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微听他口吻中透着几分熟稔,难得分出几分记忆,回想一下过去,却硬是没发现这个人的影子,便随口问:“你是谁?”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扭曲心灵

听见玉清微的问题,弥衡神色一变,刚要说什么,懒洋洋靠着柱子的叶希晨就开始煽风点火:“我说,圣王陛下,你怎么能这样问问题呢?万一他不够聪明,听不懂你话中的意思,直接回答说自己是弥衡真人,在旁人听起来,岂不是觉得你才更加没用,明知故问?”

弥衡闻言,脸色更加扭曲了,他望着叶希晨,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也不认识我了?”

一听见他这样说,叶希晨登时懵了,曲宁萱好奇地望着叶希晨,打量他难得诧异的模样,问:“你说过,你去圣家做过客,难道是那时候认识的?”

“我去圣家是被当成座上宾对待的,见过得人那么多,哪记得什么阿猫阿狗啊!”叶希晨小声嘀咕,却在曲宁萱越发柔和,却带着杀气的目光之下,停止了插科打诨,举手投降,悻悻道,“好吧,容我想想…听他这样说,肯定是要么被单独介绍过,要么与我谈过话,才会用这种口气…等等,你该不会是那个…那个小男孩吧?”

“小男孩?”记忆力过人的玉清微,还是想不起来弥衡到底是谁。

“对,没错,圣家家主的儿子,那个资质不大好的小男孩。”叶希晨摸了摸下巴,望着弥衡,若有所思,“我记得你问过我,资质不好,除却服食灵药之外,真的没办法改变吗?然后我回答你,想改变资质,并不一定要靠丹药,也可以靠我们自己…”

说到这里,叶希晨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心头,有些纠结地说:“我说。你不会误解了我的意思,才做下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说罢,他摇摇头。否决道,“不不不,肯定不是。就算我不说,他自己也会做的。嗯,一定是这样。”

“圣家家主之子…”玉清微想了想,才发现对于那个孩子,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而已。

圣家的少主一向天降横财式的,只要是圣家血脉即可,完全不在乎什么嫡庶。圣琉尘乃是旁支中的旁支。而非什么家主之子,这样一来,一个不能继承圣家的家主之子,自然不会被谁注意。否则玉清微也不会在复仇的时候,被家主中一个替代的孩子给糊弄过去。所以,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是那般平缓,一点重视都没有提起:“这样一来,你懂得北方巫术,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他不说还好。一这样说,弥衡的情绪反而有些激动,咬牙切齿地说:“又是这样,这样满不在乎。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轻视…你与那个该死的圣琉尘一样,从不会攻击辱骂任何人,只是用那种漠然的眼神扫过一切不如你们的人。仿佛对方如同尘埃一般卑微,连一丝目光都不需要施舍,更不需要提起半点注意…天才,呵呵,天才,就是这般了不起么?”

最让人接受不了得,往往不是谩骂与羞辱,而是彻头彻尾的无视。毕竟不是所有的天才,都无聊到喜欢踩着别人来抬高自己,诸如玉清微、叶希晨这样的存在,眼中唯有能与他们平等处之的人,至于其他人有什么想法…他们是谁?需要在乎么?

曲宁萱听见弥衡这样说,神色一凛,厉声道:“希恪之所以会有那种想法,果真是你从旁挑动,诱得他越发偏激,越陷越深?等等,不可能这么巧,我们随意就能撞上一个…难道,你在整个凝仙宗内,秘密煽动此类言论,挑得部分弟子对凝仙宗,对核心弟子不满?”

说到这里,曲宁萱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圣王陛下与你有仇,你为复仇不择手段也就罢了,凝仙宗对你,无疑是再造之恩,你竟…竟做出这种事情?”

