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发生的六界之战,显然是弄死兰泠仙子最好的机会,在那时候,别说死一两个真仙,就算陨落天命强者,严格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兰静恰好成了穿越者,才模糊了曲宁萱的视线,让她没想到这方面上去,可现在…

将事情串起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清楚真正的兰泠仙子在哪里前,曲宁萱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她害怕真正的兰泠出现,指认她是个冒牌货;她害怕别人发现,自己不是兰泠仙子;她更害怕自己无意中一个举动,会改变历史,害得更多人死去。

所以,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为仙界考虑,几乎没想过自己,就怕自己做得没有从前的兰泠好。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真正的兰泠仙子早早就已经死去,真正在六界之战中存在兰泠仙子是她,曲宁萱。她早该想明白的,早该在发现替身娃娃居然跟过来了的时候,就应该想明白的。

见曲宁萱的神色越来越黯然,周圌身萦绕的气也越发悲凉,萧宁终于坐不住了,所以他出言劝慰道:“若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妨出去走走吧,多看看山水风光,心情就能好很多。”

曲宁萱轻轻颔首,以示感谢。这个青年被痛苦折磨,却依旧没有丧失心中的光明;隐隐猜到自己被软圌禁,却没有半分不满;纵然得知自己与旁人的身份,却没有任何谄媚讨好,阿谀奉承的举动,哪怕一丝半点攀关系的想法也无。难怪无论哪位仙君包括对他破有偏见,认为他出现得太巧的锦容,都对萧宁赞叹不已,说他是一块良材美玉,应该继续被打磨雕琢,不应该由于天生邪煞之气,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与萧宁的举止相比,处处提防怀疑他的自己,倒显得有些小气刻薄了。

想到这里,曲宁萱轻声道:“萧公子,你体内的邪煞之气已经被暂时镇圌压下去,只要再在织云殿住三日,百年之内,可保你平安无虞。当然,切记不要与人动武太过,牵动隐藏得最深的内息,否则清灵之气会被邪煞之气吞噬,让你更加痛苦。”

“如此,多谢兰泠仙子。”饶是以萧宁心性之坚定,也不由流露出一丝喜色。纵然飞升成仙,邪煞之气也如附骨之疽一般纠缠着他,平日还好,不过是些微痛苦,能够忍耐。一旦调动体内灵气,又或是望月朔月之际,浑身就有如被千万利刃刮过,经脉绞痛,内腑灼烧,苦不堪言。而曲宁萱以清灵之气为萧宁施加的封印,却可以让他减缓极多痛苦,至少调用灵力时不会再受煞气侵扰之痛,如何让他不高兴。

由于心中愧疚,又见他如此开心,曲宁萱沉默半晌,又犹豫了很久,才取出一块通讯玉符,递给萧宁:“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别太逞强。”

萧宁凝望了玉符好一会儿,见曲宁萱没有放弃的意思,更不是出自同情怜悯,这才伸手接过:“谢谢。”

曲宁萱刚要说什么,随身携带的灵鹤符却燃烧起来,知道出了急事,她略带歉意地与萧宁道了别,就通过传送阵来到锦容的华斓宫,这才发现十三真仙竟已来了八圌九位,看架势,锦容竟打算将真仙悉数请到。锦容见曲宁萱来了,连忙迎上去,曲宁萱忙问:“锦容,这是…”

“碧染的几个同伴,全是妖皇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们花费极大代价潜进来的目的,不是搞破坏。”

锦容面沉似水,却难掩一丝焦急,“他们竟然说,创世神太初还有第二滴眼泪,就流落在仙界!”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黑暗之泪

创世神太初的第二滴眼泪?

