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这点关系努力下,也许他们能找出一条路。

“这段时间就劳烦娘照顾阿嫤,她身子弱,得额外注意着些。在家时怎么都好,若是外出一定得多留几个心眼。”

晏衡诚恳地请求着,说到最后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卫妈妈手中请帖。他去刑部倒真没什么,不说皇上如今的信任,就是曾外祖父遗泽最起码也能保住他一条性命。但阿嫤去镇北侯府,想到两年前离京前他托太医给吴氏大补,本以为总能补得她丢掉性命,可去年夏末吴氏平安产下一子,至今未曾传来丧命的消息,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事。万一吴家顺藤摸瓜查到这,会不会对同样有孕的阿嫤不利?

想到这他干脆不卖关子,直接嘱咐道:“娘也知道世子夫人对阿嫤是怎么个态度,遇到她时尤其要小心着点。”

见卫妈妈郑重地应下,他这才放心地朝刑部官员点头。

刚准备后,只听背后传来制止声:“慢着。”

“晏夫人…”刑部官员有些不耐地转身,就见身后娇小的身躯扛着一堆皮毛过来。

快步走进卧房,卫嫤拿出他们从凉州出发时晏衡穿那件外套。比之京城,西北天冷风又大,这些御寒的衣物做得格外厚实。这件外套外面是最暖和的熊皮不说,里面内衬更是用的无拼接整张羊皮。造价不菲,但裹上去抗寒效果极佳。

“外面冷,阿衡穿上这个再走,我在家等你回来。”

接过外套晏衡心思一动,郑重地吐出两个字:“等我。”

一直目送他走出门,卫嫤肩膀耷拉下来。

卫妈妈走过来,目露心疼道:“现在你都是双身子的人,不比以前,得格外注意着点。阿嫤,不是娘说,衡哥儿这孩子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官场那是什么地方,说白了比烂泥沼还要脏还要危险。年纪轻轻没有任何根基,但又爬得太高,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不稳当。”

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给她徒增烦恼?

卫嫤叹息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了你还担心什么?”

卫嫤神经有点错乱:“我不该担心?”

“当然不该,”卫妈妈一脸理所当然:“阿嫤只看到根基不稳的危险,怎么不想想没有稳定的根基,衡哥儿是如何爬到这一步?你看咱们院中那棵柳树,根系扎得深才能枝繁叶茂。但你再仔细看看柳树树干上一直盘绕上来的菟丝子,枝条纤细根系不稳为何能爬这么高?还不是有所依仗。人活于世,不论凭真才实学,还是借助他人势力爬到高处,这都是本事。两者结果是一样的,都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有所依仗?阿衡的依仗是…”

望向窗外的目光仰头,透过窗棂一直看到窗外那片天。初春的天不是纯粹的蓝色,反而略微透出点灰色,一阵西北风吹来,天空显得有些神秘,这让她想起了庆隆帝那双包容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皇上。”

这两个字连卫妈妈都吓了一跳,虽然她在侯府老太君跟前当差,本人算是有点见识,遇到大事也能稳下来,然而如今她只猜到衡哥儿爬这么快定有人架梯子。依她所见所闻,以为这梯子是淑妃娘娘身后的文史侯府,千年不败的文史侯府也算很稳当的大靠山,想到这点她才放心。

但听女儿说法,衡哥儿身后的靠山竟然是皇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梯子可是天梯啊。”

不是天外有天的天,而是一步登天的天。想到这她又道:“既然有这层关系,阿嫤还愁什么?”

