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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轩一天天长大,个子噌噌往上窜,五官彻底长开了,俊俏得很。原本把他当脑残小屁孩的宫女们如今见了他,都会微微红脸,在宫规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打扮得明艳一些,只盼着哪天被敬轩一眼看中,也混个小主当当。敬轩满十六岁时,终于到了大婚之日,十三岁的项妩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头戴凤冠以皇后礼制嫁进了宫,以后就是后宫之主,坐镇凤懿宫。

整个盛京恐怕只有项妩觉得裘敬轩是个非常阴险的人,为此她多次暗示过项岁瞻,可无奈没有录音笔和摄像机,不能将上次敬轩的言行回放给他看。

既然皇上已经大婚,群臣就开始上折子请皇上亲政。齐丹嫣不知敬轩亲政意味着什么,也一个劲儿催他。她只想着,敬轩亲政后自己就闲了,可以躲在慈宁宫绣花做衣服给夔儿穿。

项岁瞻至今没查出前张皇后的另外半张密旨在谁手里,他查过原本伺候张皇后的正四品太监小德子、翰林院总编撰李素淮、一品诰命夫人夏兰卉,得出的结论都是他们没有接触过自缢前的张皇后。除了小德子,其他人都不知道张皇后的死因。项岁瞻听得出项妩时不时的暗示,也怀疑过半张密旨一直在敬轩手里,可想到敬轩成为皇帝后的种种言行,实在不像是一个手握密旨将来要诛杀太后而亲政的阴翳之人。

敬轩在朝堂上被百官那么一捧,自己就开始得瑟,一拍桌子:“亲政就亲政!你们不要再唧唧歪歪跟朕讲一堆大道理,政事朕迟早要亲力亲为,要不就定明天开始亲政吧!”

“皇上,臣以为还是挑个吉日举行亲政大典为好。”项岁瞻上前一步道。

“是啊,皇上,亲政大典不同于儿戏,一定要挑个吉日为好啊。”中书令苦着脸说,要不是大乾皇帝历来十六岁之前大婚、亲政,他还真不放心这样一个作死逗比总揽政事。

除了亲政之事,百官见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就提出要从贵族、世家中选择貌美品质高雅的女子填充后宫,一个个像媒婆一样举荐这家的孙女、哪家的嫡女还有那谁谁家的妹妹。

从小被齐丹嫣灌输了西门庆勾搭潘金莲、张生夜会崔莺莺的敬轩居然一口回绝了此事,“朕大婚没多久,和皇后都不怎么说得上来话,你们一下子塞那么多女人给朕,搞得朕好像多有体力似的。”看来,早年被司寝女官轮番诱X的阴影还在敬轩心头挥之不去,一个皇帝居然在百官面前承认自己驾驭不了那么多女人。

我们只当多少皇帝是纵.欲过度才不能长寿,却不知皇帝一个男人要满足后宫三千个女人,活脱脱就是虐.身啊!

退朝之后,敬轩不好好看折子,又抠着鼻孔整个紫禁城闲逛,宫里的老鼠见了他至今四下逃窜,对它们来说,这个曾经拿着锄头铲子挖它们老家的人类比神出鬼没的野猫还可怕。到了中午时分,敬轩又说要去太后那里用午膳,叫小卡子传旨御膳房,点名要吃蟹粉狮子头、胭脂鹅脯、炸鹌鹑、一品豆腐、玉笋蕨菜、香露玫瑰粥等等,还要一壶梨花酒。

齐丹嫣正在绣香囊,见敬轩来了,知道他又是来找她吃饭的,就叫锦绣打薄荷桃瓣水给他洗手。

“哇!母后绣的大老虎栩栩如生!”敬轩没个正形,双手湿哒哒抓过香囊在自己腰间比来比去,“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这香囊是给我的翥夔绣的,才不是给你~已经为敬轩绣了不知道多少个香囊的齐丹嫣心里非常小心眼地碎碎念,支支吾吾居然有点骗不出口,“呃…是啊…是给你绣的。”

“以往母后都是绣五爪金龙给我,今个儿居然绣起了老虎。”敬轩嫌弃道,“这跟我高贵冷艳的气质好像不符啊…”

“那这个就不给你了,下次再绣一个龙。”齐丹嫣从善如流,乐呵呵地收回香囊。

“母后本就不是要给我的,哼!”敬轩鼻孔朝天,继而奸笑道:“是要给项将军的吧!!”

