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这么问,为零不会消停。

果然,她就此沉默下去。

我继续:“为什么?你对他这位老板,似乎挺在意。”

方才她见过王书维之后,情绪就有问题。我看得出,她想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

或许,托尼死前跟她提到了什么。但就目前为止,应该还不会牵扯上我。

看得出,她在压抑情绪,许久过后,她低下头,嗫嚅道:“那样的车祸…就,就发生在我眼前。亲眼目睹一切,很…很残酷。”

见她这副样子,我心内一绞。我知道逼她回答这个问题,很残忍,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等这段时间过去,她会复原——

我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些,倾身过去,将她的餐盘端过来,将牛排一块块分好,端回到她面前:“不愉快的事,尽快忘记。现在吃不下…也硬塞一点。”

她还是不肯吃,我只能插起一块,送到她嘴边。

她终于笑了,虽然,笑容依旧勉强。

张口,含进那一小块牛排。

我的为零,你很坚强,不是么?

为零在我强迫下多吃了些,之后再赶回医院。

她很担心姚露西,这一点,我之前已料到。但她这么马不停蹄,大概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王书维。

我们回到医院时,王书维自然是已经离开。

但是,等着我们的,是另一群不速之客。

“Vivi Lin?”这些人,针对为零二来。

我拦住这人:“什么事?”

此人出示证件:“我们是刑事侦缉队的。怀疑林小姐与新加坡籍男子Tony…”

这是我这月内第二次进警局。这次,我陪林为零来。

侦缉队的人,美名其曰请我们来喝咖啡。

我在外等候。

王书维办事效率很高,接替他特助职位的人已经到岗,并将我今天来不及处理的文件直接送到警局。

转眼间,我又看完一份,翻到最后签了字,递还给助理。

捏一捏眉心。看表:距离为零进口供室,两个小时时间过去。

有等了会儿,她才出来。

我略偏头对助理说:“两杯咖啡。”

“是的,胡总。”说完,他离开,我则起身,向为零走去。

我没有开口,为零先说:“我只可以告诉你,托尼的遗产受益人是我,他今天中午签署遗嘱,今天中午发生车祸,警方因此怀疑我。别的…我都不想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仍旧必须问个问题:“你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头。

我放下心来。

如若这件事牵扯到她头上,又是一大堆麻烦。

我必须要百分百保证她能够置身事外。

“现在能走了?”

“嗯。”她声音疲累。

我环上她的腰,做她的支撑:“走吧。”

她却挡开我的手,安慰我似地扯扯嘴角:“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为零!

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微笑的冲动。

我和为零朝楼道口走,助理端着两杯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那儿赶回来,等在楼道口。

我接过两个杯子,一杯递给为零,另一杯送到自己唇边。

为零边喝咖啡边打量这面生的助理。

她没来得及问,我先一步开口:“他暂代王书维的工作,做我的助理。”

“那王…”她欲言又止,神情顿时变得燥郁,烦闷地挥挥手,“…算了。走吧。”

的确,她在我这里问王书维的情况,很不妥。她一定还以为王书维是托尼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对我,依旧有所忌惮。

取了车出来,开上交流道,我透过后照镜看她:“回家还是?…”

“医院。”

说完,她便闭上眼,抱着安全带小憩。

我将车载音响关掉,往医院方向开。

已到了半路,我想一想,调转车头,往SentosaCove开。

调头的时候车子底盘震动了一下,为零睁开眼。

我换挡,加速:“露西的状况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她张张口,却没有表示异议,接着,便再度阖眼。

她的鼻息渐渐平稳下去,当我以为她已睡着时,她却突然开口:“路过药店的时候,帮我买瓶安眠药行么?”“…”

“你说的对,我需要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事,我必须用全副精力去应对。”

一回到家,她便服下了安眠药。

之后很快睡去。

我,却一夜无眠。下楼,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喝喝停停,等待白天的来临。

一瓶喝空,却依旧了无醉意。

我上楼看看为零,药物作用,她睡得熟,无知无觉。

我坐到床头,抚摸着枕边的她。

她的眉,她的眼…这个女人,是蛊。我一时晃神,说出口:“对不起…林为零,对不起…”

为零没有再回环球做事。

托尼的死震惊整个新加坡。

而新加坡的股市,仿佛回到托尼最一手遮天的时候,托尼死讯曝出的头天,大盘大跌过百点,第二日,开市不过十分钟,环球跌停板。

新加坡总理都来电表示惋惜:然而这个电话,莫名其妙,打到为零这里。

她经常出门,我配了司机给她,一方面省得她每日打车,麻烦;二来,司机可以帮我看着她,让我掌握她的行踪。

托尼的遗产,成为众矢之的。林为零这个名字,自从出现在受益人栏里,便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托尼的遗产里有留给前妻的置产,他的前妻Manila自然要回新加坡。她回来,第一个见的,是为零。