对啊她在愁什么呢?卫嫤有些不解,若说先前她没想到,可晏衡分明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可那时候他还在身边,她虽然发愁但更不想接受现实。

“他还在身边”,想到这她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原来是因为这个么?因为有晏衡在身边,所以她是安全的,安心感让她本能地抗拒接下来他可能要离开这一事实。可她原先不是这样的人,她一直很理性,从来遇到事不会先发愁,而是第一时间弄清具体状况再去想应对之策。可如今她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她可以尽情释放自己情绪。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晏衡这般依赖了?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起来?怀着孕可不能哭啊,对孩子不好,更要命的是伤自己身子。万一哭出个迎风流泪的眼疾,这一辈子有你受的。”

听着卫妈妈安慰带恐吓,卫嫤也想打住。可这会眼睛就像坏掉的水龙头般,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在脸上汇成小溪。

“娘,”扑到卫妈妈怀里,卫嫤抽泣道:“阿衡一离开,我这心里就慌。明明以前我不是这样的,现在是不是很没用?”

卫妈妈先前愁到不行,听女儿这么说反倒一阵心安。

“傻丫头,这跟没用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这脑子开窍了。娘这些年看着,虽然你长这幅模样,是个男人见了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可偏偏你有副不输男人的好强性子。还记得那时候你才到桌子这么高,下雪天给老太君送参汤,在外面走进来脚底上沾了雪过门槛时摔倒了,后脑勺直愣愣砸在地上。那响声我都听着疼,可你站起来一声不吭,先站起来请罪。”

小的时候那样,随着一天天长大她这性子越来越好强。直到这次在幽州,见到女儿做那些事,隐隐察觉到她的念头,知女莫若母的卫妈妈一阵心惊。她不仅自己好强,还想让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站起来。凭良心说这不是件坏事,可这想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你跟阿衡是夫妻,本来就该相互信任彼此依靠。娘这两年看着,衡哥儿不说万里挑一,一千个人里找不出比他还要好的。依赖这样一个人,算不得什么坏事。”

顺着卫妈妈这番话,卫嫤逐渐没那么震惊。平静下来后她也接受晏衡被刑部叫走,如今不在他身边的事实。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能躲在他的羽翼下,如今没有了他,她也能自己站起来面对事实。

擦擦眼泪,她看向桌上请柬。这封请柬是以封老太君名义发来,说她离京两年甚是想念,邀请她过府前去热闹热闹。不论她今日如何,以前的确曾在镇北侯府做丫鬟,进京后拜访下也是应有之谊。本来合情合理之事,但请柬上的称呼却看得她直皱眉。

第157章 镇北侯至

“在城门口那会,娘提起老太君时似乎多有不悦,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舒服了一阵,卫嫤突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事。边说话她边指着请柬第一行,那里明明白白写着“欣闻红绫回京,老身甚是想念”。

红绫是她做丫鬟时的名字,这两年从未有人提起过,刚才乍一看她差点以为请柬发错了地方。身为镇北侯府曾经的丫鬟,她顾念曾经的主仆情谊主动前去拜见是一回事。侯府若是刻意这样写,提醒她曾经卑贱的出身,其中用意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卫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脸色跟着沉下来。

“这两年侯府确实出过一些事。”

拉着她坐下来,卫嫤凝神听着,怎么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公案。

当年成亲离京时,吴氏几番找茬把自己作的胎位不稳。心疼妹子的吴尚书火急火燎,从宫中请来了太医为她保胎。几剂大补的药开下来,吴氏腹中胎儿好不容易稳了。一有闲心思她便再次折腾起了掌家权。可此时恰逢镇北侯楚英露面,大刀阔斧地整改府里,眼见心腹一个个被拔除,气急之下吴氏胎位再次不稳。

反正就这样吴氏陷入了安胎,胎稳争权,争不不过继续胎位不稳,而后再次安胎这样一个死循环,等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几番进补的她因为腹中胎儿营养太好而难产,几乎丢掉半条命。

“一般侯府这样的人家,生产时都会保小。但尚书府跟镇北侯杠上了,执意要保世子夫人,弄到最后就是两者皆保。得亏镇北侯有几分薄面,从宫中请出了另一位太医。这次生产劳动两位太医,在京城也算是独一份。整整折腾了三天三夜,孩子和大人总算都保住了。”

“那这不皆大欢喜?”

