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宁萱显然有些心动,却又怕他这样说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待会众多随灵仙一起被连锅端,所以还是不说话。

君千棠又道:“我可能要在此此静坐一月,理清思绪,要累你与我一道处在这冰天雪地中了。”

曲宁萱连连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君千棠的目光落在凝光照影镜上,破天荒叹了口气。

与其说是理清思绪,倒不如说是自身的骄傲与心中的欲望在挣扎战斗,这等稀世宝物,怎能轻易舍弃?但…

君千棠苦苦与自身作斗争,曲宁萱却好奇地走到冰柱三米前站住,打量被冰封的男子。但冰层太过厚实,她根本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不免沮丧地瘪瘪嘴。

想到君千棠既没再提小马的事情,也没杀自己,曲宁萱又有点犯嘀咕,心想作为高阶修士,应该没必要在冲级的事情上骗我吧?

如果她身体好,定会利用晗元丹尝试冲击融合初期,看看君千棠有没有说假话。偏偏她还处于灵力无法调动的虚弱期,无法修行,带来的书已经倒背如流,加上仙人的存在着实新鲜,所以她每次醒来都托着下巴,打量冰中的人影,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暗道沈家定然知道她逃跑的事情,不知怎样震怒…打住打住!她此世的家人太过禽兽不如,一条命抵人家成千上万条命已经够便宜,她无端难受什么啊!眼下最要紧的,应该是渡过剩下的三十多天虚弱期,然后努力冲击融合初期,勉强脱离低等修士的大部队,之后再慢慢修炼筹划,在高不可攀的仙途艰难行走。

静坐九天后,君千棠缓缓站起,将凝光照影镜随手扔到冰柱下方:“我们该走了。”

曲宁萱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始终不相信他真的会放弃,君千棠笑道:“如果想要的话,你不妨拿去?”

“我…”曲宁萱的目光在凝光照影镜上流连,最后花了好大力气让自己挪开视线,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拿起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使用它,更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它,还是…算了吧!”

说到这里,她的心都在滴血,暗道曲宁萱你笨死了,这么好的宝贝送到你眼前,你居然都不要…她别过脸,生怕再看一眼就会反悔。

君千棠有些郁闷,他花了九天时间,才让自己放弃凝光照影镜,这姑娘却这么快…不要让他觉得自己不如她啊!

心有不甘的君千棠祭出飞行舟,又对曲宁萱说:“接下来可就要赌赌我们的运气了,倘若穿过强大妖兽的领地,我定要与之交手,就算侥幸逃生,说不定还会被千阳宗察觉…怎么?你可要折回去取凝光照影镜,助我们逃过一劫?”

他前半句说得极为郑重,后半句就多了一丝调侃的意味,曲宁萱笑容温婉,神情柔和,声音温柔到可以滴出水来:“玉璇实力低微,无法使用此等至宝,还是前辈您折回去吧!”

君千棠笑了笑,径直踏入飞行舟,没有回头。

也不知他们是人品爆棚还是什么,反正在曲宁萱醒来的时间内,从没有出过事。她不知君千棠要去哪,又不好意思对别人指东指西,便在清醒与沉睡中混日子。

当她又一次醒来的时候,竟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风中也藏有海独有的味道。曲宁萱刚想站起来,就发现一旁的案几上放下一块玉简。原来,君千棠知她在沈家呆不下去,便特意将她带到了与澄灵山脉一东一西处于极端的星昼海上,寻了个安全又灵气充足的岛屿,弄了个简陋的洞府,布下可维持十年的守护阵法以及一堆丹药,这才悄然离去。

曲宁萱知他走得如此干脆,必定在自己身上种下什么追踪符,幸好静影手镯比较人性化,还给这些追踪的东西都留了一天的空,不会对方一下追踪符,就能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曲宁萱立刻收拾东西,并强行记下君千棠布下的防御阵法,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第十二章 兔死狐悲

两年后,平澜城外,安原山一处洞府内,曲宁萱正为灵药除草。她的神色既温柔又认真,让人一见就觉得无比舒服熨帖,恨不得化为她轻轻抚摸的药草,得到她的关切。

离开无名岛后,曲宁萱伪装了一下自己,又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前行,有惊无险地来到岸边。然后,她花了十颗中品灵石买到一张市面上算颇为周全的地图,最后敲定在平澜城居住。

