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深刻地体验了一把……

霍世钧从榻上猛地一跃而起,睡意全消。

善水在雄州停了四天了,住的地方终日药味熏天,人却没好几分,终日昏昏沉沉,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其实她怀疑自己这完全就是心理诱导的结果。她心里的那个小人一直念叨着不想去,所以她就不想好起来,能多挺尸几天是几天。这天晚上,打发走了战战兢兢觉着地头与她相克所以再次来拜山的县令夫人,捏着鼻子勉强灌了半碗药,药性一发,人便又晕晕沉沉地睡了下去。白筠和雨晴不肯回房,这几晚一直在她床前轮流打地铺,今夜轮到雨晴。

善水迷迷糊糊睡到了半夜,觉得口渴,醒了过来,也懒得睁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嚷了声水,没一会儿,便觉自己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温水送到她嘴边。就着喝了两口,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托住自己后腰的那只手,力量大得出奇,她整个人稳稳地靠在了上头,白筠雨晴都没这么大力气。

善水睁开了眼。

中庭地白,月光从窗格里漫漫地撒了进来。屋子里没点灯。她依稀看到个男人阔肩的轮廓。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正要尖叫,嘴巴已经被一只手捂住,听见那男人在自己耳畔道:“嘘——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麦今年丰收扔了一颗地雷抱歉上章没写到预定情节,所以赶着补了一章。嗯嗯以后再也不会发布类似不靠谱的预告了……大家晚安(或者早安?)O(∩_∩)O,祝看文愉快~

第三十八章

居然他!

善水瞬间石化了。

冯清派了人去追他通知自己这一行人消息的事,善水自然知道。但他居然会中途折回来,这真的个大意外了……

霍世钧先前得了善水在后追他以致病倒的消息,一时三刻也耐不住了,命霍云臣等人留在原地等候,向那个传话的问了善水具体所在,当夜便单骑折了回去,赶了两天的路,才在今夜赶到。屋子里头雨晴因值夜,并未睡熟,听到门口动静便醒了过来。起身发现世子,自然避让了出来。善水却因了病的缘故,睡得昏沉,这才当时没被吵醒。

霍世钧用手臂托抱住这具香软身子,先前因了路上奔波所致的疲劳也一扫而光。手捂住她嘴的时候,感觉到了来自她肌肤的温熨,忽然想起她还病着,忙将她放回榻上,起身去点了灯。

屋子很快被一团昏黄的光晕笼罩了。霍世钧回身看向善水。见她恹恹卧着,藻发凌乱散于枕上,眼皮子浮肿,一副娇娇怯怯的病弱模样,心顿时软了下来,坐回到了她身侧的榻沿上,探手摸了下她额头,触手还温温的烫,可见病还没好,忍不住开口便道:“你怎的就这么倔?那天我要走时,你若开口说一声,我会不肯带你吗?何苦等我走了,自己再这样辛苦地追?看看你,都病成了什么样?”

善水的第一反应就他在自己责备自己,再用她此刻反应有点迟钝的大脑把他的这句话来回咂摸两遍,这才进一步弄清楚了他的意思——原来他竟以为她自己后悔了,这才追了他一路以致于累成了这样?

这可天大的误会。

“你……”

善水刚张开嘴,视线正落到了他的脸庞上。见烛火静幽幽的晕光里,他的眼窝微陷,原本英俊傲慢的一张脸上,现在胡渣拉嗒,满遮掩不住的风尘与倦色,想赶路辛苦所致,且连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比起平日仿似也柔和了不少……

“我怎么了?”

霍世钧等着她继续,却见她半晌不语。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善水踌躇……这一踌躇,那种直接打击人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见他还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心中一动,头一扭,话便脱口而出了:“你身边不有人陪着吗,多好啊!你还回来干嘛!”

霍世钧没领悟,一怔:“你说什么?”

善水哼了一声:“你少装!你干嘛不带采春问薇?不因为那个女人?你带她在身边了?”