曲宁萱秀眉微蹙,脑中飞快想着仙界关于父神的一切古老传说,并迅速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条——相传,创世神太初在创世之时,就已看到了整个世界的未来,并流下了一滴欢喜的泪水。

这滴眼泪是身体化为万物的创世神太初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光明、守护与清灵的化身,被仙界三大上仙的疏陵上仙拥有。手持此宝,诸邪辟易,魔气难侵,就算连连使用最强大的仙术,都不会有任何脱力之感。纵以魔皇凉歌之能,对上手持创世神太初光明之泪的疏陵上仙,也只能饮恨而归,绝无获胜的可能。这是六界但凡地位高一点,消息灵通一点的存在,都知道的事情,也是妖魔二界若真想入侵仙界,除去太初结界外,必须面临的第二重阻碍。

六界还隐隐流传着另一个故事,那就是上面一个故事其实是不完整的,事实上,创世神太初欢喜自己创造世界光明美好的一面的同时,又哀恸于世界黑暗的一面,恨不得一切罪恶悉数毁灭。为此,他流下了第二滴眼泪与光明之泪完全相反,司掌黑暗、毁灭与一切罪恶,所到之处,浊气恒生,罪恶不断的黑暗之泪。

疏陵上仙的强大来源于本身,光明之泪不过是个辅助物品,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总是酸溜溜地说,若没有光明之泪疏陵上仙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心心念念想找寻黑暗之泪,仿佛一得到那件东西,就能横扫六界君临天下。可这么多年来,关于黑暗之泪的血案倒是发生过很多,最后却都证实是无稽之谈。虽说大隐隐于市,黑暗之泪在魔界的概率很大,可魔界高层在魔界中挖地三尺了不知多久,最后只能无奈地自嘲说太初一点都不眷顾魔族,就连这种最适合魔族的东西,都不肯给他们留下。

久而久之,黑暗之泪的事情就成了一个传说,大家听听笑笑就算了,谁也不会把它当真,谁料今天,妖界高层花大工夫入侵仙界,就是为了找到黑暗之泪?这也太…

“他们根据什么推断出这件事并且这么肯定的?”理清楚仅有的线索之后,曲宁萱颇为奇怪地问,“难道就因为仙界有个罚罪之地,又能诞生出魔子?”

想到这里,她又补上一句:“莫非,他们认为父神的第二滴眼泪在罚罪之地?这…这也太荒谬了吧?”

“我不知道,我们只问出了这么多妖界的那几个探子太能抗了!”锦容被这段时间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差点逼疯,能够总领全局的慕祈上仙又不在,所以她急急地看向曲宁萱,病急乱投医地问,“兰泠,你能不能去试一试?你能律令碧染,说不定也能律令他们,问出真相。”

听见锦容这样说,曲宁萱下意识就想拒绝,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地委婉:“可是上回我至清之气消耗过多,就连前不久律令碧染之时,都有点勉强,更别说强制…再说了,我的能力,对上妖界的探子还不一定有效,毕竟魔族是我们的敌人,可妖族…”

关于这一点,锦容丝毫不感意外,毕竟上次曲宁萱用了律令之后苍白的脸色以及当时大家的鸡飞狗跳,锦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可锦容一心为天界,十分害怕妖族在父神庆典之时搞出什么名堂来,听曲宁萱这样说,还以为她是真的没力气,便急急道:“没关系,我的镜越、恒阳他们两个去说,他们一定会将至清之气提供给你的。还有静儿,我已经问了她,她愿意将自己多年来修炼的至清之气全都给你,虽然没有太大用处,却也聊胜于无了。”

曲宁萱见锦容满脸焦急之色,眼中写江对仙界未来的担忧,不由沉默下来。

知晓兰泠仙子的能力触犯天道后,曲宁萱的第一想法就是将这项能力彻底封存起来,不去用它。有替身娃娃,或许不会死去是一回事,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又是另一回事,蝼蚁尚且偷生,难道不容许她多为自己打算一时半刻?可听见锦容这么说,曲宁萱心中却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宿命的不可逆性,就在于此,罢了罢了,她又抗争什么呢?反正,兰泠注定要魂飞魄散地死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离开之后,她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她还能做回修真界的“沈玉璇”过着只是个小人物,却不用日日猜忌提防,对任何人都不敢报以善意的日子,也能拥有更多的朋友。

想到这里,心灰意冷的曲宁萱轻轻点头,对锦容说:“好。”