她的选择极有讲究,星昼海以及周边大陆都被人类与妖怪瓜分,到哪都逃脱不了纷争。贸然居住于海岛,不仅会遇上风暴、妖兽等危险,说不定还会被双方交战连累,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一上了岸,自然是宗派林立,大宗派太过敏感、强势、霸道,谁知他们控制的地区允不允许实力低微的散修居住?小宗派又太擅长刮地皮,少不得会被骚扰得不胜其烦,唯有不上不下,既不是很稀缺灵石丹药材料,又不愿结太多仇家的中等宗派控制之地才是好选择。

控制平澜城的宗派叫做亦云宗,是个以炼丹为主的宗派,在这个世人极度重视法宝、丹药等的世界,炼丹师相对来说比较稀少,越到高级又越难晋级,无论人才还是丹方都显得特别珍贵。正因为如此,亦云宗在整个星昼海都挺有面子,人脉广路子也广,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加上平澜城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珍贵药材,曲宁萱也才毅然选择这里。

曲宁萱修行的功法名为《青木厚土诀》,是玄级上品的秘籍,也算相当不错,且正合了她的属性。但这个功法过于中正平和,没有杀伐之意,灵力的特性也偏向滋养为主,是以曲宁萱在沈家的时候,特意挑了些辅助的法子来看,平素也会研究一二,专门培养类似的法宝,比如蔓藤缠绕,重力结界等。无奈静影手镯的效果只作用于人,不作用于物,所以在搭载飞行舟的过程中,曲宁萱让君千棠停过一次,将自己随身的所有法宝、书籍以及沈家高层沾边过的东西烧得烧,扔得扔,以致全身上下除了几株药材,几百颗灵石以及君千棠留下的丹药外,就没有别的东西。

《青木厚土诀》好是好,却只记载了到融合巅峰期的修炼方法,也不知是沈家没收集到全本,还是这本法诀只有这么多。就算功法不着急,慢慢摸索自己的道路也未尝不可,曲宁萱也知道自己护身的法子太少。无论再怎么不喜法宝丹药,身上留几件护身的东西也是必不可少。平澜成灵丹妙药众多,为了买到心中的药品便死当法宝的并不在少数,专心去淘,怎么也能淘到一些好东西。是以曲宁萱在洞府里弄出一个小型聚灵阵,培育一些八品九品的药材,正好她功法契合,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能辅助修炼,还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何乐而不为?

曲宁萱取出小巧玲珑的玉铲,小心翼翼挖开土,不伤害药材的根茎,将几种药材移植出来,分门别类地盛在几个玉盒里。又取出一种名为“海魄”的特殊金属所做的剪刀,将另一些药材用得着的部分全部减下来,收好之后,将土壤填回原状,这才离开护阵结界,朝平澜城内飞去,并在十五里外降落,缓缓步行。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曲宁萱抬起头,望着天空扫过去的第七个影子,微微皱眉。

修真者一踏入筑基境界,就能驾驭法宝,出入青冥,为防止各种令人喷饭的空中撞车事件发生,这个世界所有城市一律颁布“禁飞令”,区别只在于你多少里以外就得步行。谁敢违反这条禁令,就是打统治该城市的宗派的脸,除非你实力强到能够无视这个宗派,才能公然破坏这条规矩。

亦云宗实力不强,但身份着实特殊,才拥有十五里外就必须禁飞的荣幸,就算金丹期强者,也不会为了这一点点路程就得罪一个专门炼制丹药的宗派,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要求到别人身上呢!但这可不是上古时期,元婴期修士普通得和萝卜白菜一样遍地都是,至少不可能短短时间飞过七个,身影还能被她捕捉,只可能是亦云宗出了什么大事…

猜到一点后,曲宁萱立刻折身回去,东西哪天卖都可以,她暂时还不缺这些灵石,万一惹上什么祸事,那才叫糟糕。一个孤身在外的美貌女修,总会有人起邪心,还是谨慎点为好。

曲宁萱回到洞府后,便打算这段时间打坐闭关,缓缓吸纳天地灵气。两年前,她用光了三颗晗元丹,才在一次心无旁骛的静坐中冲到融合初期。过了两年心如止水,几乎不染尘埃的生活,她的心境自然很好,等体内灵力蓄养到程度后,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水到渠成,到达融合后期。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上门拜访。

