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千棠并非是纯粹的剑修,只不过这个金甲傀儡由特殊材料所制,不惧刀枪水火,用什么法宝都多余,加上他又想将这个傀儡收为己用,才以剑法与傀儡颤抖。谁料金甲傀儡战斗本能极强,体魄又强横至厮,纵然修为低了君千棠一阶,却还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曲宁萱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他们战斗的影子,但略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就痛得厉害,再看说不定就要受创,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暗自叹息自己失去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闭目修养之时,曲宁萱也不忘听着金属交击的声音,勉强模拟他们两个的动作,却渐渐听出几分不和谐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朝发出嘈杂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十二个银甲傀儡前前后后走过来,看似参差不齐,却随时能组成强有力的合击阵法。再远一点的黑暗之处冒起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幽绿、银白与暗红不一而足,想到那可能是无数动物的眼睛,曲宁萱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千棠也察觉到远方的不妥,他目力惊人,略加一扫,脸色也是变了。对于以极快速度穿过通道,朝这边赶来的一众异兽,他印象深得不能再深,当年探索这个墓穴时,这些异兽就让他们的损伤极为惨重,好不容易死的死,收得收,原以为墓室干干净净,这些家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到底是墓穴沉没地底带来的效应,还是这个叫做沈玉璇的姑娘身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至宝…

君千棠没空多想,左手便扣了一枚小玩意,趁其不备将之掷入金甲傀儡盔甲的缝隙中,金甲傀儡的动作立刻停下。趁此机会,君千棠立刻将曲宁萱拉过来,并用剑破坏金甲傀儡的动力结构,将之收入储物戒指,又打算祭出飞行舟。

他这一连串动作快到不可思议,曲宁萱压根没反应过来,谁知在飞行舟快出来的时候,金甲傀儡消失的地方竟出现一个诡异的传送阵!

第八章 脱离追踪

君千棠本来可以轻松脱离传送阵的范围,却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硬是没有动弹。曲宁萱相当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种时候跟着君千棠更有保障,也收起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没动。

她早做好准备,被传送到什么刀山火海,沼泽丛林,魍魉鬼狱,谁料稍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极美丽的地方。阳光温暖,湖水粼粼,清风让树枝缓缓摇曳,各色的野花争相绽放,青草的淡香萦绕鼻间,令人心旷神怡。这样的好地方,即便用人间仙境来称呼也不为过。

但是,曲宁萱只是略加扫了一下周围,便觉得浑身冰凉。因为看似极美的地方却是一处死域,没有任何声音。

“此地非人力所能开辟,我们若不是被传送至千里之外,便是此地由异宝维持。”君千棠缓缓走来,打破这片令人胆寒的死寂。

趁着刚才短短的时间,他已在周围逛了一遍,发现远处的群山森林异常诡异,隐隐散发无比强大的气息,纵然是他也不敢贸然深入。这小小的山谷倒仿若世外桃源一般,没有任何危险,却也没有任何鸟兽存在过的痕迹。

君千棠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一情况分两种,一是传送阵将他们传到一处神秘莫测的地方,二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异空间。如果是前者,又分两种情况,一是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导致任何妖兽等东西都不敢前来,二是这里有什么极强大的妖兽,威压所致,万兽退避。

曲宁萱听出君千棠话里的意思,不由望向平滑如镜的湖面。

他们都明白,无论是哪种情况,关键所在之地,应该就是这湖水中央。

君千棠一向谨慎,是以他又问了曲宁萱一遍:“你身上可有什么异宝,才引得方才诸多异象?”

曲宁萱知道光凭自己一张嘴,绝对取信不了君千棠,但功德兑换之物是她护身之凭,无论怎样她也不可能交出去。这个时候,她倒庆幸功德兑换之物特有的隐身功能,也对此颇为自信,所以她极干脆地取出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倾倒出来,淡淡道:“我阅历尚浅,或许有眼不识珠,请您看看这其中可有异宝?”

君千棠略加一扫,见她储物袋里除了几十本书外,就是一些丹药与材料,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连法宝都没有一件。他再不着痕迹地一扫,见曲宁萱除了头上一根玉簪之外,就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异宝存在。

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世间密室秘境的开启方式千奇百怪,有的是需要自家后裔,有的是需要信物,有的是需要特定年月之人的鲜血,有的是要特殊体质之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或许这姑娘误打误撞,刚好符合密室开启条件呢?