“凝仙宗…太干净了…”弥衡低低地笑了起来,望着曲宁萱,眼中透着一丝执迷之色,更多得却是彻头彻尾的狂热,“就像你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干净,平和…渗入人心的每一处,让人无法不喜欢,无法不沉溺。在这里待久一点,我就会彻底丧失斗志,不想杀人,不想做研究,也不想复仇…我不能离开凝仙宗,否则行事就很不方便,既然如此,就唯有将这修真界的最后一块净土,给彻彻底底糟蹋了,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压抑,不会沉迷…你们说是不是?”

弥安真人闻言,已是怒不可遏:“就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你竟挑得道心本来就不稳固的弟子走入偏执之道,毁了他们的一生?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弥安真人,别和他说话。”叶希晨微微皱眉,冷冷道,“他压根没把死在自己手上,以及被自己害得误入歧途的弟子当做人,所以谁都看不出他反常,还觉得他是正直之人——躲躲闪闪,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人,好歹还存了几分道德观,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要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而他…你自己问他,把人当成什么?”

弥安真人刚要说什么,曲宁萱便冷冷道:“在他心中,除自己之外的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是各种各样的材料,仅此而已。”

因为是材料,所以用掉多少,折损多少,以什么手段用掉,都无所谓。旁人觉得残忍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根本不算什么,他需要做得,只是记录数据,做出更好的改进…仅此而已。

所以说,她最讨厌疯狂的科学家了!

“能成为我的材料,为最伟大的事业而现身,是他们的荣幸!”弥衡长袖一拂,一具弥漫强大死气与怨气的尸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起徐梦儿尸身的青面獠牙,这具尸体除却苍白一点之外,竟与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的眼中,不仅没有任何的怨毒与呆滞,相反,却多了几分属于强者的高傲与自负。

望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弥衡的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他猛地伸出手,指着玉清微,眼睛却望着这个被自己召唤出的男子,语气是难以掩饰的狂热:“无名,你不是需要一具完美的肉体,作为重生的凭依么?在你面前,就是我的仇人,也拥有一具极为完美,潜力无限的身体。只要你夺了他的舍,我的大仇便算得报,你我之间的契约自然也消失了,如何?”

此人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似是有些不满,又扫了一眼四周,瞳孔皱缩,冷冷地望着弥衡,浓郁得杀气席卷整间密室:“为求得力量,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待我先杀了他,再来杀了你!”

“这位前辈…”肃衡长老恭敬行了一个礼,痛心疾首道,“弥衡丧尽天良,戕害无辜之人,圣王陛下虽为他的仇人,却助我们查出了他的恶行,您可千万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助纣为虐啊!”

被称作“无名”的人轻轻摇头,叹道:“为求早日从禁锢中解脱,我与他交换协议,他赠我资质足够的躯体,让我在世上重生,我则为他杀一个仇人。为助他在劫难中脱身,我消耗了太多的力量,陷入沉睡,一直没有醒来…若我知道,他走入歧途,戕害这么多人,定不会与他定下契约,但在契约结束之前,我亦没有办法伤害他…”

“这容易。”叶希晨摊了摊手,很随意地说,“我们杀了弥衡,你不就自由了?我看这契约活性极大,你压根不用听从他的命令,更不用保护他吧?”

无名点点头,淡淡道:“却是如此,不过,倘若弥衡死去,我亦会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个有缘人的到来。若是换做平日,倒也罢了,但是,今天…”他望着玉清微,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的战意,“我想,你也应该渴望着一战,对吧?”

玉清微的右手已握住冰冷的刀柄,轻轻颔首:“愿与君一战!”