霍世钧这才明白她所指。起先想否认,再看一眼她。见她斜睨着自己,口气分明在衅事儿,神色里却带了种说不出的娇样儿,心尖儿似被撩拨了下,忽然想再逗弄下她,便闭口不语不再辨白。

善水刚才说那句话,一来,为转个话题,二来,心里虽觉着不大可能,只那天被霍熙玉提醒了,便多少也存了点试探的意思。现在见他不语,那就默认了,顿时气结。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想掺这一趟浑水的,都被他娘软硬兼施才被迫上路,追他追得生了病,他却在前头搂了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心中一阵气苦,又一阵委屈,盯着他时,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便有些红了。

霍世钧本就只想逗下她的。见她信以为真,竟似要哭出来了,心中顿时又得意,又不舍。露出了丝笑,正要凑近道出实情安慰她,冷不丁见她竟突然变了脸,怒眼圆睁柳眉倒竖,抬起一脚便朝自己面门踹了过来。

这若平日,以他身手反应,自然不会中招。只现在,他心猿意马、毫无防备,两人距离又近,竟被她结结实实地一脚踹在了一侧脸面之上。

霍世钧何等人,从小至大,别说被人用脚踹脸,连根手指头都没当面被指过。现在脸被她脚丫子踹得偏了过去,又惊又怒,趁她缩腿前,反手一把便捏住了,压低了声怒斥道:“你好大的胆!”

善水方才心中疑虑一被证实,短暂的委屈过后,剩下便都怒气了。刚见他竟还恬不知耻,笑嘻嘻地俯身要靠近自己,只觉厌恶至极,几乎本能反应,这脚抬起来便往他那张脸招呼了过去。偷袭虽成功了,只可惜脚丫子也被他捏住,此刻越捏越紧,越紧越疼,却不肯开口求饶了,只扭着身子挣扎起来。

霍世钧皱眉盯着她。见她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许因了元气不足,刚闹腾了那几下,现在便气喘吁吁了,胸脯子上下微微起伏。且因了方才挣扎,穿着的那条宽松粉绿小裤褪卷到了膝处,露一截雪白小腿……手上力道便渐渐松了下来……

善水刚才踹他脸,不过下意识的举动。踹完了,见他脸色铁青,心中立马也后悔了。这当老婆的拿脚去踹丈夫的脸,简直就无法无天……只面上还不肯认输而已。现在觉到他抓住自己脚掌的手似乎松了些,急忙再次缩腿,想抽离他的掌握。谁知脚刚一动,却觉他手一紧,又被钳住了。

霍世钧再次捏紧她那只脚,瞟了一眼,白生生的,捏了下,肉呼呼的,软绵绵柔若无骨,手感极好。又想起她这只脚丫刚踹过自己那半边脸时,虽把他脸踩偏了去,有点丢人现眼,却一点儿也不疼,反倒感觉光溜溜滑腻腻的,现在那半边脸仿佛还残留了点那种感觉,一时心头像一道长出了层毛茸茸的丝儿,全身都有点发痒了,忍不住又捏了几下她的脚。

善水见他脸色渐渐缓了下来,手却一直紧紧抓着她那只脚不放,现在还揉捏起来,烛火里看起来,整个人颇有点阴邪之气。忽然想起他在床上似乎偏好重口,顿时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闭上眼胡乱踢腿,那只脚掌终于得了自由,刚松了口气,榻侧一沉,他已躺了下来,手伸过来一揽,自己便滚到了他怀里,觉到他的脸压了过来,似乎想要亲她,登时又挣扎了起来,喘息着道:“你光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我也没要你跑这来的!你带她直接过去就好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得好好的,等我病好了,我就自己回洛京!”