虽然这样说着,卫嫤心底还是为世子感到悲哀。世子对她不错了,晏记小米拓展生意也多亏了他照拂。而且这两年他一直很有分寸,将两人的兄妹情维持在一个安全范围之内,渐渐地她也放下心中芥蒂。凭良心说吴氏真配不上世子,趁这次生产,多好的一个换老婆机会,偏偏母子均安。

“侯府可不想要吴氏那么个世子夫人,再者,因为孩子在娘胎中呆的时间过长,大概是憋狠了,生下来有些先天不足。”

“怎么会这样?”惊讶过后卫嫤又道:“这种事一般人家不都该藏着掖着,侯府可不比一般人家,只会将消息捂得更严实,娘又是从何得知。”

“侯府的确把事藏了下去,但世子夫人却不干了。她由自己难产的原因想到了阿嫤头上,一门心思觉得因为是你才害得她丢了管家权,故而几次胎位不稳,然后才导致后面一连串的事。她恨你倒不算什么新鲜事,最让娘惊讶的是老太君。原先那么精明果决一个人,看到孙子什么都忘了,这两年被吴氏念叨着,连带着也怨上了咱们娘俩。她那态度以透出来,娘顺藤摸瓜也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听完这一连串的前因后果,卫嫤觉得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我这招谁惹谁了,人都远在千里之外还能这么被人记恨着。”

“不关你的事,有些人性子就是这样,小心眼又刚愎自用。”

这两种不怎么好的性格,吴氏还真是占了个遍。颇有认同感的点头,卫嫤将请柬窝在手心。

“还真是让阿衡说中了,我若是赴约的话还真得多小心点。”

卫妈妈迟疑再三,最终还是不放心地劝说道:“先前有老太君震着倒是没多大事,可如今她一门心思倒向世子夫人,阿嫤你还是别去了。”

不去就不用多小心,读懂卫妈妈话中这层意思,卫嫤有些意动。但最终她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以目前的状况,无论是出于曾经的情谊,还是想多了解下京中局势,镇北侯府这趟她都得去。

不出门多接触多应酬,老在家闭门造车,等真有事时她还是两眼一抹黑。

“那娘陪着你一块去。”

听她说完理由,卫妈妈很快做出决定。

被刑部官员带去问话的第一晚,晏衡果然没有回来。不说卫嫤的心如何悬着,担心他会不会吃不好睡不香,就她这边,少了身边的移动火炉,又加上怀孕日子渐久,夜里一受凉腿脚便抽筋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精神不是很足,任由卫妈妈帮忙收拾好发髻,上马车后她又睡个回笼觉。揣着手炉一直睡到城东的侯府门前才醒来,一路歇息后她总算有了点精神。

“到了。”

叫醒她,理了理身上衣裳,下马车前卫妈妈嘱咐她一切照旧,不用因自己曾做过这家丫鬟便可以去执什么主仆礼。

对此卫嫤乐见其成,裹好斗篷下了马车,看到紧闭的侯府大门,想着请帖内明明白白写着邀请她于今日过府一聚。时间很清楚,但这会没个迎接的人。高大的侯府正门前,只有两只气派的石狮子张开巨口,露出里面獠牙,目露凶光的瞪着他们。

“来者不善。”

攥紧请帖,仅一个照面卫嫤便心中有数,想来那声“红绫”并非一时疏忽。

“阿嫤在这等会,我过去看看。”

卫妈妈走上台阶,熟门熟路地敲敲左侧偏门。等了没一会,就见门房开个门缝,打着哈欠探出头。见到是卫妈妈,他打到一般的哈欠硬生生止住。揉揉眼看清楚来人,门房连连拱手作揖。

“今个儿是什么风,一大早把您给吹来了。”

卫妈妈直接说明来意:“这不阿嫤随夫婿回京,昨日老太君下的帖子,说好几年没见请她过府来热闹热闹。”

“还有这等事?”

