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区大门外,外面几乎是空荡荡的,别说是来往的行人,连车子都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辆。白天的热风此刻也略为清凉,霓虹灯都已偃旗息鼓,唯有路灯寂寞地守着长夜。赵垒的车子还没过来,许半夏站路边等着,漂染伸着舌头倚在身边,虽然许半夏一向胆大妄为,可是此刻身边有个漂染,心中还是壮胆了不少。

赵垒很快出现,那辆车本来就是她许半夏用惯,远远看见就熟悉。车子的四面窗户都是大开,看来赵垒没开空调。许半夏手探进后窗,打开保险,拉开门,先送漂染坐进去。副驾的车门已经被赵垒出来打开,许半夏也不客气,微笑着坐了进去,等赵垒给她关上车门。赵垒坐上驾驶座,没说话,先发动车子。上了路,才道:“远远看过来,你和狗站在那里,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一点没有白天的煞气。”

许半夏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斜眼一瞧,见赵垒指缝间夹着一枝烟,即便是车窗洞开,烟味还是弥漫在整个车厢。许半夏微笑,道:“有时候和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满身盔甲,和狗在一起,反而卸下全身的防备,因为知道自己养大的狗,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赵垒把车开得飞快,“胖子,你把我想说某些人是狗的话塞了回来。确实,有些人连做狗都不配。”

许半夏笑道:“秦方平只是条饿狼,趁现在没人管着,急着想法子谋财。谁有财给他,谁就是他娘。这种人要他摇尾乞怜容易得很,只是不屑做而已。赵总,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吗今天要跟伍建设喝酒,这个人是什么玩意儿,你应该早有耳闻的。”

赵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飞车,在黑暗的公路上行驶。初时还有几盏路灯相随,随即便是一团黑暗,只有对面路过的车子带来一丝光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垒道:“胖子,帮我点一枝烟,都在包里。”

许半夏愣了一下,估计赵垒现在可能开快车,不便一手脱离方向盘,只得打开顶灯,拉开包取出一枝烟,熟门熟路拿车上的点烟器点上,只是风大,许半夏又不便凑上去吸一口,所以很难点,两次才成功。直接交到赵垒手指边。然后,看赵垒立即放到嘴唇,贪婪地吸了一口。可怜,原本是个不怎么吸烟,讲究风度的人,现在竟成了烟鬼。这种越是闷骚不肯把话说出来的人,失意的时候越是依赖香烟。

虽然不用开车,但许半夏一点不敢怠慢,两只眼睛死死看着路面,谁知道这个憋了一肚子闷气的人会开出什么车来。今天其实早知是要把性命搭上的,可还是下来上车。因太知道赵垒今天需要有个人陪伴了。许半夏无奈地想,赵垒肯挑上她一起寻死,还是她的荣幸呢。

郊区的路,许半夏都很熟悉,开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总能伸出手指,也不说话,只是指个方向,于是赵垒就继续闷着头开。终于,一个左转的时候,许半夏不得不吭声:“老大,你转错路了,这条是逆行,赶紧调头。”因为许半夏以前做的小生意需要走街串巷。

赵垒愣了一下,醒过神来,果然发觉左右的行道树不对劲,连忙逆时针打方向盘。此刻,前面已经出现两盏车灯,雪亮的光线照得人心慌意乱。赵垒虽然已经开始转弯,可是原来的车速还在,一时成了两辆车对着快速撞上去。赵垒几乎是本能地松开油门,干脆往旁边的绿化带冲去。千钧一发之际,一辆水泥车擦着车尾快速驰过,几乎是瞬间,左近又恢复黑暗,只有桑塔纳2000的大灯钻在路边夹竹桃丛中漏出一点亮光。

好险!两人都在心里暗呼,不过都没说出口,只是不约而同扭过脸看向对方。此刻又有一辆车开过,车灯照出车内的两个人都是面无血色,惊恐万分。过了好久,赵垒才转回脸,启动车子往后退。这下不敢再大意,退一步,往后看一眼,免得又有车子撞上来,黑天黑地的,谁能那么快反应得过来,撞上是必然。好不容易倒出树丛,手脚发软地开到一个有路灯的宽敞处停下,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下没了力气。“胖子,对不起。”

许半夏闻言,跳起身打开车门跳出去,道:“赵总,外面坐坐,车里面的气压不对。”

赵垒默默跟了出去,与许半夏并排坐在人行道的路肩上,点了一枝烟闷闷地吸,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刚刚从鬼门关边打了个弯,不知不觉,两人成了难兄难弟。只觉得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两人之间隔开半米,左右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混在一起,摊在中间一米的空地上,不过两人都没去注意。漂染围着两人转悠。