霍世钧被她这样嗔怪,心中不但不怒,反而窃喜,只觉她娇憨无比。用力压住她手脚,俯到她耳畔低声道:“我何时跟你说过我带了别的女人上路?我要带了,还会这样折回来接你?刚不过和你玩笑一下才没应你的话,你就信以为真了。”

善水一滞,微微侧过脸去,见他一张脸近在咫尺,看着自己的眉眼里似乎微微含了丝笑意,顿时觉得讪讪,心里头却不知为何,忽然像被挪走了块石头,松快了不少。

霍世钧觉到怀中的身子渐渐软下来,知道她回心转意了。这时刻,先前为了赶回来接她在路上日夜兼程的辛苦也全都不翼而飞了,把头埋入她颈子,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欲念立刻蹿动,手便慢慢摸上了她身子。

善水略微扭了下,低声道:“我还病着呢……”

霍世钧听她语气,难得似在朝自己撒娇,立刻道:“那我不动你,你睡好了。”果然,抱着她便没再摸索了。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和好奇,凑到善水耳边,低声问道:“柔儿,你先前不不愿跟我去兴庆府吗?怎的突然又改了主意?”

善水一怔,踌躇了起来。

她上路追他,全照了王妃的指令行事,这事只有她和王妃两人知道。要刚才,两人一言不合最后又翻脸了,她自然不会客气,有什么说什么,省得他自我感觉太好。但现在闹腾一番过后貌似又和好了,他也难得露出了丝体贴的样儿,她要再跟他说实话,自个儿被他娘给赶出来的,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指不定又会落下什么心病。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接下来至少一年的时间里,都要跟他朝夕相对。他又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自己若为这种事再得罪他,那就不识好歹自讨苦吃了……

善水想妥了,一只手轻轻搭上他腰,闭了眼睛道:“我不想让你先开口么,可你就不开口,我自然也拉不下那个脸。后来送你到大门口,你回头看我一眼时,我就后悔了。只当时边上人那么多,我怎么开得了口?所以一回去就去求了你娘。她应了,就派冯清送我来追你。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追了几天没追上,我又病了,只好停在了这里。那边要真的急,你明天自己先上路,我慢慢再过去好了……”

霍世钧听罢,心里便像有只小手在轻轻挠痒,挠得他通体无比舒畅。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低声道:“睡吧。那边早晚几天也无妨。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上路。”

第三十九章

时令已入深秋。善水以往到这时节,夜间独睡时,手脚总经久不暖。昨夜有了男人体温捂着,睡得倒颇舒适,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晨,身畔男人不见了,大约已经起身。她已病了数日,前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盖再厚的被衾,汗也没见发多少,今早破天荒地心口后背处却都积了把汗,脑门也灵清了些,只手脚还是软而已,所以并未下地,仍被白筠雨晴服侍着坐榻上洗漱,擦了身子,换去汗湿的中衣。白筠怕她再冻了,往她身上再披件蜜色漳绒小袄,又塞垫了个靠枕到她腰后,县令是留下伺候的小丫头便送了早膳来。善水正感到了饿,被伺候着吃了半碗藕丝荷粉,一块桂花新栗糕。白筠眉开眼笑,替她掖了下被角,道:“可算是肯吃东西了。前几天看见什么都摇头,吃得比猫还少。”

雨晴笑嘻嘻凑了一句:“世子昨夜到时,我一开门,见黑漆漆一个人影立我跟前,差点没吓掉我的魂儿。好在姑娘今天就肯吃东西了,人也精神不少,可见世子来得真是好……”

善水被这丫头的话弄得有点心虚,倒显得自己就是憋着一口气等男人来似的,放下筷子,轻咳一声,道:“不吃了。”

“怎么就不吃了?再吃!”

门帘子忽然被掀开,善水抬头,见霍世钧已经进来了,精神奕奕,眉宇间一扫昨夜的倦乏。

白筠剜了雨晴一眼,雨晴吐了下舌,心中也后悔自己嘴快。偷眼看了下,见世子面上似乎并无不快,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忙低头退到一边去。

霍世钧一早醒来时,见蜷在自己身侧的善水睡得沉,并未扰她,自己起身去见了冯清,叫他这两日便可带人返京了,回来到门口时,正好听见里头几个人的说话声。雨晴那句,前头虽有点犯上之嫌,只后头半句入他耳,却觉十分合意,自然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白筠忙照霍世钧吩咐,又搛了几个素馅小饺儿放到摆善水身侧的小炕桌上。霍世钧见善水不吃,径直坐了过去,拿起她的筷,夹了便往她嘴边送,道:“药喝再多,身子没力气,又怎么好得起来?再吃!”