年轻的门房当年也是红绫爱慕者之一,漂亮、大度又知书达理的姑娘谁不喜欢?当然他是那种爱在心口难开,默默崇拜女神的类型。毕竟老太君院里最受宠的大丫鬟,连世子爷都喜欢,哪是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厮护院能配得起。

虽然后来红绫出了事被赶出府,但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下人,十余年来感情早不知道有多深厚。当日听到那事他们就没一个信的,不仅不信,在这帮年轻小厮的心中,红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听说她被赶出去不久,便嫁给了一个当官的随夫婿出京赴任。听到这消息他们这帮人遗憾之余又高兴,作为他们下人中最出挑的一个,红绫合该有好的前程。刚开始还有人说酸话不信,但随着这几年她常往府里寄东西,而且送来的一次比一次贵重,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红绫发达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绕过卫妈妈,门房看着台阶下面梳妇人头的红绫。两年未见她又漂亮了些,以前万年不变的丫鬟装,如今换成裁剪得宜的皮裘,更是衬得她整个人贵不可言,乍看起来竟比他们世子夫人还高贵许多。

“还真是红…夫人,”门房这会毫无睡意,迈过门槛弯腰抱拳解释着:“真是对不住,我们这真不知道今日夫人要来,这么冷的天让你们久等了。”

卫嫤无所谓地摇摇头,察觉到门房眼中熟稔,她也像对待熟人那般随意:“不碍事,我们也是刚到。”

还是原先那个红绫,女神一点都没变。感动之下门房更觉愧疚,连声道歉后他又道:“卫妈妈,你们稍微等等,我这就喊人来开门。”

镇北侯府的门足有三个人那么高,连带台阶差不多到四个人的高度,站在台阶下一般人都会感觉到自身渺小,不知不觉起了敬畏之心。当然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此高大的门绝不是一个人能抬动。

门房迈过快到膝盖的门槛,正准备喊人开正门。还没等把人喊全乎,就见世子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锦衣从内门出来。瞅见他在搬门栓,忙小跑过来拦住他。

“是晏夫人来了?夫人有吩咐,反正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这边规矩。”

府里规矩?门房一阵迷糊,呆呆地问道:“你这意思是说,她不是官家夫人,而是个丫鬟?还是我没听明白?”

边说着门房视线从正门和角门上来回扫过,如果是官家夫人的话那必须得开正门,可看这架势,今天好像要开下人专用的角门。

“官家夫人又怎样?还不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忘本。”锦衣傲然道。

理是这个理,可这会门房心里更糊涂了,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听我的准没错。”

卫嫤隐约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紧了紧身上衣裳,她有种预感,自己可能还要等好久。

这种预感刚浮上来,在尖细的丫鬟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就听门内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个丫鬟还想做我侯府的主?让堂堂官家夫人走下人的角门,走遍全大越都没有这样的道理。都给我精神起来,开中门,迎贵客。”

随着这一声令下,门房六人分立两侧。门轴摩擦门框的沉闷声富有规律的想起,满是金灿灿钢钉的大门缓缓拉开,如张开画卷般露出里面锦绣富贵的侯府全貌。

这幅画卷中间,现任镇北侯楚英仪表堂堂,感慨万千地看着卫妈妈。

第158章 好生休养

镇北侯府的名号在西北很响亮,虽然吴尚书领兵西北二十年,老一辈津津乐道的还是曾经的西北王楚侯爷。这两年在凉州,不论做生意还是开技校、设州学,卫嫤都曾在无意间听到过楚家名号。

二十年,整整一代人,人走茶凉后还能被人念念不忘,足以证明曾经西北王的影响力。

可一派书生温润气质的世子楚琏,跟凉州百姓口中威风凛凛的西北王完全画风不符。是以虽然听到过许多楚家的英勇事迹,但在卫嫤心中西北王始终是一个文字化的符号。

但如今随着威严的侯府大门打开,雕梁画栋的侯府背景下站着的那位英武汉子,却让这个死气沉沉的符号彻底具象化起来。常言道上天给一张脸,人的后天气质来塑造第二张脸,虽然从五官上看镇北侯本人与世子几乎一模一样,但不同于小辈的书卷气,这位侯爷身上有股历经西北风霜、真正下过战场之人身上的巍峨杀伐之气。

