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学着阿彤,食指竖起立在唇上,朝楚夫人斜眼,她轻声道:“嘘。”

钱夫人无奈地看着女儿:“你这丫头,找到了什么。”

“嘘。”

阿罗到嘴的话咽下去,看看卫嫤又看看钱夫人,她急中生智:“前面抓周宴快开始了,等会忙完了我再跟娘说。”

真是难得机智,卫嫤松一口气,心中暗暗警觉。她又多管闲事了,而且这次做得太过。假如阿彤没刹住车,一股脑地把检查药渣之事说出来。不管日后如何解释,她的名声绝对臭了。

虽然她觉得,阿罗虽然直肠子,但并不是蠢笨之人,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心有余悸,她勉强定住心神,移步伐走到钱夫人另一侧。

“不过是跟阿罗聊得正好,想看看她私藏的一些珍贵玩意,钱夫人可别捂着。”

离得近钱夫人已经闻到那股药渣子味,家中只有一个人在吃药。想到几次三番拦着她,说擅自查药会伤婆婆心的丈夫,钱夫人一阵轻松。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面露赶集,柔声道:“不过是点拿不出手的玩意,晏夫人看完,好与不好可都要说一声。”

原来真正的聪明人在这,卫嫤惊奇的看着阿罗。姑娘,你是基因突变了么?

临近正午抓周宴即将开始,一众管家夫人走到前院,第一进最大的正房内布置的一片喜庆。穿着灰色丝绸袍子的钱老夫人高居上位,怀里抱着个三头身的孩子。

孩子一点都不白胖,反而有些面黄肌瘦。站得靠前,卫嫤甚至能闻到孩子身上的味。不是奶香,而是刺鼻的药味。一堆人突然进来,孩子咳嗽两声,钱老夫人拍着孙子背,眼中闪过一抹阴冷。

捏着怀中包好的药渣,卫嫤心里沉甸甸的。

第80章 新的伙伴

夜凉如水,钱家后宅死一般的静寂。

钱老夫人依旧高坐在上首,钱夫人抱着面黄肌瘦的儿子坐在下首。阿罗站在她左边,手里拿着卫嫤送来的护身符。

钱同知站在钱老夫人与钱夫人中间,挠着几根本就稀疏的头发,止不住转圈圈。

“爹,你转的我头晕。”

停下原地转圈,钱同知看看媳妇再看看娘。眼神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最终他目光定格在媳妇身上。

“夫人,这…你看娘也不是有意。”

哄儿子睡着,钱夫人躲过孙妈妈伸来的手,将他交给自己心腹:“你带哥儿回房睡,动作轻点,仔细别吵着他。时辰不早,阿罗也回房。”

饶是阿罗一根肠子通到底,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劲。

“娘,我陪着您。”

娘中毒那次,所有人都以为她小不知道。但当时家里乱成一锅粥,伺候她的奶娘不知跑哪去,她午睡醒来跑到卧房门口,将所有事听得一清二楚。

当时她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娘吐了好多血,血水一盆盆端出来特别吓人。如今长大了,记忆中模糊的片段逐渐连成一个可怕的猜测。而往常无论如何她一直无法接受的猜测,却在下午晏夫人送来药渣检查结果后彻底坐实。

“阿罗听话,这是大人们的事。”

爹是向着祖母的,阿罗余光瞅着坐在上首稳如泰山的祖母,再看娘形单影只,眼神坚定。

“娘,我陪着您。”

钱同知皱眉,声音有些严厉:“阿罗先回房。”

阿罗梗着脖子,摸摸腰间鞭子:“我不要回房,我走了你们都欺负娘。”

钱同知气息有些不匀:“阿罗不懂就不要瞎说。”

阿罗满眼失望,脊背挺得很直,反驳道:“我才没瞎说,是祖母让弟弟喝□□。我都看到了,我小的时候她也让娘喝过。爹,你不是说祖母很喜欢弟弟,还说她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强打起精神来照顾弟弟。那她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钱同知瞪一眼钱夫人:“你都告诉她了?’

“爹别乱怪人,是我看到的。我还知道祖母想让爹娶通判夫人。通判夫人长那样,哪有我娘好,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娘。”

这下连钱夫人也惊讶了:“阿罗都听谁说的?”