好久,赵垒才说道:“阿郭今天跟我说,说他们让别人出面承包裘毕正的公司,到手后还是由阿郭管理。他说,裘毕正现在没钱,我的钱经他的手借给裘毕正,至今讨不回来全部,他想着比较内疚,他想出面帮我和伍建设说一下,付给裘毕正那笔承包费的时候,把我的那部分钱就扣下来,直接转给我,算是裘毕正还了我的款。伍建设说反正他出一样的钱,给谁都是一样,只要与裘毕正说清楚就行。所以我作东请客。本来吃饭时候还没什么,只有秦方平狂了一点,总是追着我问这问那,被我骂了回去。没想到……唉,不说了,也是我自己主次颠倒,怨不得旁人。”

许半夏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以为你怎么就不甘寂寞了呢。伍建设其实还是有点忌惮你的,他会给你一段时间,看着你的后续动作,怕你万一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只是他这人酒德一向不好,喝了之后就会发酒疯,我叫小姐灌了他四瓶啤酒,怕是他以前从没喝过那么多。他那些话是他心里想着的,本来是未必会说出来的,只是酒喝多了管不住嘴巴,赵总你就当他发酒疯得了。谁心里没对别人存着几分腹诽的?只怕明天酒醒,他的财务经理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到时他这个人恐怕还会急着打电话给你道歉呢。赵总你毕竟不同于我,伍建设不敢在短时间内对你怎么样的。”

赵垒哼了一声,道:“也算是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了吧。小许,你没有说我自取其辱,还算是大大的厚道。今天看你在卡拉OK厅气走那个鸭子,我就在想,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原始森林,想要活下去,只有遵守丛林法则。你在其中已经毕业,成绩优秀。我要到最近才发觉,其实我还幼稚得很,从小到大,环境太好,道路太顺,手头筹码太多,只有别人围着我转,不知道我还要拿东西出去求人,以为事事都只要运筹帷幄就行,已经不知道张牙舞爪。所以我说我今天去见伍建设是主次颠倒。伍建设与我并无交情,他凭什么要帮我?我可以拿什么与他交换?如果换作以前,这笔钱都不需要我说,他自己会得拿双手捧着送来给我,今天我不仅得自己去取,还得贴上自尊。其实我何必要费那劲,如果把力气花在与原公司把离职原因争个水落石出,联系接洽下新公司的合同,赶紧选择一家好的走马上任,我即使自己不说,伍建设也会帮我想到,自己送钱上来。我这纯是自乱阵脚,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平时做人太顺了,忘了丛林法则,合该受这屈辱。”

许半夏认同赵垒的说法,其实许半夏自小闯荡江湖,所经历所学习到的丛林法则比之赵垒此刻的深刻体会,只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此情此景,赵垒已经够倒霉,够沮丧,许半夏不忍再说什么,只是道:“伍建设那里的苦头,我年前也吃过,这人就那土匪脾气,只要跟钱相关的事情,他一向是六亲不认的。赵总你这次要他帮忙取回一笔钱,他还能不想方设法套取最大利益?起码落个嘴上痛快也好。赵总你今天受的还算好,我年前那次,连冯大哥也受我连累。看样子,赵总是不是找到新公司了?”

“胖子,其实我年前遇到税务这件事后,已经在接触猎头公司了,人总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奢想着自己做老板,把自己吊起来卖。现在已经离职,人家本身就不用再出高价钓我,今天开始,我自己心态也得放平,还是好好挑一家合适的公司算了。胖子,我可能得离开这个市,但不会太远,我喜欢沿海的投资环境。这一次挫折下来,我基本上已经是众叛亲离,不过意外得到你这样的一个朋友,也是不幸中的一缕阳光。以后,希望你常能过去看看我。”

众叛亲离?许半夏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他不是还有女友吗?难道也在今晚翻脸了?那赵垒今晚也太倒霉了吧。不过许半夏不便去问赵垒这个问题,这人现在是火山,郁闷不止积累了一天两天,自离职后已经一直积累至今,今天已经接近爆发的临界点,否则这么稳妥的人,怎么可能开着车窗把车子开得飞快?许半夏可不愿成为导火索,更不愿成为牺牲品,好不容易才被认同,可不能就此前功尽弃。所以只是实打实地半开玩笑道:“赵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朋友这两个字还差得远。我不会愿意把利益与你捆绑在一起,最多也就是你有苦难的时候,我可以尽力帮助,当然,也希望你以后得意时候能拉兄弟一把。不过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当你的朋友,我还问心有一点点愧。”

赵垒哈地一声大笑,板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过了好久才叹道:“胖子,你不止帮我,还千方百计让我笑。”

许半夏笑笑,赵垒这话比较言情。一眼看见有只蚊子落到赵垒手臂上,忍不住顽心大起,岀手一掌拍死。倒是把赵垒吓了一跳,看许半夏捏岀一只蚊子来,才笑了笑。忽然很婉转地问一句:“陪我坐会儿,喝瓶酒好吗?”