这样一个人,真的是蜗居后院几十年,醉心学问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

卫嫤彻底迷惑了。

在她迷惑的同时,隔着门前台阶,镇北侯楚英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妈妈,借着身在高处他目光中有些贪婪。他们有多少年没这么正大光明的面对面了?算起来从卫嫤出生到现在,足足有十七个念头。

“木青…”

尘封十七年的名字刚喊出口,台阶下卫妈妈便跪下来:“民妇拜见侯爷。”

专心想事情的卫嫤也跟着微微欠身:“臣妇见过侯爷。”

客气而疏远的行礼,如西北吹来的朔风般,转身间冻结了楚英浮上心头的一腔热情。眼中贪婪悉数敛去,他走下台阶一手一个虚扶起母女二人。

“你是青娘的女儿阿嫤吧,当年见面时还是个够不到桌角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侯爷见过她?没有先前记忆的卫嫤有些迷惘,不过脸上还是挂上谁都挑不出错的笑容。

“先前十几年,我和娘承蒙侯爷多方照顾。”

镇北侯一挥袖子:“这些年我一直不管侯府的事,压根没照顾上你们。你随着夫婿上任两年,应该也接触过西北军,正好我幼时也是在西北军中长大的,本人没那么多规矩。今日你们过府不用有太多拘束。”

真的假的?

惊讶之下卫嫤瞥一眼镇北侯。说来也怪,明明跟世子几乎一模一样精致到几乎阴柔的无关,挂他脸上就是给人大气爽朗之感。见他双眸明亮面色一派赤城,卫嫤不由自主地便信了。

“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我要再扭扭捏捏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镇北侯大马金刀地转身,明明穿着上好的绸衫,可方才他举止却给人一种身穿盔甲手握长刀的感觉。

“本来就该这样,”楚英点头,而后看向旁边卫妈妈:“你说是吧,青娘?”

卫妈妈眼皮都不带乍一下的,标准回答:“侯爷说是,那自然就是。”

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挫败,随之而来的便是连他都无法理解的惊喜。即便时光穿越了十七年,硬生生将他们从青葱水嫩拉到中年成熟,但木青始终还是那个木青,对他爱答不理又能将他所说话都听进去的木家青娘。

一想到这楚英也来了劲,仰起头命下人拆掉门槛。

古人讲究门第,越是富贵和被认可的大家族门槛越高。这会的门槛不是那种心理上无形的界限,而是就指门最下面横档着那块高出来的木板。以侯府之超品,门槛差不多打到成年男子膝盖下面。卫嫤身量稍矮一些,门槛几乎与她膝盖持平。

这还是因为她先天腿长。

仰头看着被拆下来的门槛,这会她总算彻底明白了镇北侯的诚意。一路迈上台阶,跨过门槛时她唇角扯起一抹笑容,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笑什么?”

听有人问,卫嫤随口说出来:“我在想怪不得大户人家奴仆成群,过一道门槛都这样难。寻常人还好,若是缠足的三寸金莲,若没人抬着肯定先绊倒自己。”

“三寸金莲,前朝女子一般都裹小脚,不过咱们大越太-祖早就禁了这一条。当年西北刚开始放足时,还有不少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当时他们怎么说来着:女人没了小脚怎么嫁的出去。结果呢?现在不都活好好的。”

还有这回事,怪不得大越没人小脚。低头看看自己衣裙下那双健步如飞的天足,卫嫤内心真诚道:太-祖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想到这点卫嫤一愣,讶异地看向靠前半个身子亲自带路的镇北侯。因为有他在,刚才进门时站在一旁的吴氏大丫鬟锦衣噤若寒蝉不说,一路上见到他们的侯府家仆也是特别谦恭有礼。

