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夷正要说,却听许半夏的手机接通,电话里传出一声“喂”,她便不开口。心里想,不知老爹做到那么大规模,平时是怎么操心着,好像也没见他怎么埋怨过,不过家里老是不见人那是有的,以前老是怀疑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现在看来,有一半是冤枉的,现在即使把帅哥排一行陈列在许半夏面前,估计许半夏也没力气花天酒地的。可以依此类推到她老爹身上,一定也不容易。

许半夏接通冯遇,就道:“赵总不在那个公司做了,大哥你知道了吗?”

冯遇笑道:“这件事现在谁不知道,我一个广东客户都知道,据说都把这件事评为年度行业最大新闻事件了。不过我这儿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赵总这件事大,但也够有意思,你过来我们探讨一下。”

许半夏道:“大哥,我刚下飞机,明天再过去你那儿吧,现在去一下医院,身体不大好,总是干咳。你那件有意思的事是什么?我还是等不及想知道。”

冯遇道:“你也太拼命了,这一点你与伍建设当初倒是很像,身体还是要紧的,好好查一查,我也最近一直在治疗脂肪肝。我这件事吧,你一定不会想到。裘毕正上上下下地跑郭启东保释的事,结果郭启东出来是出来了,可帮上忙的是伍建设。没想到吧?两个人以前还是对头呢。”

许半夏想了想,道:“伍建设可能看中裘毕正的公司了吧,他这么出力把郭启东保出来,郭启东以后还不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听他的?也就郭启东能帮伍建设把裘毕正的公司抢过来。这个坏嘴郭启东以后可再不会说伍建设是小学生了吧。”

冯遇叹道:“胖子,你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没有想过,裘毕正的公司要是被伍建设拿去的话,他更是会改造生产线,逐步放弃从我这儿进货了。郭启东都已经把设备需要改造的部分拉进场了,如果伍建设接手,还能不立刻上马?我有得头大了。睡觉都睡不安稳。”

许半夏听了也是叹息道:“我还不是一样。大哥,赵总一下去,我的生意就不保险了,哪里再去找那么大的买主去。我想到这个也是睡不着,以前可都是一碰枕头就打呼的。”

冯遇道:“还真是难兄难弟了,我这几天连麻将都不想碰。偏生裘毕正这个呆瓜还一直找我诉苦,我真是被他烦死。好了,胖子你自己注意身体,明天等你过来。”

许半夏放下电话,心里跟打破了调味瓶子一般,什么甜酸苦辣都有,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呢?原本只想帮着冯遇教训一下郭启东的,也想到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累到赵垒。只是伍建设式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是一点没曾考虑到。正如冯遇所言,裘毕正的公司要是被伍建设拿去的话,后果就是冯遇未来将惨淡度日。而冯遇是她许半夏的一个固定客户,冯遇日子不好,势必将影响到她许半夏,何况现在又倒了赵垒这个靠山。

可是,裘毕正的公司如果光靠裘毕正自己操心的话,翻身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除非他找到合适的人选,又舍得倾家荡产典当家产注入资金,否则也就只有面临公司难以为继,终至被吞并这个结局了。而伍建设则是接手他这个公司的最佳人选,两者产品存在上下游关系,如果两家并一家,中间环节费用将大大减少,多出来的就是净利,伍建设怎么可能看不到?再说,现成的场地,现成的设备,还有现成的感激涕淋的可以被抓得紧紧的管理人员郭启东,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投入资金就可以复活,于别人还便罢了,对于伍建设来说,简直如同一块送到嘴边的上好神户牛肉。

不知冯遇有没有合并裘毕正公司的想法,不过许半夏觉得冯遇可能一是实力不够,一下拿不出那么多资金;二是即使拿出那么多资金并了裘毕正的公司,以后的流动资金也会成问题;三是冯遇这人一向懒散,喜欢稳扎稳打,不喜欢给赶着上架,吃下裘毕正公司的话,他起码在一两年内得忙得脚不沾地。可是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冯遇会不会甩开胳膊上阵?许半夏想着觉得很无力,虽然事情都与她切身相关,可她都无法牢牢操控,只有眼睁睁看着别人做出决定,比如裘毕正究竟怎么走下一步?冯遇究竟会不会豁出去?赵垒将何去何从?赵垒的原公司将由谁出任新老总?一大堆的问题,许半夏都考虑得到,就是能力有限,鞭长莫及。

许半夏在心里长吁短叹了半天,忽然发觉野猫安静得不象话,忙问:“野猫,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

野猫倒是一贯的爽直,皱着眉头道:“我在想一个问题,我看阿骑平时那么忙,他铁打的身体有时都支持不过来,我看着都心疼死。今天看你也是这样,原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即使是在春节前最落魄的日子里,一张脸也是白里透红的,可现在,你脸上血色没了不说,似乎还罩着一层黄气,病怏怏的。都是累出来的。所以我在想,我家老爹做得那么大,他是不是也辛苦过?或者现在还在辛苦,只是不跟我说?”