无名笑了笑,凌空凝成一柄泓若秋水的长剑,曲宁萱正与叶希晨窃窃私语,让他将弥衡绑起来,见到这柄剑,如遭雷击,久久无法言语。

断虹…流光…

“我说,你们要打可以,能不能别在人家的地盘上打?”叶希晨无奈打断战意高昂的两人,叹道,“以你们俩的本事,不拆了人家大半个宗门就不错了,这种事要不得,果断要不得。”

听见他这样说,玉清微收了刀式,无名敛了剑光,两人都有些尴尬。弥安见状,便露出善意的微笑:“能够观摩绝世强者之间的对决,不甚荣幸,请两位移驾我凝仙宗禀法台,那里设有先祖遗留下来的强大结界,除非天劫降临,否则,纵然地动山摇,也休想毁坏那里。但这位无名前辈,弥衡他…”

“杀了他吧!”曲宁萱缓缓道,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她就望着无名,轻轻地说,“困在这具与天道相悖冰冷的尸体中,无法调动天地元力,无法借雷火之力,连凛然剑气,都会被克制得只剩下一两分…难道你真的愿意消耗干净仅剩的一魂一魄,也要来这么一场看似酣畅淋漓,实则束手束脚到极点的决斗么?”

无名闻言,微微一怔:“你是…”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岚师兄,你可还能记得起我?”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前往何处

听见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无名静静地望着曲宁萱,过了许久,方缓缓道:“我当然记得,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叫我…但你可知,我并非真正的北辰星岚?”

北辰星岚,五皇岭百余代掌门之中最伟大的一位,论地位排名,仅仅位于五皇岭开山祖师之下。此等大名,说是如雷贯耳亦不为过,所以,听见曲宁萱与他的一问一答,就连弥衡都怔住了。

无名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因故魂魄不全,需要夺舍重生。由于修真界这种情况实在太多太多,弥衡也就没有多问,怎会知道,凝碧戒中的器灵,竟是一位已经飞升了的绝世强者?

等等,若是已经飞升…怎会藏于凝碧戒之中?

曲宁萱完全没顾忌到众人的反应,她轻轻点头,回答道:“我见过了小瑾残留下来的神识,他告诉我,为了…为了师兄的事情,岚师兄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心魔迟迟无法消除,是以无法达到最后的大圆满。偏偏在那个时候,紫虚与正虚两位真人,师兄,还有我,都已经…小瑾的性子,也…他连偿还情谊,消除心魔,都没有任何机会做到,可那时的五皇岭,俨然天下第一大派,倘若他无法飞升,好不容易积攒的威名或许会付之东流不说,还可能…最后,岚师兄寻了一枚具有特殊效用的戒指,融合拥有一魂一魄的器灵,将自己的记忆与感情放在器灵之中,从而…得窥大道,飞升成仙。”

区区几句话,说起来无比简单。可众人想象当年的那一幕,只觉得无比惊心动魄。

能在重重压力之下,成功飞升。哪怕走了一点捷径,北辰星岚,都无愧绝世强者之名。

“没错。所以,我并不是北辰星岚。”无名轻轻道。“我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与感情,可我不是他。我只是一个可悲的,连魂魄都不全,需要依靠有缘人才能一次苏醒,看一看这个世界,连阳光的温暖都体会不到的器灵,仅此而已。”

若是没有得到过北辰星岚的记忆。永永远远做一个混沌的,不知世事的器灵,倒也罢了,可偏偏,他拥有了北辰星岚的全部记忆与感情。

曾经拥有过温暖,就再也不想体会寒冷的感觉,所以,他不想做器灵,而想做人。

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拥有喜怒哀乐。能够嬉笑怒骂的…人。

“岚师兄…”

“还是叫我无名吧!”无名缓缓道,“我不是北辰星岚,我也不配做北辰星岚,所以。不必这样称呼我。”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的神色黯然了些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点头,说:“好。”

玉清微听出前因后果,便收了刀,淡淡道:“我固然想与你一战,生死胜败,交由结局来定。可若是这一战之后,无论胜负,你都将消散…还是算了吧。”

叶希晨心中一动,对曲宁萱小声说了几句话,曲宁萱听见他的建议,觉得非常合理,眉宇间也染上几分喜色:“岚师兄,你与我走吧,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你…”

