰妈妈,在她那闻过这股味道。

是不是她想错了?卫嫤看向阿彤。

卫嫤右手边,阿彤捧着茶杯,眉头皱成个疙瘩。

“阿罗,你弟弟从一出生就开始用药,到现在整整一年,病情可有所改观?”

阿罗眉头跟着皱成个疙瘩:“没有,不仅丁点没好,反而越来越重了。”

阿彤眉头稍稍舒展:“是不是药有问题,我读过一点《伤寒杂病论》。不同的人体质不一样,对有的人来说是救命良药,但换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就是催命□□。”

“这…可方子是仁波切开的。晏夫人一路过来,应该见过幽州城黄庙的贡仁波切,给方子的仁波切,便是那位贡仁波切的师傅。他佛法高深,一生救过无数人,他肯定不会开出催命□□。”

跟一根肠子通到底,且有深厚信仰的人说话,真是难啊。

要换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不用她费那么多口舌,只需要同无意识地提下个人体质差异,人家自然会意会,进而查证药方。遇到有手腕的,甚至会徐徐图之,借此事做到利益最大化。一举打击的婆婆再也翻不了身不说,连夫婿都会在心怀愧疚之下,许下超乎常理的承诺。

当然前提是这人得心思灵巧、手腕高超,以她的观察,不论阿罗,还是一手培养出阿罗的钱夫人,都不是能做到这程度的人。

“阿罗,”卫嫤揉揉太阳穴,低声道:“你弟弟的命重要,还是你那点确信重要。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找几个大夫查查方子吧。你们什么也不做,就只知道一味担心,菩萨即便保佑,也没有任何地方能让她显个灵。”

说完卫嫤喝口茶,略微凉的茶入口,总算能压压惊。

阿罗神色却陷入了犹豫中:“祖母特意去黄庙拜过,找仁波切确认过方子,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听到她这话,卫嫤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彻底体会到楚夫人被她憋屈时的心情。

她都开启心灵鸡汤体,话说得那么直白,这傻姑娘还没转过弯?

想帮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好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灌的究竟是脑浆还是泥浆!

摇摇头卫嫤满脸无奈,最后只能耸肩,给阿彤使个眼色。你的小伙伴你负责搞定,战斗力不足请求支援。

阿彤扯扯唇角:“阿罗还记得去年你救我时,那几个人是怎么说的么?”

阿罗顿了顿:“我在想别的事,你怎么突然扯到这。”

“那会屠户家的儿子扯着我不放,你呵斥他们,而他说我是他定下来的媳妇,我们的事由不得你个外人来管,当时是不是这样?”

阿罗想了想:“好像他们还真是这样说的。”

“听了他的话,大多数人都会笑笑走开。但阿罗当时确是继续问下去,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已经过了小定。一直问到他哑口无言,你才一鞭子抽过去。”

“我一看就知道那人在说谎,他怎么配得上阿彤。能养出阿彤这么好的姑娘,阿彤爹娘肯定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怎么会把你许给那样一个人家。”

阿彤赞赏地点头:“阿罗看,你明明是遇事要求证到底的人。可你弟弟的药,这么大的事,你求证过么?难道你真的相信别人?”

阿罗恍然大悟:“祖母和娘…”

阿彤食指竖起比在唇上,环顾四周,朝她使个眼色:“嘘。”

果然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只能想一件事。多一件事单线程反应不过来,要先关闭程序再重新运营新程序么?卫嫤低头,掩盖住脸上的哭笑不得,阿罗这样可爱的姑娘还真是比国宝要珍惜的存在。

她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帮她。这样心思单纯的人,跟她呆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有什么情绪可以毫不掩饰地在她跟前释放。

阿罗面露苦恼:“可爹说那毕竟是祖母,她也一直盼着孙子。”

卫嫤叹息,当时听谷雨说钱同知家事时她就笃定过,能让婆媳关系恶劣到下药程度的男人,要么不重视媳妇,要么自己是个窝囊废。能说出这话来,钱同知肯定没外界传言美化的那样好。