锦容这段时间被折磨得焦头烂额,就没发现曲宁萱的不正常,倒是一旁静静坐着的素媛仙子觉得曲宁萱不大对劲,便款款走过来,温言询问:“兰泠仙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素媛仙子乃是原初圣殿的一朵迦叶白莲化形,温柔婉约,安静无争,极喜针凿女红,与锦容仙子完全是走极端的存在。她深居简出,却在仙界拥有极高的人气,无论男女都极喜欢与她相处,只要在她身边,就能觉得心境无比平和,不会有多少杂念,仿佛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迦叶白莲是莲花中的皇者,与兰花中最珍贵的至清圣物“素凝优鼎”有颇多异曲同工之妙,是以曲宁萱与素媛仙子也非常合得来。两人相处时间不是很多,就连见面也只有那么寥寥几次,却好似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投契,在闲聊之时不经意记下对方喜好,你送我一本书,我送你一件衣服,维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曲宁萱见素媛仙子出言询问,心知自己方才的失落被她看出,为避免大家担心,她便轻轻摇了摇头,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不过是忧心仙界安危,一时陷入深思,倒让素媛担心了。”

倘若慕祈上仙在此,定能发现曲宁萱说了谎话,可素媛仙子与曲宁萱虽然投契,却到底没见过太多面。所以无论素媛仙子心中多么疑惑,却都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最后,轻轻颔首,关切道:“倘若发生什么事情,定要与我说一声,素媛虽不才,倾听却是一定能做到的。”

“这是当然。”曲宁萱尽量让自己的微笑不那么生硬,又将话题扯到了素媛新研究的花样身上,像没事人一样聊了大半天,这才将素媛给糊弄过去。

听说了曲宁萱的特殊能力,又得知自己得将至清之气输入曲宁萱体内,大大咧咧的恒阳顿时羡慕不已:“兰泠,真没想到你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我也好想要啊!”

想要,这等催命的阎罗,你也敢要?

曲宁萱看着恒阳仙君赤诚的眸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镜越仙君却露出一丝忧色,心中隐隐有不妙之感。

天道的制衡与手段,曲宁萱前世的小说中写都写烂了,所以她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可旁人却不然。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敬畏天道已经刻入了他们灵魂中,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太强也会被世界法则清除。

加上衡天者对法则的领悟,堪称十三真内中最低者,甚至连横多太乙玄仙中的精锐也比不过,所以镜越思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加上事关仙界安危,时间又所剩不多,他也只得点头同意。

曲宁萱坐于聚灵阵中,以极快的速度吸纳阵中提供的至清之气,可她却惊讶地发现,纵然是至清之气,也由于主人的不同,性质有着微妙的区别。

恒阳仙君的至清之气带有炽热之感,镜越仙君的至清之气却完全相反,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这让曲宁萱在吸纳之时有些束手束脚。

可眼下时间紧急,她也来不及将之一一转化成自己的,幸好兰静的至清之气与兰泠出自同源,也带着一股生命的活力,吸纳起来效果极好,竟能有翻倍的恐怕效果,才让曲宁萱的修为将另两股灵力强行镇压起来。

这是很伤身体的做法,可事出紧急,曲宁萱不得不这样做。

仙界,颂泉山脉底,暗牢之中。

“律令真言。”曲宁萱以一次加大仙术的强度,强行压下遭受严重反噬,几欲呕出的鲜血,努力用平淡却带着威严的语气询问:“尔等到底如何前来仙界,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灰衣人用仇恨的眼神望着曲宁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地说:“佳琪鸟之王牺牲自己,让我们手持他的内丹,被结界保护…”

他的意志力极为强大,实力也很优秀,说到这里,就顿了下来,露出极端痛苦之色,再也不肯吐出一个字。

面对同僚焦急的目光,曲宁萱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再来几次,我真装不下去啦!可是,即使清楚越是这样做,自己越是危险,她却再次加大仙术的强度:“然后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界之罚

对几位妖界潜入者的审讯,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在此期间,镜越仙君与恒阳仙君足足给曲宁萱补充了十二次至清之气,才得以让审讯完成下去。从犯人们的口中,众位真仙大概拼凑出了事实真相——妖界多有天生异种,能力非凡,其中有鹿型异妖名为凝麝,无法修行任何妖术,体弱无比,却能以折寿的代价,做出最最准确的占卜。

