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期盼地听着,她却只听到侯爷插手将那对母女当贵宾迎进来的消息。

侯爷今天不是不在府里么?想到这两年在公爹身上吃得各种排头,生产后一直体弱,如今又一夜没歇息好的吴氏,这会真的是彻底病了。

第159章 深情坚持

鎏金八宝香炉内冒出丝丝香气,倚在正对着门的红木屏风上,封老太君捋捋一头银丝,朝旁边奶娘招招手。

“把哥儿抱过来给我看看。”

奶娘穿着一身深色袍服,只在袖口和领口缝一层桃花色的滚边,算是映衬院中其余丫鬟穿着。抱着绣有百子千孙的襁褓,她朝老太君走去。稍微一屈膝,襁褓高度恰好与老太君视线一致。

封老太君手上带了三枚金戒指。戒指有粗有细,上面雕刻着很经典的花纹,被她同一套在中指上,非但没给人艳俗感,反而衬得她老树皮般手指鲜亮了几分。

眼皮耷拉看向襁褓中的孩子,手指朝他脸上摸去。许是在母体中营养吸收的好,孩子的脸像个小苹果,两颊比一般不足周岁的婴儿要多好些肉。

“瞧瞧这眉眼,真像她娘。”

奶娘神情一滞,稳稳托住襁褓没做声。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封老太君揉揉太阳穴,半眯的眼睛让人看不出疲劳还是厌倦。朝奶娘招招手,她随意吩咐道:“下去吧,仔细着点,这么冷的天小孩子最容易生病。”

未满周岁的孩子,身量还没她胳膊长。一病就是病全身,连带脑子一起病。万一再病出个什么事,她这做曾祖母的岂不是说不清道不明。

奶娘抱着襁褓消失在正房的帘子后面,差不多同一时间,正房前厅的门打开,隔着门传来楚英的声音。

“老太君就在里面,青娘和阿嫤稍微在这歇息下。”

隐隐约约的几声答复后,她面前的门被敞开,镇北侯楚英进来,抱拳弯腰行礼。

“娘,您昨个宴请的客人到了。”

封老太君抬抬眼皮,越过儿子吩咐后面丫鬟:“把安神香换了,我看就换…桃花香。”

楚英皱眉:“娘,这几十年全是儿子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封老太君鼻翼两侧的法令纹蔓延到唇角,眼袋往下耷拉些,一双眼中满是厉色:“一个巴掌拍不响,问下就知道了。既然贵客来了,那就请他们进来。”

楚英一个疾步向前,挡住了要往外间走的丫鬟。

“慢着。”

“做了儿媳妇院里的主还不够,如今又想做我这院的主。”一番针锋相对,封老太君看向丫鬟:“给我去叫他们进来。”

楚英皱眉,他真后悔为了孝顺,给娘院中配了这么多人。

拦在丫鬟跟前丝毫不让,隔着香炉,他梗着脖子看向老太君:“娘,儿子就是喜欢青娘。”

他真的说出来了!

卧榻之上封老太君几乎有些坐不住。对于卫妈妈,也就是木青,她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木青赶眼力见、人又有能耐,更出奇的是分明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是出身富贵有多少见识,但遇到大事她总能端得住,即便朝中的一些事她也能歪打正着摸出条正确的路子。

谁不喜欢身边有个这样的得力助手?

可偏偏连她儿子都陷了进去,甚至吵着要明媒正娶,叫她做世子夫人。

这哪能行!即便侯府不复曾经西北称王的荣耀,但未来的侯夫人是个丫鬟出身,这是将侯府仅存的那点脸面放地上踩。好不容易强行压了下去,看到窝在小院不肯出来的儿子她也心疼。但她坚信这是最正确的决定,一直到两年前儿子出来开始掌管侯府之事,她更加笃定自己当年的做法是正确的。

可如今他说什么?