许半夏一愣,差点说出我何德何能蒙赵总垂青。赵垒已经起身从车后取出半打罐装啤酒。两人没有废话,各自取了一罐,碰一下,然后随意着喝。都没再说什么,各想心事。

赵垒虽知他明天没安排,尽可以睡觉,而许半夏还得打起精神忙碌,可今天就是自私一回了,留着许半夏不肯放。他现在很需要身边有人,有个可以理解宽慰他甚至帮助他的人,他下意识地找上许半夏,也是天幸,她肯出来陪他。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打开一罐酒,交给许半夏,自己也打开一罐。许半夏看了心想,唔,好像把她当女人伺候了。

还是没有说话,默契得好像是老友。赵垒很不想想起女友,可是又不能不想到,以前,女友对他好得没有原则,等他离职失势后,则事事都不顺她心,诸多指责,晚上回去晚点,她会从家里打电话责问你现在失业,哪里还有那么多交际应酬,一点不顾他此刻心情好坏,非得他低三下四顺了她意才罢。

刚才于卡拉OK厅来电,非要限定时间叫他回家睡觉,赵垒解释半天没用,也不知女友哪里吞了枪药,哭着与他辩论半天,就是不听他的解释。旋即又来一个电话催他回家,可惜给伍建设敲了手机,于是这个不接电话便成了大罪,等他气急败坏地连被撕破的T恤都没换地赶到女友家里,原想以此获得女友同情,但很不幸,女友只是冷冷地说他没用。赵垒一颗心凉了大半,回家郁闷得怎么也睡不着,气得团团乱转。

没想到许半夏还能令他笑出来。

想到这里,赵垒又忍不住与许半夏碰了碰酒罐。许半夏大致知道赵垒在想什么,但不去劝他,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就像她也是,有事自己心里闷着解决掉,最多实在闷不过,找个朋友喝酒打发最难度过的时段。今晚只要陪他度过就成,罗嗦话是画蛇添足。赵垒前面已经说得明白,他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人一直到喝完半打啤酒,才起身回车。还是赵垒开车。车子开出后没多久,赵垒看见许半夏闭着眼睡觉,只得大声叫醒她,“胖子,有点义气好不好?就算是我开回去,半夜三更的你也得跟我说说话,免得我疲劳驾驶,一车两命。你清醒一下。”

许半夏被赵垒叫醒,郁闷地直着眼睛看着这张自己总也不能抗拒的脸,被他叫醒都生不来气,只有扭了一脸的鼻子眼不吭声,以示抗议,老天,明天另一只玉面狐狸会不会那么难缠?“老大,是不是开始数桥?”

赵垒看着觉得好玩,笑道:“我说跟我联系过的单位给你听,要不要?你帮我一同分析。”

许半夏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支起身子两眼闪亮地道:“你说,你说,我听着。给你开车也行。”

赵垒笑了笑,怎么有这么投机的人,以前一直只见她笑嘻嘻地什么都好,没想到也有选择,这副假面具还真是了得。于是,赵垒便减了速度,把这半年来与他联系过的职位一一道来,而许半夏则是随时插一句话,于她认为不合理的地方问个为什么。

其实赵垒也并不是想要许半夏帮他一起拿主意,他自己的本事特长爱好雄心他自己最清楚,去哪里更适合他,他心中早有成算。只是今晚忽然与许半夏有了同甘共苦的意思,心里很想与她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在详细介绍企业的同时,把自己的考虑也一起说了进去。

因为说得详细,许半夏不时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几次下来,赵垒感觉很是收益,便下意识地说得更加详细,不知不觉到了许半夏家小区门口,可话还没完。许半夏看看已经微微发白的天色,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提出邀请赵垒去她家说话,干脆坐在车里把话说完。一边在心里想,这年头,怎么高级管理人员这么稀缺,一个赵垒居然有那么多机会。

最后听完,许半夏问:“你似乎是倾向那个正准备开工的企业?会不会太累?这个企业的规模很不小啊。”

赵垒此刻也是疲意袭来,伸了个懒腰,道:“他们看中的是我有外资新厂一手一脚启动的经验,我看中的是他们的规模和在市场的优势地位,只要顺利投产,后面的日子不会难过。再说母公司在国外规模太大,上面董事会的操作也会比较规范一点,不至又来一次有太多人为意志左右的政变,我还真是被那种没有规矩可言的东南亚家族式董事会搞得没脾气了。”

许半夏想了想,道:“这下你得把全副身家都搬过去了,可惜了这儿已经打下的根基。”

赵垒扭头看着许半夏,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胖子,你上去睡觉吧。”

许半夏“嗯”了一声,准备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那个你最不可能去的私营小轧钢厂,他们有没有承包或者出手的意思?大约多少资产可以买下它?”

赵垒愣了一下,很直接地就道:“胖子,你最好不要沾手,这种私营企业,你除非全部盘下来,否则里面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会叫你头痛死,否则你说好好的一个厂,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他们怎么可能维持不下去?而买下这个厂,你还没这实力吧?”