凝麝一族臣服于妖皇,被他不知以何等方法圈养,原本天定的千载岁数竟渐渐增长,终于出了一个寿命能勉强到万年的凝麝鹿。妖皇让对方以全部性命为代价,占卜出对抗疏陵上仙的法子,只得“仙界…创世神第二滴…泪…”等寥寥几字,这位独一无二的凝麝鹿就消失于天地间,想要再详细占卜到对方在何处,却是不可能了。但光凭这一句话,妖皇就已经动了心思,所以他与魔皇凉歌合作,托言道自己觊觎仙界肥沃土地与充沛灵气,是以共同研究太初结界的破解之法,以及如何瞒过太初结界,将族人送进来的方法。

“妖魔二界,素来面和心不合。”锦容性子张扬外放,颇有凝聚力,又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慕祈上仙不在之时,十三真仙也隐隐以她为首,只见她面沉似水,字里行间冷意无限,“魔皇掩盖下魔种之事,妖皇也瞒下了能直接送人进来的法子。幸好佳琪鸟难以诞育与长成,想成就真正的王级也千难万难,想再有这种机会,少不得到千万年后。”听见锦容这样说,众仙便讨论开了,从怎样加固罚罪之地的警戒,怎样预防佳琪鸟的特殊能力,怎样处理这些俘虏,等等等等。曲宁萱见状,便默不作声地退到比较远的地方,轻轻扯了扯恒阳仙君的衣袖,以极小地声音对他说:“恒阳,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要回去。”恒阳仙君素来大大咧咧,遇事不会往深处想,见曲宁萱神色有些苍白,精神也很是疲惫,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累了,忙不迭道:“我送你回去吧!”

曲宁萱轻轻点了点头,恒阳仙君就跑去与镜越仙君说了一声,镜越仙君闻言,往这边看了看,见曲宁萱有些疲倦地倚在柱子上,想到她平日深居简出,甚少审问犯人,以为她看不惯这等场面,便点了点头。

反正接下来是商量应对之策,本来就没他们衡天者什么事,不过出于礼貌,镜越仙君还是决定留下来,待会和大家说一声,也省得现在打断正讨论得兴高采烈的众仙。他有些不放心,便警告道:“恒阳,送兰泠回去可以,却千万别乱说话。”“行行行,你总是逮着机会就损我。”虽然知道自己说话经常不经过大脑,刺伤别人,可听见好友直接讲出来,恒阳仙君还是蛮郁闷的,他不想听镜越仙君进一步的说教,就急急地溜到曲宁萱身边,逃离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曲宁萱见他这幅模样,不由抿唇笑道:“怎么?又惹到镜越了?”

恒阳仙君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说:“没事,我们走吧。”他们两个通过传送阵离开,一路上,曲宁萱都没说话,恒阳谨记镜越的教训,也就不发一言,唯有送她到了织云殿,寒暄几句后,恒阳就告辞了。

一感知他出了结界,曲宁萱再也支撑不住,她用颤抖的手缓缓取出一块帕子,用力捂住嘴唇。喉头的腥甜终于不用被咽下,霎时间,纯白的手帕,以及握着手帕的右手,都被呕出的鲜血染红,还有些血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到她纯白的衣裳上,就好似雪地中的红梅般娇艳,却带着不详的凄清意味。

青色的火焰将帕子烧毁,却又让曲宁萱呕出一口鲜血,浑身经脉有如绞痛,头也好似要裂开。

竟已到了这种程度,连最普通,几乎不耗什么力量的火焰,都能让自己的反噬加重…

正当曲宁萱露出自嘲微笑的时候,身子却突然一震,霎时间,她体内的力气被全部抽空,竟生生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不仅如此,这个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也让她浑身上下有如万蚁噬心一般,痛不欲生。

她想要站起来,浑身却使不上力气,她尝试着轻轻挪动手指,却好似被无数跟针扎在身上一般,令人痛不欲生。

织云殿素来简朴空旷,就连正殿的地板,都不是洁白无瑕的美玉,而是冰凉无比的石板。平日穿着鞋子,踩在上头还不觉得,今日躺在地上,却让人觉得寒气沁到了心里。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么?

