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起袈裟,贡仁波切收拾着棋盘上白子。

“檀越但说无妨。”

“这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从京城一路向西几千里来到幽州,经幽州去到最远的凉州。这一路上我大略接触各地民俗,发现大越妇孺境遇堪忧。他们中年幼女通常要为家中兄弟牺牲,当成货物一般卖身为奴,或被家中爹娘换亲;稍长者成亲后要比夫婿起得早,做完饭照料孩子,而后一同下地干活;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明明自己亲身体会过新妇如何不易,但还是会对媳妇多加为难。”

一边说着,来凉州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当然我也明白,我所说并不能代表大越全部,也有姑娘在家被爹娘疼宠,嫁个好夫婿一生无忧。比如说我就从未有这方面的困扰,但像我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而且正因为我一直这样幸运,才更明白生活对他们有多不公。上师,你说究竟是我所思所想太过偏激,还是这本身就不对。”

最后这句才是卫嫤苦恼的根源,男女之间本身就有差异,因此造成社会分工上的不同。何为平等,是古往今来哲学家都无法解释的复杂命题。

将黑子全部捡拾好,贡仁波切欣慰地看着她。

“檀越果然心怀慈悲。”

他越是这样说,卫嫤心中的犹豫就越重:“上师,佛一直说众生平等,可什么才是平等呢?”

“檀越这问题问得好,”贡仁波切有些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漾起笑意,带着常年浸淫佛法的慈悲:“依贫僧浅见,万物有灵,皆可通过自身努力达成所愿,这便是世上最大的平等。”

好像是这样,但又不是这样。

卫嫤忍不住反驳:“可一个人的想法总会依所见所闻而改变,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成人大都圆滑世故,遇事大都屈从于现实。”

“檀越可知,何为愚民之政,何为无为而治?”

“我稍微明白点皮毛,老百姓什么都不懂,便会如笼中家畜一般。于强权下顺遂,吃饱喝足万事无忧。但眼下情况,明显是男女之间的欺压与承受,这与民智无关。”

贡仁波切端起旁边奶茶:“檀越可知这些奶茶出自何人之手?”

卫嫤专注地听着。

“送奶茶来的,是一位蒙古亲王之女。她自幼随亲王征战,即便后来嫁人,也依旧掌管着部族中一部分权力。”

一口喝完奶茶,贡仁波切脸上终于掺杂了一丝世俗的无奈:“欲要自由自在,得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做后盾。檀越这几日在凉州,不妨多了解下蒙古人与汉人不同,想必会有所收获。”

不用了解卫嫤也知道,蒙古人的男女是多平等。好多部族掌权者甚至直接是女性。

原先她被洗脑,单方面认为是北地苦寒造就了女性不输于男性的坚韧,□□差异被彻底模糊。然而如今贡仁波切循循诱导,却让她茅塞顿开。北地苦寒环境中女性坚强,男性也会更坚强,这样一来身体差距犹在。男女如此平等,最根本的原因是女人掌握着不输于男人的权利。

而这份权利,是从小跟男人一同接触部落中大小事务得来。而相比较而言,大越汉族女人自幼被隔绝于这些事物之外,耳濡目染长大后也就只知后宅那一亩三分地。

“这…难道就没法改变?”

贡仁波切眼中闪烁出睿智的光芒:“许多事只有做了才知道。只要檀越有心,或多或少总会有所收获。”

“我不是太明白,还请上师多加指点。”

“檀越脚下踏足乃是何处?”

“黄庙。”

“黄庙又在何处?”