“宣妹妹,我打算离开了。”前来拜访曲宁萱的女子名为苏绮梦,她本人也如名字一般,容色艳丽不可方物,身段妖娆至极,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万种风情,倘若不熟悉的人一见到她,定以为她不是良家女子。事实上,苏绮梦为人爽朗大方,像大姐姐一样,喜欢照顾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曲宁萱牢记三条忠告,绝不以真名示人,为求稳妥,她也没用沈玉璇这个名字,就胡乱编造了一个宣忆柳出来,苏绮梦口中的宣妹妹,自然是曲宁萱无疑。

听见苏绮梦这样说,曲宁萱面露诧异之色:“苏姐姐,你为何突然…”

“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很久了。”苏绮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语气虽平静,脸上的苦涩却怎么都掩不住,“四十年前,有人对我说,跟了我,我让你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灵根,梦想着光辉的未来;三十年前有人对我说,跟了我,我让你不需要苦苦挣扎,灵丹妙药绝对不缺,我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我母亲就是以色事人的卑微妾室,父亲对她好,不过是迷恋她姝丽的容色,色衰之后,原本还留一点点的宠也没了。所以我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靠自己的汗水向上爬,绝不依靠自己的身体与美色做事。”

曲宁萱听出苏绮梦话里的潜台词,却没露出愤怒或者鄙夷的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违背了一直以来理想的苏绮梦不仅烦闷,还带着一种相当程度的自我厌弃,这种时候,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苦闷与纠结,发泄一直以来的郁气。自己只要做一个听众就好,既不需要插嘴,也不需要自认为高尚的抨击与劝慰,更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关心与怜悯。

苏绮梦见曲宁萱的表情,心中着实一暖,便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三十多年来,我天天过着猎杀妖兽,搜集药草,用这些赌上性命换来的血汗钱换得大众化的功法,一次就用完的丹药,几件普通法宝的单调生活…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说到最后,她轻轻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艳丽的容颜上却是说不出的疲惫与沧桑。

曲宁萱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他…对你好么?”

“好?”苏绮梦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疯狂、哀恸、绝望与愤怒让曲宁萱吓了一大跳,做梦也没想到苏绮梦会有这样极端强烈的情绪,“不就是一个仗着家世好,上头有人撑腰,就能对我们为所欲为的畜生么?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想攀附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用完就丢是寻常,供你在一个别院生活,施舍给你一点丹药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养得起。多少次,我都想冲上去撕烂他那张脸,对他吼一声,没了后台你还能干什么,但是,但是…”

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这些话后,苏绮梦低下头,眼中有了泪水,神情既诡异,却又带着无尽的苍凉:“可我不敢这么做,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半分不满,因为他有后台啊!”

“苏姐姐,你可以逃…”

“逃?逃到哪里去呢?逃了又如何,继续过这种看不到未来的生活?”苏绮梦幽幽叹道,“就这样吧!宣妹妹,我已经脏了,而且变成你我都鄙视的那种女人…”

“但是!”曲宁萱抬高声音,还是有些不理解,“妾室的性命完全被别人捏在手里…苏姐姐,你不是那等浅薄女子,绝不能为眼前一点利益,让自己跳入火坑啊!”

苏绮梦轻轻摇头,没再说什么,她拔下精致的发簪,尽管恋恋不舍,却还是无比坚定地将之推给曲宁萱:“宣妹妹,你收着吧!我已经不配再戴着它…”

话音未落,她就别过脸去,轻轻道:“我走了。”

“苏姐姐…”曲宁萱低下头,也没再说什么,这种个人的事情,她有资格劝,却没资格指手画脚,苏绮梦心意已决,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还不如让她好受一点。

送走苏绮梦后,曲宁萱定定地望着那支簪子,心中无限悲凉。

苏绮梦坚持了三十年,还是向现实妥协了,那我呢?我能坚持多久?

第十三章 烫手山芋

曲宁萱沉浸在前路茫茫的悲凉中,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右手拈起做工精致的簪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打算想将之好好收藏起来,以后如果见到苏绮梦,便将之还回去,毕竟这是苏绮梦母亲唯一的遗物啊!