定定心神她看向阿罗,满脸安抚地说道:“不一定光明正大的查,正好我家中有人粗通药理,我也在用她配的药膳。”

阿罗满脸期待:“晏夫人可不可以帮我查下。”

卫嫤终于跟上了阿罗的节奏,跟这样的人说话,千万不要指望她能意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丁是丁卯是卯,得多费点口舌跟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拿一份药渣出来。”

“这好办,你们稍微等我一下。”

说完阿罗起身往后面跑去,迎着晨光,望着她迈过门槛的矫健身影,卫嫤与阿彤对视一眼。

“表嫂,阿罗性子就这样,不过她心地善良。”

卫嫤微笑道:“她这样直来直去,坦荡真诚的性子也挺好。”

顿了顿她加大声音,朝着另一边背阴的圆桌说道:“不像有些人,明明讨厌我到不行,当着面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知道躲到阴暗的地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通判夫人抻着脖子:“你。”

她本就省的黑瘦,这会躲在背阴处,周身又增加了一股子阴鸷,与站在阳光下明眸皓齿的卫嫤正好形成对照组。

指着自己鼻子,卫嫤笑出八颗牙:“通判夫人这么看我干嘛,要对我有任何不满,你直接说出来,是我的错绝不会不承认。可惜,我为人坦荡,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摇摇头,她四十五度角望天:“刺史大人寿宴上我便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什么样不是自己可以决定。通判夫人若是看我这张脸不顺眼,不好意思,你只能忍忍。为了孝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自己长相。”

“你…”

钱夫人陪着最后来的楚夫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晏夫人挺直脊背,手搭在并拢的双膝上,仪态万方地坐在门口,整个人美的像从画中走出来似得。在她对面,通判夫人气得直发抖,食指指着她嘴唇哆嗦半天只断断续续发出“你”的单音。看到楚夫人,她眼中燃起希冀。

“夫人,她实在是欺人太甚。”

卫嫤扬起热情的笑容,对着楚夫人微微欠身。瞥一眼楚夫人,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明明两日前寿宴上她都是皱眉把眼睛挤小一圈再鄙视地看着她,然而如今她却肯正眼看她了。不仅如此,在她欠身后,她还微微颔首做回礼。

回完礼后,楚夫人皱眉看向通判夫人:“抓周宴这种喜庆的日子,你别跟个斗鸡眼似得。”

通判夫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在她身后坐着的那些凉州城官家夫人,眼睛一个个全都瞪得老大。楚夫人在帮晏夫人,凉州城这是要变天了么?

卫嫤同样惊讶,楚夫人竟然帮她说话,片刻后她心下坦然。她早已就觉得楚刺史反应有些不对,他可是楚家未分家时出生的一辈,经历了楚家在西北称王称霸的童年,眼睁睁看昔日庞大的家族分崩离析,逐渐被不起眼的吴家取代。

这样的没落贵族,虽然往昔光景一去不复返,但内心深处总铭刻着家族的荣光。若他是一纨绔子弟也就罢了,但他明明是勤耕不辍,习武练到手指头变形的人。这样的人岂会甘心摇尾乞怜,做吴家的一条哈巴狗。

寿宴上楚刺史几次相帮,以及今日楚夫人陡变的态度,无不说明这一点。而寿宴上楚刺史带所有人来接密旨,以及帮她压制楚夫人,并非是在帮她,也不全是对晏衡释放善意,他是在帮晏衡立威。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圣上亲命,又树立起威信的晏衡,对楚刺史而言有什么用。她没那么天真,楚刺史也不是傻白甜,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帮忙。

电光火石之间各种繁杂的念头在卫嫤脑中闪过,最终凝固成唇畔若有所思的笑容。而在她对面,楚夫人同样回以她一个满是合作意味的仪式化微笑。

“找到了,我找到了。”

人未到声先到,阿罗跳进来,手里托着一方帕子。迈过门槛见这么多人站着,她一个急刹车晃晃悠悠站稳。

“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