“才不是!”齐丹嫣这回没有说谎,回答得很是坚定。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亲政了!”敬轩雀跃道,御膳房刚好把好酒好菜送到了慈宁宫,刚摆上桌,敬轩就拎了一只炸鹌鹑开始吃,“想想我从登基到现在也快九年了,有的大臣刚辅佐我时一头黑发,现在居然也两鬓斑白,看来我没少让他们操心!”

你自己知道就好。

齐丹嫣点点头,呆呆地看着香囊,自己今年也三十了,自从几年前生了翥夔,之后居然就没再怀孕,说来回宫后跟项岁瞻秘密幽会就没几次,本来还想再为项岁瞻生个女儿的说…

“母后,记得我还是皇子的时候,仪妃的儿子得宠,立为太子的呼声很高。仪妃未必不是这么认为的,终于有一天对我出手,吩咐她心腹的太监小曼子,想把我推进御花园的水池里。母后,那时你还是昱嫔,总趁黄昏无人时上御花园散步,因为患有眼疾,看不太清楚,以为偷偷跟在我身后、穿一身土黄太监衣服小曼子是先皇,老远跪下就拜,说皇上万岁,把我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水池,好在稳住了,看见小曼子落荒而逃。你看不清我是谁,可我认得你。你到底救了我一次啊…”敬轩无限沧桑地说,也不知怎地忽然重温往事,鹌鹑也不吃了,举目远眺。

“是吗?我真以为那是先皇呀!”齐丹嫣非常吃惊,看来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跪错了。

敬轩点点头,“我念着你的恩,纵使你这么多年一直效仿秦朝赵姬,跟项岁瞻私.通,还生下了一个儿子项煮麦——我都当不知道。如今我要亲政了,为了皇家颜面,不得不挑明。”

齐丹嫣歪着头眨眨眼,元宝髻上簪着的双凤衔珠金步摇晃了一晃,她改不了听别人说话从来抓不住重点的老毛病,很认真地纠正他——“不是项煮麦,是项翥夔。”

敬轩脸一黑,“…对,项翥夔。”

作者有话要说:

饿不饿,吃碗面吧

花草架上挂着的鸟笼子里养着一只鹩哥,此时蹦蹦跳跳的,忽然开口叽叽呱呱起来,“啊~傻瓜~啊~傻瓜~”

“啊!”齐丹嫣反应过来的时候惊呼了一声,“谁跟你说的!胡说八道!我跟项岁瞻…”

“解释就是掩饰。”敬轩在桌子边坐下,面色如常,开始装饭吃菜。齐丹嫣站在他对面,头皮发麻,觉得眼前这个敬轩非常陌生,好像被男狐狸精附身了一样,她都不认识了。

只见敬轩抬眼看了看她,“母后,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当年我小,恭亲王也好,国舅也好,甚至是威远将军项岁瞻只要有不臣之心,都可以杀我取而代之,我不得不装傻啊!这几年我过得十分开心,项岁瞻帮助我除掉了恭亲王,因为国舅对你过于热情,他心生醋意又杀了国舅。他北守边境,南抚么佬,只为了让垂帘听政的你坐拥江山,无为而治。他喜欢你,为了保你稳坐太后之位,就不得不保我稳坐皇位,难为他了,呵呵。对了母后,你饿不饿,先坐下来吃碗面吧?”

任何其他人这种时候都不会有心思吃饭,偏偏齐丹嫣应了一声“好”,走过去,人家叫她吃面她还真的装了一碗翡翠白玉鸡丝面,坐在敬轩对面吃,心想,岁瞻为了我,真不容易啊!如果能给他再生一个女儿就好啦~

“一开始,我也担心他会不会有不臣之心,想了很多法子试他。”敬轩夹了一块胭脂鹅脯给齐丹嫣,伪母子还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好像在闲话家常,“玄豆香片难得,宫里人几乎都不知道它与花生同吃会致命,当年想害死我的仪妃从父皇那里得了好多玄豆香片为赏赐。我知道自己是喝不着玄豆香片的,那个小屁孩却经常能喝到。宫宴时我说要吃话梅花生,作为皇子,仪妃的儿子也有份。果然,他回去估摸着又喝了些玄豆香片解腻,第二天就死了。没了儿子,仪妃凭什么跟我母后争?死了儿子的她疯疯癫癫,最后冷宫收场,大快我心。”

果然每个能当上皇帝的小男孩都不是普通货色!七岁不到居然不知不觉能杀死跟自己争太子的得宠皇子,敬轩之早熟,之心机,真如同项妩发觉得那般恐怖啊。

坏人要害主角前,都会习惯性地把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老老实实交待一遍。

齐丹嫣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了,好奇地问:“话梅花生好吃吗?”