丝毫没有一点,曾经的丫鬟功成名就回归主人家时,遭遇当年共贫贱的同伴羡慕嫉妒恨,进而被揭老底各种难堪的尴尬。

不仅没有,这一路各种恭敬的请安,以及曾经相熟之人友善的眼神都让她觉得舒服极了。穿梭在雕梁画栋的侯府内,见识着各种规矩做到恰到好处让人舒服的下人,卫嫤头一遭体会到何为华夏礼仪之邦中最上层的大家底蕴。

不论前世她那个依托庞大家族企业的富豪之家,还是今生她与晏衡那个温馨的小家,这方面底蕴绝对要被镇北侯府甩二十八条街。

“到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前面引路的楚英停了下来。

“老太君目前暂居此院落。”

卫妈妈小声解释道:“旁边便是世子夫人所居正院,应该是为了方便照看小世子。”

一个院落就看出如今封老太君对侯府第四代的看重,手握这张王牌,吴氏可算真正在侯府站稳了跟脚。稍微了解下侯府内局势,卫嫤没注意到,在听到卫妈妈出声解释后,楚英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一路走来,阿嫤好像对侯府有些陌生。”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楚英,卫嫤突然不想隐瞒。

“先前受了比较严重的伤,我忘记了在侯府中的事。”

见卫妈妈面露惆怅,楚英心下大为震撼。见下人姗姗来迟,他话语中也多了几分火气。

“世子夫人呢?”

这两年府中一直是侯爷在掌事,察觉到他的怒气,丫鬟一哆嗦,讷讷道:“世子夫人昨夜受了凉,今早多睡了会。如今刚起,正在房中梳妆打扮。”

“又病了?”

听到侯爷熟悉的话语,丫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侯爷吐出了熟悉的话语。

“还不快去吴家报信,请大夫还是请太医他们说了算。病了就要好生休养,如今天寒地冻,我看就免了你们夫人三个月请安。”

又三个月?自打过年到现在,世子夫人才被放出来多久。可侯爷说一不二,自打两年前从后院出来后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连吴尚书都拿他没办法。如今他一声令下,府中谁敢不从。

世子夫人一被禁足,便会拿他们这些下人来出气。预测到自己的悲惨未来,丫鬟整个肩膀都耷拉下来。

“杵在那干嘛,还不快去吴家报信?”呵斥完丫鬟,楚英瞥向旁边的两个护院:“你们守好正院,世子夫人如今在养病,容不得任何人打扰,多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见两位护院熟稔地朝正房走过去,几下就调动旁边护院将整个院门口团团围住,卫嫤后知后觉总算搞清楚状况。所以这就是卫妈妈说得死循环中,吴氏生病需要进补,然后再一次失去管家权?

这何止是失去管家权,简直是失去人身自由。

尽管前面被吴氏折腾到已经没了一条命,如今此情此景,卫嫤心中还是不乏圣母的升起一抹同情。就吴氏这样丈夫不疼、公公直接硬钢的日子,换她来绝对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楚英就杵在那,亲眼盯着侍卫各自站好,终于收回严肃的面容。看向卫嫤母女,尤其是卫妈妈木青时,他脸色稍微透出一点温和。

“既然他不来,那咱们就直接进去。”

说完他咳嗽一声,似乎声控般,面前封老太君所居院落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两排穿着簇新的红色棉衣,长相青葱水嫩的丫鬟依次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他们屈膝行福礼。

“请。”

在楚英的邀请下,母女二人进了老太君院落。

在他们进院的同一时间,隔壁院落内。一大早吴氏其实早已醒来,想到将吴家逼到如今境地的卫嫤今日受老太君之邀登门拜访,她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着。其实那拜帖是她撺掇着老太君下的,有了养在跟前的曾孙,明理的老太君如今终于知道这座侯府内谁比较重要。

整整一晚她都在想着要如何给卫嫤好看,这些年手段积攒下来她想出不少法子,就等着今日实施。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前去正门前给下马威的锦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