想到这里,君千棠微微皱眉,对曲宁萱说:“你跟我过来。”

曲宁萱轻轻点头,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她跟着君千棠来到湖边,然后,君千棠伸出左手,相当利落地拉住她的右手,布好结界就要往下跳。

这个动作让曲宁萱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对上君千棠凛冽到有些冰冷的目光。曲宁萱心中一惊,暗道自己竟被君千棠这段时间若有若无的柔和与维护所动摇,不由闪过一抹酸涩。

果然,高阶修士就是高阶修士,就算平日里目光温柔似一泓春水,却不代表在关键问题上,他依旧会忍让你。见一个出身好地位高容貌佳的美男对你态度不错,你就以为自己是一盘菜…别傻了!修真之路遍布坎坷,女性想取得成就更是千难万难,不远着男人一点,受伤得只会是自己。

想清楚这些后,曲宁萱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自我催眠,强行忽略心中的不自在,与君千棠一同潜入水中。也不知君千棠施的是什么结界,能让他们在水中仍旧像在陆地行走、视物,也没有丝毫呼吸困难的感觉。

出人意料地,湖中竟干净得不像话,不仅没有鱼虾,甚至连水藻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曲宁萱稳稳地站在湖底,仔细打量四周,竟觉得这个湖像一个装满水的盆子,不似天然,倒像人工。而且,作为一个死水湖,这里未免干净得太过分了吧?

还没等她看出什么端倪,君千棠的唇边便逸出一丝笑意,轻声喃喃:“原来是这样…”

见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曲宁萱不由生出几分沮丧,也怀疑起自己的逃跑计划能否成功了。

她与高阶修士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修为、法宝、人力物力,还有经验、阅历,偏偏后者光靠资质与悟性没用,而是要以漫长的岁月与诸多经历来积攒。纵然沈家的高层没有君千棠这样的眼光,却比不知掩饰痕迹,不知注意事项,不知…的她好多了。

就算她将山河地理志倒背如流,也掩盖不了她毫无经验的事实,逃跑真能成功么?如果不能,下场可就…等等!现在的话,是不是动用静影手镯的好机会?

不过是突如其来的灵机一动,曲宁萱却越想越觉得可能。

君千棠早就怀疑她身怀异宝,但一是基于心中的傲气,不愿对女子动手,二是她一开始根本没想到功德兑换来宝贝之事,以最真诚无伪装的第一反应暂时骗过了君千棠,但解决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他真的不会动手么?

这是一个未知的,连君千棠这等高阶修士都无法确定的地方,他们还不知多久能够出去,八十一天的虚弱期…如果自己现在使用静影手镯的特殊能力,让君千棠误以为能够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她本身体质的特殊…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君千棠看出湖水的端倪后,就让曲宁萱上岸,自己则继续在湖底摸索。他心中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这个湖本身便是一件异宝,而且还是一件稀少的镜类法宝。想也知道,能被万古大帝以这等隐秘方式保护的宝贝,定然极为不凡,君千棠怎么可能不动心?他仗着结界之便,索性直接待在湖中,四处探寻,仔细将每一寸土地都一一探索过去,三天下来,却一无所获。

君千棠静下心来一想,才发现自己太过焦躁,激发异宝的地方或许不在湖中,而在地面呢?谁料他刚踏上陆地,就发现曲宁萱倒在湖边不远,呼吸微弱到几乎不见,竟是在死亡边缘挣扎,君千棠不由面色一变,立刻来到曲宁萱身边,蹲下去为她诊治,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曲宁萱身上的修为全被抽取一空不说,灵魂也受了重创,准确地说,就好像是施展了那些以灵魂发挥出最大潜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邪门功法一样。但问题是,这地方离湖底也不是很远,如果有什么动静,自己应该知道才是,为何会…

想到这里,君千棠取出一枚较为温和的丹药,喂让曲宁萱服下,见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睛也缓缓睁开,这才轻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曲宁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然后轻轻摇头。

宿尘弦不注意细节,便没告诉她,静影手镯这等至宝,至少要炼气化神境界才能勉强被认同。曲宁萱眼下才是旋照巅峰,压根就没与静影手镯建立心灵联系,却强行发动只能用三次的顶尖能力。她已是手镯的主人,器灵自然要按规章办事,灵力不够,那就用你的灵魂来补,如果不是…曲宁萱早就化为飞灰,哪能撑到现在?