许半夏已经困得脑袋有点不大灵活,费劲地想了想,道:“大约需要多少资金才可以买下来?”

赵垒看着许半夏,道:“胖子,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我现在也迟钝得很,回头再与你商量。”

许半夏疑惑地看了看赵垒,见他一点没有困意的样子,哪来的迟钝。叹口气,不陪他了,本来这一阵身体就不怎么结实,再不睡一会儿,只怕白天会顶不住。心中着实垂涎赵垒说的那个轧钢厂,不知赵垒为什么好像不愿跟她说的样子。

只是这一晚下来,赵垒以往遥远而高大的形象在许半夏心中破碎。神是她自己的心造起来的,神也是被她自己的心击碎的。赵垒并没有什么不好,他还是畅销于世的大好青年,还是卓尔不群的英俊男人,如今更是成了她许半夏的兄弟哥们,只是已经沦为与许半夏一样的凡人,许半夏自己用心为他涂上的一层玫瑰金一下失色。

许半夏不知是什么感觉,有点失望,有点失落。不过也好,心头又少了一点牵挂。多一个兄弟,少一个梦中情人。

第三十一章

许半夏去接屠虹的时候,还是一样的飒爽英姿,这一点对许半夏而言不是难事,最难的还是宿醉加少眠,第二天起床才是真的艰难。不过屠虹拿眼睛一溜,便看出许半夏眼圈周围的黑影,显然是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想到车上偷听到的“鸭子”一说,难道她昨晚真的与鸭子有什么纠缠?心里不由替许半夏惋惜,这么年轻,找个合适的同居也好过找鸭子,猥琐了点。

许半夏见面也没多说,只是说了句“走,我们找一家吃黄鱼面的店”,便领着屠虹往外走。屠虹好奇,什么叫黄鱼面?“是不是面条上面躺一条黄鱼做浇头?早上吃这个会不会嫌麻烦一点?还有点腥。”

许半夏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属猫的。这一家的黄鱼面比较精致,是把黄鱼肉剔骨打碎,与面粉拌一起,压成面条才行,所以鲜味是由内而外的,即使光面也好吃得很。对了,我昨天请教的有关保释的事你帮我问了吗?”

屠虹道:“我帮你存在电脑里,等下我不用电脑,你有空看看就是了。我以前吃过的所谓黄鱼面,是把普通面条与黄鱼肉煮一起,看来不是很正宗。”

许半夏觉得聊天有点无聊,也就懒得多说,专心开车。最多把路边属于高跃进公司的资产指点一下,也就三言两语,比如说这块地是高跃进刚刚中标得来的,那片小区人气很旺,是高跃进公司开发,那幢大楼不知是不是属于高跃进公司的产权,不过底层是他们公司产品的销售展示厅。屠虹也不多嘴,只是很认真地随着许半夏的指点一一看来,偶尔问一下比如高跃进开发的小区品位如何,他的产品在本地口碑如何,许半夏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很是简单爽快。不过许半夏心中暗暗把那些问题收进记忆,也懒得多考虑,到时一起打包交给高跃进自己去考虑去。今天累得慌,不想动脑筋。

黄鱼面确实叫人惊艳,当然价格也不低,汤汤水水的一碗下去,许半夏觉得不过瘾,想再叫一碗,临开口时候才想起对面还有一个客人在,忙客气询问:“沙包,还要不要再来一碗?我吃着觉得还不够呢。”

哪料到屠虹一边吃,一边于百忙之中空出嘴来道:“我还要两碗,一碗先上,另一碗候着。”

许半夏不得不傻了眼,屠虹怎么这么能吃,看他样子也不胖啊。犹豫着叫来小二又吩咐了四碗。“沙包,你如果只为消灭我的钱包的话,不如留着胃口晚上吃鲍鱼时候用。”

屠虹看着许半夏笑道:“自从吃了你一顿打后,我已经报名开始学跆拳道,不妨预先说给你听,免得你总是手痒想拿我当沙包打。锻炼后胃口很好。”

许半夏听了也不由笑出来:“你这种半路出家的有什么用,两天下来也就最多开了胃口,酸了腰肢,想跟我打架?我可是从小实战中练出的身手。不过你学点身手也好,我看见你更加跃跃欲试了。”

屠虹笑笑,他去练跆拳道本来只是挨打后的一时冲动,但真练上手后,感觉全身充满活力,精神状态好得不行,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你也吃三碗?不减肥?”