阿罗耷拉下眼皮:“不用特意听谁说,只要我走在凉州城里,就有人告诉我爹有多好。我不喜欢呆在两周,就是因为讨厌那些人一遍遍重复笑话。”

“笑话?”钱同知有些受打击。

阿罗唇角扬起轻蔑的笑容,眼神微眯,无声地反问:难道不是笑话?

钱夫人大惊,她的阿罗明明是很开朗的姑娘,什么时候变这样了?仔细想想,这两年她怀孕又照顾病弱儿子,对女儿的确疏忽很多。

去年有一次阿罗跑出府,过了好几日才回来。当时她正保胎没怎么注意,只训斥了两句。现在想起来,阿罗虽然从小爱舞刀弄枪,但对她极为孝顺,在她有孕后甚至一反常态地亲手下厨。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她又怎会冲动地跑出府。

还有阿罗身上衣裳,也是去年置办下的;阿罗用的首饰,今年一样都没添…

人就怕想,这么往深处一想,钱夫人顿时觉得她亏欠女儿良多。儿子是去年才有的,而在前面的十四年中,一直是阿罗陪在她身边。眼见她明年就要及笄嫁人,正是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候,她竟然忽略了。

内疚越来越深,钱夫人搂过阿罗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同知:“难道不是个笑话?”

钱同知错愕:“夫人,你…”

阿罗的事如一盆冷水,浇熄了钱夫人得知儿子用了猛药后升腾的怒火。再次面对夫婿和婆婆,她心里一点热乎劲都没了。

“我怎么了?是,同知大人发达了,瞧不起二十五年前我那点嫁妆银子。老妇人您儿子发达了,也看不上我这村妇出身的儿媳妇。但别忘了,是谁掏空嫁妆银子供同知大人在凉州出头,又是谁没白没黑伺候重病的老夫人,最终累得小产多年不孕。”

“夫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娘说话?”

“我对她怎么了?我是饿着她了还是冻着她了?”

阿罗瞪大眼,记忆中的娘是慈祥的,任何时候都和风细雨。即便有时她都觉得爹做的过分,娘也会按下她,然后不声不响地把事圆回来。这样的针锋相对,她还是第一次见,甚至连她流血快死了的那次,娘都没有这样过。

“咳,没饿着也没冻着,就是不孝顺罢了。”

上首钱老妇人咳嗽一声,凌厉地眼扫过钱夫人和阿罗,最终满意地落在钱同知头上。

钱夫人气笑了:“我不孝?”

钱同知和稀泥道:“夫人,娘上了岁数身子弱,你就少说两句吧。”

“同知大人,为了保住哥儿,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生完哥儿后我又休养了将近一年,现在风一吹整个人骨子里都冷。而老夫人面色红润声如洪钟,我们俩到底谁身子弱?为哥儿受这苦我毫无怨言,但她是怎么对哥儿的?口口声声说有养哥儿经验,说找活佛讨来药方。实际上呢,药方是给大人用的,对哥儿来说药力过猛。一碗碗虎狼之遥灌下去,简直是一道道催命符。”

如泣如诉地说完,钱夫人恢复冷静:“同知大人,你就算拿我当根草,难道还不顾钱家这根独苗?”

钱同知沉默。

多年没个儿子,眼见着要绝后,他也不是不心急。只是娘太心急用错了法子,十年前他眼见要晋升,一直在四处打点。娘不知从哪听说上峰家有个姑娘,因为貌丑笼不住夫婿心,嫁过去没半年夫婿死在了小妾肚皮上,丧事办完她带着嫁妆回了娘家,现在正着急做亲。

娘想着给他娶过来,好助他仕途一臂之力,便逼着夫人腾位址。夫人不从,娘便强行灌药。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眼见他升职无望,甚至连同知本职都保不住,是夫人醒来后想出那么个法子。

夫人命人散布流言,说他们夫妻鹣鲽情深,这些事全是娘在从中作梗;说即便娘如此过分,他们也不计前嫌继续孝顺;还说他许下誓言,即便只有一个姑娘,也会守着夫人好好过日子。

一开始他很不喜欢这传言,娘也是为他有后,为他仕途能再进一步。但留言散播出去后,效果出奇的好。他成了孝顺老母、尊敬妻子的官吏典范,连升练级坐上了先前想都不敢想的同知高位。

高官厚禄抚慰了他,流言效果简直完美。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能碰别的女人。只能跟夫人关起们来安生过日子,好生疼爱独女阿罗。他不笨,他也明白这两点是夫人最根本的愿望。

“十年了,”同知大人长长叹息:“夫人,都十年过去了,你心中那点怨气还没消?”