“幽州。”

贡仁波切点头:“这里是幽州,不是京城。”

幽州不是京城?卫嫤学着方才贡仁波切动作,一点点把棋子放回天青色棋坛中。一颗又一颗,直到棋盘干干净净,她突然想起来在马车上被翻过来的韦相遗物,那个刻有大越舆图的棋盘。

“对啊,这里是幽州,再往西我所居之处是凉州。凉州苦寒,大致情况与蒙古族几乎一致。京城男尊女卑根深蒂固,但凉州不一样。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如果我有心,完全可以先从凉州,甚至从酒泉开始。”

以极快地速度说出这番话,卫嫤惊喜地看着贡仁波切。

后者欣慰地看着她:“檀越果然是有慧根之人。”

跪坐在蒲团上,卫嫤双手合十,虔诚地朝贡仁波切一拜。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一直迷惘自己该做什么。宅斗?她早已远离侯府,吴氏那点段数屡屡神助攻,晏百户与周氏也几乎被人道毁灭,凉州城官家夫人段数太低,她耳根一片清净;赚钱?卫妈妈家产丰厚,依托晏衡早年积累她生意做起来也很顺遂,挑战性太低。婚姻?都不用她亲自出马,阿衡已经对她死心塌地。

一路有惊无险地过来,她日子过得实在乏味。对于以前最爱户外的她来说,缺乏挑战的人生实在无趣。

人活着总得有梦想,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如今,她终于找到自己感兴趣,并且值得为之奋斗之事。

“多谢上师指点迷津。”

卫嫤发自内心地感谢贡仁波切。跪拜完后,抬起头,她看到一双睿智而慈悲的眼睛,明明在盯着她的脸,那感觉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十分遥远的地方。

没有打扰贡仁波切的思索,穿上鞋子卫嫤轻手轻脚走出禅房。

卫妈妈一直等在转经筒前,见她出来忙迎上去。

“可想清楚了?”

卫嫤坚定地点头:“娘,上师果然佛法高深,我已经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阿嫤心中有数就好。”

她没问,卫嫤也没说。许多事只要静静地去做就好,没有必要大肆宣扬。此时此刻,是她两辈子以来最坚定的一刻。

“娘,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从古玩斋订的东西应该送到了,回去应该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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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四合院时,晏衡的马已经栓在老槐树旁。

进了远门,卫嫤就闻到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还没等走进,只换下官袍,连皂靴都未来得及脱的晏衡扎着围裙,从临近西厢的厨房中走出来。

“阿嫤…娘,你们都回来了?刚才古玩斋掌柜上门送东西,他说是娘添置的,阿嫤是忘拿荷包了么?”

卫嫤首先注意到的是,厨房门还没打开时,他就已经叫出她的名字。

小厨房窗户开在另一侧,他关着门在里面忙活,绝对看不到外面情况。所以说来幽州路上,烧烤那日起灶时他说能听出她的脚步声,真的不是在诓她?

心中微微泛甜,卫嫤捏着荷包:“带了。”

“怎么能让娘出钱。”

头一回,晏衡语气中带着责怪,解下围裙,他拿着个荷包走过来。

“这是西北大劫后朝廷按斩杀敌首数赏赐的银子,今天刚发下来。娘先收着,您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是来客也是长辈,我们怎么能用您的银子。”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卫嫤低头,罕见地没有反驳。

“娘,阿衡说得对,我们的确不该用您的银子。”

荷包份量轻飘飘的,接过来后她打开,里面是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这得多少人头?不过一想到她直升镇抚的军功,卫嫤也就释怀。

将银票塞到卫妈妈怀里,她羞愧道:“娘,您就收下吧。”

卫妈妈半是高兴半是无奈:“你们俩孩子这是干什么?难道在你们心中,我就穷到缺这千八百两银子?”

“娘~”卫嫤跺脚:“这不是穷不穷的事,我们已经成亲了,而且又不是入不敷出,哪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啃老。”

卫妈妈恨铁不成钢:“衡哥儿也就罢了,毕竟是他一片孝心。但你这死丫头,跟自己亲娘还这么见外。我就你一个孩子,我的银子不就是你的银子,花谁的不是花?难道等我那点傍身银子都花完了,没钱买米,你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忍饥挨饿?”

卫嫤忙到:“那肯定不可能。”

卫妈妈将银票塞过来:“这不就得了,衡哥儿也别觉得过意不去。这个家我辈分最大,为了孝道你们也得听我的。你们俩还年轻,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衡哥儿俸禄,还有阿嫤赚那点钱不要胡乱挥霍,攒起来有备无患。想买什么跟娘说,娘老婆子一个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正好多给你们张罗着。”

这就是亲妈!