曲宁萱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哭,却发现自己已无泪可流。

唯有这种时候,曲宁萱才发现,命运对衡天者有多么残酷——永远孤单一人,纵有朋友,也不可能长久陪伴于你。就算,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任何人…

想到这里,曲宁萱突然觉得很累,她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却又不敢。因为她害怕,自己这样一睡,就无法醒来了。

为了对抗连绵不绝的睡意,她尽力挪动手指,宁愿体会那惨烈的痛,也不愿让自己睡着。不仅如此,她还开始努力回想前世优美的诗词,在心中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背诵,让自己心境放空,却始终无法抵抗从心底升起的冰凉。

寒冷、疼痛、绝望,这三样东西伴随着一直躺在地上的她,让她几欲发狂。

明明,明明父神庆典已经结束,三大上仙已经回来,可是,织云殿却一直无人造访。呵呵,是呀,他们忙着管理妖界间谍之事,忙着处理罚罪之地的结界,忙着…总之,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了,审问之时,谁都站在一边,根本就不需要喊她来作为衡天者,她早该习惯寂寞,不是吗?

可我不是兰泠,我不是真正的兰泠啊!谁来将我扶起来,无论是谁,哪怕是我最最讨厌的碧染都好。我很冷,真的很冷。不知过了多久,曲宁萱终于忍受不了这等绝望。

她不是生来孤僻、已经认命的兰泠,而是曾经拥有过亲人、朋友与闺蜜的曲宁萱,所以她终究没办法习惯冰冷与孤单,还是一如既往地渴望着温暖…她累了,不想活下去了,那么,就这样吧!放弃一切,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陷入黑暗的那一霎那,曲宁萱感觉到似曾相识,温暖到让她想流泪,消除了她身上 一切痛苦的金色光芒,以及,仿佛越过无尽空间,悄然到来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清冷高华,难描难画,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孤寂,明明不曾见过,可就是这么一个模糊的剪影,却如此熟悉,“你,你是睡?”她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始终未果。

身子被对方抱起,鼻尖也传入清幽到几不可闻的淡雅香气,她想要伸出手,可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好似远在天边。下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陷入昏迷。

不知睡了多久,曲宁萱在清悠的琴声中醒来,却以为自己依旧在梦里。

这是…哪里?

高山流水,人间仙境,那个救了她的白衣人坐于瀑布旁的巨石上,安然抚琴。急湍的水流掩盖不住悠悠琴声,自然地韵律与清雅的琴声竟奇异地谱写一曲,洗涤了她的心尘,让快要绝望到疯狂的她安宁下来。

倘若说慕祈上仙的琴声隐含雄心壮志,身具沧海龙吟之象,这个白衣人的琴声就空寂辽阔,仿若亘古以来不变的天道至理,明明能够让人安定下来,却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悲凉意味。

与此人的孤寂相比,自己方才的绝望与放弃,竟显得这般可笑。

“是你救了我?”曲宁萱想要上前,看清对方的样子,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与对方隔着一定的距离,才不得不宣告放弃。她静静站在那里,知道对方一曲终了,才轻声问:“请问,你是谁?”对方以帕擦拭双手与琴弦,慢慢做完这些后,才淡淡地问:“你并非仙界之人,更不是兰泠仙子,何以如此为仙界卖命?”

“我只是觉得,能拖一刻,就算一刻。”明明身份被点穿,曲宁萱却没有多少惊讶,或许她心中已隐隐猜到,能有这般远远超越三大上仙绝世风华的存在,定不会属于这个世界。再说了,对方既然救她,也,…也不会有敌意,所以她低下头,带了点自嘲地说:“这个想法很可笑吧?六界之战终有一日会发生,就算我牺牲自己,保住如今生活在人间界的生灵,将战争延缓到了千年万年之后,也…可我始终没有忘记,我是人,是三千凡间界一名普通的修真者。仙魔相斗也好,黑暗之泪也罢,六界之争波及甚大,生灵陨落无数,可最无辜的,终究是凡人,是生活在三千人间界的芸芸众生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什么罪都没有犯,只是上界争斗,所以…”明明知晓自己这样做会违逆天道,却忍着腐骨噬心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吸纳另外两位衡天者的至清之气,强制审判妖界入侵者。她这样做,并非为了仙界安宁,而只是想阻止任何一个能让战争到来的机会,期盼着六界的和平。

说到这里,曲宁萱眼眶一热,几乎要流下泪来。

白衣人沉默片刻,方问:“你,可曾想过回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仙音遗韵

“回去?”