白筠朝雨晴丢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善水见屋子里只剩她跟霍世钧了,这才把头扭过去,道:“我饱了呢。”

“再吃一口!”霍世钧的语气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把他平日压人的那一套都使了出来。

善水敌不过他的威逼,只好张口。一口又一口。见他还不肯罢手,忙道:“等下还要吃药的,太饱了喝不下去。”

霍世钧这才作罢,自己就着她的碗筷,把小炕桌上的东西扫光,叫了人进来收拾掉,没片刻,白筠又送了煎好的药汁来。霍世钧亲自端了送她嘴边。

这药又臭又苦,善水勉强喝了几口,一张脸便皱作了一堆,推开道:“好了好了。”

霍世钧面无表情道:“喝完。”

善水道:“我前几天都喝完的。是药就有三分毒。一早觉得好多了,不用喝光。”

霍世钧盯着她:”是吗?怎么早上我碰到了煎药的小丫头,问了几句,她却说你每次喝药都剩半碗?”

善水见被戳穿,嘟了下嘴:“这药太苦了……再说,我又不是没喝,我今儿真的好了呢。”

霍世钧皱眉望一眼还剩大半的药汁。挥手示意白筠出去了,这才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柔儿,光苦了你也不行,我会心疼。要不再像上次喝醒酒汤,我喝一口再喂你一口?我陪你一道苦就是。”

善水见他话说完,真的把那碗药端到嘴边要喝,吓一跳,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喝。”扳住他手腕不放,跪坐了起来抢过碗,咕咚咕咚几口便都喝完了,舌根一阵泛苦,差点没作呕,忽然嘴里一甜,已被他塞了颗杏脯进来。

霍世钧没哺喂成,心里倒是有点可惜。见她嘴里含了杏脯,鼻子还是皱到一处去,小模样有点娇俏撩人,看了几眼,视线落到了她唇瓣上,正好嘴角处还沾了几滴棕褐的药汁儿,心中一动,人便慢慢凑了过去。

善水见他目光有异,知道不妙了,忙往后仰了下头,却正合他心意,整个人顺势便压了过去,把她扑倒在榻上。

“你干嘛?”

善水忙伸手抵住他压下来的脸。嘴里因含了杏脯,连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霍世钧早心痒难耐,拨开她的手压在头顶,自己用另只手固住她脸阻她避让,头便压了下去,伸舌轻轻舔她嘴角残留的药汁。

这动作实在暧昧邪诱,被他舔过的唇角处像有虫在爬,善水一张脸顿时爬上了杏烧云火,虚哼哼道:“不要……大白天的……”

这话入男人的耳,与其说是拒,倒不如说是变相的诱惑了,哪里还会真听话?再说了,霍世钧自从新婚夜被她拒吻,便似落下了个心病,对亲她嘴这件事,更是执着。都这样了,哪里还会放过?再舔几下她的嘴角,舌就撬开了樱唇探入,卷了被她含得半化的那颗杏脯吞入自己腹中,再缠住她唇舌便不肯放。二人口间津液哺渡,鼻息苦甜氤氲,真真是个滋味消魂的缠绵之吻。

被打发了出去在外的白筠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里头传唤,倒是隐约传来几声可疑的声响。她先前在王府时,也历过数次了,自然明白为何。现在有了经验,倒没起先几次那么慌了。只是见这里是客栈,虽是最清幽的上房,且为了避免冲撞到世子妃,边上几间屋也都空着,但毕竟是在外,不敢怠慢,自己略站远了些便守着。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冯清过来,忙迎了上去。