“我不是北辰星岚,也不用叫我岚师兄。”无名再次申明,见曲宁萱露出一丝祈求之色,便想起多年之前,北辰星岚与这位师妹的相处,理智被感情牵动,是以他沉默片刻,才无奈地说,“罢了罢了,岚师兄就岚师兄吧,我也不强求你改口。”

说罢,他巡视了周围一圈,冷冷道:“这种建立在伤天害理之上,冰冷如死尸的躯体,我也不想要…我随你走。”

听见他这样说,弥衡面若死灰,神色狂乱至极,他仿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吼道:“无名,别忘了,我们之间有契约!”

曲宁萱闻言,立马道:“岚师兄,没有关系的,就算他死了,我也有办法让你醒过来。”

“是么?”无名笑了笑,右手按向心口,直直取出心脏,将之捏碎,一枚没有染上任何脏污,纯粹祖母绿之色的戒指便在他指尖转着圈,“那么,接着!”

下意识接住抛过来的凝碧戒,随后才有点不自在的曲宁萱抬起头,再度望向无名,只见他已从那具身躯中挣脱束缚,露出如女子般秀丽,眉宇间却带着隐藏不住英气的容颜。

就连容貌,也与北辰星岚一般无二…尽管知道北辰星岚已经飞升,可面对无名,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把她当成北辰星岚,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整整的同门师兄,兼军事长官。

北方草原,苍茫雪山,圣教。

“徐梦儿的灵魂,已经安然转世去了?”见曲宁萱自山顶回来,全身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无名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看见自己已经变得透明的手时,停住了动作,声音低了几分问,“情况如何?”

他的动作这么大,曲宁萱不可能察觉不到,却只能装作不知,回答道:“哪有那么简单?我能做得,仅仅是凭自己特殊的力量,以及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往生咒,为她开启通往鬼界的大门。她造得杀孽太多,业力缠身,估计得在鬼界服刑数百万年,又在畜生道中几番辗转,待赎清了自己的罪孽,才能成功转世。”

无名点了点头,曲宁萱知他想问什么,便道:“夺舍重生,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你之所以与弥衡定下契约,实际上是想让他找一个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趁着对方生气未绝,魂魄却已离体的时机,成功重生吧?这种方法,不是特别有违天和,难就难在极难等到好资质之人正常死亡…只是,岚…不,无名,你只有一魂一魄,所以这个法子,我不推荐你用。”

听见她这样说,无名笑了笑,问道:“还有别的方法?”

方法自然是有的,何况天然一具最强身体疏陵上仙躺着…当然,曲宁萱不会做这种事,更不会傻傻地说出来,只是轻声道:“我掌握着禹宸仙府第七层的钥匙,能够开启通天之路,你身为器灵,理当前往灵界。灵界之中,皆为有灵生物,还有很多都是器灵,你…”

“还有别的法子么?”无名断然拒绝了曲宁萱的提议,回答道;“同类之间的相互温暖固然好,但我更想做人。”

曲宁萱点点头,说:“若真是如此…待我开启通天之路时,便为你打开前往鬼界的通道,鬼界凶险,望你千万甚重。若鬼差抓到你,也不需要躲避,只需说求见十殿阎罗。然后,递上我的书信…十殿阎罗应该会买我的面子,允许你留在鬼界,吸纳鬼气,凝练魂魄,待三魂七魄齐全之后,便可安然转世。但若是鬼帝陛下…我不能保证,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鬼界凶险,这个法子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时间还有很多,岚…无名师兄,你好好想想吧!”

好好…想想?