“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是御膳房一个杭州的师傅做的哦~小卡子!”敬轩高声叫道:“叫御膳房做一份话梅花生送来!”

门外的小卡子得令,快步而去。

“项将军果然忠勇,无论我怎么试,出宫也好,纵容小青子当间谍也好,他都帮我摆平。真乃国家栋梁啊。”敬轩舀起一勺香露玫瑰粥,陶醉地嗅了嗅,“但再大智大勇,和当今太后有私,就是大逆不道。他羞辱了皇家尊严也罢,居然让你怀上他的孩子,借口戍北,送你去避暑行宫生产,也太胆大包天了。真让我对他们姓项的一族刮目相看。”

“你饶了他吧,他…”齐丹嫣总算抓住了重点,抿着嘴,巴巴地望着敬轩,“他从来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

“他当然不敢害我,因为你毕竟是我的‘母后’。”敬轩吐一口气,继续说:“如今我就要亲政了,我亲娘留下了半张密旨,另外半张在他手里。连同尚方宝剑一起,我看他现在是不会交出来了。”

“他会的!”齐丹嫣自信满满地说,“你开口向他要,他又怎么会不给!”

“他不会给我的。”敬轩当着齐丹嫣的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进酒里,拿了一个酒杯斟满,移到她面前,非常和善地说:“我亲娘留下的密旨是——待我亲政时,一定要将你给赐死。母后啊母后,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后宫之尊,好歹我也叫了你那么多年‘母后’,你一个小小的贵嫔也该满足了。皇家就是这样,只有血肉,没有感情,你下辈子可千万丑若东施,不要到这紫禁城来受这份罪啊。”

“裘敬轩!你!!”齐丹嫣慌了,退后几步,凳子重重砸在地上,外头伺候的子鱼、锦绣和小东子听到声音仿佛要进来问问,却好像忽然被人捂住了嘴,也捆住了手,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出刃声,大内侍卫包围了慈宁宫。

“把那个叫子鱼的宫女给朕按好了!”敬轩吩咐道,回头又笑对齐丹嫣,“她是项岁瞻派进宫助你俩苟.合的帮手,朕早就知道了,否则,你去避暑行宫的那两三年,为何只有子鱼跟着你?”

齐丹嫣如同惊弓之鸟,瘫坐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敬轩的笑如今充满着杀机,令人望而生畏,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嘻嘻哈哈作死不已的小皇帝竟然下了一盘这么大的棋,利用项岁瞻对她的喜欢,牵制着手握兵权且在军中人气爆棚的项岁瞻,让他不断为自己出生入死,铲除异己,待终于可以平安亲政之时,过河拆桥。

“你们不要怪我无情。你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母后,项岁瞻居然不顾我的颜面和你这般乱来,就算他护国护主有功,也不能将功折罪。他就好比秦朝的嫪毐、吕不韦,欺我年幼,瞒天过海,淫..乱.后宫,早就该死了。”敬轩微微咬牙,愤恨地扔掉手里的筷子,指着齐丹嫣,“还有你!就算你与项岁瞻有情,可你毕竟是我父皇的妃嫔,当今太后,怎能和臣子互通?!你把我父皇至于何处?把我…至于何处?”