冯清停住了,道:“本地县令消息竟很灵通,一大早地便领了群乡绅耆老过来要请世子安,都在客栈门口等着呢,我也打发不去,这才来通报下。”

白筠踌躇了下,到了门口,朝里咳了一声,把冯清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里头的榻上,罗衣已解,襦裙也半退了,霍世钧毫不隐晦,撩高自己的衣摆,大喇喇地将情动狰狞之处大白于外,抓了善水的手要引到那处,令触抚。

这却是头一遭了。

青天大白日的,善水只瞟了一眼,见比前次罗帐昏灯里瞧着时仿佛更要蛮狠张扬,他又脸皮厚实毫无避丑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闭了眼睛把脸埋在枕里不去看,捏紧了粉拳死命不肯就范,男人边哄边迫,两人正拉锯之间,门外忽然传来这声儿,善水松了口气,忙露出半张脸,睁开眼小声催促:“快去快去!”

“不见!”霍世钧随口道了一句。趁她说话分心的当,终于将她手强行压了上去,趁势带着又揉蹭几下,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善水心怦怦直跳,尽力忽略掉自己指间触到的那种异样炙烫感,喘息着道:“就那个县令的话,你不见也无妨,只还有乡绅耆老。那些都是寻常百姓,也是你霍家的子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特意来拜,你要是不见,太不近人情了。人家嘴里不敢说,心里会怎么想?且你在外,一言一行,皆不能随心所欲,因代表了皇家风范……”

霍世钧被她念得头疼,皱眉打断了道:“就你话多,罗里啰嗦!”

他嘴里虽这样说,手上动作却停了,只还不肯起身,一脸被扰的不快。善水暗叹口气,只好凑到他耳边继续哄:“你快去吧!等晚上。晚上我就依了你,随你如何……”

霍世钧得了好,这才勉强放开她手,扯了被衾裹住她身子,自己翻身下榻理齐衣物,又看一眼,见她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小脸,脸颊上还飞着红晕,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地望着自己,仿佛还带了丝戒备之色。强压下心里那种立刻做了她的念头,到桌边喝了半壶的冷茶,定下了心神,低头见无异了,这才开门而去。

本地县令原本早就听说过这永定王府世子的昭著恶名,此番他过来了,不敢不来拜见。现在见着了真人,见他虽年轻英傥,只一张脸却始终没什么笑,远看近看前看后看,怎么看浑身都透出丝凉气,原先想攀附的心顿时被浇了个干净。午时设宴本县最好的齐福楼,一个个面上虽陪着笑,心里却都有几分战兢。至于霍世钧,他看什么听什么,心里都只记着他那个女人一早最后时应下的那句话,哪里有心情应付旁人?恨不得立刻赶回去才好。宾主心照不宣,故而这场筵席空前迅速,酒未过三巡便草草结束,霍世钧立刻赶回客栈,此时晌午刚过没多久。

善水今天身子比前几日松快不少,早上霍世钧去后,她又躺了一会儿,觉着腻了,便起身穿好衣服下地溜达了几圈。用过午膳开了南窗,见旭阳照射过来,暖煦可喜,便与白筠雨晴一道坐下,一边晒着日头闲话几句,一边看她俩做针线。没想到没一会儿,霍世钧便回了。白筠识相,服侍了茶水后,立刻便与雨晴退了出去,让出了地。

霍世钧把门窗一关,二话没说抱了善水便上榻。善水知道这回是避不了了,便是白日也只能由他了,只想他别太蛮狠便好。半推半就地很快衣钗委地,喘息甫起时,门外竟又传来了白筠的唤:“世子,有人急找!”

霍世钧一滞,从身下羊脂玉般的一片脖颈上霍然抬头,朝外怒道:“说我有要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白筠的声犹疑了下,降了好几个调,变得小心翼翼:“是……侍卫长来了。说有急事……”

侍卫长便是霍云臣。

霍世钧一怔,与善水对视一眼,低声道:“你等我回来。”说罢便放开她匆忙下榻,很快开门而去。

善水忙拣了凌乱衣物穿回去,起身到了镜前理了下鬓发,召了白筠进来,问道:“他不是在前头等的吗?怎会突然也过来了?”

