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外面响起谷雨的声音:“大人、夫人,该进城了。”

这会晏衡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翻过棋盘,他说道:“都过去的事了,我只是随口一提,阿嫤也别多想。那个,我先去前面。”

卫嫤余光撇到对面,马车座位下面放着一只箱子,箱子中是他们到凉州后收集的所有证据。看着木箱,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抄周千户家搜出银两所购新棉袍发到西北军手中时,那帮消瘦的军汉脸上比夏日骄阳还要热烈的笑容。

流放之人后代又如何?罪不及子孙后代;镇守西北的无冕之王又如何?大越律不是摆着好看的;黑是黑,白是白,颠倒黑白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进城后还有数不清的事要做,想到这她调动精神打起了腹稿,再也没心思发愁。

“我没事,阿衡安心去前面就是。”

晏衡走后没多久,米分刷一新、连门上钉子都新镶金的幽州城门终于打开。车队依次入城,卫嫤掀开帘子朝城内看去。比起前上个月月初经过时,如今的幽州城焕然一新。

一排排青砖房,墙根草被拔得一干二净,家家户户大门也用桐油刷成统一的颜色,宽阔的马路上行人衣衫整洁,往常偶尔能见到的乞丐这会早已销声匿迹。这些细节处一点细微变化,却让整座城池焕然一新。

“夫人,幽州城可比咱们凉州城好多了。”

方才谷雨上了马车,跟着她一块,好奇地看向窗外景色。没看一会,她便发出如此感叹。

卫嫤笑道:“谷雨想想,若是咱们家有贵客来访,会不会好生收拾一番院子,换上最漂亮的新衣裳,热情招待客人?你看两边屋子,其实凉州和幽州差距不是很大。”

古往今来领导视察都得做形象工程,不仅为了当地主政官员政绩,更是华夏礼仪之邦最基本的礼貌。

“好像是这样,”谷雨点头:“可我还是觉得幽州城建得好,不知是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看着舒服。”

“路比凉州城要宽,大路边的胡同里挖了阴沟。而且路两边屋檐上的瓦当,图案更为喜庆别致,离房子三尺宽的地方种着树,青砖绿树看起来很舒坦。”

将刚才所见一一说着,观察得越详细,卫嫤就越发佩服幽州城的设计者。主干道四通八达,绿化带隔音降噪,进水排水管道极为完善,极具现代都市模型。韦相,这样的天纵之才,注定如红日当空,令繁星黯淡无光,闪耀整个时代。

谷雨连连感叹:“还真是这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还是夫人厉害。”

车队停在幽州府衙前的大道上,从车窗向外看去,大道上站满了身着金色铠甲的西北军。而在道路尽头紧临幽州府衙,西北军最为密集之处,便是过几日圣驾要驻跸的行宫。行宫周围一圈低矮的房屋,是供随行官员临时居住之所。

当初设计幽州城时,这些建筑早已布局好。虽然近十年来圣驾未曾来过一次,但国库每年会拨专款过来修缮。

进城后就打马走到大部队最前面,听候吴指挥使吩咐的晏衡回来,告诉她觐见时的临时住处已经分下来。跟着车队缓缓走着,到拐弯处马车离队,拐进一处胡同。胡同里全是独门的小四合院,一直走到胡同底,有两人合抱那般粗的老槐树底下是一扇低矮的木门。晏衡自怀中掏出信封,捏开信封口朝手心倒下,从里面滑出一把长长的黄铜钥匙。

木门上的锁是一只黄铜造的鲤鱼,钥匙伸进鱼嘴里,轻轻一转,伴随着“咔哒”一声,鱼尾巴突然甩起来,尾巴上略显金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耀,犹如鲤鱼跳龙门。

“这锁可真够别致,幽州城可有铺子贩卖?”

晏衡仔细思索下:“锁是内造的。”

卫嫤有些失望,多别致的鱼跃龙门铜锁。如果能拿一把放到家里,那可真是别致又吉利。

不忍看她难过,晏衡又说道:“待过几日圣驾过来,倒是可以问问丁有德。”

“好像有人在喊我名字?”

说曹操,曹操就到。从大槐树的另一侧走来一辆马车,赶车之人一身青布棉袍,平眉正目的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不是丁有德还有谁。

“丁大哥来了?”