将簪子放入盒中,刚打算盖上,曲宁萱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将这支簪子取出来,细细端详。

这支珊瑚蝙蝠簪由一整块珊瑚雕琢而成,线条流畅,做工精致,绝对出自名家,在世俗界绝对能算得上顶顶珍贵的首饰。曲宁萱倒不是在意这簪子本身的价值,而是觉得,这支簪子似乎有点问题。

见到漂亮的衣服首饰会多看两眼,这是女人的天性,曲宁萱也不例外。何况苏绮梦与她交好,曾自嘲般说起幼年生活,取下这簪子给她看过,所以曲宁萱对之记得特别牢。今日一见,谈不上哪里不对,却总有些违和。

曲宁萱将簪子翻来覆去检查了许久,没发现问题,便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如果这簪子有问题,苏绮梦还会发现不了?但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说不准,苏绮梦沉浸在自我厌弃的世界中,有些浑浑噩噩,警惕性大大下降,没察觉也是有可能的。

她的直觉一向比较敏锐,心思又比别人重一些,如果不找到违和的原因,必会一直惦记这件事情,说不定还会影响修行。所以曲宁萱略加思考后,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这玉瓶中装得不是别的,正是平澜城特产,一枚上品灵石才能买到一滴的“存真水”。

先前就说了,平澜城盛产各种丹药,四面八方的修士都往这里奔,买丹药的钱不够就用东西抵。亦云宗派来的人手几道扒拉,将可能的好东西全部挑走,剩下这些大路货就你们店家处理。这个世界的修真者与普通人在心性上也没什么两样,否则也不会做这等沾染世俗烟火的商贾之事,他们准确地把握了绝大部分人的侥幸心理,弄了个能破除幻术与一些结界,顺带去除污垢什么的“存真水”出来,价钱还死贵死贵,却说得无比好听——你把这东西往法宝上一滴,说不定顶尖好宝贝的封印就松脱了,让你以极少的价钱收获了极强的宝贝呢?

作为被忽悠的一员,曲宁萱在买地图的时候一时头昏,也买了三滴“存真水”,付完钱后才想到自己就算买大路货,也不会去赌所谓可能出特殊法宝的几率,根本用不着这东西,是以又气又悔,却舍不得将这东西扔掉,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她恐怕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东西。

曲宁萱拔开盖子,将一滴“存真水”倒在簪子上,脸色立刻变了。

由于近距离接触,又用全部的神识来关注,她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幻术的波动。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存真水”卖的这么贵,功效自然很不错,一滴“存真水”却只能让幻术结界轻微松动,可想而知,下这个幻术的人实力绝对很强。

曲宁萱轻轻将簪子放到一边,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苏绮梦是否…等等!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根簪子,很可能是今天才掉得包!

是了,绝对错不了…曲宁萱太了解苏绮梦,这位拥有妩媚外表,刚烈内心的女子对生母看得极重,曾发誓不再走生母以色事人的老路,这根玉簪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寄托了她母亲的遗愿,伴她一路走来,在她心中地位极重。所以,在决定成为别人的妾室后,她才会说出“我已经脏了,不配再戴它”这种话。这样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东西,苏绮梦在决定将簪子交给曲宁萱之前,必定是眼含泪水地反复端详,犹豫再三,迟迟舍不得下决心。就算苏绮梦情绪再激动,注意力再不集中,也不可能将这珊瑚蝙蝠簪认错。

曲宁萱闭上眼睛,想象这样一幕——苏绮梦心如死灰,前来自己的洞府,将簪子放在自己这里,与过去做最后的告别。她神色有些恍惚,也没有多少戒备之心,这时候,一个高阶修士将手上一件东西施以幻术,以极快的速度与苏绮梦的发簪掉包,这个过程太短暂,对方的实力也太高,苏绮梦竟毫无所觉。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高阶修士选择这样做?答案很明显了,不是么?

想到自己折回来的理由,曲宁萱只觉得满嘴苦涩,心中还有些抑郁,她就不明白,为了躲避是非,她连平澜城都没去,乖乖在洞府里修炼,怎么麻烦还从天而降?

不过,曲宁萱的心志颇为坚毅,她只是慌乱了一瞬,又立刻镇定下来。

对方敢选择掉包,八成为了以防万一,亦云宗定没有直接追踪这件东西的方法,他才敢这样做。既然如此,她能不能猜测,对方的追踪术是下到苏绮梦身上,而不是这簪子上?