许半夏冲口而出:“减什么肥,吃少了连活力都没有了。”随即想起,当初怎么会想到减肥?减得都差点要送到老苏那儿躺着了。茫然之中,忽然感觉,其实还是为了赵垒吧?看见赵垒后就一门心思地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节食,所以锻炼,可是最终吸引赵垒的还是她的脑袋。如今……还是放开了吧,减什么减,赵垒都要走了。心里不知哪根弦给松了开来,浑身一阵疲乏,忍不住一个哈欠上来,止也止不住。

这个哈欠在屠虹眼里,便是纵欲过度的表现,心里只为许半夏可惜,这么一个率真爽朗聪明的女子,居然会钻进色字里面,本来是他欣赏的卓尔不群,如今则只是一个匪婆子而已。不过萍水相逢,屠虹并不会对此有所非议,只是好像不是很想见到她了。“许小姐,我吃完饭后,准备去计委探访一位朋友,你直接送我去那里好吗?”

许半夏装傻:“你要了解高跃进的话,我陪你把他的公司一家一家地踩点过来就是,去计委干吗?你还不如去工商税务打听比较直接呢。”

屠虹微笑一下,道:“也不全是了解高跃进,计委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介绍的,我想通过他大致了解一下你们市的宏观经济理念。”

许半夏点头,道:“明白了,不是你真正的熟人,只是朋友的朋友,不过,沙包,你究竟是律师还是经济师?怎么我看你了解的事情都是与经济有关的呢?对了,不要叫我许小姐,听着怪别扭的,朋友们都叫我胖子,你也这么叫吧。”

屠虹不是扭捏的人,当下就微笑道:“好,胖子。我觉得一个做律师的人了解一下经济学的话,对拓展视野比较有好处。不是有个概念叫交叉学科吗?其实也不一定只用在理工科上,人文学科也需要交叉。”

许半夏想了想,道:“你的话大而空,骗骗小姑娘还是不错的。沙包,你最后有没有约高跃进出来见一面的想法?如果你要见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做你秘书,我也想见见这个人。”

屠虹不由好笑地道:“你也算是本地一个小名人了吧,怎么还没见过高跃进?”

许半夏想都没想就反驳一句:“你常在北京呆着,是不是很有见江主席的机会?”

屠虹只是笑道:“行,以后我要见高跃进的时候,会和你说一声。这回我只是过来看看,大致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接触的必要。定下大方向后,会让工作组与高跃进接触,你就静候佳音吧。”

许半夏眼见屠虹回答得爽快,不由吊得她好奇心起,忍不住问:“你们究竟想要对高跃进干什么?好事还是坏事?怕不怕我拿了你说的话去高跃进那里换钱?”

屠虹笑道:“我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我们自己还没打算要不要做,才不想接触高跃进。高跃进的企业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单位从外围打听着想要从他那儿分一杯羹,你说他会搭理你的告发吗?”

许半夏心想,原来他是这么考虑,怪不得一脸坦荡,说话有恃无恐的样子。如此的话,许半夏觉得自己都可以替高跃进拿主意,又不是什么坏事,轻松接触一下也好。便也不再与屠虹兜圈,问道:“如果不是公事公办,只是从一群朋友闲聊的角度与高跃进随便谈谈你们的考虑,而不是以你的公司出面正式交谈,你想不想接触?你如果想的话,我会努力通过与高跃进熟悉的朋友替你安排和他吃一顿饭,算是我为把你当沙包打而负荆请罪。我感觉这种接触比你在外围使劲打听有好处,省得做那么多无用功。”

屠虹听了立刻来了精神,道:“如果有那种机会的话,当然是最好,熟人之间随便聊几句,探一个口风,比我们做外围调查了解他们的动向要好得多,即使他没那个意思,反正也只是私人随便聊天,对我公司没什么损害。我们早就有跟高跃进随便谈谈的意图,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私人朋友性质的引介人,你要是能帮我引见的话,不知省了我多少事。”

许半夏心里有了计较,看来这个提议不错,高跃进肯定也会接受这种没有后遗症的私人会晤。“好吧,那我就去替你努力一下,不过你还是做好两手准备,自己该忙什么还是去做,免得万一我这儿没希望的话,误了你的大事。作为一个小小的条件,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究竟想了解高跃进的什么?”

屠虹觉得许半夏说的话比较实在,没有一口答应,拍胸脯保证,所以他也就答得实在:“要了解的东西很多,不过最主要一点还是想知道高跃进是不是一个好虚名的人,如果是的话,一切免谈,如果不是,我想推荐他借壳上市。私人谈话的话,也就三言两语,对方的心意了解清楚就好,公对公的话,那就得拿出厚厚一本方案来说话了。”

许半夏觉得换作自己的话,借壳上市的方案她会接受,听说上市需要做很多磨人的工作,报批尤其麻烦,看高跃进忙得焦头烂额火气冲天,躲一边吹那杀鸡杀鸭的笛子出气,连女儿都照顾不了便可知。送了屠虹去计委,她便一个电话打给高跃进,一点不添油加醋地把与屠虹的对话汇报了一遍。

高跃进听了有点不置信,“胖子,你对那律师了解多少?是不是真是我了解的那个公司的人?会不会是什么骗吃骗喝的?你看着他进计委哪个办公室了吗?哎哟,别连色也被人骗去才好。”