司机向我报告行踪时,说这个女人看起来无比伤心,抱着为零痛哭,但她们之间,有没有提到遗产的事,我并不知晓。

宣读遗嘱的仪式,按照托尼生前要求,在全城各大媒介见证下进行。

王书维赶回来,要履行他遗嘱执行人的职责。

我坐在总裁室内,看着电视上直播。开了瓶红酒,放在手边,等着遗嘱宣读的时刻过后,独自庆祝一番。

透过电视屏幕看林为零,我笑笑。

这个女子,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下,是一张冷然的脸。而她旁边,坐着的,正是王书维。

这一幕很有趣。昔日旧情人,因为一份遗嘱的关系,被同时摆上台面。

我曾经愤恨过王书维与林为零的关系,肉 体的,心灵的,曾经,发到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片子上吻着的两个人,几乎让我失控。

但是,从为零此刻对王书维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再不会存有半点温情。

律师团在几百架镜头前,宣读遗嘱。

前头冗长的过程,我耐心等候,期待着,证明我全盘获胜的消息,从律师口中说出,并且被整个新加坡的人,见证。

“…现在,请上遗嘱执行人——”说着,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将酒杯倒满1/3盎司,酒杯送到唇边,等待“王书维”这三个字的响起。

可是,下一秒,我不得不停下动作。

因为,这时,突然,发布台旁边的门打开,随即,走进来一人。

此人的到来,正踩在律师的声音:“——李牧晨。”

林为零:

托尼选择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布自己的遗嘱,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他的遗产风波闹得整个新加坡满城风雨,我逃都逃不掉。

警方调查我,记者追着我的新闻跑,托尼这么做,斩断我想要置身事外的可能性。

而与我的名字,联系最紧的,是“王书维”。

托尼除这份遗嘱外,还另签署了一份遗嘱公示合同,明确规定他的私人律师在他死后,将原来一直对外保密的执行人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

而公式合同一经曝露,不知又震惊多少人眼球:恒盛总裁的特别助理,竟然是环球老总指定的执行人。

我愿意并不想要托你的财产,但是,我这么一放弃,王书维就等于同时拥有了清理并管理遗产的权利,如果我要违背托尼遗愿,成立基金会的话,基金会便会落到王书维手中。

我不清楚托尼在弥留之际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但我很清楚,王书维刻意在躲我。电话不通,人找不到,人间蒸发半个月,却因为遗产事务突然现身:有问题。

然,我也并没有急着满世界寻找王书维。

因为我料想,应该能在这次的遗嘱宣读现场见到他。

王书维这人,缠绕了太多谜团。王书维是上一封遗嘱的执行人,遗嘱更改之后,托尼并没有更改执行人,按法律惯例,会沿用上任执行人。

此刻,王书维以遗嘱执行人身份出现,与我一同在休息室等候。

“你终于肯出现。”

“托尼的死,我很惋惜。请假,出国散心去了。”他丢给我这么个冠名堂皇的答案。

我正要继续开口问,几名先到会场的记者却突然冲过来,逮着我就问:“林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上次拍到你与托尼前妻会面,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我被记者团团围住,王书维却狡猾地悄然退场,我不禁忿忿地抬眼望一眼王书维,就见他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随即走出休息室,身影消失在门后。

我被这些记者缠着脱不了身,最后只能打电话要保全替我把他们请出去。

等休息室只剩我一人时,也是宣读仪式开始的时候。

座位安排上,王书维竟被安排在我身旁。

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我不可能再为难他,他才能笑的这么完美无缺。

我只能安慰自己,托尼不把遗嘱执行人的职务交给这些专业律师,而是交给王书维,必然有他的打算。托尼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会在自己遗产事务上,马虎行事。

按条例,该由王书维这位执行人来公开遗嘱内容。

“…现在,请上——”说着,律师朝我们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王书维拉了拉西装,都准备要站起来了——

这个人,从来慢条斯理,竟然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可是,下一秒,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侧对着我这边的门开启,同时,走进一人。

律师话音同时落下:“——遗嘱执行人,李牧晨先生。”

我呆了呆,不禁投向恍若从天而降的李牧晨。李牧晨路过我面前,停一停,朝我点了点头,之后,直接走上台,对着台下无数台摄像摄影机:“各位好,我是李牧晨,托尼先生遗嘱委托执行人,兼——”

我瞥一眼王书维,他重新坐下,安然地靠向椅背,表情还算闲适,还有功夫端水杯喝水,可是,我距离近,分明看见他握着水杯的手,很紧,并且,微微颤抖。

而我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李牧晨继续道:“——兼补充受益人。”

补充受益人?

我顿时愕然。

风水轮流转,与我的错愕难耐不同,李牧晨异常平静地宣读遗嘱。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他身后,是整个辅助律师团。

遗嘱整整十页,除却那些不能公布的财产数据以及私密条款之外,所有内容,都被他一一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