曲宁萱也猜到大概是自己实力不足,才惹来这场凶险,却更茫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在她被死亡的彻骨寒冷包围时,灵魂深处突然涌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冬日暖阳一般淡淡的温暖,却温柔到让人想流泪。

君千棠不知曲宁萱的想法,还以为她之所以茫然,是因为不经意间受到袭击,不由眉头深锁,犹豫着是否要救曲宁萱。

曲宁萱的伤势相当重,必须用奇药“离殒丹”方能让她痊愈,这枚丹药有夺天造化之功,重伤者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此丹就能抢回一条命,并慢慢恢复生机,珍贵程度可想而知。纵然以君千棠的身份地位,都没这种丹药,还是为了治疗景雯,他才以种种手段弄了一枚回来,却不料这种丹药对景雯的怪病无效,只能自己珍藏。

无论谁得到如此珍贵的丹药,都会小心翼翼将之储存好,视之为最后保命手段,君千棠也不例外。他不可能会为了曲宁萱,将离陨丹拿出来,但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死掉?她说不定还是这个秘境的关键人物,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被永久困在这里…

君千棠略加思考,便做了决定,离陨丹他是肯定不会拿出来的,但他也不能看着这姑娘死去,让自己被这个秘境困死。唯今之计,只有耗费灵力为这姑娘续命,看看后续发展再说。

第九章 前路未明

曲宁萱倚在树旁,静静地捧着一本书阅读,君千棠站在湖边,衣袂飞扬恍若谪仙,眉宇间却有一丝忧虑。

他年少才高,傲气十足,不愿借家族威名成事,便隐姓埋名外出闯荡,哪里危险诡奇就往哪里跑,不知多少次身临险境,徘徊在生死之间。后来回归家族,作为重要的主力,各种利益瓜分、遗迹开拓,总少不了他一份。照理说,各种阵法、机关,他就算没全部见过,基本上也能触类旁通,何况渡劫期强者的墓穴,他去过不止一遭两遭,却从未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地方。

君千棠曾试着潜入略远一点的森林,却惊讶地发现,森林中异兽众多,哥哥强的不像话,而且它们的居住地竟不合常理地非常近,一旦打起来必定惊动一片,几番无功而返之后,君千棠也知道此路不通。这个空间无法补充灵气,更没办法让他修炼,如果长期困在这里,不是被逼疯,就是灵气消耗一空,没办法辟谷,生生饿死,君千棠怎能不郁闷。

修真界法宝千奇百怪,功用各异,却脱不了大体的范围。镜子状的法宝,最常见的便是反射、坚定与幻觉等能力。如果他没猜错,这件异宝的能力应该就是构造幻境,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被他们清干净的一众异兽会扎堆出现,但这个幻境太过强大真实,毫无破绽,实在令人胆寒。

不过…君千棠轻轻扫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曲宁萱,神色有些森冷。

这个姑娘,似乎隐瞒了什么啊!

沈家之人无一发现曲宁萱的心思,一是他们本身的优越感作祟,二便是曲宁萱深居简出,旁人很难了解她真正的性子,更别说一些小习惯,只要她小心一点,又比较低眉顺眼,总能在一众老狐狸面前勉强混过去。但她与君千棠相处了四十余天,君千棠的洞察力又好得惊人,尽管曲宁萱小心再小心,就差没将自己装成一个木头人,君千棠却也察觉出了她的异常。他自然猜不到曲宁萱会拥有静影手镯这等至宝,还以为曲宁萱知道异宝的秘密,却不想告诉他。

这种事情,君千棠见过太多太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对被渡劫期修者珍贵藏起的异宝,不要说身边有高阶修士看着,就算是面前刀山火海无尽地狱,活下来几率不到万分之一,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豪赌一次,不是么?君千棠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依旧言笑晏晏,风雅绝世,就好似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也罢,我就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好了!