无名轻轻摇头,微笑道:“不必了,我想做人,只想做人。”

祁连宗外三百里,一处幽潭旁,一只纯白无暇的鸟儿落在了君千棠的指尖。

君千棠对鸟儿轻轻点了几下,受到讯息,不由微笑起来:“十七个月,弥衡便暴露真正面目,我赌输了,需要送上赌注…沈姑娘没钱付巨额赔款,决定用帮忙开启通天之路作为报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叶希晨,果真是闲得太无聊了。”

笑了笑之后,他又接着观看方才得到的讯息:“北辰星岚,凝碧戒的器灵,选择去鬼界,修补魂魄,以待转世成热人。叶希晨自己则被沈姑娘说动了心,打算去仙界。圣王陛下一心要去魔界,龙在野与岑玉姬愿在此相守一世,哪里都不去,就等着我的答案?还说等决定之后,大家要一起喝酒,为这难得的缘分,干最后一杯?”

我的…答案…

君千棠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听着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一声,一声,渐渐地近了。

当来人快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君千棠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说:“没想到,这一次,你竟真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任何怒意,但在这个时候说出,却带着天大的讽刺意味。宋景雯身形一颤,有些站立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宝儿在哪里?”

君千棠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宋景雯压根不相信君千棠的话,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从背叛这个男人之后,她就与他,再无意思可能。宋宝儿一失踪,他就传讯说要单独见他,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在禹宸仙府中,祁连宗折损得太过严重,严重到若没有定岚的裁决,又扯着宋宝儿的虎皮做大旗,他们连超级宗派的地位也保不住。

这种时候,已不是宋宝儿需要祁连宗,而是祁连宗需要宋宝儿。

“宋宝儿的下落,我的确不知道。”君千棠的神态非常柔和,声音亦平静且温柔,与他当初陷入热恋之时,一般无二,却让宋景雯毛骨悚然,“我只是无意中提起过,妖族的血肉入药,炼制出来得丹药普遍都好于单一用药材入药,不知半妖的血肉入药,情况会是如何。”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各做了断

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般残忍的事实,饶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宋景雯,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你,你竟唆使旁人,让他们抓宝儿去炼药?”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何来唆使之谈呢?”君千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神色与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仿若对情人的呢喃絮语,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宋宝儿在遇到危机之时,能够变幻成白狼之身,我是在禹宸仙府中见过的。这一次,我也不过是偶然遇见她,随手对她下了一个变身禁锢的咒法,让她无法变回人身,顺便将消息散出去罢了。没有以死咒取她性命,已是我最后的仁慈,你说,是不是?”

宋景雯见到的,从来都是君千棠从容优雅,温柔体贴的模样,何曾见识过他真正的雷霆手段?今日一见君千棠软刀子割肉的手段,她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几乎站立不住:“将她变成狼身,让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摈弃最后一层虚伪的面纱,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她炼药,这就是你所谓的仁慈?倒不如直接用了死咒,让她魂飞魄散,也好过受这样的折磨!”

“死咒?”听见宋景雯这样说,轻轻笑了笑,说,“杀她,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你——”

“景雯,你可曾知道,纵然在被诸多门派通缉,狼狈逃亡三年之时,我依旧没有停止过爱你,并在内心中不停地为你分辨,说你是被逼的,你并不想背叛我。”君千棠打断宋景雯的话,随即却微微扬起唇角,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但是,在你以情相骗,害我差点万劫不复之后。我之所以总是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又对你几次手下留情,并非难忘旧情,只是想看一看。你有多狠心,顺便将这些帐都记下。”

“你对我多狠。我就将这狠毒的程度翻一番,偿还给你,给祁连宗。”说到这里,君千棠的眼中,竟带了一丝缱绻温柔,语气也越发轻柔,“你觉得这份大礼。如何?”

宋景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待重新睁开之后,表面上,她已恢复了冷静,强作镇定地问:“我们无法定位到你行踪的那七年,祁连宗越发张扬的声势,是你在推动?”

不等君千棠答话,她的问题就仿佛连珠炮一般,悉数炸了出来:“禹宸仙府之中。你明明有借地利之便,取我们性命的能力,却故意耍着我们玩,看我们狼狈逃跑。丑态尽出。最后无奈之下,弃车保帅,精英折损大半?”