“你…”

看到跪在跟前的儿子,封老太君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儿子,便是这样坚定的跪在她跟前。只不过那时他左手边还坐着老侯爷,而儿子向来最听老侯爷的话。

“这些年儿子一直在等她,只是前些年不敢忘记当年爹的教诲。镇北侯府必须得蛰伏,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但今时不同往日,吴良雍已然问鼎兵部尚书,蛰伏三十多年的侯府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说到这楚英抬起头:“娘,该为侯府做的儿子一件都没落下。这四十年儿子完全尽到了责任,我想上折子将侯爷之位传给琏哥儿,自己重新去追求青娘。”

“什么。”

刚才还能勉强支撑,如今封老太君却是再也坐不住。苍老的身躯瘫倒在卧榻上,幸亏后面有软而厚实的垫子,不然这一磕下去少说也得要半条命。

浑浊的眼睛无神地望向房顶,她只悬挂在房顶那颗横梁有些摇摇欲坠。

“你这是不要娘了?啊,为了木青,你要抛弃整个侯府?”

楚英站起来,走到卧榻跟前,也没着急扶她,而是坐到另一边躺下,绕过炕桌头伸到里手,与封老太君四目相对。

“二十年前儿子的确有过这个心,但被爹留了下来。其实这些话那时候已经说过一遍,儿子不明白娘到底在担心什么,青娘她究竟有什么不好,她是貌若无盐、还是见识不够?”

貌若无盐、见识不够?怎么可能!

“可侯府的脸面…”

“儿子将侯爷之位让出去,日后只是个稍微富庶的老翁,别人就算说也说不到镇北侯府头上来。”

“可…”

封老太君心里很明白,她就是过不去自己那个坎。楚英紧盯着老太君,在镇北侯府沉寂的这些年,他其实并没闲着。凭借那身俊俏的功夫,他查探过不少人家,也看过不少后宅琐事。看了那么多,这会他也明白老太君心思。

“娘,你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二十年呢?”

见对面老太君面无表情,楚英继续说着:“有的人活不过二十年,短命的人活不到两个二十年,正常人也就三个二十年,长寿如娘顶多能熬过第五个二十年?不是儿子说丧气话,以楚家先辈平均活的年纪,儿子也就剩下最后那一二十年好活,同样的娘也差不多。人生剩余的日子近在眼前,有些事也就不重要了。”

“不重要?”

封老太君看着自己枯树皮般的手,再看对面儿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年轻的脸。总以为长命百岁,可他们究竟还剩下多少光阴。·”

“对,在儿子心里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盯着老太君的眼,楚英郑重道:“虽然不知青娘是否会答应,但剩下的日子儿子想陪在她身边。娘答应那是最好,即便不答应,如今有世子夫人所出曾孙陪着您,儿子也能安心出府。”

鎏金八宝香炉点起桃花香,带来特有的香甜。香气弥漫,封老太君始终没说话。

又等了一会,楚英一咕噜从塌上坐起来,颇具威严地扫一眼房中为数不多的下人。这些人是他一手选出来的,别的不敢保证,最起码府中秘密他们还不敢随意乱传。

“话说到这份上,想必今日娘也不想见他们,儿子这便送他们出府。”

欠身稍微行个礼,楚英迈着大步往外走。仰倒在卧榻上,封老太君看着这样的儿子,即便是个背影也能看得出他的意气风发。这种轻松她有多少年没见过了,似乎打从那年楚家被人抓住把柄,而他也被生生折断梦想,这辈子只能困在京城做一个富贵闲人起,便再也没有了。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真的忍心么?