不过,出乎君千棠意料的是,曲宁萱什么都没做,她稍微恢复一点力气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静静地看书,安逸静谧地好像这儿没一点危险,真是一片世外桃源般。

作为一个真正的修炼奇才,君千棠的天赋与悟性高到所有人都会眼红的地步,只不过是暗中观察曲宁萱的行为,他竟隐隐感觉到,自己从曲宁萱的行动中似乎触到了另一扇们,一扇似乎更加光明、平坦,或许能助他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达到传说中炼虚合道境界的大门。这种感觉很荒谬,君千棠却深信不疑,所以他经常与曲宁萱聊天,希望从中感悟到什么,就算曲宁萱极为戒备他,对他看似恭敬,实则不冷不热,他也没有放弃。比如现在,他放弃了继续搜寻阵眼的打算,走到曲宁萱面前坐下,方温言道:“你一天清醒的时间本来就不多…需要这样争分夺秒么?”

他态度温和,又是这种略带关心的话语,曲宁萱也不好给他冷脸,便轻声道:“如果不看书,我便会恐慌渺茫的未来,憎恶虚弱的身体,畏惧死亡的到来…”

曲宁萱这几句话,倒是发自肺腑,无一不真。身处虚弱期的每一天,她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害怕君千棠逼急了对她动手,害怕他们两个困在这个环境中,只能被生生熬死,害怕…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要么默默在心里背诵前世那些优美的诗词歌赋,要么就取出自己携带的书籍来看,让自己全心全意沉醉在文学的美妙世界里,只有这样,她还能保持一颗平和的内心,不至于出问题。

想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原本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去想,让自己全身心沉浸在自然中。但她隐隐察觉到此地的不和谐,以致无法进入那种境界,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看书。

君千棠敏锐地察觉到她心灵的破绽,便笑道:“我素来一诺千金,只要你将万年随灵仙一滴精血赠我,我保证不伤害它,也不会让我们之外第三个生灵知晓它的存在,还能帮你解决沈家的问题,如何?”

曲宁萱神色一冷,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君千棠也不生气,又道:“不仅如此,我还助你突破旋照巅峰,一举跃至融合巅峰,这桩买卖,你可愿意?”

曲宁萱困于旋照巅峰颇久,内心早对自己的修为焦躁不安,毕竟旋照巅峰与融合初期,那就是一天一地的差距,但君千棠此时说出这种话,不由让她更加生气:“不劳您费心,我惦念父母,执念难消,才迟迟无法突破,与修为无关,您别白费力气了。”

君千棠挑眉:“你惦念父母,执念未消,才无法突破融合初期?”

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缓慢,仿佛在唇齿中咀嚼多遍,是以带了一丝百转千回的味道。曲宁萱暗道不妙,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强作镇定,回应君千棠的话:“难道我理解有误?”

“我从未听说过,一定要消除执念,才能进入融合巅峰。”君千棠从神色到语气都很微妙,似玩味,又似好奇,“我所见过的所有人,都是修为到了,再利用丹药冲击更高境界。运气好就一次通过,水到渠成,运气不好的话,多试个十次八次也能成功,可从没有消除执念一说。”

说罢,他抬起头来,定定注视曲宁萱,用极为肯定的口吻说:“你每次晋阶的时候,都没用丹药!”

听见他这一句话,曲宁萱只觉得一股冷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晋级的丹药太过珍贵,在确定自己不需要得情况下,她自然是偷偷卖了,换回大量灵石与珍贵的传送符、书籍等。由于自己的确是因为心境而卡了瓶颈,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个人都过了这道坎,不过是越到后期越畏惧死亡,所以不择手段地收敛丹药、功法、法宝等,才越发肮脏。谁料听君千棠一说,这个世界的修真者竟是不要修心境的,那自己为何会因为心境问题,被卡在瓶颈上?她修炼得也是这个世界的功法啊!