钱夫人突然觉得好无力,她尽全力让自己看开些,忘记那些事好生过日子。没想到她十年的忍让,在这对母子眼中屁都不是。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倒打一耙,认为这些年一直在忍耐她。

道理是对人讲的,听不懂人话她要怎么办?

钱夫人突然不想说话了。

“娘。”

阿罗握住钱夫人的手,往日单纯的眼神,此刻却是无比复杂。有伤心、有期待,更多地则是信任。

“阿罗,如果娘跟爹不住在一块,你会跟着谁?”

虽然生来一根筋,但阿罗的感知比谁都敏感。凉州城大多数官家姑娘都羡慕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爹娘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但他们不知道,日复一日看着这对面和心不合的夫妻,还得装得很开心,她活得有多痛苦。

所以她才爱骑马爱甩鞭子,骑马迎风驰骋,马鞭清脆地甩在地上,听到响声她心中郁气才能消散些。

两年前她鼓起勇气要说,但娘却突然有孕。又等了两年,如今终于等到娘想开了。听娘这么问,她想都不用想。

“当然是娘。”

钱夫人唇角扬起满意的笑容。

“真是天大的笑话!”

乌鸦叫般苍老的声音传来,钱老夫人拄着龙楼拐杖下了椅子。走到钱夫人跟前,她轻蔑道。

“十年前你若有自知之明,也省了我那一碗药。那时你毁了我这做娘的名声,如今你又想合离毁了我儿名声?我儿现在正是好时候,想和离?门都没有!你要敢多嚷嚷一句,不仅是你、连你娘家都混不下去。他们不是在村里种地?春耕的时候他们种一次我毁一次,让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娘!”

发出感叹的不是钱夫人,而是一直面色为难的钱同知。

“夫人,快点给娘道歉。”

握住阿罗的手,有女儿支持,钱夫人有如握住了定海神针。

斜眼看着钱同知,她像听到什么滑稽的事般,唇角笑得轻蔑:“道歉?我说过要和离?”

一句话出来,钱同知、阿罗全都愣住了。钱老夫人点点龙头拐杖。

“不想和离也行,哥儿抱到我这来养,日后你不准见他。我儿别担心,娘还有更好的方子。不合适的方子用了一年你媳妇才发现,哥儿交给她也养不好。”

钱同知愣住了:“娘,你早知道那方子不能用?你…”

“儿还不相信娘,我这么个老婆子,能淘来个方子就不错。你媳妇年富力强,其它事不该由她来善后?”

觉得娘说得有理,钱同知点头,谴责地看向钱夫人。

这话他也信?钱夫人越发觉得自己瞎了眼,二十五年就跟了这么个男人。关切地看着女儿,见她面露急切,钱夫人安抚地勾勾她的手。

“是谁说老夫人千辛万苦求来的药,查了会伤她心,几次三番拦着我不让查。你们母子一唱一和,把我儿子身体弄毁了,现在回过头来又指责我?谁给的你们脸!

至于名声,十年前是谁弄得钱家名声差点毁于一旦。不过老夫人说得也没错,通判大人名声的确不能毁了,不然阿罗他们俩孩子往后怎么办?”

