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华年纪虽渐涨,耍赖皮的功夫却是丝毫未减:“怎么能行呢?我再不卖乖,你怕是一辈子不会理我。”

楚棠没说话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绕进去,她可不是什么痴傻女子,对蒙骗的容忍度有限,不可能还和之前一样。

霍重华就知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他的小妻子便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他是的真的惧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说了笑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千真万确。

霍重华的下巴抵在楚棠的额头,见楚棠不舒服,就改成了抓着她的手,摩挲他的胡渣。

楚棠发现,他很喜欢这样。

霍重华低低道:“你母亲的确就是康王妃,只不过她当年是死了一回,康王之前见过她,无意中知道你父亲和祖母想置她于死地,那天冲进了楚家,在你母亲断气之前把人带走了。”

楚棠听到这里,抬起头来:“我明明亲眼看到母亲入棺的,霍重华!你再骗我一个字,我……我便回楚家!”

霍重华闻此言,风流痞相之态又出来了。

楚棠从头至尾,都没说过‘和离’二字,这让他无比欢喜,而且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楚棠是喜欢他的,否则这种隐瞒,她也能忍下?

霍重华心情一好,在小妻子面前的胆子也大了,这两天不敢做的事便做了一遍,楚棠恨死了他一双手,道:“你到底说不说完?”

她是真的没力气跟他闹了,也不想同他亲近。

霍重华见好就收,亲了她的发心,接着道:“你以为康王仅仅是一介不受宠的亲王!他手底下集聚了能人异士,你母亲若无他相救,早就化作白骨了。而且,要想将你母亲从楚家带出来并不难。”

再接下来的事已经不用细说了,不过楚棠还想知道为何?她父亲和祖母为什么要弄死她母亲?

霍重华知道她在想什么,长臂一摁,迫使她往自己怀里又靠近了一些,能感受到她的心跳,才能以为她与自己不曾疏远。

霍重华又将楚妙珠如何入宫,楚家又怎样害了顾柔的事说了一遍。

楚棠安静的听着,期间没有任何插话,亦或是动作。神色淡的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楚棠在理通这件事之后,意外的发现,她的心情并没有任何好转,亦或是恶化。

退一步说,已经差到极致了,还能如何差下去?!

“棠儿?”霍重华没听到动静,低低唤了一声。

楚棠已经闭上眼,用力转过身,后背对着霍重华。

霍重华无奈:“棠儿,你相信我说的了?我再也不会骗你,也不敢了。”

他有什么不敢的事?

楚棠依旧没理他。

霍重华不喜欢这种疏离,又将她翻了过来,这个动作太简单,他很轻易就能办到,而楚棠再想转过去可就难了。

“小楚棠……我……”霍重华用他那极具魅惑的口吻低低唤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到此为止了,明天见啦,天寒地冻,亲们保重!

第128章 冷战

楚棠的沉默回答了霍重华的绕指柔。

人越是冷静到了无所谓的程度,那便是真的在意了。

她在意他之前瞒着她,也在意康王妃的事。

霍重华做事情从不会莽撞,他一直隐瞒她以为是对她的保护,万一她真的去见了康王妃,让某些处心积虑的人探知了蛛丝马迹?她保不成会被牵涉其中,成为敌手欲要残害的对象。

霍重华知道他自己深陷夺嫡,也不可能抽身而出,但他绝对不能让楚棠与这些人有任何的干系。

她只要好好的待在他身边,他给她庇佑和疼宠,填补他半生不曾充实的孤独。

此时,霍重华竟有一刻觉得自己自私了。

若非他左右顾及,又怕因担心她的安危而分了神。康王妃的事,他大可以事情告诉她。至于将来如何面对顾柔,那就是楚棠自己的选择了。

她愿意认,亦或是自此母女不相认,那也是她的事,他不会干涉,更不会强迫。

霍重华最不喜楚棠的沉默,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又是低低道:“小楚棠?”

她都十七了,不小了!这个岁数的女子怎能算小?