想到这里,曲宁萱的神色又黯淡下去,还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于懊恼。

苏绮梦已经离开,自己也不知她跟着谁走了,想将这东西还给她都不行,这下好,对方肯定先去找苏绮梦,指不定听见簪子不在就恼羞成怒,苏绮梦会受什么折磨…再说了,难道这烫手山芋,自己就得一直揣着?

不过…掂了掂手中的簪子,曲宁萱颇为心动,风险越大利润越大,这个道理她相当清楚。亦云宗一向眼界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东西能引得他们大动干戈,必定不凡,强悍法宝倒是最差的猜测,如果是开启什么宝库的钥匙…想到这里,曲宁萱又有些泄气,这些设想都很美好,但以她现在的实力,估计还没开启大门,就被一旁的小怪拍死了吧?为什么,她遇见了许多让人疯狂的宝贝,却没一样她能用的?

自己应该怎么做?走?不行?如果她现在急急地离开,是个人类都知道她猜到内情,不杀人灭口才怪。但留也不行,她不能指望每次都遇见君千棠那样比较有礼貌的高阶修士,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也会死…对方被迫用掉包计,想来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与其惊慌失措,还不如以静制动,暂缓一段时间,再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

曲宁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半个多月后,平澜城的秩序恢复正常,不知抓到了贼还是追丢了,或是将战场开辟到别处。面对这种情况,曲宁萱都不紧不慢地将药材卖掉,又立刻回洞府打坐,过着井然有序的生活,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三个月后,平澜城,慈心堂。

“宣姑娘,你不必这么拼命。”慈心堂负责收购药材的李姓老者与曲宁萱也算有几分交情,见她卖得材料比以前多三成,形容又有些憔悴,便随口关心了一句,“别仗着年轻,有大把时间挥霍,就用来做旁的事,还是修为要紧啊!”

曲宁萱叹道:“李老,我也是没办法,您看我全身上下,连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宝都没有,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偏偏看重的法宝价格极高…”

收购药材这边比较冷清,李老也就乐得与曲宁萱聊天:“我看你像挺会过日子的人,老张那里的东西,略好一点的也应该买得起…难不成,你看中了三楼的东西?”

曲宁萱低下头,略带不好意思地说:“三楼的东西价格太高,我哪里敢肖想?我看重得就是半年前到货的那柄‘流光’剑。”

李老一听,心中暗道流光除了做得精致漂亮,速度快一点外,就没什么用处,与高昂的价格严重不符,一看就知道是宰人专用,这姑娘真是…但他与曲宁萱才认识两年,与临着不远的老张却是多少年的老交情,所以他不仅没劝曲宁萱别买,还道:“宣姑娘,如果想买流光剑,你可得快点。还有一年不到,亦云宗二十年一度的品丹大会就要开始,这平澜城肯定会多许多人,财大气粗到拿灵石当石子的贵人绝对不少啊!”

曲宁萱就是知道这点,才刻意引出这个话题,所以她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焦急之色:“一年时间,我根本凑不到…”

见她心急如焚的样子,李老犹豫了一下,才说:“城主府外的任务告示书上极多任务,宣姑娘,你还是挑一两个没有危险的做吧!要么,你可以与几个人结伴去猎杀妖兽,收入也快一些…”

曲宁萱眼中绽出无比的光彩,感激道:“我从来都不关注这些事,竟忘了任务能兑换灵石…谢谢您,我马上就去接任务。”

“哎,等等!”李老见多了信心满满去做任务,去探险,去淘宝的人一去不回,见曲宁萱如此高兴,不由生出几分不忍,便嘱咐道,“千万记得自己的实力,别挑太难的啊!”

“李老放心,我不会的!”曲宁萱应下,立刻向城主府走去,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样一来,她应该安全很多了吧?

第十四章 心生豪情

现代人会习惯性地将“修仙”与“古色古香”“不染尘埃”等词汇联系起来,曲宁萱也不例外,所以踏入城主府旁的任务发布大厅时,顿生时空错置之感。

偌大一整块水晶悬于大门正对面的墙上,各色文字写成的任务停留三十秒后闪现下一条,不住滚动。大厅正中心的柜台上有五个人坐着,负责办理铭牌,再往周围一看,诸多单间被特殊的金属与特制的黑色帘子隔开,挑开帘子进去就能看见一块小型水晶,旁边还有一个放置玉简的凹槽,可以查询与你玉简等级对应的任务。