卫嫤高兴地迎上去,冲到丁有德跟前。

丁有德挠着头,脸上半是得意半是挑衅:“那个,你看到我这么热情,晏衡他会吃醋的。”

卫嫤冲到丁有德面前,越过他,掀开他身后的马车帘子。还没等看清楚车内情况,一只白白胖胖的团子像小炮弹似得冲过来。

“阿嫤姐姐,我们来啦。”

阿昀熟悉的声音传来,卫嫤下意识伸开手臂,接住白白胖胖的团子。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冲击力下她一个趔趄摔个屁股蹲,旁边一只团子滚啊滚,两人在大槐树下跟幽州土地来个亲密接触。

倚着槐树坐下,卫嫤拨下边上白面团子。小乌龟般缩成一团的他正面翻过来,还是那双墨葡萄般的眼睛,只是两个月不见,他瘦削的脸上多了二两肉,原本黝黑粗糙的肌肤养的又白又嫩,配上红润的嘴唇,可爱到让她恨不得搂在怀里揉揉捏捏。

“让我看看阿昀长肉了没?”

卫嫤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随口编个理由,她直接朝阿昀小脸捏过去。

入手的触感又弹又嫩,简直比雪丽糍手感好一万倍。

“阿嫤又欺负阿昀。”

卫妈妈熟悉的声音传来,卫嫤看向马车上走下来的妇人。看清全貌后,她捏得正起劲的手瞬间没了兴趣。妇人穿一身深紫色牡丹提花袍子,发髻跟她一样简单地挽在头上,只别一支简单的玉钗,窈窕的身段既能衬托紫色牡丹袍子的贵气,与她如出一辙的五官又完全脱得起玉钗脱俗。

一言以蔽之,容貌上佳、气场强大。

很女神的一个人物…但现在卫嫤只余苦笑,为何这么一个人会出现在这,声音还跟卫妈妈一模一样。

“我娘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姐姐?”卫嫤不解道。

女神嗤笑:“离家两个月,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刚站起来的卫嫤有些脚软,扶着老槐树,她好悬才没再次跌倒。嘴巴长得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她舌头有些打颤:“你…你是我娘?不对啊,我娘明明很富态。”

“阿嫤姐姐,这的确是卫伯娘。”

阿昀一咕噜爬起来,白面团子跟着她在柳树跟前排排站,仰头声音清脆地解释道。

“我娘怎么突然小了两号。”

卫嫤小声咕哝道。其实她已经差不多信了,一瘦遮百丑,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以前卫妈妈胖得时候都很好看,瘦下来也差不多是这样。但她这减肥进度也太恐怖了吧,离开京城时还是2xl,不到两个月就变s。

她是属气球的么?

“卫伯娘张罗家铺子,专门卖阿嫤姐姐从凉州运来的小米。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好些时候都顾不上吃饭。阿嫤姐姐,你一定要劝卫伯娘好好吃饭,不吃饭长不高。”

阿昀小大人般地说着,说到“长不高”时,他还点点头,眼神无比认真。

原来是累瘦了,卫嫤迎上去,双手拉起卫妈妈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娘瘦了这么多。”

卫妈妈也反握住女儿手,上下打量一圈,眼中全是欣慰:“阿嫤胖了。”

胖、了!

这俩字对女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卫嫤觉得从打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刻,她脆弱的心脏几乎受到毁灭性打击。

丝毫没感受到她情绪,卫妈妈透过她,满意地看向她身后的晏衡。

“还是衡哥儿用心,先前我用过无数法子,这孩子就是不长肉。没想到跟你来西北,脸上反倒添了二两肉,这下我总算能放心了。”

脸上长肉…继左边肋骨被插了一刀后,卫嫤右边又中了深深的一刀。身上长肉还能遮,脸上长肉…大越流行梳发髻,齐刘海中分梨花头这种遮脸神器,走大街上绝对会被人当精神病。

她需要捏阿昀的发面包子脸静静。

阿昀乖巧地任由她捏着,墨葡萄般的大眼一眨一眨,萌得她整颗心都要化了。

正当她以为这已经是萌的极致时,阿昀扬起天使般的笑容:“阿嫤姐姐现在这样,比在京城时还要漂亮。”

一瞬间卫嫤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满脑子全是唱诗班神圣的“哈利路亚”。

阿昀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最高兴的时候,一只狼爪伸过来,打断她揉捏阿昀的手,卫妈妈神色间满是严厉:“你都多大了,还欺负阿昀。”

两肋还在流血,第三刀直中心脏,卫嫤看着对面那张几乎有照镜子效果的脸,整个人欲哭无泪:“娘,我真是你亲生的么?”