许半夏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还真有可能呢。“怪不得私人会见这么难求,大家都互相在提防对方是骗子呢。算了算了,我这中间人也不做了,别害了你才好。我自己也省得为你跑腿,把这几天都搭在那人身上。”

高跃进笑道:“给我跑腿是有报酬的。”

许半夏一点不客气的道:“你这老怪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只是画只饼贴墙上诱惑我。好了,就那么定,我可以回家睡觉去了。”

高跃进急道:“胖子,你还真撒手?这样吧,免得你夜长梦多,我今晚要和几个朋友见面吃饭,你一起过来吧,顺便把你说的那个律师带上,我跟他说几句,帮你看看是不是真。”

许半夏哼了一声,逼问:“免得谁夜长梦多?”

高跃进笑道:“好,好,是我夜长梦多,行了吧?我叫秘书到时通知你吃饭时间地点。”

许半夏笑道:“想抹煞我的功劳也说个好一点的理由,别倒扣我一顶黑帽子,还说是帮我辩明真伪。你这奸商我算是见识了,我不是你对手,回头拿你女儿撒气去。”

高跃进听了只会笑,谁还会给他办事的同时一点不怕死地踩他几脚?至今也就只有一个许半夏。以前只是为女儿折节下交,现在他也知道得很清楚,只是为自己高兴,他也要找许半夏说说话的。

虽然说许半夏答应全陪,但是屠虹也是个合理的人,虽说许半夏欠他一个大人情,他也不会总是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耗上时间精力为他东奔西跑,再说,就许半夏而言,她所作已经够客气。所以从计委出来后,他并没有照约定给许半夏电话,而是自己找个车去下一站。举手之劳的事,何必麻烦别人。

许半夏乐得舒服,她猜得到屠虹的用心,觉得屠虹不失为一个大方的人,不会拒绝朋友的帮助,但会尽量避免不必要地麻烦别人。她没有第一时间就通知屠虹与高跃进约见的事,直到下午三点多才一个电话过去说一下,显得她获得这个约见不是轻而易举,免得屠虹起疑。

没想到的是,四点左右接到赵垒给的一个短信,提醒她看邮箱。许半夏爬上电脑检查,从一堆垃圾邮件中捡出赵垒给的加附件的邮件,打开看下来,越看越是吃惊,赵垒想干什么?邮件显示,赵垒的功课做得非常充分,那家轧钢厂的设计规模,目前资金困难与他考虑的筹资办法,那家厂的技术缺陷,人力资源配置缺陷,等等,看那架势,似乎赵垒已经是打算好了想自己过去玩一把。

不过许半夏只是看着为自己打算,资金?自己所有连买下那片场地都可能不够,何况还有上面的设备厂房,不知可不可以分期付款?但是那家轧钢厂如果没有急于出手的意思,还想找个赵垒这样的经理人救活的话,人家怎么可能答应分期付款?可能还会把价格开得很高。这个厂绝对是高投入高回报的企业,流动资金的量将会非常巨大,与其他私营钢厂一样,他们也一样面临着吃不饱的问题,所以设计规模可能从来只是个设计值,没一次达到过那个量。许半夏感觉,她即使吃下这个厂,只是用承包的方式的话,以后资金运转也是个大问题,光是依托老宋公司一家显然是不够的。不知赵垒发这个给她是什么意图,难道他想在那儿实现当老板的愿望吗?不像啊。抓起电话就问:“赵总,你自己想吃下这个公司?或者是要求占多少的股份?”

赵垒笑道:“胖子,你显然是没睡够,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个公司人事关系复杂,重要位置上面坐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这样的公司,除非是全部拿下,否则光是理清那些人际关系,就得耗去全部精力。”

许半夏疑惑地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了解得那么详细干什么?我看着我还是一口吃不下。不知赵总还有什么别的路子,或者什么别的想法。”

赵垒笑道:“想知道吗?晚上伍建设摆宴向我道歉,你过来,我演示给你看。”

“伍建设向你道歉?那还真被我昨晚说中了?可是……”许半夏硬生生地把后面“你又要去自取其辱吗”的问话吞了进去。“可是我晚上已经约了朋友,换个时间行不行?”

赵垒只是笑道:“不行,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小时,机会难得,胖子,你不来我就没戏唱了。”

许半夏疑惑,这话什么意思?他想唱什么戏?唱给谁听?好吧,“行,我说什么也出来一个小时,最好你们约在市区,省得我把时间全化在路上。还是昨天的原班人马吗?”

赵垒啧啧连声:“谢主龙恩,还是原班人马,估计伍建设还会叫上什么人,不过不管,这几个人在就行了。晚上见。”

许半夏猜不透赵垒的意思,也懒得猜了,即使他想与伍建设合作拿下那个轧钢厂也是他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只是很郁闷,以前难道这么走眼?赵垒以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现在地位落差太大,受的打击太大,走火入魔了?