“我怎么感觉好像来到银行了?”曲宁萱含糊不清地嘀咕,却又觉得自己好笑,现代人能用科技解决的事情,修仙者一样可以用别的手段解决。有些修真者自知长生无望,后半辈子全浸淫在这些研发创造上面,怎么可能折腾不出这些东西?只不过,她看惯了古色古香的店铺,就理所当然地将修真者归到“古代人”这一类,还真是…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中过了一下,便不再多想,曲宁萱走到大厅正中的柜台前,以“宣忆柳”的名字登记后,得到一块不知由什么金属制成的灰色铭牌。

曲宁萱见这铭牌不需要认主,心中便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真要去海上做任务的话,不仅要提防妖兽,更要提防旁人偷袭。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有什么杀人偿命一说,喜欢干不劳而获买卖的人,定是相当得多。

如果是以前的曲宁萱,一想到可能会面对这种凶险,还可能要动手杀人,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毕竟她前世一直生活在安宁平和的环境中,今生虽然被沈家的阴谋算计,却也是暗地里的软刀子,哪比得上与人生死相搏的残酷与冲击?女子的天性作怪,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退缩。但长久以来被迫忍气吞声的遭遇,面对高阶修士无力反抗的愤懑,以及被苏绮梦的选择一刺激,曲宁萱心中却生出几分豪情。

女性修士大都想平平安安过日子,找个好男人做依靠,不要自己孤零零地打拼,为此,她们宁愿上着赶着给高阶修士当妾,还将之当做荣耀,这是她们的事情,难道我也要落得和她们一样?不思进取的话,怎能拼来足够的地位,获得别人的尊重?我就不相信,我克服不了女性先天的弱势,不如男性修士,就算要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努力,面对更多的凶险,但如果不赌一赌,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赢?

曲宁萱生性倔强,又极冷静聪慧,懂得审时度势。没穿越之前,她怕蛇,怕黑,怕鬼…正常女生怕得东西,她见了都会发抖。但她清楚自己的处境,硬是克服自己的毛病,在筑基后检测实力的时候毅然选择深入蛇窝,忍着那股冰冷粘腻的感觉与心中的害怕,不住斩杀各种蛇类,直到闭着眼睛都能刺中蛇的七寸才作罢。后来君千棠用飞行舟带她深入万古大帝的墓室,她也不拉窗帘,不闭眼,努力让自己适应墓穴的阴森幽暗。这些她都扛过来了,难道还畏惧旁人的偷袭不成,没多少实战经验?难道别人就比她强,天生就擅长战斗?

想到这里,原本打算寻一个较简单,位置又离平澜城比较远任务的曲宁萱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比对地图,勾了“带回十株海潮花”“带回五十个煸赤鱼尾刺”等寻药任务后,又接下挺多需要与妖兽战斗的任务,这才施施然离开。

她决定了,这些天就泡在星昼海上,不磨练好自己,绝不回来!

当然,再怎么豪迈,必做的准备也不可少,什么佩戴在身上,能够大略掩盖十天自身气息的匿灵符;什么关键时刻能隐匿自己身形,一次就废的隐罗盘;什么专门困住妖兽的缚兽圈;什么危急时刻捏碎,就能传送到千里之外的传送玉符,林林总总,又花了她几十块中品灵石。当然,一柄大陆货的飞剑也必不可少,曲宁萱还没想好是一次就玩失踪,还是弄个两三次让对方放心再走。好在她东西少,洞府里也就是正在培育的药草与许多玉盒玉匣,无论何时舍了,她都不心疼。

她选定的这些任务,都在平澜城外千里,星昼海中一处名为都玄群岛的所在。这个任务之所以报酬尚可,就是因为都玄群岛太大,搜寻这么些东西实在相当浪费时间。曲宁萱纯粹是觉得这地方安静又比较安全,让她可以专心磨练与修炼,才选择这里。至于作为报酬的中品灵石,她不愿放弃,却也没有太过在乎。

顺着地图的指引,来到煸赤鱼比较集中的地区,又降落在一个小岛后,曲宁萱拈动御剑法诀,飞剑忽地不见,不知去了哪里,曲宁萱命之回来,之间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若非她避得快,必定会被划伤。

出现这么大的乌龙,曲宁萱不由脸一红,她从前的飞剑是沈家的铸剑师特意为她量身打造的,与大路货自然不能比。是以在操控这柄普通飞剑的时候,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操控特殊飞剑的手法,才造成这种情况。

用惯了好东西,曲宁萱就感觉手上的飞剑相当不趁手,但她在沈家的时候就试过,发现她既没多少这方面的天赋,也没多少精力去钻研炼丹术、炼器之道,便暗道自己只是踏踏实实修行的命,才就此作罢。她也不是不能炼制飞剑,但想要炼制出比大路货好的,就要往里面添加珍贵材料,还不知能否成功,这显然不是她会做的选择!