封老太君一声叹息,在他即将开门时,无力地说道:“都随你。”

尽管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楚英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舍弃侯府荣华他倒一点都不在意,但让老太君伤心却让他心下有些不忍。可一想到青娘,从青梅竹马起近三十年的感情却让他怎么都按捺不住。

手握在门上,真当他打算作出决定时,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那句话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娘,”

有些呆愣地转头,他看向塌上的老太君。她强撑着坐起来,脸上隐隐有些哀伤。

“连你这正儿八经的楚家嫡系后人都不管不顾,我一个外姓人哪管得了那么多。过不了二十年,等我去酒泉之下见楚家列祖列宗,凭你刚才那句话也有个说头。”

虽然刚才特别决绝地说出那番“二十年”见解,但如今听这话从老太君嘴里说出来,年近四旬的楚英鼻子还是有些发酸。

原路返回,他跪在她膝边:“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什么长命百岁,封老太君这会脑子清醒起来。儿子有一句说得没错,许是这些年造的杀孽太多,楚家这一代代就没个活过六十的。虽然她特别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命百岁,但这会也得面对事实。自己真要长命百岁,儿子死在她前头,那还真不如活短点。

“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得。青娘跟阿嫤应该还在外面,还不赶紧叫他们进来。”

嫌弃地推开儿子,封老太君体内属于侯府老太君的稳重也跟着复苏。亲自下了帖子把人叫过来,那就得好好招待。先前她因儿子心思而讨厌卫妈妈,如今承认下来,即便心里还有些别扭,大面上她也不想失礼。

边吩咐丫鬟去摆果盘,收拾屋内摆设,她就听儿子解释说,这宅子设计的特别精巧,里面能轻易听到外面声音,外面很难听到里面的。得知没被听到后,封老太君稍稍放心,由丫鬟服侍着进屋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裳。

毕竟是见未来儿媳妇,封老太君难得态度郑重。被她所感染,一屋子下人也格外郑重起来。

第160章 太君心定

虽然仅隔着一道雕花房门,但封老太君与镇北侯在正堂内的争执,卫嫤和卫妈妈一点都没听到。坐在外面用着茶点,茶是好茶,点心模样也很精致,只不过前者发凉后者发硬,两者就跟这间宅子里的主人似得,明晃晃表露出自己不欢迎的态度。

捧着一碗茶,她借机打量着房内摆设。明明这一切看起来很陌生,但当置身其中,那些失去的记忆还是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熟悉。

“侯府真是一派繁华锦绣。”

仅仅是一个偏院,博古架上摆着各色古玩。正中间最大的格子中更是夸张地放着一棵红珊瑚,不近不远地看着,珊瑚本身的形状很像一尊依菩提树修葺的大肚弥勒佛。不说珊瑚是大越人都喜欢的喜庆红色,单这天然的形状也价值连城。

卫嫤曾在通源商行见到过这种南海运来的珊瑚,仅仅那么一小块的摆件就值千把两银子。

“这些年越发贵气外露了。”

同样看着红珊瑚摆件,卫妈妈露出一丝叹息。她还记得刚来侯府时,那会老侯爷还在世,手握西北军权的侯府本身就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压根不用这些多余的东西来彰显富贵和底蕴。

而如今…其实也怪不得楚英。没有谁比她更明白,当年的世子是何等上进。

正因明白,当年她才更恨。以楚英本事,只要他愿意,绝对能将卫邦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虽然因为卫邦战死,这些年上面没有婆母管束她过得很自在。但反过来讲如果卫邦还在,以他那股子听话劲,她说往东他不敢往西,定也能压住卫老夫人不让她受气。

她倒无所谓,这事影响最深的是阿嫤。这世道没娘的姑娘易被人怀疑教养,然而他们没看到的是,早早没爹的姑娘压根轮不到被人挑三拣四说没教养,生母改嫁有了新的孩子他们尴尬,生母守寡娘俩就是被人欺负死的命。

趁着等待的时机,卫妈妈想着这些年的事。余光瞥到无一丝热气的茶水,这会她反倒心下坦然。

正这样想着,里面的门打开,首先迈过门槛的是楚英那双皂靴。再然后他整个人站出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打扰这么久,”

“让你们久等,”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卫妈妈做势要站起来的身子又坐回去,静静聆听楚英说话。

“老太君身子有些不适,”

“没事,打扰这么久我们也该回了。”

“不过这会已经好很多,听说你们过来她很高兴,这会已经起来请你们进去。”