这一刻齐丹嫣好像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老公是去世了的敦孝帝。“你父皇…你父皇他连我是谁、长什么样子恐怕都不知道吧。”齐丹嫣想起自己入宫后的岁月,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她忽然觉得那时候很苦很苦,就算自己当了太后,若没有项岁瞻,后宫岁月也跟以前一样冷清无聊。

“你盛宠也好,失宠也罢,都改变不了你已身在后宫的事实。后宫佳丽三千,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因为失宠就私.通外臣,那么这祖宗制定的宫规岂不是形同虚设,这后宫岂不是跟烟花之地无异!”敬轩猛地拍了桌子,酒杯一震,居然倒了,他“哎哟卧槽”一声,把酒杯扶起又斟满,带着几分余怒,几分尴尬,说:“母后把这酒喝了吧,保存点皇家体面。朕还是会按照太后葬仪将你安葬于皇陵,并命人好好撰写你的大传。”

“那酒有毒吧…”胆小的齐丹嫣吓了一大跳。

“当然有毒。”敬轩挑了挑眉,“还是说母后想要白绫一条?”

“我…”齐丹嫣死命摇摇头,委屈得泪水直流。o(>﹏<)o岁瞻救我呜呜呜~~

“来人,给太后喂酒!”敬轩挥了挥衣袖,叫进几个侍卫。几个大汉得令,一人一边架住了齐丹嫣,另外两个人拿起酒杯,掰开她的嘴就往里面灌,还有一个人捧起酒壶,打算随时补刀。

辛辣的毒酒从齐丹嫣的鼻子嘴巴灌了进去,她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被逼着喝了进去。这酒十分毒,才下肚子就火辣辣的,恍惚间她听见敬轩吩咐侍卫,今天的事不准泄露出去,谁往外说一个字就满门抄斩。

看来这回敬轩是来真的了。

齐丹嫣的腹中一阵绞痛,比生孩子的时候还疼,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一呕吐,一汪黑乎乎的血呕了出来,喷得满地都是。她张大嘴想呼吸,可是居然怎么也喘不过气,她抓着喉咙,好像要撕破一个口子呼吸,但手脚已然没有力气,只能颓然倒下,在地上不断抽搐。

敬轩冷着脸,看着她在地上挣扎不已,太阳穴青筋浮动,自言自语道:“都传说黑鸩之毒见血封喉,瞬间使人毙命,毫无痛苦。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啊!话梅花生还没给太后吃呢,真是太遗憾了…”

齐丹嫣挣扎了一会儿,吐着舌头死了,侍卫们看见她脸满口的黑血,都十分害怕。

“把伺候太后的三个人放了,让他们进来。”敬轩冷道,眼里毫无温度。

锦绣、子鱼和小东子一脸惊恐和悲伤,进来见到这样的惨状,又惊又怕,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唯独子鱼不跪,她怒视敬轩,咬着牙,目光写满震惊和悲伤。她没想到历来脑子有坑的皇上会忽然拆破将军和太后的事,在这么快的时间痛下杀手,她都没来得及写信给项岁瞻!

子鱼蹲下,摇了摇齐丹嫣,只见她瞪着眼睛,死得透透。“太后!!”子鱼哭了起来,抱住齐丹嫣的尸体,哀哀地叫着她,可惜她不再像以前呆呆地回一句“嗯?”

“你们三个服侍了太后那么久,现在给你们最后一点时间。将太后洗洗干净,也好装殓入棺。”敬轩脸色尽是阴翳,“你们都是忠仆,待整理完太后遗容,就一起跟随她去了罢。”

子鱼恨得握紧拳头,她不怕死,她不能接受的是齐丹嫣就这么被敬轩毒死了,她不敢想象将军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她甚至不敢确定,将军能否独活。子鱼抬眼,见敬轩脸上阴翳的笑意,她忽然明白了,这个阴险的小皇帝这么多年伪装成傻逼,大概就是要借项氏的手排除异己,最后以私通太后的罪名再除掉整个项氏!

“太后忽发恶疾薨逝,朕难过得很。”敬轩沉声说,“把亲政之日延至太后葬仪之后。鸣丧钟,告知百官和天下百姓。”

子鱼紧紧抱着齐丹嫣渐渐冷掉的身子,指甲已经将掌心抠破,暗红的血顺着掌心纹路流了下来,滴进齐丹嫣吐出的黑血中,也渐渐变成了黑色。

裘敬轩

丧钟响彻盛京。

大乾开国以来,已有二百年,按祖宗定下的仪制,皇帝驾崩,敲丧钟八十一下,帝后薨逝七十二下。太后薨逝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由紫禁城开始传播到盛京每个角落,又渐渐向全国传播出去。传到威远将军府邸,只不过一个时辰。