卫妈妈挑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是被什么妖怪附体了么?卫嫤面上伤心,心底却满怀欣慰。在她出嫁离开家后,卫妈妈没有自怨自艾,反倒能及时调整自己定位。她虽然瘦了,但整个人精神却比她离开京城时好了不少,这正是她所期待的。

卫嫤厚脸皮凑上去,挽着她的胳膊:“娘,看到你这样真是太好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一直很担心。”

卫妈妈面色柔和下来:“傻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跟衡哥儿日子和和美美,我这边就没什么事。”

第87章 母女亲密

大槐树下的小院算不得大,正房三间,两侧分别是东厢房和西厢房,西厢房连着一个简单的厨房,布局跟卫家在京城的四合院有些像。

跟在京城时一样,卫嫤住了正房西侧间,连带大件行李晏衡一块带进来。位址最好的东侧间在卫妈妈和丁有德谦让一番后,还是前者带着阿昀住进去。东边两间厢房是为韦舅舅预留的,在卫嫤歉意的目光中,丁有德拎着简单的包袱,高高兴兴走到西厢房跟前。

刚到西厢房门口,他眼前一亮:“这锁做得可真精致。”

小院依托行宫而建,只在圣驾到来时作为官员临时居所。皇上出巡何其大事,跟着的属官也不是一般多,这样一来住处肯定不比在各自家里时宽敞。大多数时候,低等官吏都是好几家挤在一处小院里。为了方便,小院每间房子都落锁。

院子大门上是鱼跃龙门锁,院内每一间都是莲花锁。

将莲花锁捧在手心,丁有德惊讶道:“我在工部往年图鉴上看到过这种锁,本以为早已失传,没想到却在这看到。不愧是大越立朝后新建立的幽州城,从进城到现在,我已经看到好几处京城所没有的东西。”

卫嫤笑着问道:“方才大门上也是把造型别致的鲤鱼锁,打开时鱼尾向上翘。”

丁有德专注地看着那把锁:“对,工部文档上记载的就是这样。”

边说着他边掏出钥匙,插-入莲花正中心的莲子处。“咔哒”一声,本来含苞待放的十二瓣莲花瞬间盛放,铜铸花瓣熠熠生辉。

“果然是这样。”

取下锁,丁有德仔细端详起来。没过多久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原来如此,不过是多加了一道机关,很简单。不过这样一来,锁芯要承受更大压力…”

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丁有德全神贯注,在那碎碎念着,讨论锁芯要选什么材质,才能承受机关额外带来的压力。可能是不太擅长啥长算数,这会他神色间颇为苦恼。

见此卫嫤笑着提议:“反正铸锁总要打模具,丁大哥这会先拆开看看,不就知道具体用了哪些东西。”

丁有德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感激地瞥了卫嫤一眼,他抱着锁一头扎进西厢房。

谷雨抱着被子过来,眼神询问到要不要往西厢房送,卫嫤打住她:“一时半会的,丁大哥应该不想被人打扰,先把东西搁正房好了。”

吩咐完这边,她也开始忙活着归置东西。

四合院打扫得很干净,桌椅板凳全是新的,并没有那种十几年没人住后的潮味或破败。由此可见,朝廷每年拨下来修缮行宫的专项银子,袁刺史并未贪墨多少。不然的话,自圣驾来巡通知到如今短短一个月,即便紧急赶工也修缮不到这程度。

小院完全达到了拎包即住的标准,但有条件的情况下,卫嫤还是想用自己带来的生活物品。

被褥重新铺完,梳妆台放上她的犀角梳和首饰,八仙桌上茶壶茶碗重新换一套。放上她带来的东西,原本陌生的小院立刻变得熟悉起来。

卫妈妈忙活完东厢,敲门走进来,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看起来好像京城咱们家。”

卫嫤笑眼弯弯:“那可不。我们带回凉州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娘置办的;阿衡置办那些也多是按娘先前的惯例。一样的东西,摆出来肯定会相像。娘好不容易才来这边一次,自然要按您喜欢的来布置。”

女儿连这个都想到了,真是孝顺。卫妈妈心下动容,嘴上却埋怨道:“你这孩子,本来大部队行进就不方便。带这么多东西,还不让人说道。”

“他们说什么?”