霍重华却是不厌其烦的这样称呼她,就像当初她住在横桥胡同里,与他只有一墙之隔的时候。

梦心自问,楚棠的确从未想过离开霍重华,她闭着眼,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明天你给我画副画吧,画我穿那件百褶如意月裙,和玫色上裳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来,她是有这样一套衣裳,如顾景航书房里的那副画上的人所穿的一模一样。

母亲的事真相大白了,那些荒唐的前世,她一点也不想探究下去了,生怕又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至于……画,她只是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没有其他的目的。

画中人?霍重华怎会知道这些?楚棠这样安静的态度,让他猛升一股心悸,又搂紧了一些:“好,我明天从衙门里回来就着手画。”

第二天,霍重华一如既往的起的很早,等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寝房,楚棠才睁开眼,一个人在房里待了良久才起榻。

霍重华这一日回来的比以往都要早,他准备好了笔墨去屋子里,他以为楚棠会将她所说的那套衣裳穿在身上给他画,等走到寝房,墨随儿等人面色难看,低着头也不敢看霍重华,还是墨巧儿壮着胆子道:“四爷,四奶奶说……让您去前院睡。”

这次把他赶到前院,不是隔壁厢房了?!

门扉紧闭,里面有烛火簇簇,透过高丽纸的窗棂,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坐在炕上正写着什么。

霍重华站了一会,带着纸笔,又无声的离开了。

小妻子还是在怨他的。不过没关系,她不离开就行,等手头的事解决了,他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化解。

大年初四这一日,朱辰带着礼品登门给霍重华拜年。

楚棠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不想亏待自己,逼着去喝汤药补品,如果她自己都不怜惜自己,还指望谁呢。

她穿着素绒绣花袄,外面是织锦镶毛斗篷,雪白色的卧兔儿衬得白皙的面容皎月出岫般的光泽。

才修养了几日,人却是比之前还要明媚。

霍重华头一次看不懂她了,他以为小妻子会与他怄上一阵子的气,这就……好了?

霍重华心里没底。

他能猜透上峰乃至帝王的心思,可这几天却看不透她。

冬日的暖阳高照,下人将暖房里的花盆搬了出来供景,楚棠抱着暖炉在锦杌上落座,笑道:“世子爷客气了,下回再来,无需带礼物,你老师又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她言罢,转头看着霍重华:“对吧?霍大人?”

这笑容太倩丽,同时也疏离,霍重华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嗯。”

霍重华才情极高,他所知道的事情甚至远到了传教徒利玛窦所在的邦外之国,他说出来的话鲜少有人能反驳。但朱辰却发现他今日的话少到了屈指可数。

不过,楚棠的热情很快就打消了朱辰的顾虑,他让身后的小厮将一只锦盒拿了过来,是黄花梨木镶红玛瑙的巴掌大的盒子,做工精湛华贵。

朱辰道:“师娘,你那日半道又折返了,没有随我一并回王府,我娘亲还训斥了我一顿。喏,这块玉佩就是我娘亲让我交给你的。”

楚棠莞尔,唇角的浅钱梨涡很快就散去,锦盒尚未打开,她就抬手推到了朱辰面前:“哪里敢收王妃的东西,我不过是普通女子,幸而你的老师也不嫌弃我乃楚家孤女,才让我有了安身之处,这东西太过奢贵,我不能收。还望世子爷带回去。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

朱辰愣了愣,他自幼在康王府长大,除了几位皇叔之外,还没有人拒绝过康王府送出来的东西,楚棠这个行为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换做旁人,他估计要摔东西发怒了,楚棠是他的师娘,又好像是娘亲很喜欢的人。

霍重华再度轻咳:“咳咳,既然是王妃所赠,你就收下吧。”

楚棠这时已经抱着暖炉起身:“时候不早了,妾身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四爷好生招待世子爷,妾身去去就来。”

妾身?

霍重华娶了她这么久,也没听到她这样自称过。她就是骑在他头上,他也没意见,可如此尊卑分明的称呼……他非常不喜欢。

朱辰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虽说他时常听到娘亲在父王面前这般自称,但老师不是惧内么?