许半夏闻言惊得都快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这话要是听到高跃进耳朵里的话,高跃进该是如何的欣慰,这个人情不做白不做,做了皆大欢喜,当下就背着开车的野猫翻找高跃进的手机号码,一边对高辛夷道:“毫无疑问,你老爹在开始阶段一定也是一样的辛苦,不过现在应该是劳心占多数,劳力的事有底下人负担了吧。他现在这年纪,要是还劳力的话,不要了他老命。”偷偷拨通高跃进的手机,没想到居然是关机,只好替他叹息一下,多好的机会啊。一边还继续道:“所以做事情要趁早,体力好,脑筋活,不怕摔,你看我和阿骑,酒喝多了,只要睡一觉就可以恢复,换你爹倒是试试。”

哪料到高辛夷却是大大地一个哈哈,笑道:“嘁,别小瞧我家老爹,人家还有精力找小娘happy happy呢。”

许半夏顿时倾倒,心想幸好没接通高跃进的电话,否则不知会闯什么祸。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高辛夷放下心里的芥蒂接受她老爹,还需假以时日。其实高辛夷要真那么容易说服的话,高跃进这个老狐狸还能如此束手无策,乖乖把女儿送来当人质压在她许半夏手里?也不知高跃进对阿骑将怎么发落,想来他不会那么甘心。许半夏想起一件事,微笑道:“野猫,等下我开了行李,你拿三条领带走,一条给阿骑,一条你叫阿骑给秦方平,一条给你老爹,算是我这个乡下人进城带回的礼物吧。还有,你跟阿骑说一下,叫他最近密切接触秦方平,关系搞得越铁越好,我碍于赵垒,就不出面了,免得刺激赵垒。”

高辛夷差点跳起来:“他们都有礼物,为什么独我没有?我不给你带话。”

许半夏闭上眼睛,只是微笑着一个“哼”。

高辛夷居然伸出魔爪,一把掐住许半夏肩膀上的肉皮,道:“给不给?或者商量一下,你给自己的舍一个给我。”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在飞机上发到的一盒点心没动一下过,等下你拿走吧。呵呵。”

高辛夷也是一声“哼”,道:“不希罕,瞧我回去怎么传话给阿骑。”

许半夏这才慢吞吞地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个黑沉沉的心型东西交给高辛夷,故作委屈地道:“你瞧瞧,现在都要挟着要离间我和阿骑的兄弟关系了,你说我还能不把自己私藏的宝货挖出来给你吗?这可是个上了年纪的古董,你可给我保管好了。”

高辛夷怕许半夏反悔,一把抓过黑沉沉的小东西握在手心里,到红绿灯前才松开来一看,当即就大笑出来:“胖子,我真爱你,只有你想得出买这种好玩东西送我。我等下就去找跟结实点的线串了拴腰上,太好玩儿了。”

许半夏笑道:“不许露出来,更不许说是我送的,否则我老脸都断送在你手里了。”

高辛夷只管“咯咯”地笑着道:“不怕不怕,我都戴得出来,你还怕什么?唉,胖子,你说那个西门庆以前带的什么春宫香囊的是不是就是这种东西?”

许半夏早就知道高辛夷另类,所以一看见这个宝贝,也不管是不是真古董,就买了下来,见野猫果然喜欢得不得了,不由笑道:“我估计内容图案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是西门庆的香囊是潘金莲李瓶儿什么的绣的,这个是用紫檀木雕的,更经久一点。好了,这玩意儿以后就是你的,跟我无关,你要跟人说是我送给你的,我一准赖得一干二净。”

高辛夷一边开车,一边把玩着这件小古董,笑道:“我应该拿去央着修姨给打个络子,可是又怕修姨见了责怪。我最怕她嘴里不说,心里生气。修姨是我家老爹插队时候遇见的,还是我家老爹的救命恩人,听说是什么地主家出来的,老爹感恩要给她养老,可是她偏要做保姆,我觉得她这人阴阳怪气的,到湖边小屋去,也不知道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眼色。所以我都不愿意去,我妈也不喜欢去,湖边别墅基本上是她的天下。”

许半夏这才明白修姨原来是这种身份,怪不得这么有主意。不过觉得高辛夷说得有点对,这个修姨怪怪的,主不主,仆不仆,身份尴尬,也不知高跃进怎么忍得下她,也算是本事了。要是她的保姆主意那么大的话,一早被她打发回家。

说说笑笑,医院很快在望,高辛夷留下车子离开。许半夏刚进门就又接到一个电话,这个号码极不熟悉,是谁?接起一听,对方哇啦哇啦大声亢奋地道:“许半夏,好吗?”

许半夏一听就听出是龚飞鹏,懒得与他说话,便道:“哪位?”

龚飞鹏笑道:“别装了,我的声音你怎么听不出来?”

许半夏一脸严肃地道:“嗯,不好意思,没听出来。”便连个再见都没有,关掉手机。不明白这个龚飞鹏有事没事总来个电话干什么。

哪知龚飞鹏不屈不挠地又挂了过来,许半夏正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一见还是龚飞鹏的号码,打开就道:“龚胖子你烦什么烦,我在医院里要死要活呢,你还来烦我。”

龚飞鹏一听吓了一跳,道:“哦哟,我立刻过来看你。”

许半夏在心里哼了一声,搞什么脑子嘛,便道:“我在二院肿瘤科,你要来就快来。”说完又挂了电话。大学时候就不喜欢他,觉得这人特俗,比她这个一心钻在钱眼子里的奸商都俗,整一个政客,也不知他这博士教授的是不是靠着社会关系弄来的。现在照样还是不喜欢他。奸商也有奸商的原则,不喜欢,又没钱途的人,那是坚决不敷衍的。

因为与老苏早就约好,老苏果然这个时间等着许半夏,一见她出现在门口,便站起来迎接,两眼关心地打量着许半夏的脸色。不等许半夏说话,便道:“你这回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自己注意一点吗?”