不过,一柄趁手的武器太过重要,自己还是看看运气,能不能搜寻到珍稀材料,或者以后出重金求人炼制吧!

曲宁萱一面考虑这些事,一面熟悉飞剑,片刻后,她取出一副钓竿,在钩子上穿上一个碧绿色的团子,开始垂钓。

煸赤鱼喜食蜜莹草,纵然香味在百里之外散发,它们都能敏锐地捕捉到,并成群结队地过来,所以曲宁萱特意去买了一些蜜莹草,将一部分打成汁水,将米浸泡在这汁水里面,一同蒸熟,做成饭团,又以蜜莹草包裹饭团外围,做成这特殊的鱼饵。

饭团没吃完,煸赤鱼就不会走,这么一会儿工夫,应该够我用飞剑串十几条鱼了吧?

正如她所料,不一会儿,许多通体赤红的鱼就纷纷游来,曲宁萱刻意将鱼竿抬高,让饭团居水面有一些距离,引得煸赤鱼略略向上浮,飞剑心随意转,待煸赤鱼略一冒头,就直直朝它们扎去,一溜串了三四只,本来还能继续动作,冷不丁地,漫天箭雨朝这个方向射来。

曲宁萱立刻松了手,顾不得四散而逃的鱼群,以及海面上一大堆翻了白肚皮的煸赤鱼,便命飞剑回来,左手捏着符咒,右手捏动法诀,战斗的意思相当明显。

“姑娘别生气,我只是饿了…”一个人跃至岛上,连连道歉,见到他的样子,曲宁萱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没办法,这个人实在太脏了。他从头发到身上的衣服都乱糟糟,甚至纠结到了一起,从脸到手都脏兮兮地,别说长什么样子,单看他此时的形貌,如果不说话,连男女都没办法辨别,唯有那无比清亮锐利的眼睛,显示他不是一个流浪汉。

曲宁萱的目光移向他右手的弓箭,发现这弓箭只能用“粗制滥造,勉强成型”来形容,但就是这样劣质的武器,却发挥出极强的杀伤力。如果不是煸赤鱼的鳞比铁还坚硬,她也不会想到用飞剑串鱼,偏偏这人用木箭…曲宁萱本欲息事宁人,但想到自己前不久发下的誓言,又想到这次是对方没理,便不大高兴地说:“凭你这一手箭术,到哪不能猎到东西,偏偏要吓走我好不容易诱来的鱼?”

对方晃了晃还剩几支箭的箭囊,可怜巴巴地说:“我的饭量很大,但箭不多了…”

见到他的神情,曲宁萱顿时泄了气,有点郁闷地说:“算了,你也帮我杀了这么多煸赤鱼,我取了尾刺即可,剩下的你就拿去吃吧!”

“姑娘,要不,我帮你再杀一些鱼,你帮我做饭吧!”对方眼睛一亮,继续说。

曲宁萱微微眯起眼睛,暗道你小子终于透露真实目的了。

什么没有箭,你根本就是不会做饭,才特意盯上我这个女修士吧?区区煸赤鱼,难道我自己杀不了,一定要你帮忙?为让此人私心,曲宁萱无比冷淡地说:“平澜城就在千里之外,驾驭飞剑一炷香功夫就能到。”

“但我不认识路,也找不到路,更没有飞剑…”对方有气无力地说,“否则我就不用饿这么久啦!”

“一直往东飞行,不虚拐弯,不虚避让,谁都找的到。”曲宁萱淡淡道,然后自顾自地走到海边,将躺尸的煸赤鱼全部收起来,又取出小刀,做好心理建设后,才满脸厌恶加不自在地开始解剖这些鱼。

第十五章 昂贵饭钱

曲宁萱左手轻轻按住鱼,右手持匕首往下猛力刺,鱼血立刻不要钱一样地飙出,要不是她避得快,绝对能溅她一脸。

见到她这样生疏到生猛的动作,野人额头冒出一滴豆大的冷汗。

拜托,大小姐,破鱼有你这样用蛮力的吗?