“出来之后,你与蛟王联手,又将祁连宗诸多秘密泄露出去,害得祁连宗势力大降,难以维系?”

“还有…”

君千棠静静地听着她一一历数,待她停下之后,方坦然承认:“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

宋景雯见他如此大方地承认下来,不由怒道:“到底是祁连宗伤害你得多,还是君家伤害你得多?你不对君家动手,却反而对祁连宗…”

“我觉得,君家与祁连宗,这两者并没有多少差别。”君千棠轻轻打断宋景雯的话,微笑道,“只不过,对我来说,君家比较好收拾,祁连宗相对来说困难一点。何况,自从灵帝陛下将与鲛人有关的人悉数惩罚,我又与蛟王陛下长谈一番之后,君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他不想计较宋景雯话语中的无稽可笑,因为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是的,当走到这一步,终于快大仇得报时,他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开心。因为,他这一生的爱恋与执着,已经被这份深入骨髓的仇恨,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宋景雯见君千棠这般绝情,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是因为她么?新任龙王登基宴会的时候,你与她聊得很开心…”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了,我不如她貌美,亦不如她温柔,还不如…”

“在你做了那么绝情的事情之后,难道还认为,这种小手段,会对我有用?”君千棠轻轻摇头,柔声道,“在我对你失去了爱意的如今,请不要让我对你连一丝尊重都失去了,好么?”

说到这里,君千棠的神色却柔和了一些:“不过,我从她身上,的确学会到了很多东西。如她那般以诚待人,纵然遇上了九十九个坏人,可只要遇上一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就会在困难之中,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而如你,如曾经的我一般,事事都以利益来衡量人,的确得利甚多,看上去比她精明得多,但事实上呢?谁能保证,我们永远能给别人带来最大的利益,不会被合作对象舍弃?”

“歪理,这是歪理!”宋景雯有些狂躁地抓抓头发,怒道,“在这个混乱的世道,谁敢对别人好?以德报怨的事情,几乎没有,以怨报德的,我倒听过很多。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以及运气,谈什么以诚待人?不死就算不错的了!”

君千棠轻轻点头:“或许,你说得才是对的,在什么地方,就应该以什么方式生存。但是,谁又能笃定地说,她的生活态度是错误的呢?我今日来见你,不过是与你道个别,因为我找到了通往上界的方法,不会在与你相见了。”

“通往…上界…”宋景雯怔怔地望着君千棠,君千棠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远去。

她伸出手,想要抓到他的衣角,却是徒劳。

“你是…故意的…”宋景雯蹲在地上,左手抓着树干,挖出了几道清晰的痕迹。她声音暗哑,语带晦涩,轻轻地说,“故意告诉我这些,再说一声再也不见,想让我的人生,在无尽的悔恨中渡过。”

君千棠因宋景雯而被打落尘埃,他就要让她也尝一尝这等滋味,死,不过是世间最最便宜的事情,苟且活着,挣扎着活下去,才最为痛苦。

想到这里,宋景雯提高声音,向他离去的方向高喊:“你不会得逞的,一定不会得逞的!”

君千棠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只是扬起一抹微笑。

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他的算盘还真不会得逞,可她是谁?宋景雯啊!为了飞升,甘愿委身妖族,舍命诞下宋宝儿不说,还主动提出千里追杀深爱自己的未婚夫…这般心性,声名又狼藉至此,不被任何人尊重,还得罪过很多人的她,怎么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我太了解你了,你不可能适应清寂孤苦的生活,想维持从前的日子,就必须按我的设计走。”君千棠沉默片刻,叹道,“只可惜,我对你这般彻底的了解,却是在被追杀之后…”

去仙界,还是去魔界?