许半夏笑道:“我知道要挨你的骂,可是我没办法,我是被赶上架的老鼠,只有不停地跑,身体才能保持平衡。老苏,我现在心力交瘁,你得给我验血,我都怀疑我得了什么病了,干咳一直不会好。”许半夏终是不便把自己月经不调的事也说出来。

老苏给许半夏量了血压,不由自言自语嘀咕道:“怎么血压这么低?”

许半夏笑道:“胖子血压不高不正是福音吗?”

老苏摇摇头,很实在地道:“偏高偏低都不好。胖子,我给你开几个化验单,你去查一下,结果我会给你拿了,你各个地方化验完就回家休息去吧。我估计你没有别的病,只是操劳过度,好好睡几觉就好。”

许半夏看着老苏刷刷刷地填写化验单,笑道:“也有道理,我在北京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人就特别有精神,可是老苏,我睡不着怎么办?以前是倒下就睡着,这几天就不行了。”

老苏放下笔,很认真地看着许半夏,道:“你把自己逼得太急了,可不可以缓一缓节奏,恢复到以前早跑的生活。”

许半夏摇头道:“不可能,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不可能放弃掉眼前的机会。”

老苏皱皱眉头,眼睛里明显有担心,有关怀,但他没说太多,只是简单地问:“胖子,你是不是想证明什么给谁看?其实不用,你一个女孩子做到现在这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许半夏愣了一下,没想到老苏会这么想,但老苏不会对她乱说话,难道自己的这种企图心就这么明显?想了一会儿才道:“老苏,我没有这种想法啊,我家父亲那儿我根本就没当他一回事,怎么可能证明给他看?其他还能有谁?”心里暗想,即使赵垒的话,他喜欢的可不会是强硬的女子吧,自己要证明这些给他看又没用,想都没想过。

老苏见许半夏认真考虑了他的话,心里也欣慰,忙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可能是我看错。不过,胖子,你真的不应这么玩命,你比去年夏天简直瘦了一半不止。这样非正常减肥可不好。”

许半夏笑道:“这可真是半夏了,去年夏天的一半,呵呵。老苏,我拿这些化验单下去,等有结果了,你给我电话,我们约个时间。我再到下面看看。”

老苏忍不住问了一句:“还哪儿?”

许半夏笑道:“别问。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走了,等下不上来了。”

老苏起身相送,才到门口,见一个高大胖子在走廊探头探脑,许半夏一看,可不正是龚飞鹏,不由诧异,叫道:“龚胖子,怎么你还真来了?”

龚飞鹏一听,忙转过头来,随即做了个转身动作,这个动作对于高大胖子来说,转得可谓虎虎生风,“许半夏,你没事吧?怎么瘦了那么多?”

许半夏很直接地道:“不知道,老苏医生正给我查呢。老苏,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师兄,现在是副教授,太太也是博士,相当厉害。”最后面一句许半夏说得言不由衷,不过奸商本色,夸起人来还是比较落力的。

老苏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结婚了的,否则看着一个男子特意赶来医院看望许半夏,其中总是有问题的,既然有妻子了那就没事。见龚飞鹏伸手来握,也忙伸手握了一下,觉得许半夏这个师兄满有派头,人也一直笑嘻嘻的态度很好。

龚飞鹏看着许半夏的脸色,关切地道:“查一下好,查一下好,了解清楚最要紧。”

许半夏白他一眼,道:“马后炮。谁不知道查一下好?否则我来这儿找老苏干什么?龚胖子,出差来?”

龚飞鹏笑嘻嘻地道:“来讲课,给个公司讲课。刚好讲完,我想给你个电话,约你一起吃饭。”

许半夏奇道:“人家公司请你过来讲课,难道不请你吃饭?”

龚飞鹏道:“他们请的,我想来问你去不去?没想到问到你在医院,那就不叫你了,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许半夏“哦”了一声,回头与老苏道了别,跟龚飞鹏一起走下去,楼梯上把钱和化验单交给龚飞鹏,简洁地道:“你帮我跑腿把钱去交了,等下我们在抽血的地方碰头,我再去一个科室。”

龚飞鹏把钱还给许半夏,笑道:“这点钱还是有的,虽然没你富。”

许半夏也没推辞,拿回钱就直奔妇产科。到处都要排队,还好龚飞鹏脑子活络,已经给她在抽血的地方排起了队,所以这一项很快就结束。然后奔下一站。有人陪着,感觉好很多,以前许半夏没人陪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可是这下有人陪着,虽然只是个有点讨厌的人,可感觉还是好的。不用寂寞地数地上的地砖,有人说说话,时间容易打发。

与龚飞鹏聊天了才知道,原来现在的校园也不是净土,以前烟酒烟酒已经差不多是极限,现在老师们则是各显神通地四处拉项目,为此不惜调动所有学生师兄弟的关系,许半夏心想,这要是换在过去的话,她许半夏出马帮老师拉来一个项目,不知可以换得多少学分的奖励,真是生不逢时啊。龚飞鹏还说到为了拉一个国营大公司的项目,他去套关系时,硬是把他们的老总副总拉进系里读在职研究生,当然,最后项目肯定是拉到手了。许半夏听着只会张口结舌,最后总结一句:黑,真够黑,比奸商还黑。