傍晚,接了屠虹,没想到屠虹还要到宾馆换一下衣服。许半夏取笑道:“你是以我男友的面目出现的,要是太油头粉面的话,会被人误会的。”

屠虹眼前顿时冒出一只鸭子的常见形象,心里冷飕飕的,是,搞不好还真会被人误会作小白脸。可是今天虽然只是私聊,屠虹也不想给高跃进一个没档次的形象,犹豫了一下,还是横了横心,回房整理了一下仪容,否则大热天的,一张脸先象足猪油汤圆。只是换衣服的时候还是留心了一下,不敢穿任何可能导致不佳联想的嫩色或花俏衣服。

看到屠虹一丝不苟地装扮后下来,许半夏笑得弯了眼睛,“帅,我做梦都想有个这么帅的男友。这下我自惭形秽了。”

屠虹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连鸭子都敢要的女子,要是顺着这话题说下去的话,谁知还能说出什么来。还是转到今晚的约见上,“今晚会有谁一起来?”

许半夏心中有高跃进秘书给的一份资料,便胸有成竹地道:“我跟着工行某支行的行长,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机会,因为今天市分行行长也在。你反正自己见机行事吧,都是金融界的人,你虽然是律师,可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我还准备中途溜出去一个小时,有非常要紧的事。反正我不是要紧人物,人家不会在意。”

屠虹想,作为支行行长的朋友出席,而且还有分行长在,这个机会确实是已经很不容易,不知许半夏怎么求得支行长答应的,活动能力真是不错。可是,“你真要溜走一个小时?”

许半夏笑道:“你不会是一个人害羞吧?”

屠虹摇头,不过还是说实话:“我唯一的担心是大家都说本地话的话,我别说是插嘴,连听着都困难。你再一走的话,我只有做聋子了。”

许半夏微笑道:“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我总得等你与他们搭上话了才走。他们见面肯定会说到最近上市的事,你插嘴只要言之有物就行,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

这方面,屠虹自是不会担心,他对上市之类的事了解很深,只怕高跃进他们不说起这事,只要说起,相信他的话一定会引起重视。屠虹非常诚恳地对许半夏道:“非常谢谢你,没想到你能帮我那么多,尤其是还影响到你自己的事。”

许半夏也难得会知道不好意思一下,笑而不答。那个支行行长是许半夏因为高跃进请的是分行长而临时想出来的,还真是许半夏的多年朋友。既然高跃进出面请,虽然支行长与高跃进的企业没什么联系,可还是说什么都会出席的。只是心里很犯嘀咕,奇怪高跃进怎么会想到他。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今晚给做了一回跳板。

高跃进看见许半夏同来的屠虹的时候,嘴角不易察觉地稍稍深了一深,心里早就了然,许半夏这么主动积极,除了为他,这个帅哥也是很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高跃进这边喝酒也不是不喝,但大家都是上了档次的人,喝酒喝得斯文。高跃进也是有意想要屠虹发挥,所以状似无意地就上市情况与市分行行长随意说了几句,屠虹见机,便插话进去聊了开来。大家都做得很自然,虽然各自心怀鬼胎。见话已说开,许半夏自觉坐着也没什么用,便溜出来去了另一个包厢。赵垒体贴,最后把吃饭地点定在一起。

进门,难得地看见伍建设居然把主位让给了赵垒,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昨天太过分了一点,看起来,伍建设还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许半夏眼看赵垒身边有个空位置,想坐过去,没想到被告知这是检察院小邵的位置。而小邵此时被伍建设叫出去买衬衫去了。许半夏一看,果然见伍建设与秦方平的胸口各自汪着一团粉红,显然是不知怎么动手动脚争着喝酒,红酒泼到各自胸口去了。

许半夏只得另外找地方坐,却被伍建设取笑:“许胖子一来就只找赵总,女人就是女人,喜欢冲帅哥扑。胖子,你也太不地道,赵总在这里,你还推三阻四,看不起我们吗?”

许半夏笑笑,道:“伍总这就折杀我了,你们在座的无论谁喊一声,我都不敢不来,你们看,我这不是连远方来的客户都扔下了吗?不过无论如何,大哥们在座,我来晚了都是不对,还是先赔罪。”说完,注满一杯,自己自觉喝下。

秦方平就坐在许半夏身边,见她喝完,就笑嘻嘻地亲自动手替她满上,许半夏忙拿手扶住杯子,连连道谢。想来秦方平今天的日子不会好过,伍建设要抬赵垒,势必不会很给秦方平脸色看。秦方平倒了酒,就问:“胖子,听说你北方来客户?今天就是招待他们吧?”