尽管心里这样吐槽,他却生出几分好奇,继续蹲在一旁打量曲宁萱,就看见曲宁萱瘪瘪嘴,脸上露出的厌恶之色更重,还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向他寻求帮忙的意思。

“那个,你…”这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做了,我来帮你吧!”

“你帮得了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曲宁萱淡淡道,“如果现在不让自己习惯,以后怎么办?”

对方听出曲宁萱话里的悲伤意味,不由讷讷道:“但是,你不喜欢做这些事…”

是啊!她不喜欢,不,应该说她讨厌做这些事。今生在沈家的优厚待遇自不必谈,前世的她也同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父母心疼她,连厨房都不让她进,顶多叫她帮忙淘淘米,洗洗碗。她本来就极爱干净,对有鳞片的生物又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恶心,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要亲自动手剖鱼?但是…想到无条件宠着她的父母已隔了一个世界,再也不能相见,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淌下。

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就这样静静地哭着,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却越发让人心疼。野人一见她这样难过,知道她必定想到伤心事,不由后悔自己嘴笨舌拙,便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没事吧?对不起,我说了让你伤心的话…”

“不关你的事情,是我太脆弱了。”曲宁萱轻轻拭去泪水,对这位脏兮兮乱糟糟的野人报以无比歉疚的笑容,“请你不要帮助我,否则下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能不能向别人求助呢?这些事情我不想做啊…为了不让自己产生这种心理,我得开个好头。”

野人怔了怔,才轻轻点头:“你继续做吧,我什么都不说。”

曲宁萱颇为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继续抓一条煸赤鱼过来,忍着内心的厌恶与酸楚开始解剖,收集尾刺,过了一会儿,野人却突然问:“对了,你有没有调料?”

“调料没有,辟谷丹倒挺多…”被这样冷不丁一问,曲宁萱下意识地回答,她诧异地望过去,见到对方发亮的眼睛,不由奇道,“你来海上都不带辟谷丹么?”

“谁说我没带?”野人扬了扬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储物袋,无比郁闷地说,“我可是将它全部装满,才跑来修炼,光辟谷丹就带了十二瓶,但用完这些东西后,我在海上转啊转,却一直找不到大陆…”

听见他的回答,曲宁萱顿觉无比惊悚。

一瓶辟谷丹共十粒,吃了一粒,接下来一个月不吃饭实属正常,这男子修为应该高出她挺多,辟谷的时间自然更长,何况他还可以吃别的东西,甚至打劫他人,能支撑的时间就更长…也就是说,这个人在海上待了至少十几年,从未回过大陆?

似乎察觉到了曲宁萱的不信,对方急急道:“我说得是真的,我在这片地方也转了十来次,却从不知道平澜城就在千里之外,奇怪,我明明对着地图走得啊!”

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下来,显然觉得自己有地图,又走到这里,却一直没找到大陆的行为太过丢人。

曲宁萱不由莞尔:“就算找不到吃得,也不用将自己弄得这么脏吧?本来能寻一两个人问路的,但别人一见你这个样子,早就退避三舍,怎么会搭理你?”

“姑娘,你这就说错了!”听了她的话,野人郑重地说,“利之一字令人趋之若鹜,杀人夺宝再常见不过,我本来就不认识路,若随意问别人路,被引到凶险之地伏击,纵然修为再高,也可能身死人手。若非见姑娘眉宇间并无一丝狠戾杀伐之气,又对海上不熟,必须时时比对地图寻找路径,且令牌是最低等的,我也不敢贸然凑上来。”

他这样坦言相告,无疑是在劝诫曲宁萱别太容易相信别人,却也点出自己跟了曲宁萱有一段时间的事实。曲宁萱想生气,却知道对方是好意,不能发作,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方好声好气道:“谢谢你的提醒。”

“哈哈,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郑重地道歉,我不用避尘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对方眨眨眼睛,刚才的庄肃与沉重一扫而空,“我所有的衣服都在一场场战斗中被摧毁了,只剩下一堆破布条。眼下脏兮兮一团,分不清哪里是衣服哪里是皮肤反而是好事,毕竟他们看不清我的脸不是么?如果用一下避尘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