第二十七章

医院出来,许半夏很想遵医嘱回家躺着,可是躺下却躺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干脆起来给赵垒一个电话,没想到赵垒关机,无奈,给他发个短信说一声她回家了,有空约见一面。然后给老苏一个电话,问有没有什么结果出来。夏天的太阳下山很慢,外面已经是人潮下班的时间,远远看去,街上密密麻麻的人车。

许半夏干脆开了车到老苏家门口去等着。过一会儿,果然见老苏车子骑得飞快地过来,许半夏大声叫个“老苏”,害老苏差点摔下自行车。老苏也有潇洒的时候,自行车滑到许半夏的车边,单脚支地站住,俯下身道:“你干吗那么心急呢,只要说一声,我会把化验单送去你家的。你还不回家好好躺着?”

许半夏笑道:“老苏,废话少说,我带你去看我的工地。没去那儿看一下,我睡下去也不安稳。赶紧,趁天还亮着。”

老苏一听,立刻车子甩进车库,上了许半夏的车。一上来就道:“胖子,这个钟很漂亮,不像出租车什么的是液晶钟。你会不会累着?”几乎是同时的,后座乖乖呆着的漂染伸过头来,非要与老苏亲热一下,多日不见,漂染还很记着老苏。老苏摸摸漂染的头,笑道:“这么多日子不见,漂染长那么大了。”

许半夏一边开车,一边也伸手摸摸漂染的头,被漂染舔了一口。以往,都是许半夏开车,漂染老老实实坐后面,今天人多出一个,漂染就人来疯了,一会儿跳上一会儿跳下,没个安宁,而那个头则是总凑热闹地夹在前面两人中间。

“老苏,你已经到手的几张化验单都没什么问题吧?”刚才老苏在医院时候语焉不详,许半夏总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老苏笑道:“看了你的单子,我几乎可以预测你这人正常得不得了,只有血色素偏低一点,难道去北方出差没吃饱?”

许半夏心想,经血过多是不是原因?今天妇科配了很多药回来,回家一看说明,几乎全是补养的药。不过对老苏可不敢说这个,只是道:“很可能,每天中午晚上都是喝酒,早上起不来错过吃早饭时间,不像在家里,起码早饭的营养是保证的。而且身体一不好,喝酒也不是味儿,多喝几杯就找卫生间去吐掉,所以一天花天酒地下来,其实都没吃进去什么东西。”

老苏吃惊地看着许半夏,道:“你这不是找罪受吗?当心啊,即使铁打的身体,像你这样折腾起来也会出问题的。别太好强了,你女孩子不喝酒,人家又不会逼你的。”

许半夏微微一笑,道:“朋友中也就你老苏还当我是女的。做生意不可能不喝酒,我有一个朋友,第一次去华北油田接洽生意,他没喝酒,于是那边一个分厂的老总很生气,直接就吩咐下去,不许我那个朋友踏进他的分厂一步。后来我那个朋友托人把那位老总请出来赔罪,当场先喝下一瓶42度的白酒,这才可以谈以后。人家给你面子才跟你喝酒吃饭,你怎么可以不识相地不喝?喝不喝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啊。相比我这个朋友,我受的待遇已算是好的了。不过等我做大了,大约就可以不喝了,甚至多年媳妇熬成婆,还可以逼别人喝酒。”

老苏对此不解,想了想,道:“喝酒又不舒服,推己及人,为什么要为难别人?”

许半夏笑笑,也知道这事与老苏是说不清的,只是敷衍地道:“这就像婆媳关系一样,没道理可讲,可就是这么处处发生着。现在已经变成,如果桌上没有酒,我们说话就没劲。因为本来就不是朋友,没什么话题,所以需要酒来助兴。”

老苏嘀咕道:“都喝多了,脑子不灵了,还谈什么生意?数字都记不清。”

许半夏还是笑,瞥了老苏一眼,心想,这孩子脑子好,书读得好,可是做人还不够活络。“做生意,功夫都在数字外。即使招标,也都有猫腻呢。老苏,你什么时候升主任医师?”知道老苏白天不懂夜的黑,许半夏干脆岔开话题。

老苏忙道:“其实也是在混时间,非要到国家规定的时间到了,才会考虑你升什么。医院要升你了,什么都容易通过。“

许半夏笑道:“这就是了,功夫都在本事外,到处都是一样,做事前先要学做人。”

老苏笑道:“胖子,你说的这些话,如果以前换成别人与我说,我会觉得有点邪,可是你说着我又听着觉得有道理。”

许半夏与老苏话不投机,她不想找话题,老苏也找不到话题。车子上的气氛不同于早跑时候那么轻松,话题骤然狭窄了许多。好在,有漂染胡闹一下,在建的码头就在眼前。停下车,许半夏就说了句:“老苏,这儿不小吧?”这才走了出去。

老苏开门走出,见几乎是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夕阳西下,背影在石地上拖得老长。老苏感慨了一会儿,回头不见许半夏,只一寻找,就见到她在一辆白色车子前面背着手转悠,老苏看出,那辆车没有许半夏的好。