卫嫤面容无辜,声音中却不无嘚瑟:“我们家可不像那些小妾庶出子女一大堆的人家,拖家带口呼啦啦一片人,每人带一点,积少成多行李堆积如山。我已经尽量往多里带,甚至连舅舅家行李也带来一部分,但还是没用完镇抚分到的配额。”

女儿说得好像还真挺有道理。

在侯府呆了大半辈子,卫妈妈看得很明白,富贵人家多子多孙了并不一定是好事。贫苦人家生一个孩子不过是做饭时锅里多添一舀子水,养到懂事卖掉或者下地干活,于这种人家而言孩子是一种财富。然而富贵人家银钱主要靠祖辈积累而来,尤其是为官之人,活得越老价值越大赚得越多。对这种人家而言,多一个孩子便多一个人头分薄家产。

同样是侯府,镇北侯府只有琏哥儿和娴姐儿一嫡子一庶女,娴姐儿一个庶女,出嫁时还能给出十里红妆,一嫁过去很受婆家重视。然而她的婆家威远侯府单侯爷本支嫡子庶子就有七个,加上嫡女庶女小辈将近二十个。儿子勉强还能凑出一份聘礼,庶女出嫁时却十分寒酸。没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家中人多事多嫡母繁忙无暇好好教养庶女,这样的姑娘即便出嫁,在婆家日子也不好过。

这样想着,她越发满意女儿的这桩婚事。

阿嫤最大的劣势就是没亲生兄弟帮衬,即便有个结拜的世子,但以前的事摆在那,吴氏又闹得那么厉害,为避嫌他们也不能离侯府太近。本来她还愁这事,但没想到时来运转,阿嫤所嫁夫婿品性好、人上进,而且还疼媳妇,这样一来有没有娘家兄弟帮衬都一样。

“你啊,衡哥儿好是一回事,你可别把这份好当成理所当然。出嫁前我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

卫妈妈说得话好有道理,卫嫤点头:“我都快忘了,要不娘再说一遍?”

阿嫤竟然肯听?卫妈妈面露紧张。

“出了什么事,你脑子竟然转过弯了。”

卫嫤脸一红,瞅瞅四周。安置好他们晏衡就去前面待命,顺带他带走了阿昀和巴图,谷雨和乌兰妈妈忙活着收拾东厢,丁有德在西厢研究莲花所。如今正房内安安静静,只有她跟卫妈妈在说体己话。

“娘,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妈妈抓住她对起来的手指:“你是我一手养大,对着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个…阿衡是对我很好,”卫嫤掰着手指头,一点点数着晏衡的好:“来凉州后,晏百户,也就是阿衡的爹带着继室周氏上门找麻烦,拿我作伐子。都没用我出手,他便将两人收拾服帖,这个我信中跟你说过;不仅如此,我们俩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做,我怕冷又怕热每晚他都要起来好几次摆弄炉子,还有…”

卫妈妈点头:“他这不对你挺好?”

卫嫤苦恼:“但是娘,日子一久我就觉得有些腻。”

卫妈妈摆出一张□□脸,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不是腻,是日子太顺了想作夭。”

“娘,即便我真的作夭,你也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卫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不论长相、身材、本事还是对她的态度,从哪一方面讲晏衡都很完美。嫁给他,她几乎每一天都泡在蜜罐里,但泡久了她就开始怀念外面的风霜雨雪所带来的刺激。

“我不说你指望谁说你?下人们只会供着你,至于衡哥儿,我看他比下人们对你还要容忍。”

好像还真是这样,卫嫤咬唇:“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卫妈妈耸肩:“我怎么知道。”

卫嫤想骂人。不知道还把问题挑破,这不是给她平白增添烦恼?

卫妈妈很坦诚:“我嫁给你那死鬼爹没半年,他就跟着现在的镇北侯来了西北。一个大活人过去,回来的只是件脏兮兮的衣裳。”

“娘,”卫嫤挪挪屁股,紧挨着她坐下:“别想那些了,想起来也是徒增伤感。”

卫妈妈讽刺一笑:“生老病死多正常的事,有什么好伤感的。即便一开头有些伤心,但等你生下来,见是个姑娘卫家便急吼吼地要我抱个儿子来养,日后家产要全给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儿子时,我也就全都看明白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卫嫤心疼地看着卫妈妈,那时候她得多困难。

“阿嫤,娘跟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这世道对男人比女人宽容,就这样养得一个个男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连好些女人,就比如说你从未谋面的祖母那样的女人,都觉得男人天生要高人一等。她对亲孙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却对不知从哪抱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婴疼宠有加。”

卫嫤重重的点头,现实的确如此。甚至往后数许多年,到了科技那么发达的社会,很多长辈还是一门心思要儿媳妇生男孙。

“像衡哥儿这样的,你能遇到是幸运。人活着就要惜福。”

“娘,这些我都明白。”

“明白还是管不住自己对吧?”