曲宁萱心中惊涛骇浪一时难以止住,浑身冷汗涔涔,却不知君千棠同样万分吃惊。他自己在炼精化气这一阶层的时候,也没用过辅助晋级的丹药,但那是因为他资质太高,修炼的功法太好,身处的环境也太优越,曲宁萱怎么和他比?君家核心弟子中,哪个资质不比曲宁萱好?但除了自己外,不用辅助丹药就晋级的一个都没有,她为何…

君千棠素来果决,所以他只是沉吟片刻,便道:“你一心想逃离沈家,却有没有想过,离开后怎么办?”

曲宁萱资质好,就注定她不上不下的地位,去小宗派会被供着,但也处于风口浪尖,容易被发现。如果去大宗派,也不那么容易隐藏,纵然各宗派互相之间有所龌龉,却也会在利益面前让步。如果阴血宗对她真那么势在必得,就表示她不能拜入任何帮派,否则一个不谨慎就会被出卖,下场定是无比凄凉。就算侥幸逃脱,但宗派之间各个势力倾轧不休,她一个势单力孤又貌美的弱女子,如果旁人真要主宰她的命运,比如让她与谁谁谁双修,她有拒绝的余地么?

君千棠能想到的,曲宁萱自然也能,所以她淡淡道:“我会逃到东荒的另一边,最好是海岛中,再随意找一处静修…”

猜到她话语背后的意思,君千棠面上没表示什么,心中却难以克制自己的惊讶。

她敢做出这种选择,也就是说,她平日修炼也不怎么需要灵石,抑制散修发展,让他们明明被奸商压榨,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并挖空了心思想要进宗派家族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为缺乏灵石和丹药?如果她真克服这两个缺点,随意找个深山老林修行,还真没什么问题。但功法呢?她毕竟是个外姓人,沈家肯定是一层层功法发给她,难道她也不需要功法?

君千棠困在瓶颈颇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希望,如果说原本他对曲宁萱的印象只是停留在“万年随灵仙的朋友,开启万古大帝秘境的存在”上,现在却终于开始重视她这个人,所以他立刻道:“你应该猜到,我是中州人,而且很幸运地,我拥有个个修为极高,又性子不羁的忘年交。”

曲宁萱猜到他下半句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君千棠微微一笑,极缓慢,却极郑重地说:“你说,我将你引荐给他们,让你随意寻他们中的一人拜师,可好?”

第十章 上古封印

听见这句话,曲宁萱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与信息。

能被君千棠称为朋友的人,修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眼界肯定也高得不像话。从千阳宗的掌门、长老们都不收她做嫡传弟子后,曲宁萱心中的优越感就一扫而空,知道高阶修士见过的天才太多,自己的资质入不了他们的眼。

如果能拜入师门,谁愿意去当散修?现在放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她暗影下来…不,不对!

曲宁萱想到沈家之人要她回去看父母,就是要让她消除执念,从而晋级融合的事情,便立刻清醒过来,暗道自己太不镇定,居然被君千棠随口一句话糊弄住。八十一天虚弱期一过,随意往深山老林一躲,谁能找得到她?但如果顺着君千棠的意思,拜高阶修士为师,那可就真是生死全掌握在别人手里,半点自由都没有了。

冷静下来后,曲宁萱眼睑微垂,轻声道:“谢谢您的好意,但玉璇难离故土…”

她这短短一段时间的心情变化,君千棠都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他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觉得有点好笑。曲宁萱越是掩饰,他就越能确定这姑娘有问题,她几乎没离开过沈家,在东荒流浪与去中州安定下来,是个人都知道选择哪一边,难离故土…骗谁呢!

算了,她不愿离开也罢,先在她灵魂中种下印记,等景雯好了之后,再来解决这边的事即可。他瓶颈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但景雯的病,却是拖不得的。

为了宽曲宁萱的心,君千棠便转移话题:“我想,这里应该是一个由镜状异宝构筑出来的虚幻空间,唯有打破阵眼,才能离开这儿,你可有什么建议?”