捂着胸口她塞回来的银票,卫嫤如乳燕归巢般扑到卫妈妈怀里:“娘,你怎么能这么好,你这么好我都舍不得你走了。”

余光看到旁边激动的谷雨,她心中感激之情越发强烈。

卫妈妈真是太好了,好到匮乏的言语无法形容她心下感动。

不说她塞银子这事,就说她独立赚下偌大家产,并且有本事保住家产。后面这两条,无论哪一点,大越那些女人但凡能学个皮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活成男人的附庸和奴隶。

第92章 付诸行动

第二日清早卫嫤核算账册时,顺道把谷雨带在了身边。

阿昀跟着一道来西北,同时也带来了家庭作业。沂山居士不仅给他布置了大字,同时还有算数、游记等方面任务。抛开这些书面作业,同时他还要熟悉骑驴。没错,就是骑驴,西北军中马匹太高太大,以阿昀身量根本无法控制。而毛驴就不一样了,矮小的身子跑起来时一蹿一蹿,看着滑稽,小孩子骑起来也不危险。

带着堆积如山的家庭作业,已经变成白面包子的阿昀黏住了她。卫嫤在旁边加了一张桌子,两人一个写大字一个打算盘,过一段时间她算盘打得累了,便伸手捏捏那张白面包子脸。而一直安安静静的阿昀,脸上也会露出预约笑容,扑倒她怀里跟她闹成一团。

“谷雨,从今天起你跟阿昀一起写大字学算术,遇到不会的地方你们俩可以商量。”

谷雨一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我会打扰到阿昀的。”

卫嫤朝阿昀使个眼色,后者扬起甜糯的嗓音说道:“阿嫤姐姐说要比比我们谁写得好,有谷雨姐姐陪着,我会更专心写字。”

小家伙明亮的双眸,让谷雨的拒绝全都堵在嗓子眼。

卫嫤再接再厉:“晏记小米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我也给京城广源楼去信洽谈合作事项,日后咱们家的事只会越来越忙。谷雨,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你要是不会写字算账,那到时候我可有得忙。”

原来夫人对她寄予这么大的期望。

先前只想哄孩子的谷雨,心中瞬间燃起熊熊斗志。夫人这么器重她,无论如何她都得好好学。

见她神色变得郑重,卫嫤心下满意。谷雨虽然年龄小有些时候稳不住,看到卫妈妈宠她都会触景伤情。但年龄小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她很容易被说得热血沸腾。今天这事要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油条,她嘴皮子还有的磨。

“这是我惯常用的毛笔,墨和纸都是现成的。”

卫嫤从账册旁的笔架上取出一支毛笔,毛笔是生产牛皮纸的店家所制。毛笔就地取材,精挑细选西北这边野狼身上的毛。蘸墨饱满均匀,书写轻便流畅,连她这个习惯了硬笔书法的人,都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了这种笔。

身为贴身丫鬟,谷雨当然直到自家夫人一直用的就是这种笔。

正因为直到,这会她才忐忑不安:“夫人,我大字不识一个,哪能用在这么好的纸。还有这纸也是夫人惯常用的,一张白纸的钱能买一厚沓牛皮纸。”

听完后阿昀面露惊讶:“阿嫤姐姐给我练大字的纸这么好?”

那里是白纸贵,分明是牛皮纸太便宜。文房四宝店的东家,快被那堆挤压仓库的牛皮纸愁死了,见她肯要,几乎是以白送的价钱一股脑打包给她。不仅如此,只要一直造纸,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废纸浆。在晏衡顺应民心审判周千户后,直爽的店家直接表示,会一直以超低价格供应牛皮纸。

真相就是这样,但如今卫嫤却丁点不想说出实情。

走到阿昀书桌前,粘着白皙的纸张,她沉静道:“裁剪晏记小米纸袋时,的确余下来不少边角料。但如果用那种纸练字,不论写好写坏,写废多少纸,你们都不会心疼。但是用白纸就不一样了,每一张纸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想到这个,你们落笔时就会格外认真,这样才能练好字。”

谷雨明白地点头,阿昀白面包子脸皱在一起。

“阿嫤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写。”

“夫人,我一定认真练。”