师娘几时怕过他?

朱辰一好奇,脸上的婴儿肥也嘟了起来:“老师,您……终于翻身了?”

霍重华一个幽冷的眼神瞪了过去:“用完午饭,你就回去,把《大诏》抄一遍!”

《大诏》是□□皇帝钦自颁发,且诏告天下读书人皆要研读的书册,《大诏》在手,就算是犯罪之身,也能降罪一等。皇家子弟更是要精读。

朱辰登时小脸紧绷,他说错什么了?

他也是一心盼着老师能制服师娘的!

朱辰离开后,霍重华去寝房找楚棠,却被下人告之:“四奶奶去暖房摘花去了。”

摘花?

她哪里来的雅兴!

霍重华又去了后园子里,暖房是他特意命人改造的,里面种的都是春夏时节的花卉,温暖如四月。

康王妃的身份大白之后,楚棠没有哭,没有闹,病了两天反倒气色上佳,只是她现在的行径让霍重华内心不安,他自诩对她十分了解,可此刻却又觉得抓不住她了。

她仿佛成了断了线的纸鸢,风一吹,便无法触及了。

霍重华走了过去,从楚棠手里拿过剪刀:“我来吧。”

楚棠复而又从他手里夺了过来,霍重华怕刺伤她的手,也不敢用力。

楚棠道;“四爷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妇人采花的事怎么能让您动手。”

呵呵……‘您’都用上了!

前阵子是谁在他胸口一顿乱踹的?!

霍重华沉着脸,提着竹篾花篮,一路跟在楚棠后面,身边的青柳儿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其意。

霍重华宁愿楚棠跟他在闹一场,在他身上撕咬也无妨,这种不痛不痒的冷漠让他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

古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话当真不假!小妻子简直比朝中老奸巨猾的大臣还能对付。

日子看似举案齐眉的过了几天,霍重华每日从衙门里回来必能吃上热腾腾的晚膳,菜色都是每日轮新,照着望岳楼的规制来办的。

每到晚上,后院主屋寝房的门都是紧闭的,霍重华在月洞门处站了一会,只能掉头离开。

沈岳是在元宵节这一日入京的。

霍重华没有瞒着楚棠,换句话说,他是不敢有所隐瞒了,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让楚棠与沈岳相见,也只能装着大度。

楚棠今天特地穿上了云雁对襟羽纱衣裳,下身配的是宫缎素雪绢裙,外面是织锦皮毛斗篷,梳凤尾髻,手上还戴了赤金掐丝的手镯,随着她的行走,腰上垂挂的珠串禁步一晃一晃的,精致动人,本就清媚的容色更加出众了。

看得出来,她是花了功夫打扮的。

霍重华心情古怪。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眸光灼灼,却也幽深:“走吧,沈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渡口了。”

楚棠不急不徐的走过去,一边吩咐了墨随儿道:“表哥很长时间没入京了,难免水土不服,你去后厨让厨娘做几道江南的菜品,一会再去酒庄子里取一坛陈年的好酒过来。”

墨随儿闻言,小声应下,立刻就照办去了。

霍重华无意识的皱了眉,楚棠冷漠他就罢了,还对沈岳关注有加,他有点想打人的冲动。

但面对小妻子,无时不刻都是一派君子雅士的样子。

“外面风大,不如你待在家中,我一人去接沈公子。”霍重华也不再称呼沈岳了,一句‘沈公子’即拉远了关系。

楚棠莞尔:“我有些日子没见着表哥,我想跟他说说话。”她越过他,先一步走出了门廊。

霍重华:“……!!!”

作者有话要说:先奉上一更,下午还有一章哦。

第129章 期盼

元宵佳节,天还没黑,外面已经开始卖花灯了,京城长街两侧非常热闹,就连路过顺天府的那条石路也有挑了担子的商贩。

外面阳光柔和,楚棠撩了车窗帘子看外头的景象,嫣红的唇角似扬非扬,恰到好处的明艳,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日子。

她的唇一贯是粉色的,这是涂了口脂了?