曲宁萱一听见“幻境”,条件反射就想到蓝染的“镜花水月”,刚要说出来,却想到君千棠是行家中的行家,自己这个外行怎能不懂装懂?所以曲宁萱在仔细思考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是我们踏入传送阵开始,就被幻境勿扰…”

“完美的幻境都是如此,无法从过程寻出破绽。”君千棠知道曲宁萱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难得发了善心指点她一二,“构筑这个环境的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却也成为幻境的阵眼与唯一的破绽,这个幻境的阵眼极有可能是眼前的湖泊,我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曾想过这是否是阵中阵,却找不到叠套的痕迹。”

穿越者与原住民相比,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们眼界宽一点,网上动漫小说游戏太多,什么稀奇古怪的情节都有,照葫芦画瓢也能成功。曲宁萱喜欢看玄幻,不怎么爱看仙侠,却不代表她是个不知道举一反三的傻瓜,所以她用力回想自己有没有看过类似的情节,最后有点不确定地抬起头,打量天空。

不用她说什么,君千棠也反应过来。

这片幻境太过真实,洁白柔软的云朵在天空轻轻飘荡,轻柔的微风徐徐拂过,日升月落正常有序。遇上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时,一阙晴空便令人心旷神怡,没有半分生硬的感觉。加上正常人都有个思维定势,君千棠认为平滑入镜的湖水便是镜子的化身,又找不到阵中阵的痕迹,就以为自己还有什么疏漏——仅指地面上。

但是,镜花水月,本来就有一半来自天上,不是么?

“真令人头疼…”君千棠目测一下高度,顿觉无比郁闷,修真者再怎么厉害,顶多也就是御剑出入青冥,绝没有到可摘日月的高度。何况这个空间不能补充灵力,如果强行御剑,飞到一大半的时候没有灵力,或者飞到顶端没有灵力,直接摔下来…

曲宁萱也觉得陷入死局,不由流露出几分沮丧,谁料君千棠取出佩剑,利落地砍着一旁的树枝,边将它们削平边道:“既是幻境,自然不可能高比真正的日月,我还是先练练箭术,看看有没有机会好了。”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差点没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他,最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人到底是有多自大狂妄,才会笃定地认为能从新手迅速变成顶尖高手,射下都不知道高悬于天边何处的至宝?你当你是后羿?难道高阶修士都是这样,自信到了近乎自恋的程度么?

不过,曲宁萱很快就发现,君千棠才不是傻瓜,她才是。

君千棠说一句学射箭,**之语,他赶制出来的粗糙弓矢被附上灵力,洒向天空,压根不需要准度,检测异宝所在,本来就需要点多撒网,不是么?至于打破幻境,君千棠另有办法。

十二天后,曲宁萱自昏睡中醒来,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不知是什么动物毛皮所做,厚实、美丽且华贵的紫色皮大衣,衣领上还对应地镶嵌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火红色珠子,源源不断温暖着她虚弱的身子。

曲宁萱强撑着站起来,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一步步向唯一的通道走去。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摇晃的吊桥,走过打滑的阶梯,挪过陡峭盘旋的小路,终于来到被云雾包围,从外界根本看不见踪影的山顶。

君千棠站在悬崖边缘,负手而立,神色极为复杂,山顶正中心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冰柱,依稀可以看到其中的人影。

听见脚步声,君千棠终于回过神来,见随时可能倒下的曲宁萱竟强撑着一路走过来,便道:“你身体不好,应该好好呆在原地,这可不是幻境,万一出事…”

“我一路不是平安无事么?”曲宁萱笑了笑,略带几分谨慎,却又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你已经破解了幻境?我们此刻在哪里?”

君千棠淡淡道:“澄灵山脉,正中心。”

此言一出,曲宁萱不由收敛了笑容,澄灵山脉蕴藏无数的秘密与宝藏,也隐藏无数凶险与波澜,纵然是身为超级宗派的千阳宗,也只敢在比较外围的地方开宗立派,离正中心差了十万八千里。按照定律,越靠近核心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君千棠又说幻境已被解除,难道他们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不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曲宁萱做梦也想不到,澄灵山脉正中心的山峰竟会被皑皑白雪覆盖,这从地理的角度根本解释不通啊!