君千棠轻轻抬起头,望着洒落在枝桠上的阳光,轻轻地笑了。

为了复仇,他已手染太多无辜人的鲜血,将太多人类的机密情报泄露给了蛟王,还做了很多…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这样的他,已经不配前往仙界,成为一个仙人。

到达苍茫雪山的圣教之后,君千棠略带诧异地问:“玉璇呢?不是听说她在这里的吗?”

“别提了!”叶希晨品味着美酒,慢条斯理道,“圣山与圣湖之间,有一条隐秘到极点,灵气也充盈到极点的灵脉,在那上头修行,只要资质足够,任何一个人都能从金丹飚到出窍。你也知道沈姑娘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根本没一天安生日子,所以圣王陛下决定开放那条灵脉,供她修行,好早日开启通天之路。”

说到这里,他摆了摆右手,说:“依我看,圣王陛下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胜得过他的人了,蛟王又不肯与他打,这才想早点去魔界晃荡呢!不过也好,这个世界,我比他待得更腻,早就想去别的地方玩玩了。听说魔很难变成仙,仙人堕落成魔却简单很多,所以呢,我打算去仙界,实在不行,就找个由头堕落呗!”

君千棠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世人皆梦想着飞升成仙,而恐惧着沦落为魔,在你口中,怎么就成了儿戏一般的事情?对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玉璇去哪儿了?”

“她?她去找云出岫了。”叶希晨随口道,“听说是什么前世今生乱七八糟的事情,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走,还说什么云出岫如果不跟她一道走,死去之后就彻底不存在…她与圣王陛下还有北辰星岚讨论通天之路特殊性的时候,无意中谈到过这件事,我没仔细听,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样去。”

不随她一起走,死去之后就彻底不存在?这是什么道理?

“你说,随你一道经过通天之路,飞升仙界?”

曲宁萱点了点头,心情极为复杂。

她这些天重新研究了有关通天之路与天界之门的资料,又回想了一遍曾经听过的东西,才猛地发现,倘若是仙人神识转世的话,通过天界之门飞升,自然肉身会被毁去,神识会归为。可若是走通天之路,对方顶多只能感应到自己的神识也来到了仙界,却…无论如何,好歹,好歹能让他多活一段日子,对不对?

云出岫…昭华…她与昭华接触不多,可这些日子,云出岫的小心翼翼,体贴讨好,她都看在心里,一时冲动,就问出了这句话。

云出岫放下手中的洞箫,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这一生,得你这么一个问题,我也就无憾了。”

“你…”

“很抱歉。”云出岫轻轻闭上眼睛,“我不能…与你一道离开。”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重返仙界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怔怔地重复云出岫的话:“不能离开…么?”

“没错,父亲修为落了一个大阶,我已是明幽宫的顶梁柱。”云出岫转着手中的洞箫,压根不敢去看曲宁萱的眼睛,极为艰难地说,“倘若父亲安然无事,我离开明幽宫,自是无妨,可现在…你对我极好,我亦心中倾慕于你,这一点都不假。可我能够平安活这么大,拥有如今的修为与地位,还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与父亲的纵容分不开。所以,我不能选在这个时候离开。”

“原来…是这样…”

云出岫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玉箫,他的神色痛苦至极,却刻意别过脸,不让曲宁萱看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我们终究是这般…有缘…无份…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悖伦之子,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哪怕,怎么祷告,怎么祈求,怎么顺从天意,抑或是怎么与天抗争,都是一样。”

最残忍的做法,压根不是让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心中所想的事务,而是明明看到希望近在咫尺,却由于自己的原因,不得不将之放弃。

最难的是抉择,最痛得,也是抉择,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曲宁萱轻轻地说,她想劝云出岫,云出岫却摇了摇头,轻轻道:“你走吧!”

“我…”

“请不要让我看见,你难过的样子,我…”云出岫轻轻笑了笑,却蕴含无限的苦涩,他又一次重复自己方才的话语,不知是在说服曲宁萱。还是在说服自己,“我们终究…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