钱老夫人脸色阴沉的厉害:“我儿可看清楚,这就是你媳妇的本质。”

看钱同知同仇敌忾,钱老夫人脸色逐渐转晴。儿媳妇再厉害又能怎样,她生的儿女可都姓罗。只要抓住这两个孩子,儿媳妇就蹦跶不出她的五指山。

钱同知刚想说什么,抬起头正好看到钱夫人脸色。圆润的脸上已经没了往日柔和,一双总爱笑的眼睛,破天荒地满是冰冷。成亲二十五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媳妇。

太过不寻常的变化让钱同知有些恐慌,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事脱离了自己控制。

察觉到他的恐惧,钱夫人回以幽冷的面容。

“老夫人说得对,这就是我的本性,我只会为最重要的人打算。不像你们,我向来说话算话,说不和离就不和离。”

阿罗急道:“娘。”

“阿罗别怕,娘早就准备好了。”

在钱老夫人冷漠、钱同知惊慌的目光,罗夫人不再拖泥带水:“这些年来,同知大人一直羡慕同僚娇妻美妾。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明日我便找人散布流言,说我生育后体力不济,无力照料你,亲自为你选几房美妾。当然只是明面上这么说,我没工夫给你妾室,看中了哪个你自己纳就行。”

“这还差不多。”

钱老夫人凉薄道,钱同知觉得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

“不过…”

顿了好长时间,在两人焦急的等待中,钱夫人露出舒心的笑容:“同知大人想养小妾是你的事,单要用你的俸禄。小妾给你生儿孙满堂,我也不拦着。但那些孩子与我无关,我打理生意辛苦赚来的钱,你和他们一个子都别想动。对了,府中地方也大,我打算在第三进砌一堵墙。前两进最大的院子让给你们住,后面三进我带着阿罗他们姐弟住。”

阿罗眼睛亮了,剩余两人满脸不可置信。

钱老夫人上前拽住儿媳妇胳膊:“你个刁妇,竟然侵贪我儿家财。”

“我贪他家财?同知月俸才几个银子,老夫人平日吃的参粥、穿的杭绸,可多亏了我。以前我想不开,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以后,你们休想在我身上捞一个子。”

说完钱夫人朝外面喊道:“来人。”

呼啦啦一排钱家护院冲进来,管家走在最前面:“夫人有何吩咐?”

“劳烦管家带人,守着第三进的门。日后没我允许,这两个无关之人都不许进去。”

手指着婆母和夫婿,拉着女儿,钱夫人面露轻松:“言尽于此,但愿没了我这碍眼的,日后同知大人与老夫人能顺心顺意。”

说完她迈过门槛,身后跟来老夫人一串国骂。

这些年早已听习惯了,钱夫人一点都没往心里去。这个决心她下了许多年,用好几年归拢府中势力后,却迟迟没有下手。本以为会坚持到带进棺材,这会终于解决了,她只觉得全身轻松。

握着阿罗的手,她唯一担心的是,失去钱同知支持,她那些生意该怎么办。也许,她该去找商户出身的晏夫人?

第81章 幽州觐见

戈壁滩上,木头原色的车马连成一条长龙。马踏之处,黄沙飞舞没过马蹄和车轮,如在浓墨重彩的油画上打一层马赛克。

卫嫤松开帘子,手在脸前面晃晃,扇去无处不在的灰尘。去幽州觐见的路快马加鞭只需不到三日,但车队拖家带口走半天就要停下来扎营起灶,短短三日硬生生拖到现在,三日还没走一半路。坐在海绵垫子上,她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

话本是阿彤友情提供,一本《莺莺传》。有些年头的线装书,里面泛黄的纸页上,蝇头小楷写着自话本创作以来历朝历代的改变。有些地方更是标注韦相个人见解,比如莺莺私会张生那段,就表达了他对社会风气的批判,为何男子自由,女子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免太过迂腐。

当然这是卫嫤愉快的脑补,韦相的批注从头到尾只有“迂腐”二字。

隔着批注跟已故之人对话,脑补下他当时的心情,不知不觉旅途劳顿消去大半。翻开下一页,卫嫤津津有味地看着。

“阿嫤,车队在前方扎营。”

顺着晏衡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草原。比起东边,这里的草以荆棘为主,棵短叶似针。

“到草原了。”

卫嫤感慨道:“今天就让巴图跟着柱子去前面清理扎营场地,乌兰妈妈肉煮得好,让她帮忙去做饭。”

晏衡身子一僵,看着阿嫤简单发髻上插得那支掐丝凤凰木钗,恍惚间凤凰成了绽放的金菊。又进幽州草原了。

长长一声叹息,晏衡伸手,卫嫤习惯性地把手搭在他手上,然后一个公主抱抱下马车。

脚落到实地,她听到后面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余光一扫,唇畔法令纹很深的钱老夫人拧着眉头。