君千棠将手中的玉简扔过来,曲宁萱下意识地接住,见君千棠微微点头,这才将神识探入,越往下看,她的脸色也越不好。

原来,他们破解得不是藏宝的秘境,而是万古大帝为镇压冰柱之人才设下的第二重封印。

不过,说是宝藏也未尝不可。

人族至强者号称大帝,妖族至强者号称妖皇,这是上古下来的规矩,上古时的灵气比现在充裕不少,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炼虚合道级强者纵然稀少,加起来数量也能破百,能成为打破规则,统御一洲的大帝,自然需要强横到压倒一切的实力。说句公道话,就算你资质好到逆天,想又这等成就,还得靠天大的机缘。而万古大帝的机缘,就应在这面构筑了完美幻境,名叫“凝光照影镜”的镜子上。

万古大帝在玉简中写得很明白,得到这面镜子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金丹期散修,日日在东荒的海边诱捕、猎杀妖兽,再以妖兽的尸体换得修行的灵石,过着机械且单调的日子。像他们这等散修,生活可谓相当苦,兑换灵石被欺压已经是小意思,却还老是遇见杀人夺宝,杀人练功的存在,也容易遇上强横的妖兽,遭遇不幸,遇上妖族的报复,那就是死路一条。在一次慌不择路的逃跑中,他迷失了方向,又被诡异出现的漩涡卷入水中,原以为必死无疑,却发现自己来到一处世外桃源。繁花似锦,鸟雀呼晴,湖中莲花盛开,翩然美好,风姿摇曳,一位男子由灵玉髓构筑的湖心岛中,十二件宝物将他围住,仿佛忠心的护卫守护着主人。

万古大帝伸手去拿东西,却被结界所阻,他想了想,回到湖边跪下,朝着岛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发誓如果男子活着,他就要尽全力助男子脱困,如果男子死了,他就拼上性命为男子报仇。做完这件事后,他再去一一尝试,发现唯有凝光照影镜能被他拿起。

这面镜子本身就蕴含极高明的意境,导致万古大帝的境界就像坐火箭一样飙升,不需要靠灵石,不需要靠丹药,甚至不要什么功法,只要体会镜子中的意境,一切就水到渠成,就这样,他从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一跃变成威风八面的分神巅峰级高手。

但是,人心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一面镜子就能给他如此大的力量,其他十一件宝物呢?成为渡劫期强者后,这些结界已对他没用,但宝物与男子之间的关系太过密不可分,万古大帝根本得不到他们。这位顶尖的强者苦思冥想,最后竟妄想吞噬男子的灵魂,将男子的皮囊炼化成自己的身化外身,也好将剩下十一件宝物收归囊中。正因为如此,向来不拿誓言当回事的他终于体会到了背誓的下场——身为渡劫期强者,却永生永世等不到劫雷的到来,这是何等的悲哀?

世界皆知他成为大帝无限风光,谁知他完全是绝望之后的纵情发泄,随着男子苏醒迹象的明显,他更是无比恐慌,便穷极整个东荒之力,寻来无数冰魄冰髓,将男子从深海之地带到高山之巅,再将他冰封。

“你说,他会不会是…”曲宁萱怔怔地望着冰中的男子,半晌,才用万分飘忽的语气说,“仙人?”

第十一章 终有一别

话还没说完,曲宁萱就反应过来,并恨不得拍死自己。

无论是被冰封的仙人还是这十二件遗宝,都能让天下人疯狂,君千棠怎么可能没有独占之心?她如果足够老道,就应该在君千棠将玉简抛过来的第一时间,立刻将之诚惶诚恐地还回去,只有这种彻底的不知情,才可能保住一条命,不是么?君千棠故意将玉简抛给她,就是起了杀心啊!

她心中既恐慌又绝望,却没说什么“你放了我,我绝不说出去”的话,修真界的修士人品怎样,大家心中都有数。出尔反尔是常态,誓言比风还不如,吹吹就没了,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以曲宁萱已经将灵力暗暗运在替身娃娃与传送符上,随时准备用最珍贵的一次替死机会逃跑,逃得了是运气,逃不了就只能是天命了。

君千棠并没有第一时间翻脸,他翻来覆去地把玩镜子,最后口气相当微妙地问:“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留下它?”

啊?