曲宁萱听见这个提议,心中一动,可略加思考之后,她却极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您说的回去是回现代…不瞒您说,见识过修真界的风起云涌,即将见证六界之战的波澜壮阔,再让我回到现代当一个普通人,过着朝北晚五,忙碌于家庭、工作、孩子的生活,我肯定没办法适应。至于回到修真界…我不属于仙界,更不是兰泠,若能回去,我自然万分欢喜。可在此之前,我必须以兰泠的身份,尽量推迟六界之战的降临时间,哪怕,哪怕会魂飞魄散,我也了无遗憾。”

白衣人闻言.便淡淡道:“你倒是颇为诚实,可此界之事,我也不得过多插手,否则不利于此世天道轮回。先前借灿星项链之力,为你挡过一次劫难,却不代表以后能次次这样做,此中分寸,你需好生琢磨,切不可仗着宝物护身,就肆意妄为。”

曲宁萱下意识地想拉出灿星项链看一看,却突然想到这东西并没随自己过来,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明明没有投来目光,可白衣人就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随即便道:“三件宝物,均印刻在你的灵魂之中,有无实体并不重要,替身娃娃之所以现身,也不过是使用方法特殊罢了。”

对于这种解释,曲宁萱全盘不落地相信并接受了,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我…您…我们前世,是否相识?”

对于自己用功德兑换来的东西,曲宁萱先前还没有细想,只认为自己功德远远少于兰静,不能像兰静一样一出生就得天独厚,兑换几件普通的防身物品,此乃理所应当之事。

可如今细细想来,才发现不妥——万事万物.均有限制,法宝更是如此,超出某个界限,便与废铁无异。偏偏自己兑换的灿星项链,静影手镯以及逆天的替身娃娃,竟都没有标注使用对象,也就是说,对天命强者可用,对世俗蝼蚁亦可用,无上限,也无下限如此宝物,岂能单纯用价值来衡量?兰静的功德再多估计也换不到这三件东西。

都想到这里,若再猜不到对方曾在暗中给予方便,曲宁萱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

这个世界穿越者极多,光她知晓的穿越者前辈就有兰静、龙凡以及百里婉柔。曲宁萱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对方另眼相待,却隐隐觉得,对方并没有给予别的穿越者帮助。想到宿尘弦说的顶头上司,她心中一动,觉得所谓的上司,怕就是这位白衣人。曲宁萱又想到自己浑浑噩噩之时,对方刻意给自己的三句忠告,不由心生踟蹰。思来想去,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前世今生。

白衣人双手按在琴弦上声音还走一如既往地平静:“你可曾记得无数次前世中的任何一回?”

曲宁萱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对方又问:“若无数世记忆压过来,你可要冒着迷失自己的危险,寻求故人?”

“这,这怎么可能?”想到宁愿受苦,也不肯接受轮回无数次记忆,得到庞大力量的叶希晨,曲宁萱毫不犹豫地说,“前世就是前世,与今生没多大关系啊!”

话一出口.她就暗自后悔,却没办法更改。

听见对方入了自己的言语陷阱.白衣人的声音却也没有波澜:“既然如此,相识如何,不相识又如何?”

“我…我只是…”曲宁萱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马上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打从心里觉碍对方说得很对.既已忘却前世,何须让那些记忆来干扰今生?可不知为何,她献堤想知道与这个人的过奔。

不知多少世前的我,一定与你有着极深的纠葛,才会在辗转轮回这么多世之后,一见你的身影,就打从内心觉得熟悉,并不自觉地想要流泪。

“前生种种,既已忘却,自不必提。”白衣人轻描淡写地说,“好好把握此生,认清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可,何必纠结早已过去的事情?若非感应到你生机几绝,我又被…所阻,不得不亲自前来,我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曲宁萱见对方如此坚决,不由流露几分沮丧之色,白衣人却又似看穿她的想法,加了一句:“你非此世之人,无论怎样回溯前世,都得不到任何结果,如此行事,只会折损修为,并无任何好处。”