而许半夏则是在诧异,这不是借给赵垒使用的桑塔纳2000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赵垒在里面?他来干什么?不由自主拿出手机拨赵垒的号码,手机还是关机。奇怪了,许半夏干脆走进石地去看。老苏很想拖住许半夏,不让她做这么累人的行走,可是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她可能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吧,还是让她去看看才好。

许半夏才走出几步,赵垒的电话进来,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手机,“小许,是你吗?我过来你的码头看看,这就要离开,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进来了。”

许半夏当即止步,她也没很想进去,虽然穿的是平跟鞋,可鞋底薄软,走这种石头路简直是受罪。果然不久,就见一条人影从远处小小跳跃着出现,走这种路龙行虎步不行,凌波微步更不可能,只有双目如电,随机寻找合适的石块蹬上去。否则,一失足便是医院骨伤科。许半夏不是没有想过造一条路直通码头,可是一还没有整个厂区的规划,做什么都还没有想出来呢,二是资金,还是资金,造这种每天有重型车压过的水泥路,无疑是拿百元大钞一张张地铺过去。为今之计,也就只有等码头落成,塘渣上面铺沙石,简易马路可以通行即成。

趁赵垒过来还需一段时间,许半夏大致向老苏介绍一下赵垒其人。不外是姓名,曾供职,两者之间的关系,至于她许半夏心中怎么看待赵垒,这个就忽略不谈了。因看出老苏对她有心,如果老苏控制不住情绪对赵垒区别对待,被赵垒取笑的将是她许半夏。果然,老苏听了很放心地想,原来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不过等老苏看着赵垒渐渐走近的时候,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是风度,相比之下,与他之间高下立现。老苏以前从来没觉得穿着有什么讲究的必要,而今天见赵垒就那么简单的一件白色短袖,一条灰色长裤,却棱棱角角无比熨贴,连他看着都舒服,不知许半夏看见感觉如何?不由小心眼地看向许半夏,虽然是背着光,但看到许半夏如常的眉开眼笑的脸上,两只眼睛特别闪亮。老苏想不叹气都难。

这一刻,老苏深刻感觉到与许半夏之间的差距,以前每天只是跑步时候遇见,两人身后都没有背着社会地位,而且跑步似乎也用不上什么社会地位,所以跟许半夏之间也就布衣相交,话题都是风花雪月家长里短。而在医院里,他老苏是权威,许半夏虽然主意大过天,总还得最终征询他的意见。可今天到此一瞧,一眼望不到头的一片土地居然是属于许半夏所有,而且这还不是荒芜的土地,远处正机器隆隆地施工着什么。这一切,原来都出自许半夏之手。老苏不由自主地低眉偷偷如不熟悉似的打量了许半夏一会儿,第一次感觉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许半夏强硬高大,甚于他老苏。很陌生的感觉,但绝不是愉快的感觉。

许半夏这会儿眼里只有赵垒,微笑着看赵垒走近,上去几步,笑着道:“正好带着给小陈看过病的苏医生来看看我的工地,没想到赵总也在,太好了,我下飞机后就一直在找你。”

老苏在边上看着起疑,怎么许半夏与赵垒说话并没有像他医院里的小护士一样有点娇嗲?甚至比她平时与他老苏说话都不真心,好像是武装到牙齿,连话说出去,每个字都似乎戴着面具。老苏见过许半夏与童骁骑等朋友相处时候的样子,与和他相处时候一样,那时候许半夏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虽然还是不同于寻常女孩,可该皱眉时候还是皱眉,该决绝时候就满脸煞气,早跑时候开玩笑也是嘻嘻哈哈一派自然,总之她与赵垒说话就是不自然,不同在哪里,老苏也说不出,可就是感觉许半夏对待赵垒与对待他大有不同。这么一想,老苏又觉得开心,许半夏不当他是外人。

赵垒微笑着冲老苏点头招呼,一眼就毒辣辣地看出,老苏不是他们这个圈里混的人。也不知是许半夏的什么人,一定不会是小陈的主治医生那么简单,所以不便太过招呼,除非许半夏自己非要拉他们说话。“小许,不错啊,引桥的桩已经打下去,水面上的施工应该是很快了。准备单独做码头堆场,还是只作为配套?”

许半夏笑道:“立项说是只能做配套,否则不给批。不过我配套也有啊,放个开平机在这儿,没人说话了吧,呵呵。我打算先做码头堆场,以后再把配套一步步地发展起来,资金有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赵总你看呢?”许半夏猜不透赵垒这个时候来这儿看是什么企图,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因为天热,看见赵垒艰苦地走了那么段石路后,腋下背部汗水湿透,不过无损他的整体形象。

赵垒点上一枝烟,道:“对,稳扎稳打比较好。小许,看你这布局,可以好好施展手脚啊。”

许半夏道:“是,有次去江苏看一个厂,那个厂正好建在连接运河的一条内河边,他们就因地制宜地造了个码头,当然比我的海运码头要简陋得多,但是据说他们几乎有一半的货是从水路走的,价钱要比走公路铁路低很多。我这儿如果发展的话,也是准备走这条路,自备码头,一来一去的短驳费就可以省下不少。所以,发展的目标还是那种沉甸甸的笨重家伙,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发挥我有码头的优势。”老苏不懂,只有在旁边闷声不响地听着。