曲宁萱听见他这句话,当真觉得奇怪,方才的玉简中写得明明白白,纵然凝光照影镜是十二件宝物中最差的存在,却也是能让人助人到达渡劫期的稀世珍宝,傻瓜才不拿吧?难道他知道什么隐情,比如这件宝物还没被彻底掌控,或者修炼别人的意境会有什么影响…这样说好像也对,纵观她看过的所有小说,真正的高手哪个不是凭自己悟的,万古大帝等不到劫雷到底是因为违背誓言,还是因为他太依赖凝光照影镜都难说。但是,君千棠真能克制这无与伦比的诱惑,舍弃凝光照影镜?她摸不清君千棠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敢乱说,便斟酌了一会儿,方小心翼翼道:“这件事情,我说没有用,还是要看您的决定。”

君千棠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似欣喜,似嘲讽,却又带了一丝苍凉。

他出身高门,少年才高,一路走来虽借助了家族之力,却大半是自己的功劳。对世人重视法宝丹药功法甚至到一种病态程度的行为,他从来都不屑一顾,认为这些虽然能让你眼前获利更多,却无异于饮鸩止渴,自身修为才是重中之重。虽然在别人看起来,以他的出身地位,这样说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却也无可否认他的优秀。所以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被法宝引导与掌控。但凝光照影镜的诱惑太大,所以他犹豫良久,却迟迟不能利落地将之扔出去。

唯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讥笑别人,是因为那些让他们疯狂的东西并不值得自己动心。遇上至宝时,他的反应不会比那些人好多少,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君千棠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着实令人胆战心惊。他望向曲宁萱,看出她强作平静之下的恐慌,不由失笑。

就算扔给她的玉简被自己大幅删节过,很多详情她都不知道,但为了绝后患,自己也应该杀了他,不过…君千棠的笑容略带一丝苦涩,竟难得起了怜悯之心:“你会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么?”

曲宁萱先是一惊,然后连连摇头:“不会的,我还没有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打算。”

“那么,我就不杀你。”君千棠侧过脸,轻轻地说。

曲宁萱猛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君千棠的侧脸,依旧优雅完美,却仿佛被阴影覆盖,多了一丝晦涩。

她猜不透君千棠的想法,也不知他为何不杀她,她只知道,君千棠给予了她整个修真界都未必有的珍宝——信任。

“我不会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她反复说着这几句话,声音都有些哽咽,“谢谢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修真界,仍旧有人性的美好存在。就算周围冰天雪地,遍布荆棘,我也能怀抱这一丝温暖,勇敢地走下去。

君千棠见她这样激动,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如果不是她拼死保护万年随灵仙,自己怎会相信她?但这样的纯净能保持多久呢?从沈家力捧的天才沦落为一介散修,就算不需要大量的灵石与丹药为支撑,可经历多了…人,都是会变的啊!

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还是选择不杀她?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太过真实而冷酷,容不下一点善良美好,所以见到特立独行的存在,总会想看看,她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吧?到底是被执着害死,还是能浴火重生?但如果真变得成熟而事故,与无数女修士没什么两样…倒也算正常吧?或许,一向不在乎人命,手染无数血腥的自己,这样做,也是想着为景雯积一点德…

“随灵仙心甘情愿给予的精血,是一味必要的辅助药材。”君千棠慢条斯理地说,“我收集来的众多珍贵药材难以长时间携带保存,加上又出了冰封仙人这么大一件事,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回中州一趟。”

曲宁萱低着头,不言不语,她就算再感激君千棠,也不会拿自己的朋友当报答。就算君千棠不对小马动手,但从他的话里就能听出来,他并不擅长炼制丹药,这些珍贵材料定是要交给别人鼓捣,曲宁萱不会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认不出随灵仙的精血是多少年份的,她这些年为了逃跑小心翼翼,就算有静影手镯的逆天能力,也不肯让别人得到自己的头发指甲,更别说精血,又怎会让小马的行踪被暴露?

君千棠看见曲宁萱立刻从满脸感激变成无声抗拒,却也没有挟恩求报,只是说:“但凡上了万年的妖兽,都拥有‘王’的气质,倘若你能与随灵仙沟通,问它可否有别的同伴,赠我一滴精血,我定会百倍补偿,并引导旁人在中洲搜寻。”见曲宁萱惊讶地望着他,他眨眨眼睛,笑道,“他们可不知道我跑东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