竟然,竟然连唯一的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灿星项链还能再抵挡两次天道的惩罚,逆天而行的痛苦却不会消磨半分,我劝你做事前三思而后行。百载千年,甚至以亿为单位的惩罚,不是你所能受得了的。”白衣人收起琴.转过身去,留下最后一句忠告,“六界之争无可避免,但生灵的死难却能以巧妙地方式化解大半,使之降到最低。与其凭借单人力量死扛,还不如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倘若能力足够拯救绝大部分死难者,并非不可能。”

说罢,眼前的高山流水,梦幻仙境便在刹那之间消失无踪,曲宁萱猛地从床上坐起,愣愣地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梦。

意识还有些混沌的她扶着墙站起来,缓缓走出房间,吹一吹风,才感觉自己脑袋清醒了一点。曲宁萱想了想.快步走到正殿,发现椅子依旧倒在地上,略略靠近,仿佛就能体会到那彻骨的冰凉。再掐指一算,发现时间竟已过了五六个月,曲宁萱不由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蹲下,将头埋进双腿间,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温暖与力量,让她不再寒冷。

是真的,一切都走真的.她动用特殊能力.遭到天道的惩罚,在织云殿正殿的青石地扳上,孤孤单单地躺了好几个月。最后自我放弃,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才被不想打扰她生活,只在她体内种下示警讯息的白衣人感知到。不知出了何种变故,对方竟没让下属来,而是亲自现身,赶来救她,才免去一劫。否则,就算灿星项链为她挡去天道致命的坟击,也会让她那般痛苦地过个成百上千年。

可是,这种保护与救赎,毕竟不能持续一生一世。

“我,不是为了仙界,而走为了三千凡间界…”曲宁萱一遍遍地轻声呢喃,唯有这样,她才能抵挡住人性的软弱,不去仇恨平日熟悉的人。

没有来织云殿不是他们的错.毕竟从一开始,织云殿就是冷冷清清的,几十年没一个访客丝毫不稀奇。做出选择的是自己,承担代价的也是自己,与旁人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她切不可因为一时难过,就胡乱迁怒别人。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对抗心里的懦弱与自私,她又谈什么未来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飞升成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战战兢兢运起灵力之后,曲宁萱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已好转,想来是白衣人帮她治疗了一番,不由放下一颗心,眼眶却是一热。她回到闭关之地,开始将灵力运转几个大周天,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对方说得没错,光凭兰泠仙子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阻止第一次六界之战的到来,毕竟灿星项链也只剩两次起作用的机会。想要化解必定到来的劫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还会被天道所忌,行事处处受阻。与其如此束手束脚,还不如等待六界之战的到来,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尽量将局势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虽然这种想法极为自大,事情也很可能会不按照她心中所想行事,可…还是得尽力一试。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先修炼吧!没有足够的修为,千百想法,百种构思,也不过都是空谈。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传讯玉符突然亮了,原来是萧宁的简讯。只听他有些局促地说:“兰泠仙子,我,我打扰到您了么?先前几次,您都不…”

先前?那时候,自己正被天道惩罚,根本不清楚别的事情,若是锦容等人,直接撕开织云殿结界闯来,或许通过传送阵过来即可,可萧宁的修为和身份,决定他根本就…不过,竟还有人没忘记自己啊!

想到这里,曲宁萱柔声道:“前些日子忙于修炼,未曾关注这些,真是不好意思。”

“没,没事…”萧宁连连摇头,却想到曲宁萱现在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由尴尬地说,“我,我好了之后,不告而别.心中却总是惦记着这件事,只是想和您说一声…”

说是这样说,其实,不过是想找个勉强能过得去的借口,能在离开织云殿之后,继续听见她的声音,仅此而已。

曲宁萱听见对方略带局促的声音,想象一下对方的表情,不由微笑道:“无妨,若有什么事情,大可来找我,只要有空,我一定能帮忙。”

可我,不是想要你帮忙…萧宁面露几分失望,却勉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低落,“谢谢兰泠仙子。”