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楚英身后那扇门完全打开,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桃花香。甜而不浓的香味钻到人鼻孔里,闻到的人不自觉想躲嗅两下,而后不自觉地心情轻松起来。

跟在卫妈妈身后站起来,卫嫤直视着面前镇北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进去这一会,镇北侯周身气质完全变了。方才他是英武不凡的武将,现在…虽然依旧英武不凡,但他脸上少了寺庙中供奉神像的那股庄严,整个人周身多了几丝烟火气。

这样的镇北侯,让她很容易便想起了晏衡。算算时辰,离他被刑部官员带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也不知他这会怎么样,能不能吃得上饭,有没有洗脸水,会不会身陷囹圄甚至被用刑。

想着这些,迈过门槛时她心情有些沉重。甚至当见到老太君后,她脸上依旧有些不悦。

封老太君本就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既然答应了顺儿子意,心里怎么想另说,但一个换衣裳的空隙,她脸上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热情。见卫嫤母女过来,还没等卫妈妈行礼,她便已经连声说道。

“木青和阿嫤都已经不是府里下人,尤其是阿嫤,如今还是官夫人,见到我这老婆子哪用得着行如此大礼。”

这会卫嫤正担着心,行礼便慢了一步。但封老太君这番话,完全盖过了她那点小小失误。

老太君怎么这幅态度?

卫妈妈虽然有些惊奇,但她同样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这会完全稳住了。拉拉旁边发呆的女儿,她笑道:“老太君这是说哪的话,这些年我们娘俩可多亏了您照顾,行个礼也是应该的。”

封老太君瞥一眼儿子,这会他就站在后面,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木青后背,可算是逮着人家看不见。

这幅愣头青的样,还真是完全陷下去了。身为亲娘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真为了楚家那点名声,狠心把亲儿子赶出府。心下连连摇头,封老太君又看向木青。

“不过是些虚礼罢了,你跟在我身边时间长,知道我向来不在意那些。”

不在意地说着,她又道:“这才多久没见,木青怎么就瘦成这样。”

木青…走完神回来的卫嫤听着陌生的称呼,见封老太君正瞅着她旁边的卫妈妈,瞬间就明白这是她嫁人之前的本名。

对这个名字卫妈妈同样有些陌生,虽然是她本名,不过自打嫁给卫邦后的这差不多二十年,她一直被人唤作卫妈妈。一开始有些不熟悉,但叫了这么久她反倒习惯了,后来卫邦死后她也没改过来。

现在乍被人叫本名,她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这点别扭她丝毫没显露出来。

“有段时间挺忙,也没觉得多辛苦,但不知不觉就掉了点肉。”

掉了点肉?这可不是一点。先前木青一副老妈子身形,如今她都快瘦成旁边阿嫤的模样。边看着封老太君边感慨,岁月对一些人还真是优待。比如面前的木青,二十年过去虽然她没有了年轻时的青葱水嫩,但整个人身上平添一股妩媚风流,论风采竟是完全不输当年。

“瘦点好,连大夫都说太胖了于养生不利。别站着了,快坐,阿嫤来跟前让我好好看看。”

被封老太君叫着,卫嫤走上跟前,微微颔首道:“见过老太君。”

苍老的手拉起她的手,带她在卧榻上坐下。

“这孩子,还在怨老太君请柬中叫你红绫那。只不过一时笔误,阿嫤别不高兴。”

卫嫤微微摇头,坐直了身子保持着做客时该有的拘谨。见她这样,封老太君有些无奈。

“看这脸拉的,下巴锥到地上没事,锥到肚子上咱们可赔不起。好了好了,是老太君的不对。阿嫤从小就最喜欢老太君,肯定不会为这点事一直生气。”