两人的学习态度空前端正,见此卫嫤满意地点头。

“谷雨刚开始学,肯定两眼一抹黑。阿昀带来了字帖,就跟平常绣花一样,你比着上面描红就是。我控制时间,一小时分成两段,每隔三盏茶时间休息一盏茶。好了,大家现在开始。”

“开始”两字喊出来后,两人飞快地正襟危坐。卫嫤同样坐在窗前,就着算到一半的账册开始继续核算。

一本账册大概六十页,暗和天干地支一个甲子统共六十年的计数方式。一盏茶大概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她能核对十页账册,待她核对完半本账册,揉揉酸痛的脖子,扭头瞅一眼,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谷雨不愧是初学者,拿不稳毛笔,墨汁沾到手上,手往脸上一擦,本来白净的小脸这会成了大花猫。

听到她的笑声,阿昀抬头同样看到谷雨姐姐这样的一张脸,墨葡萄般的眼中染上笑意。

房中三人,只有谷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夫人,阿昀,你们在笑什么。”

阿昀抢先道:“谷雨姐姐,你的脸被墨汁染脏了。”

卫嫤忍住笑点头:“接下来是一盏茶的休息时间,你可以先去洗洗…哈…用点香胰子,应该能洗干净。”

“啊!”

谷雨终于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捂着脸冲出去。

留在屋里的卫嫤和阿昀再也忍不住,靠在一起笑成一团。

“大白天的,你们俩在笑什么?”

门帘闪动,卫妈妈走进来:“阿嫤,外面有个穿红衣裳的姑娘领着一辆马车过来,自报姓钱,说马车里是衡哥儿舅舅一家。”

“钱…应该是阿罗,她认识表妹,那来的人应该是舅舅没错。阿昀,舅舅和表姐来了。”

阿昀搁下毛笔,立刻往门外冲去。

卫嫤挽起卫妈妈的手往外走,边跟她说着韦舅舅家情况:“韦家如今只剩四个人,舅舅、舅母,表兄和表妹,他们一家先前待阿衡极好。”

卫妈妈点头:“这些先前你在信里说过。”

顿了顿,她小声问道:“不过那个表妹…阿嫤,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多得是。不是娘多想,照你这么说,衡哥儿与舅家感情很不一般…”

卫嫤忙打住卫妈妈:“我知道娘是为我好,但你不用担心。表妹这会就在大门外面,她为人如何不用我多说,娘只亲自看一眼就能放心。”

说罢她加快脚步,迈过门槛迎出去。韦家表哥先下了马车,此刻正扶着韦舅舅下来,见此卫嫤忙迎上去。

“阿衡事先不知道舅舅今日会来,一早便去了幽州府衙待命,我这便派人去寻他。”

韦舅舅忙打住她:“公务要紧,又不是什么贵客登门,都是普通亲戚,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卫嫤看看天上日头:“时辰差不多,待会阿衡就回来了。舅舅病还没养全乎,怎么就这么长途奔波。得亏有阿罗指路,不然这地方偏僻还真不好找。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灶上炖着雪梨,谷雨,快去盛几碗给大家解解渴。”

韦舅舅低声反驳:“我认得路。”

最后下来的阿彤跟阿罗寒暄谢过,面带亲昵地走上前:“是我想表嫂了,看爹病好点便拉着他过来。说来也奇怪,明明前面爹好差不多了,但靠近幽州这两天,他病情又有些反复,真是让人担心。”

是心病吧…卫嫤与阿彤交换下眼神,瞬间明白了。要不是阿彤,只怕韦舅舅来不了。即便他最终来了,心里也有些疙瘩。

一直默默观察着阿彤的卫妈妈,见她满身书卷气,对待女儿态度又是亲密中带着默契。果然如女儿所言,只一个照面她便彻底放心。

第93章 阿罗桃花

韦家三人坐在正房左手一侧,最靠北是韦舅舅,然后依次是表兄韦安和表妹韦彤,韦彤下首坐着阿罗,两人共同捏着一只白面团子。

因为来了贵客,一直窝在西厢房钻研莲花锁的丁有德也走出来,此刻正局促地坐在对面。

卫嫤吩咐下人去请郎中,端茶倒水,布置完一切后就见三个男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忽略阿昀求救的目光,她朝三人中间走过去。