关闭传讯玉简之后,曲宁萱轻叹了一声,缓缓走入闭关之所,开始了最为漫长的一次修行。

PS:为防止明夕玦再度抢戏,我果断将他暂时送走了,但我在很认真地思考,曲宁萱咳咳…要不要喜欢他…对了,今天晚上我得上完了课再回家,到家估计要十点多,应该不会开电脑,评论可能要到明天回复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空凰之情

伴随着曲宁萱的闭关修行,织云殿也彻底被封闭在忆空山的悠悠白云之间,传送阵也停止工作,进入短暂的休眠。

无人能进入,也无人能打搅,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之间,仿若静止在时光个缝隙之间的织云殿,似是将整午世界全然遗忘。

“锦容姐,姐姐这次闭关怎么需要这么久?”兰静无聊地将几个果子来回拙着玩,嘟起嘴巴,闷闷不乐姓地说:“我都好久没见到姐姐啦!”

萧宁那家伙,前些年还每隔几个月就问我一次能不能见到姐姐,后来变成几年,再后来他嘴上不说,心中应该很难过吧?毕竟他要杠过一次又一次天人五衰,可这点时间对我们来说奇却…虽说衡天者与天同寿,闭关千载万载实属正常,可姐姐这次的闭关未免也太久了,她再闭关下去,下一个父神庆典都快到啦!”

锦客听见兰静这样说,面上不由流露几许自责之色,当年急于审问妖族奸细,偏偏对方嘴硬无比。他们采不及多想,就希望兰泠用刚刚发现的能力,得出结果后满心欢喜,谁也没发现不对劲。可等尘埃落定之后,终于不被政务压着,能够静下心来梳理前因后果的幕祈上仙一想,却发规不对,就问他们是如何从妖界来客口中得出情报,听见兰泠竟强行律令妖界强者,便斥责他们胡闹。

直到被幕祈上仙怒斥,又经疏凌上仙解释,众位真仙才想到,衡天者的作用在于审制罪人,而不是强行让别人开口,贸然动用不属于职责范畴的能力,定会对兰泠造成极大的损伤,说不定还…织云殿的封铜,更是让他们忐忑不安,要不是请楚兰静并未继承衡天者一职,他们真怀疑兰泠已…不过,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瞒着兰静,什幺都不说。

兰静见锦客没有接话,也就不多想,只见她凑过未,带了点不好意思地问: “锦容姐,那个… 那个… ”“那个什幺?”锦容猜到兰静想说什幺,便压下心中的一抹担心,鼓意靠出戏谑的笑容,故意逗导这个小徒弟兼小妹妹“你不说清楚的话,我怎幺会知道呢”

兰静知道锦容在逗她,气得跺了跺脚,却还是抬高产音,索性一口气不喘地说: “就是,我们什幺时候能再去空凰岛做客?”锦客侧了侧头,唇边带笑,煞是气人: “什幺时候啊!让我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锦容姐”兰静又羞又怒,差点想以下犯上,将锦容暴打一顿了。

这时候,一个温婉柔和,极为悦耳,令人听之便再难忘记的声音响起“什幺事情惹得静儿这样生气?”

兰静一听这声音,不由面露喜色: “姐姐,我刚才还说到你怎么闭关这么久,你就出关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曲宁萱听见兰静这样说,微微一笑,却没有任何表示,只见锦容笑眯眯地说: “小静儿,若你第一次念兰泠的时候,兰泠就出现,那才是巧。可你连些年,没念一万次,也有八千次,连个巧字从何而来?”“锦容姐”兰静气鼓鼓地望着锦容,锦容却依目潇洒闲适,风流倜傥:“我着呐,是因为上天都知道咱们静儿妹妹心有所属,所以特她让兰泠出关,好做你的主婚人呢!”

曲宁萱未曾想到方一出关,就听见如此劲爆的消息,不由怔了怔,方笑着问: “不知哪家儿郎,能得到我们兰静仙子的深情厚爱?”

“姐姐,连你也取笑我!”兰静又跺了跺脚,可她不会对曲宁萱发作,只得怒视锦容,“锦容姐,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就别乱说啦!”锦客望着她,似笑非笑:“还没球过去,就向着情郎了?”兰静听见她越讲越不成样子,又见曲宁萱望着她们静静微笑,没做出什么表示,便气鼓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