霍重华眸光微微一晃,多留意了几次。

记得大婚那日,丫鬟婆子给她梳妆,她都不情愿用这些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今天为了见沈岳,可谓花了心思了!

霍重华察觉到了这一点,长臂伸了过去,将绒布帘子拉下,面无表情:“外面风大,你也不怕冻着。”

楚棠不以为然:“难得好日子,怎能辜负了?”

霍重华哑声,顿了顿,又道:“等到晚上,我再带你出来看花灯,听说断桥那里还有猜灯谜的游戏,赢了彩头能得两百两银子。”这种把戏怎能难得了他?他很想带着小妻子出来散散心,二人已经太久没有亲密了。

楚棠并不配合他:“这些都是你们文人的游戏,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霍重华:“……棠儿?我……”

楚棠眨了眨眼,悠眸水润晶亮,像水洗的长空,里面毫无杂念一般的澄彻,“你想说什么?你不用顾及我,既然是元宵佳节,你要与同僚吟诗作赋,那便出来就是了,我又不需要你陪。”

她不是不想让他陪,是不需要了……

这几日下来,霍重华内心的煎熬比之前瞒着她时还要难受,他道:“康王府后日办满月酒,你同我一道过去。”

窗户纸已经捅破,总该要见面了,康王与顾柔也是这个意思。

楚棠突然笑了:“不了,我还想跟表哥谈谈生意,再者,去康王府赴宴的人都是达官贵人,我与她们无话可说,去了也是尴尬。”

她说的风轻云淡,就好像还不知道康王妃是谁。

这个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霍重华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他正要开口,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楚棠又撩开车帘子对着外头欢喜的唤了一声:“表哥!”

表哥与表妹总有千丝万缕的扯不清的干系!

霍重华就极不喜欢楚棠喊沈岳‘表哥’。

沈岳第一眼就看到了楚棠,她从马车窗口看了过来,粉腮红润,秀眸水盈,暖阳照得她莹白的脸泛着暖暖的柔光。

还是最初美好的样子。

只是她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眉眼见多了几分少妇的美艳了。

沈岳心头失落,面上却是很平静,但他这样的人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如温泉池子里的水,常年都是一个模样。

沈岳点了点头。

马车停下,霍重华先下的马车,他没有让楚棠下车,却在与沈岳寒暄时,小妻子已经自己下来了,也跟了过来,又唤了一声:“表哥。”

沈岳感概万千,面前站着的,一个是他藏在心底的人,而且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娶她。另一个是他的知己好友。

这二人成婚了,会百年相守。

他是应该祝贺的吧?

可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霍重华道:“走吧,先上马车,旁的事等回了府再细说。”

霍重华另外给沈岳备了马车,另有装行囊的粗布板车。

楚棠的双眸一直是带笑的,甜甜的看着沈岳,霍重华只一眼,心里就堵的慌,她已经好些天没这般对他笑过了。

三人各自上了马车,始终没有说太多的话。

回去的路上,楚棠情绪不错,霍重华见她眉梢带喜,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沈岳回京了?”

楚棠没有反驳,点头:“对啊,只可惜表哥很快又要回金陵了。你能不能疏通关系,让他留在京城呢?”

他花了大力气才将沈岳调到金陵府,怎会又将他留下?!

楚棠抢言,接着又道:“我听王姐姐说,你现在路子很广,又与康王一家相熟,一定有法子的,对吧?”

霍重华:“……”他置于膝上的拳头紧握,目光一直锁在楚棠脸上,半晌没说一个字。

她是存了心想气死他!

楚棠那双水眸,自带懵懂效果,仿佛是在求他:“怎么?霍大人不肯帮这个忙?舅舅和舅母最大的愿望不外乎看着表哥高升,我也期盼呢。”

霍重华这时舔了舔牙,成年后影藏起来的邪魅样子冒了出来:“……棠儿,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