白筠刚才被霍世钧的怒气吓到,此刻还有些惊魂不定,忐忑道:“我也不晓得,只是听说有十万火急之事,不敢耽误了。这才来叫的。”

善水哦了一声,也未再多问。坐了片刻,又觉着有些虚累,便回了榻上和衣躺着闭眼假寐。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霍世钧的脚步声,倏然睁开眼,见他已大步朝自己而来,到了榻前坐下,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的样子。

善水道:“你有事,直说便是。”

霍世钧看她一眼,这才道:“兴庆府那边有消息来,说巴矢与由都两大部族起了争斗,波及不少人,事情闹得有些大……”

兴庆府毗邻西羌,当地异族混居,这巴矢与由都是当地势力最大的两个部族,位于大元与西羌之间。百年前曾属西羌,后不服管辖,先后脱离自立,二十多年前,遭西羌出兵征讨。唇亡齿寒,大元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时新登基的景佑帝御驾亲征,打退了西羌进犯,两部族首领也受了景佑帝的封,号巴矢王与由都王,从此归于大元版图,但立场一直摇摆不定。刘九德领兴庆府时,多年来暗中扶持巴矢、打压由都。两个部族一直咬着,只碍于大元,不敢明面争斗而已。现在刘九德倒台,兴庆府群龙无首,早就心存怨气的由都部立刻生事,宣布不服大元管辖。前些时候两大部族起了争斗,死伤不下千人,甚至波及到了兴庆府的府都凤翔卫,流民趁机生乱,当街劫夺。民众人人变色,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行市凋敝。宋笃行无力掌控局面,又迟迟等不到霍世钧,这才派了人去接应传信。霍世钧那夜离去后,次日一早,霍云臣便正巧得了消息,这才心急火燎地一路也追了回来。

善水没听过这两个部族,对那边局势也是两眼一抹黑,只是见他神色凝重,想必是件大事。忙坐起身道:“那你快去,不用顾我。”

霍世钧看她一眼,道:“也好。我令云臣留下。等你身子养好了,他再护送你慢慢过去吧。”见她点头,肩膀抬了下,仿似要起身相送,伸手把她按下去,道:“不用你送了。记得要多吃饭。我现在就走。”说罢俯身下来,匆匆亲了下她额,再看她一眼,起身便往外去了。

善水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下尚带他唇感的额,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他除了爱强亲自己的嘴,第二个喜欢亲的地方好像就是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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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钧离去后,善水又歇了两日,便在霍云臣和随后赶到的一队亲兵护送之下,继续往兴庆府去。大约是得过霍世钧的命,霍云臣一路并不紧着赶路,昼行夜宿而已。越往西去,入目景色越是迥异。沿途人烟渐少,处处黄芦蓬蒿、孤城黄沙,碧蓝天际的白棉云朵之上,不时掠过南归的振翅雁群。

善水起先还有新鲜感,很快便厌倦起来。越往西,越想念父母。有时夜半醒来,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无依之感,继而彻夜难眠,心中愁绪久散不去。愁多了,再想起霍世钧时,就变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只觉都是因了他,自己才会这样背井离乡勉强上路。就这样一路行走,到了十月底,人烟渐渐又稠密起来,知道终于入了兴庆府的境。

这时节在洛京中,白天穿件夹袄便可,只在这里,善水身上已经裹了大毛斗篷。白天久坐车中少了活动,晚上屋里便是笼了火盆子,手脚还是冰凉一片。这天又到出发,听霍云臣说,离凤翔卫不过数百里路了,两三天内便可赶到,郁闷了许久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点。不止是她,连白筠和雨晴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善水叫他只管放开了赶路,心里是真恨不得立刻就能到,好叫她爬下这坐得几乎要作呕的马车。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