那些年说了无数遍的话一出口,封老太君心里对卫嫤的感情也悉数涌出来。说来也怪,她明明有正经的孙女娴姐儿,但比起来还是喜欢玉雪可爱的小红绫。因为木青的关系,红绫可以说是在她身边长大。关于阿嫤这个名字,她还清晰的记得当年琏哥儿初进学,回来后教红绫识字。当时翻到这个字她就喜欢上了,各种吵着说要改名。不过府里的人叫红绫习惯了,到最后也没改成。

不仅是老太君,卫嫤也是一股熟悉感袭来,然后不知不觉间她就熟稔地挽上了老太君手臂。等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她都愣住了。

正想收回手,那只苍老的手拦住了她。

“对,就是这样,老太君喂你吃点心。阿嫤要马蹄酥还是蝴蝶酥?”

身体如不受控制般,卫嫤说道:“马蹄酥。”

说完她终于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松开手连连告罪:“阿嫤一时无状,还请老太君恕罪。”

就算再迟钝,封老太君也察觉到不对。不论是挽着她的手坐在卧榻上,还是要她喂点心,那都是小时候的她常做的事。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懂规矩,这些事也就很少再发生了。

“阿嫤这是怎么了?”

离开卧榻卫嫤坐会到卫妈妈身边,母女二人一阵沉默。

见他们这样,封老太君有些急。若这事放到楚英方才那番话前,她肯定懒得管,不过是两个曾经的下人、如今的外人罢了。可那番话后她的心思变了,仔细想想木青做她儿媳妇也没什么不好。她漂亮、识大体、最重要的是很熟悉侯府内外事务。世子夫人吴氏那个样子,她就算再糊涂也不放心将管家权交过去。可随着她越发老迈,势必会越来越力不从心,等木青嫁进来,她也能彻底放心。

而且刚才换衣裳时,她还想到木青另一层好处,她跟琏哥儿熟,琏哥儿也很敬重她。以儿子如今的条件,多水当当的官家千金想做侯夫人。不说官家的年轻继室与年纪相当的原配继子会有多少尴尬,若继室再生个儿子,到时再起什么心思,这个家可不就乱成一锅粥。

但若继室换成木青,就完全没这方面的担忧。三十多年足够她对木青知根知底,即便她日后再有孩子,也不会亏待琏哥儿。

想到这她越发觉得木青好,原本心里那点别扭如今也全没了。一旦不别扭后,她便开始考虑另一重问题。木青拿阿嫤当命根子,以阿嫤如今疏离的态度,儿子想娶,她还会嫁么?

正担心着,很快她便听到了答案。

楚英刚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样的阿嫤也有些别扭。见如今母女俩都不说,他站出来说道:“娘,先前世子夫人那顿责打后,阿嫤大病一场记不得以前的事。”

第161章 各怀心思

自从得知世子夫人那四十大板让卫嫤大病一场,连带着失忆后,封老太君便陷入了自责中。

自责这种情绪,体现在懦弱之人身上就是让悔恨噬咬自己的心,一次次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而在坚强之人身上,便是知耻而后勇,采取各种手段来补救;而当一个人坚强又有能力是,便会立刻转化为实际行动来补救。

显然封老太君不是一个缺手腕的人。

前一阵封老太君完全被吴氏同化,想起卫嫤母女便觉得这俩人都是狐狸精,要骗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反正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而当如今她接受之后,过去几十年那些感情又全都如藏在妆奁里的珠宝,打开后各种闪耀,直接占据她全部心神。

人老了大概都会有些偏执,前阵她有多偏心吴氏,这会就有多偏心卫家母女。

“他们怎么能这样!叫世子夫人过来。”

世子夫人倒是没过来,听到她因病被镇北侯要求修养,往日会反对一番的封老太君,这会却拍手称快。

“生病了就该好好修养,我看她自打生产完就一直病怏怏的,年纪轻轻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我看就免了她的请安,别再来回折腾了。”

吩咐丫鬟前去传话,堵住以往吴氏出来透风的最后一条路,老太君只觉轻松。自打认同儿子喜欢上木青,并且将来可能要娶这样一个丫鬟出身的人后,连带着她放下了侯府那份虚无缥缈的荣耀,许多事也跟着看开了。

她凭什么要让着那位孙媳妇?