赵垒吸了口烟,正想说话,他的手机响起。赵垒看一下号码,便借开一步说话。海风猎猎,许半夏当然听不出对方说的是什么,但能清清楚楚听见赵垒说什么。为了避嫌,她去叫正与它的兄弟们玩耍的漂染回车。原想着避开一点,没想到赵垒才两句,声音就猛地拔高了起来,态度非常生硬,令许半夏把后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笔记本电脑照原价卖给我?用两年了他们知不知道?小秦,你不要忙着给他们传话,就说找不到我,叫他们自己跟我来说。你跟我说话,你为难,我更为难。”

“对,我没别的要求,让他们把解职原因写给我,其余按劳动法,把补偿金结算给我。”

“什么,笑话,跟我打官司,让他们告好了,你跟他们说,公司的事情一向是大家决策,大事报董事会批准,法人代表也不是我,他们要告就告吧。我个人?行啊,让他们收集证据去,我这个手机一直不会换,等你们发传票给我。”

“好吧,那你也转告他们,如果不付清我的补偿金,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还等着与他们法庭上见。”

许半夏听着就知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董事会既然要清除赵垒,自然要动用一些强制手段,好合好散几乎是天方夜谭。可怜的赵垒,可能因为不胜其烦,才把手机关了的吧。

把漂染哄上车,轻声叫了老苏也上车,这才过去跟已经放下手机,正皱着眉头猛吸香烟的赵垒道:“赵总,还没吃饭吧,消消气,我们到城里边吃边聊。”

赵垒把吸剩的烟头往地上一扔,伸出脚,死死地碾了几下,似乎脚下那个烟头就是董事会派来的那几个“他们”。完了,才越过被踩得粉身碎骨的烟头,抬起头道:“这样吧,我约了我女朋友吃饭,我打个电话给她,让她直接去那里,你们跟着我走吧。”

说完,先一步离开。许半夏在后面跟着,心里在想,似乎见面到现走,赵垒还没有就她借出车子给他用的事说一个“谢”字呢。总觉得虽然把车借给他并不图他一个“谢”字,但作为赵垒来说,他不说就有点不上路了吧。不过或许他正要说的时候就给来电气着了。

许半夏一上车,就对老苏道:“老苏,等下一起吃晚饭,我请客。”

老苏很快地道:“你们讲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旁边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回家自己吃吧。”

许半夏倒是一点没客气,不作挽留,只说把老苏送回家。

老苏还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他只是觉得与许半夏和赵垒的圈子格格不入,坐一起没意思,倒也不纯粹是因为没话说,这是一个很综合的感觉。而且,许半夏在那个圈子里似乎换了个人似的陌生,不像他原来认识的活泼女子。

第二十八章

送老苏回了家,又将漂染送回家,车在半路的时候,没想到会接到秦方平的电话,许半夏开口就道:“秦总啊,我今天刚回来,叫高辛夷带了条正宗华伦天奴的领带给你,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其实许半夏用脚跟都猜得出来,高辛夷一定是还没带到,但话总得这么客气着说不是?即使对方有什么事,她这儿先客气了,人家也不好太怎么样。只是统共才买了四条领带,添了个秦方平,只有减去赵垒的那条了。

秦方平自然是客气地说了谢谢,然后就道:“许总,晚上想请你吃饭,赏不赏脸?”

许半夏本来就吩咐过高辛夷,叫童骁骑尽管去亲密接触秦方平,而她先回避一阵,看看风头,再加上刚刚听赵垒语气激昂地与秦方平通了电话,似乎关系颇为微妙,所以这会儿秦方平邀请吃饭,她当然不能叫他加入到她今天的饭局,只有笑道:“秦总这话说的,你这么给面子,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今天刚与朋友约了吃饭,现在去饭店路上,不如晚些时候我请你赏光。”

秦方平听了笑道:“我也知道这么晚跟你说一般没戏,那没事,我跟你约明天中午。”

许半夏吃惊,为什么追得那么紧?认识他后,以往都是由童骁骑请他,一般许半夏不怎么参与,秦方平也没什么电话给她,今天他是有什么事吧?许半夏联想到了秦赵两人的通话。所以她很客气地笑道:“秦总,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我明天一早又要出去,可能要过个几天才回来。不如等下我吃完饭立刻找你行不行?我保证尽量不喝醉。”

许半夏说得那么客气,姿态又放得那么低,令秦方平想有什么联想都难,便笑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上面催得紧,所以我也只有挨个儿地麻烦你们,等不及你出差回来了。晚上就不打扰你,酒喝上手,哪里还刹得住的,我们长话短说,就在电话里说一下吧。许总,你知道赵总离开公司的事了吗?”

许半夏心想,果然来说这事,当下警觉起来,但嘴里却是笑嘻嘻地道:“早知道了,这都成了行内的大新闻。阿骑也跟我说过这事,挺可惜的。怎么了?”

秦方平笑道:“是啊,我跟赵总工作了那么久,没有感情也有亲情,再说我还是赵总一手拉进公司的。本来我想跟着赵总一起辞职,可是你也知道,我刚找了个女友要结婚,我要辞职的话,婚事一准泡汤,所以跟赵总也说了难处。可是我要在公司继续待下去,上面让我做什么,我还是得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为难,有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啊。可是上头让我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啊。”

许半夏不知道秦方平为什么要对着她叹苦经,只得顺着他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头叫做什么,谁敢不做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靠谁来养?”