“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

卫嫤唇角扬起一抹笑容,见她如此旁边晏衡也轻松下来,朝钱同知母子微微颔首,大手挽起卫嫤的胳膊,他扶着她往前走去。

后面隐约传来嘲弄的声音:“同知大人见了晏镇抚,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真是…哎。”

“阿衡,这好像是钱夫人的声音?”卫嫤不确定地问道。

晏衡快速扭头:“的确是钱夫人没错,她跟钱老夫人用的不是一辆马车。”

谷雨迎上来,身后乌兰妈妈和巴图情绪有些低沉。看他们这样卫嫤也一阵感伤,巴图阿爸虽然死于马贼之手,但他们也有责任。如果当日不是他们借宿,马贼也不会找到那去。

“谷雨好生伺候夫人,乌兰妈妈和巴图随我去前面。”

三人往前面走去,谷雨扶着卫嫤,朝临时搭起来的凉棚走去。

“夫人可要小解?”

卫嫤摇头又点头:“看这样午膳过后还要赶一段路,马车行进时下来折腾不雅不说,还不方便。再者上午一路都没有水源,恭桶统共那么几个,用的人多了难免有味道。我这边几步就到了,你先去丫鬟那边排队。”

边说着卫嫤边朝另一侧看去,在凉棚外面四根柱子扎下去,缠上半人高的粗布,围成了一个帷子。这一处便是整个凉州府觐见队伍跟随的丫鬟小解之处。

而在她前方,凉棚后面有两处更宽敞的所在,那是几位官家夫人用的地方。

踩着发硬的地面,卫嫤其中一处开门的地方。刚走近了,后面一道人影飞快地冲进来,嗖一声冲了进去。

通判夫人同样黑瘦的丫鬟福身,不好意思道:“人有三急,还请晏夫人谅解我家夫人。”

卫嫤昂首挺胸,把姿态摆高高的:“当然,就是不知你家夫人是腹泻,还是便秘?”

丫鬟憋住了,黝黑的脸上隐隐透出红色,丑到不可方物。卫嫤心下感叹,能找到这样一个贴身丫鬟做绿叶,通判夫人得付出多大努力。

相邻帷帐中隐隐有嗤笑声传出,没过多久帐门打开,楚夫人迈着方步走出来,悠闲的姿态丝毫看不出她方才在出恭。

卫嫤微微颔首,自出了凉州城后,楚夫人就似变了一个人似得。更注重穿衣打扮不说,举止间也大方起来。于是卫嫤悟了,这位刺史夫人不是不会装,而是因为在凉州城她最大,绝对的权力之下压根懒得装而已。

“给晏夫人换个恭桶。”

被丫鬟扶着从她跟前经过,楚夫人丰腴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相由心生,这样一来她满是横肉的脸也美了三分。

下人取来新恭桶,又特意点了支熏香。进去之前,看着隔壁纹丝不动的帐门,卫嫤笑道,笃定道:“我知道了,通判夫人不是腹泻,是真的便秘。”

而后她斜眼看向丫鬟:“你这伺候主子的还不进去,便秘的话可以帮忙掏粪。”

“晏夫人可真是个实在人。”

钱夫人跟阿罗母女相携走来,钱夫人只是淡笑,阿罗直接弯腰捡起地上的荆条棍,大喇喇地说道:“这东西又细又软,还很有韧性,应该最合适。”

光天化日之下,快用午膳的时候,这么直白地讨论这种问题真的好么?

卫嫤仔细想了想,觉得似乎还不错。

看着摇晃的帷帐壁,卫嫤笑道:“阿罗,你这样说话,有人可是会误会。”

“误会什么,我只是…”

钱夫人忙打住女儿:“阿罗只是觉得这荆条又细又软,外祖母拿来编箩筐正好。”

卫嫤赞赏道:“阿罗真是懂事又孝顺,钱夫人有这么个女儿,可真有福气。”

这是她的心里话,卫嫤一直很认同前世赤党的一句口号:少生优生。生个儿子为了买水果三件套以跳天桥威胁捡垃圾的老母拿钱,生一窝儿子个个在家啃老,这样还不如生一个。不拘男女,只要品性好,照样能享受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