就因为她出身吴尚书府?可曲曲一个吴尚书算什么,吴家曾有过的荣耀,楚家都曾经历过。但楚家经历过的那些顶峰,吴家勉强摸到个边角。她身为侯府老太君,凭什么去怕吴家。即便他们有权,可镇北侯府这三十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远离权力中心。吴家最拿得出手的西北军权,正是楚家曾经扔掉的烫手山芋。

再说吴氏,不管她用什么样的手段嫁给琏哥儿,既然做了侯府媳妇就该恪守本分。为人媳妇的最起码得孝顺,阿嫤当日虽只是她房里的丫鬟,即便给了琏哥儿,那也有她的三分脸面在,她凭什么插手去管。

心下谴责完吴氏,封老太君也好生反省下自己。

“当日她以那样的名义惩罚阿嫤,我无论如何也要拦下来的。如果能拦住那顿板子,如今阿嫤肯定还好好的。”

不仅阿嫤好好的,卫妈妈也还会在身边帮衬着她,儿子多年心愿也更容易达成。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能及时拦下,吴氏也不会有机会抬头作夭。让她继续憋着,不说别的,最起码能安心生下孩子。

这一连串的事全在她一念之间,帘子后面传来孩子的哭声,不像一般婴儿那般高亢嘹亮听得人感觉到新生命的无穷升级,只是有些断断续续喘不过气来,连带着让她也听着揪心。

前来诊脉的太医隐约透露过,孩子身子骨很壮实。先天有些不周全,身子骨又很壮实,那无非就是头脑有些呆滞。她不是无法容忍后辈身上有缺陷,但这个孩子是侯府承重孙,按礼法将来要继承镇北侯府的一切。

想到这她对吴氏的怨恨又加深一层,不管她有多不甘,只不过那十个月,难道就不能为孩子想想。

“都怪我,一念之差…“

封老太君话语中的悔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从收到请柬到现在,卫嫤设想过很多情况。有吴氏出言羞辱她的,有封老太君和吴氏齐心协力羞辱她的,还有连带卫妈妈一道羞辱的。甚至还有可能,得知她有身孕吴氏刻意加害的,五花八门总之各种奇葩状况她都想到了。权衡如今状况,她提前预备好了几套应对之方。但因为晏衡不在身边,她说话做事总在无意间少了三分底气,所以想出来的法子都不太满意。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自己在镇北侯府受到的会是这等待遇。

先是侯府头顶上那片天,十几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镇北侯亲自为她出气,再然后又是老太君道歉。

一时间她在西北受众人感谢,这段时日内练就的厚脸皮有点不够用。收到那份请柬时她很生气,如今见到这样的封老太君,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不仅没脾气,她反倒想得更多。

“老太君何必自责,当日吴家状况大家都知道。西北大捷,吴将军升任兵部尚书,吴家满门气势如虹,那种情况下谁敢轻易得罪。说来我还要感谢老太君及时出手相助,当日若非您伸出援手,我这条命可能要没了。”

当日行刑时她被提前换上了棉衣。厚实的棉衣靠肉那面是层结实的皮子,中间塞的棉花用来缓冲,皮子则防止带倒刺的家法穿透。不仅如此,老太君甚至吩咐行刑之人下首轻点。所以能让一般人殒命的四十大板,她也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虽然着实疼了那么两个月,但一点都没伤到骨头。这次怀孕她还问过凉州那位妇科圣手,他说自己骨盆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这一胎不能再稳妥。

卫嫤就是这样的性子,敌强她强,但对面退一步她能退两步。

她退的这两步,传到封老太君耳朵里,却比直接开口满是怨恨地大骂一通还要让人难受。都这时候了阿嫤还想着她,多懂事的孩子啊,当时她怎么就不能强硬一点,而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害得她这样呢?

“阿嫤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跟着木青到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