秦方平听了叹道:“是啊,要是谁都像许总你这样理解就好了。”

许半夏马上非常识相地问了一句:“谁给我们秦总气受了?有些事没办法的,他们推己及人不就是了?”

秦方平忙道:“就是就是,上头也是做得凶,知道这几年我跟赵总跟得最紧,他们现在要为难赵总,总是把这个差使压给我,我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不做了。唉,他们想压得赵总没话说,叫我四处收集赵总有没有在平时受贿的事……”

许半夏立刻明白秦方平前面说了那么多是什么意思了,他一定是在她许半夏之前,已经问过别人,而且又已经处处碰壁。所以他现在就软话说在前头,叫她许半夏要骂也骂不出口。怪不得刚才赵垒接起秦方平的电话,没两句就光了火,肯定已经有话传进赵垒的耳朵。所以许半夏听到这儿就笑着打断道:“你们领导这不是为难你吗?现在的奸商谁不知道,受贿行贿都是要判刑的,谁那么傻会把自己行贿的事说给你听?不是自撞枪口吗?”不等秦方平说出来,先借别人的事把他的口堵住,给他一个表态,自己是不会傻到把行贿的事说出来的。免得等秦方平说出来自己再拒绝,大家面子上就不好看了。这时许半夏已经来到赵垒说的饭店,胡乱停下车,出来找个站脚的地方继续。

秦方平万没想到在许半夏这儿连话都没法说出来,愣了一会儿才道:“许总,那你是不肯帮忙了?”

许半夏很客气地笑道:“秦总,我不是不帮你,而是赵总在我这儿确实没什么。我们至今才做了一票,还是试探性的。要有,也就是吃饭喝酒,这又没有什么。秦总,你和阿骑是兄弟,阿骑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听我说句实话,我怀疑你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到什么。除了前面说的行贿人有顾虑外,大家还有一层顾虑,都知道赵总很不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东山不亮西山亮,一转身又到什么大公司做了老总了呢?起码在一年内,你说谁那么傻愿意帮你们举证他而得罪他呢?而且对于你来说,毕竟你们的洋老板不是最终管事的。真正管事的也不愿背了这种打压前人的黑锅,做坏了名声。所以他们才把事情压给你做,他们是想叫你做罪人啊。秦总,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别上你们领导的当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能甩就甩吧,否则等行内传出你的丑话来,晚了。我还有一句肺腑之言,你还是应该赶紧趁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把赵总以前做的进料的工作接手过来,你跟着赵总认识的人多,新人还没上手的时候你先接手的话,以后生米煮成熟饭,别人也抢不走你手头的工作,起码以后进来还得先倚仗你。千万别把时间再化在招人非议,给自己为难的事情上了。我们兄弟,我就跟你直说了,要是秦总你觉得不中听,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我今天说完,明天忘记,我也当没说过。”

那边秦方平听了许半夏的长篇大论,足足愣了半天,他不是笨人,许半夏这么一个点拨,他还能听不出利害来?虽然许半夏没有说出,但他这几天也已经在别人处听多,真要按着董事会派来那帮人说的那么继续做下去的话,只怕背后骂他汉奸叛徒的人都有。其实被人骂骂也就罢了,只要保住位置,人家以后见面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这也是他早有考虑的。最要紧的还是许半夏后面的话,她说得对,趁早接手赵垒进料的那摊子事才是正经,谁都知道那才是最大的肥肉。他现在居然不争分夺秒地抢滩这件事,以造成既成事实,却纠缠于追杀赵垒这等丑事,实在是不智。许半夏这话还真是肺腑之言。他虽然嘴上好强好面子,没说什么,心里却早就掉头转了方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许总,真是兄弟,没得说。什么时候等你回来,我要请你吃饭,好好向你请教钢材市场的事情。”

许半夏一听,立刻笑道:“兄弟,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你什么时候有召唤,一个电话过来就是。跟阿骑说也一样。”许半夏刚刚说了那么一长串的话,也有押宝的意思,无论如何,怂恿着秦方平接下赵垒的进货事宜,对她来说,只有好没有坏,总比新来一个老总,她还得婉转托人找上去强吧?而且新人上来,处不处得来还不知道呢,当初为巴结赵垒费了多少工夫?谁知道与新人投不投缘,不如把宝押到秦方平身上,万一他得手,大家老交情,谈什么都容易。对秦方平已经知根知底,要操控他最是容易,只要回扣拿出去就是。既做好人又得利,一举两得,本就是许半夏打定的主意。

许半夏放下手机,伸手拉了拉车把手,确认一下车子有没有关实。才要转到另一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警惕地转过身去,只见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浮动,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真了,却是赵垒。许半夏心里一惊,也不知赵垒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知他听见了多少。心里连忙电光石火般把刚刚说的话回味一遍,似乎没有什么话是对赵垒不利的,心中才略略放心。否则,现在是赵垒最失意最敏感的时候,很可能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他。