“丁大哥不是对幽州城一些东西很是新奇?舅舅博览群书,自能为你答疑解惑。”

丁有德神色一滞,这种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军户,怎么都跟博览群书八竿子打不着。不过他又想起晏衡,以晏百户恨态度肯定不会花大价钱让他读书识字,然而在他们同批入伍的军丁中,他是唯一一个识文断字的。不仅会识文断字,而且一手字写得颇为好看,连军中专门掌管文书的书吏都赞叹不已。

见惯了晏衡的反常,如今他很容易接受,面前皮肤黝黑粗糙一脸穷苦庄稼汉模样的韦舅舅博览群书。

对于有学问之人,他态度素来恭敬。

站起来拱拱手,他从袖中掏啊掏。“刺啦”一声,终于掏出一枚锁芯。锁芯机关精密,卡在袖中线头上,他这一强扯,深灰色袖子缝合线头秃噜开,露出里面一大片小麦色的肌肤。

丁有德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晚做梦他梦到点制锁技艺。一大早起来兴奋不已,中衣都没穿,胡乱套上外袍就摆弄起了这东西。

“噗。”

捂住泄露的春-光,他朝笑声处看去,就看到一袭红衣,脸上勃勃生机比晨曦还要感染人的姑娘,一瞬间他只觉心里麻麻痒痒的。明知道这样盯着姑娘看不合礼数,但他还是不想收回目光。

“又不是有意的,干嘛一直这么瞪我?”

见他如此,阿罗生气地反问。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管是不是有意,这么明晃晃的笑别人总归是她不对。气势熄灭,她低头不好意思道:

“我…我知道你是专心钻研一个东西,所以才会这样,我真是一时没忍住,不好意思。”

“你看过我了!”

丁有德这五个字脱口而出,满正房寂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的笑声几乎要冲坡屋顶。

阿罗满面尴尬,一直被她搂在怀里的阿昀借机挣脱,迈着小短腿冲到卫嫤身旁,扬起小脸好奇的问道:“阿嫤姐姐,你们为什么要笑。”

甜糯而清脆的童声很有穿透力,加上他周身的问号,这下连虚弱的韦舅舅都忍不住笑出声。

“你、你们…”

涨红着脸语无伦次,提起裙摆阿罗跑到门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转身跑回到呆愣的丁有德跟前,裙摆下的鞋尖高高扬起,狠狠踩在他脚上。

“不就是看一下,又不会掉肉。不对不对,那肯定不会掉肉,我还怕长针眼,好烦啊。”

带着浓浓的羞恼之意,阿罗连招呼都没打,飞速地越过门口,一路出了四合院,只留下甩木门时沉重的响声。

略带沉重的“嘭”传来,正房内众人终于停止了笑意。谷雨带丫鬟端来水盆,伺候韦家三人洗漱。等他们差不多清洗干净,一直发呆的丁有德终于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这反射弧微也太长了点,一屋子人面露惊讶。

只有坐在她旁边的卫妈妈若有所思,丁有德一直住在她家四合院旁边。做了月余邻居,她也将这孩子性子摸得七七八八。但凡遇到个新奇物件,他便会很专注地研究。从工部碎碎念地拿着东西回来,不吃饭不睡觉一坐就是一晚上。

如今他依旧如此,自打拆开莲花锁后,他基本都闷在西厢房。然而如今终于遇到个人请教,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全神贯注,而是对着钱家姑娘一直发呆。

丁有德虽比衡哥儿大着两岁,但尚未成亲。

想到这卫妈妈唇角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虽然有点唐突,但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说得也没错。”

话音刚落,耳朵下面响起恍然大悟的嗓音:“原来是这样,男女授受不亲,那位姐姐看了丁大哥,所以她要对丁大哥负责。”

双手托着锁芯,一抹红润瞬间从丁有德脖子根向上,一直蔓延到他耳尖。

同样暧昧地点点头,卫嫤捏捏小包子脸,揶揄道:“阿昀别老是说实话,有人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