那时,项岁瞻正在教翥夔写字,大手握小手,蘸着浓墨的狼豪在素白宣纸上写着《弟子规》。遥远的钟声如同惊雷一样刺破空气而来,如奔腾的黄河,顷刻将人整个吞没。项岁瞻的手停顿了一下,一大滴墨水在纸上扩散开,形成一个刺眼的黑点。

“爹?”翥夔抬起小脸,从他的角度只能望见父亲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

丧钟一下一下敲着,第七十二下敲完,嘎然而止。

一阵锣声后,项府家仆急冲冲跑进书房,顾不得跪,大声说:“将军!不好了!宫里的公公前来报丧!太后薨了!百官着丧服、府邸挂孝,任何喜寿不予操办!”

多次进宫同齐丹嫣玩耍的翥夔一愣,他年纪还小,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只觉得父亲从未如此失神,半天没能说一句话,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猛然握紧,掐得他一阵剧痛。这孩子懂事,硬是没有叫,只是疼得流出几滴眼泪,紧咬下唇。

听闻皇上要亲政后,项岁瞻回府便烧了半张密旨,以后只当没有接受过前张皇后的旨意。

太后薨逝…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战场杀敌无数的项岁瞻因为一个人的死第一次感到手脚发麻,这几年来他与齐丹嫣人前恪守宫规,私下见一面比登天还难,他又时常不在盛京,朝堂上隔着珠帘遥望一眼已经千辛万苦,几年之中,算算二人独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七天。相思蚀骨,相见却必须保持距离,即便如此,他二人谁都没放弃。

“夔儿,为父要进宫面圣。你好生留在府内,不许乱走动。如有变故,跟着青峰叔叔走,切不要再回府。”项岁瞻已知大难临头,面色平静地说罢,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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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皇上,皇后求见。”小卡子躬身道。

“不见。”敬轩独自在勤政殿暖阁泡茶吃点心,这会子水刚刚烧开,桌上的话梅花生、蜂蜜芡实糕、藤萝饼、茴香豆还没动。

“裘敬轩!”项妩一声厉喝,不顾门口侍卫和太监的阻拦,闯了进来。她知道自己在皇后之位上坐不远了,太后之死和她伯父项岁瞻有多少关系,她心知肚明。直呼皇帝名讳是大忌,如今她自知项氏即将遭受灭顶之灾,也顾不得什么。进了暖阁,见敬轩居然闲适地泡茶吃点心,心中大怒,举手拔下牡丹髻上戴着的点翠凤凰展翅簪子狠狠朝他掷去。

敬轩微微一偏头,躲过了。

“太后薨了,皇后过于悲伤,但也不可如此失仪。”敬轩沉着脸说。

“裘敬轩!我昨天还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她好好的,还说今天傍晚一起上御花园遛狗。为什么今天中午忽然薨了?!”项妩逼近敬轩坐椅前,咬牙指着他,“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你刚刚要亲政,她人就没了!”

“皇后自大婚以来,还从未跟朕主动说过这么多话。”敬轩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讽刺。

“回答我!”

“突发疾病也是有的,母后身体不好,今天晌午说肚子疼,疼着疼着就…朕也很难过。”敬轩不耐烦地回答。

项妩看着案上几碟精致小点,忽然扑过去用袖子将它们全部扫到了地上。敬轩眼色一厉,上前就把她按在了案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怒视着她:“项妩,我念你我夫妻一场,对你的言行诸多容忍,你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

“谁他.妈跟你是夫妻!”项妩恨道,“裘敬轩!反正我知道太后没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我项氏待你不薄,保你皇位至今,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恨你!我恨你!!”