只听赵垒温和地、若无其事地道:“以为你走错饭店了,这么久还没进去,我出来看看。”说完便前面带路,许半夏跟上,心里不清楚赵垒出来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两人进去一个包厢,小姐打开门的时候,赵垒微微一个停顿,有请许半夏先进的意思,许半夏连忙停步,怎么也不肯迈进这一步。赵垒见此微微一笑,先走了进去,许半夏这才跟进。进去,许半夏先一眼看向赵垒的女友,看得出,她很不开心于男友还出去接许半夏。许半夏心里冷冷一笑。

桌是长桌,赵垒自然是走到他女友那一边,他女友靠窗坐,他在外面一侧。许半夏坐在他们对面。

赵垒坐下就对跟进来的小姐道:“先拿两瓶啤酒来。”然后把菜单交给他女友,叫她点菜。

许半夏半侧着身,一手搭在自己的椅背上,朝对面两位道:“赵总,我今天包一瓶酒,你随意。北方去一趟又喝伤了。”

正好小姐拿了两瓶酒进来,赵垒接过就给了许半夏一瓶,笑道:“你承包吧,看样子你比我还颓废。”赵垒自己倒酒,他女友不要,非要喝酸奶,他就直接对许半夏道:“小许,这几天谢谢你。还有今天。”

许半夏心里立刻明白赵垒刚才是听见她对秦方平说的话了,否则不会故意突出今天两个字。便微笑道:“赵总不用客气,遇到谁都会这么说的,给秦总碰一鼻子灰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赵垒玩笑地与女友的酸奶杯碰了一下,一仰而尽。“不一样,你引开了他。”

许半夏见赵垒明白她的心意,非常开心,微微一低眉,笑道:“举手之劳,而且我又没做了诱饵牺牲掉。”

赵垒笑笑,没继续说下去。不过许半夏看得出赵垒的女友比较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她和赵垒说的话赵垒女友别说插嘴,连听都听不懂。没想到小姑娘会开口问道:“许小姐,你真是什么早稻田晚稻田大学出来的吗?你的英语好流利啊。”

许半夏哈哈一笑,用英语道:“大学生算什么。”

赵垒惊讶地看住许半夏,前几天女友与他吵架,说他骗人,许半夏怎么可能是农民,没想到许半夏还真不是农民企业家。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在海岛那次起就应该明白。不过他没问,但也没阻止女友的发问。

许半夏笑着解释道:“杭州那天说早稻田晚稻田什么的是给逼上梁山,不信赵总可以去问郭总,那天因为我们这一桌上只有郭总一个是大学出来的,虽然还是大专,就被伍建设和裘毕正他们揶揄得什么似的,我哪里还敢说自己大学出来的。后来只好将错就错了,大家都知道我是早稻田晚稻田出来的,我再声明自己是什么什么大学出来的,那就矫情了。”

赵垒听着笑道:“小许,你太狡猾了,骗了我早稻田晚稻田不说,那次去海岛,你还说你看《商界》钻研的管理经验,也是骗我的吧?还有什么笔记本电脑玩游戏?”

许半夏有点得意,没想到赵垒还记着这件小事,“当然,当然,今天就全面大揭露大批判吧,呵呵。不过还请赵总不要说出去,我与赵总身份不一样,被伍建设他们知道的话,我以后就不敢见他们了。”

赵垒道:“我们身份有什么不同?哦,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确实不一样。小许,我们废话少说,知道我今天去你码头看看是什么意思吗?”

许半夏略为吃惊,赵垒说得那么直接,什么事?这好像不是他以往引而不发的风格啊。所以笑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也正奇怪着呢。”

赵垒笑道:“裘毕正那儿欠我的钱,我用你说的办法讨回一点,还有七十几万……你看,我出来了,也就没办法再继续。前几天我跟他谈了一下,他同意把阿郭准备改造旧设备而买来的新设备机头转卖给我,他欠我的钱就这么算了。我想你那里地皮很大,暂时又不上项目,我把设备搬到你那里去,你我合作,把这条生产线安装启动后,再上其他。”

许半夏一想,不好,那不是导致冯遇发火的那套设备吗?那怎么可以进自己的地盘。但又不便跟赵垒说,免得被赵垒知道冯遇憎恨这条生产线,弄不好传给郭启东知道了,郭启东会怀疑到冯遇。可是,与赵垒合作,多么诱人的前景。许半夏思想斗争半天,还是微笑道:“赵总,这笔生意你是不合算的。那套设备本市已经有在生产,市场已经饱和,你这个时候才进去的话,得花多大力气才可以杀开一道血路挤进市场。人家都是好几年成熟下来的关系,我们如果资金充足,配套齐全倒也罢了,否则,我怀疑我们吃力不讨好。”

赵垒微笑道:“小许,你多虑了。这个市场我已经了解过,还有余额。征询过阿郭的意见,他也是一样的说法。再配上码头捆在一起,我们的成本已经注定要比别家低上一点,在这种薄利多销的环境下,我们只要肯让一点点利,市场就很容易进入了。”

许半夏知道赵垒说得不错,但是这中间还有一个冯遇在,就算是她许半夏忘恩负义一下,可是冯遇资金实力雄厚,又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现金,没有举债,他要是狠下心来博一下的话,宁可不赚,价钱也要压得比赵垒的低,几个月下来,赵垒还怎么维持?所以两下里考虑,都不能与赵垒合作。便歉然地道:“赵总,我还是不看好。我倒是还看好着北方的那一块市场,准备把资金都转移到那里去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