卫嫤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她能约束自己不做太过分的事,但她却无法遏制心中越发浓烈的厌倦。

“那就找点事来忙,娘知道你聪慧,一般事难不倒你。谷雨不是爱打听家长里短?有空了你就听她多说说别人家的事。听听别家主母如何辛苦,听多了你这性子就能慢慢稳下来了。”

第88章 同人异命

卫嫤如果不是喜欢晏衡,肯定不会嫁给他。

她很珍惜这份两辈子来之不易的感情。虽然现在她还不讨厌晏衡,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厌倦苗头。在面对卫妈妈时,她忍不住原原本本说出来。

然后按照卫妈妈的提议,她先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朝廷近二十年来往凉州所拨款银两的流水账册,全都被晏衡一点点顺出来,她与韦舅舅连夜用阿拉伯数字抄录出来后,被她一道带到了幽州。算账是个麻烦事,尤其是这么大一州事物无比繁杂,根本不是简单抄录所能发现问题。

一旦忙起来,晏衡偶尔端来的一杯茶,太阳下山天变凉时递过来的手炉,这些细微的举动就显得无比窝心。

与此同时,当她忙碌完抬头,看到他健硕的身材、坚毅的五官,会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偶尔她闲暇看着他骑马带着巴图忙碌的进进出出,身形笔直对着柱子他们发号施令,醉心于本职工作时那份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又让她屡屡心动。

合上账册坐在西厢窗前,大门处传来响声,晏衡牵着马进来,一身深蓝色官袍穿在身上,连夜压平的衣裳不带一丝褶皱,顺着他精装的身板盖下来,别提有多精神。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晏衡回头,笑着朝她打打招呼。

卫嫤下意识地朝他招招手,见他走进来,她拿起方才准备好的水壶。

“官衙内的事还没忙完?”

晏衡扫一眼账册:“恩,幽州和凉州同僚聚在一处核对这些年来的账册。但凉州属官大多数都不会做账,核对起来有些慢。”

连账都不会算?

卫嫤总算明白,为何石头爹那样军户出身的管事,都能暗自把备份账本。

想起石头她灵机一动:“阿衡,石头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啦?”

晏衡意会:“阿嫤是说,把石头调过来?”

“恩,石头背负着仇恨,这也算是给他个报仇的机会。再者石家还留下个孩子,我记得那孩子被烧杀抢掠的歹人剁去了一截手指,求医问药是一大笔开支不说,日后生活也会有障碍。不如让石头趁机多赚些,有些银子傍身,他们叔侄俩日后生活总有依靠。”

晏衡心下动容,以前他也资助过不少军中袍泽,但都是他们主动开口请求帮忙。没想到这次他忙碌间几乎忘到脑后的事,阿嫤竟然记得一清二楚。不仅记得,她还把方方面面都想得清楚。

“正好石头这从也跟来了,我这就给他安排个不起眼的位址。阿嫤也别太累了,账册看不完也没事。”

晏衡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虽然他看不出哪有问题,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皇上马上就要来了,到时肯定会有精于算数的吏部属官随从,交给他们便是。

“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

卫嫤笑笑,见他要出去,忙叫住他:“阿衡等等。”

晏衡埋过门槛的脚停下来:“恩?”

“你把这个带上。”

卫嫤拿过手边的一个竹筒,说是竹筒,其实是竹子制的杯子。用这杯子盛甜品,放久了甜品会带上股竹子的清香,自带的甜味也就没那么腻。

“幽州天干物燥,你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调动人做这样那样的事,嘴唇都干得快起皮了。我熬了点冰糖雪梨,阿衡顺带挂在马鞍上,渴了就喝这个。”

晏衡接过竹筒,盖子上面钻了个小孔,挂这条五色彩绳。彩绳长度刚好可以钻过手去,挂在手腕上一点都不累赘。

“我本来想学卫舅母,编个好看点的花型。”

卫嫤有些不好意思,她女红是真的渣。不仅女红,与手工有关的一切,明明步骤都对了,但东西做出来就是边角对不齐,总之各种粗糙。家里缝缝补补之事从来都是阿衡在做,每次当他坐在窗前明亮指出,穿针引线大手对着布料上下翻飞时,她总有中夫妻关系倒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