“你恨我?”敬轩不屑一笑,眼中弥漫着血腥之气,脑残少年黑化后果然令人害怕。他死死压着项妩不让她动,“恨比爱好,恨会害死你恨的人,爱却会害死你爱的人和你自己!齐丹嫣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不要重蹈覆辙,乖乖当朕的皇后吧!”说罢,对着项妩的唇狠狠吻了下去,不一会儿,血腥味盈满了整个口腔。

她咬破了他的舌头,他马上也咬破了她的唇。

敬轩放开项妩,黄袍擦一擦嘴角的血,高声道:“把皇后拉出去,禁足凤懿宫,没我的旨意不准放她出来,违令者立斩。”

项妩眼里含着泪,嘴角流着血,被几个太监架了出去。

“皇上…”小卡子心惊胆战地进来,勾着头,“项将军殿外候旨…”

“他来了?”敬轩无奈摇摇头,看着满地狼藉,“叫他进来。对了,好好搜搜他的身,以防他携带暗器。”

说得好像项岁瞻如果不戴武器就没办法徒手掐死你似的。

项岁瞻卸甲进殿,左右瞥了一下两边,比平时多出十倍的侍卫挤在那里,起码两百多人。敬轩坐在暖阁中间,绷着脸。见他进来马上发难:“太后薨逝,百官必须戴孝,项爱卿为何抗旨?”

“太后薨逝”四个字扎在项岁瞻心口,好比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剐着。他的拳头握得死紧,好像下一刻就要挥拳而去,然而他蹙着眉,声音略嘶哑:“皇上没有戴孝,臣为何要戴?”

“说来大乾谁都知道,当今太后并非朕的生母。待太后出殡那日,朕戴孝也不迟。”

“我要见太后。”项岁瞻一言,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放肆!”敬轩横眉冷对,可能还是顾及着皇家尊严,怕外头的侍卫听见,所以压低了声音说,“项岁瞻你好大的胆子,与太后有私,现在居然来质问朕,提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要求,你疯了?可怜你项氏几代为将,你跟太后生了个孩子,你祖宗知道吗?聪明的就赶紧把另外半张密旨交出来,太后之死,也算名正言顺。”

项岁瞻身上承载着项氏一门的荣耀和家国大任,但与齐丹嫣相比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如今皇帝黑化发难,项氏难保,如若齐丹嫣真的已经被敬轩赐死,他一定血洗皇族为她陪葬。“裘敬轩,另外半张密旨一直在你手里?”

怎么姓项的都喜欢连名带姓叫他来表示自己的不满?敬轩不爽地白了他一眼,回答:“是啊,我可是母后的亲儿子~”停了半晌,敬轩又阴险地说:“项爱卿也有个儿子,不知没有没听过这么一句话——父母爱其子,必为之计深远。项爱卿不顾惜自己,也得为儿子考虑考虑。那毕竟是你和太后唯一的骨肉。”

提到夔儿,项岁瞻目光中的杀气缓和了许多。

敬轩趁热打铁:“你有另外一半密旨,应该知道太后之死是必然。说实话,你与太后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守口如瓶,否则也不可能任你们发展至今。她上她的谥号,你继续做的你威远将军,保我皇位和大乾安宁,将夔儿抚养长大,岂不是一举两得?”

项岁瞻不怒反笑,无比讽刺地望着敬轩,“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弑君?”

卧槽你还真打算杀我!敬轩心怦怦乱跳,这殿外头少说几百侍卫,整个紫禁城侍卫一万,他杀了自己,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一个十六岁的娃儿面对战功赫赫的名将,敬轩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项岁瞻!你家夔儿已经没有了母亲,一会儿再没有父亲,是不是对他将来的成长和教育都不太好哇?”

“夔儿从来便没有母亲,以后更是不可能有了。”项岁瞻语气中压抑着巨大的悲伤,手指一弓,忽然朝敬轩攻去。

“将军你冷静点!杀了我你特么一定后悔!嗷!嗷嗷!”敬轩狼狈地躲开,摔得跟只赖皮狗似的,他就算偷偷习武多年,也打不过这个大乾著名的刽子手啊!话音刚落,他已经被项岁瞻牢牢摁住,铁一般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垂死之际,他用尽力气说:“你…不想见见…太后最…后一面!!”

项岁瞻放开了他,任他咳嗽得跟肺痨晚期似的。

敬轩咳得脸色苍白,“将军…听说犬戎族长的女儿对你一见钟情很久了,一直不肯嫁,咳咳咳!现在快三十岁了,剩女一枚。前阵子犬戎族长特地送信来要求你当他女婿,并表示可以在那份条约的基础上,咳咳咳!!咳咳咳!!特么你掐得真狠!咳咳咳!保证以后再不骚扰边境。你今年四十还没结婚,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考虑要不要接着杀你。”项岁瞻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