没想到赵垒插了一句:“胖子,那一桌是银行的吧?其实你还是死心,你的资金实力,即使银行的朋友肯落力帮你,恐怕还是不够,刚刚我已经大致说动他们出手这个厂,只是需要的资金太大,你独自消化不了。”

许半夏不明白赵垒好端端的何出此言,她并没有与赵垒深谈过垂涎那个轧钢厂的事,更别提具体到资金问题了,难道这就是赵垒叫她看的演示?便含含糊糊地道:“他们终于肯卖了?多少价?我隔壁现在市分行行长都在,赵总,你说个价,或者我拿得下也难说。”

赵垒不由笑道:“胖子,你的活动能力确实强,即便是我,以前请出市分行行长,还是通过副市长秘书才请到。不过这没用,他们的贷款不会给你用到购买固定资产这一块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伍建设见他们两个说得神秘,忙问:“你们在说什么?胖子想买什么厂?”

许半夏立刻道:“呃,只是意向,只是意向,说出来得被伍总取笑,算了算了,我今天不提了。”

越是如此,伍建设越是好奇,看住在一边微笑的赵垒道:“赵总,你不会还记着昨天的恨吧?胖子怕我抢了她的东西,你不会不说吧?”

赵垒笑了笑,道:“胖子干什么神秘兮兮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伍总知道鑫盛轧钢厂吧?他们生产一直上不去,做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过关,废品率高,厂子有点维持不下去。胖子不知哪里探来的消息,磨着我帮她联系,想承包下鑫盛。我今天帮她去谈了谈,他们才给我一个明确答复,要不买下来,承包是坚决不肯的。胖子,你还是死心吧,那么高的买价,把你卖了都凑不齐。”

许半夏听了心里略微不快,他们说不肯承包,可是这都是漫天要价的一种招数,多纠缠几下,好好谈谈,或许就谈下来了都难说。这么说出来,万一伍建设也有了意思,那还怎么可能争得过他?

许半夏才想到,伍建设已经开口道:“都说轧钢好赚得很,他们怎么维持不下去?是设备有先天缺陷吗?阿郭,你了解吗?”

郭启东忙道:“这种设备粗粗大大的,即使有什么问题,稍微改造一下也就可以了,主要是调试的人有问题。鑫盛那家厂我听说过,刚开始做出来的产品还可以,后来厂里老板帮与老板娘帮打架,把些没根基的技术员都气跑了,做出来的东西当然质量好不了。他们已经在业内做臭了,技术员没一个愿意去他们厂的,高薪聘请都请不到。”

赵垒补充道:“今天鑫盛老板说,也好,把厂子卖卖掉,也省得他们两夫妻每天只是忙着调解两帮人的矛盾,但承包是万万不肯的,他们怕承包后那些亲戚还是会闹到他们那里去,到时可能还添上个承包人一起闹,他们想一了百了,卖了算数。胖子,我今天一听就想着你还是别打他们的主意了。”

伍建设看来很感兴趣,连喝酒都不吆喝了,只是很认真地眯着眼听赵垒与郭启东说话。这时那个检察院的小邵拎了四件短袖进来,伍建设也只是简短吩咐一句:“小邵,你把我的尺寸的给我,一件给秦总,另外两件你拎回家吧。”随即便又问郭启东:“鑫盛的产品有些什么?市场好不好?是不是接手了就可以生产?”

许半夏一听不好,看那样子,伍建设居然也对鑫盛起了心。当下就焦急地给赵垒使眼色,没想到赵垒只是冲她笑笑,便当作没在意似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伍建设身上去。许半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了,赵垒在裘毕正那里的钱还着落在伍建设身上,所以他必须把伍建设哄上手,让伍建设必须倚仗他收购鑫盛,这样伍建设就不得不主动转手操作归还他七十万的事。怪不得赵垒对她许半夏的暗示置之不理,他肯定是有这个打算在里面。看来昨晚的什么感谢感动全做不得数,遇到实际利益的时候,赵垒还是第一时间把她抛到脑后,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把鑫盛拱手交给伍建设。太没义气了。她许半夏买不起又怎么样?可赵垒也不该拿她当踏板,用她对鑫盛的企图心来激发伍建设的购买欲望啊。太不够朋友,对赵垒的一颗心都凉了下来。原来,自己从来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赵垒从来就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过,他危难时候找到她,最多只是因为她许半夏是个肯半夜出来的傻冒而已。

眼看着伍建设和赵垒郭启东的谈话越来越深入,许半夏更加坐立不安,与秦方平有得没得地说了几句后,便看看手表,只是轻轻对秦方平道:“秦总,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包厢,我过去应付一下再过来。如果你们结束得早的话,别等我。他们忙,我就不跟他们招呼了。”

秦方平也是无聊郁闷得发慌,今晚伍建设对他一直没什么好声色,他也巴不得想溜,便笑问:“许总,你那里有些什么好玩朋友,要不我也过去你那儿。”

许半夏当然不希望秦方平过去,但也不会生硬地拒绝,只是笑道:“也好,我那儿市工行的行长和支行长都在了,认识一下也好,反正我们都不是唱主角的,由高跃进唱主角。”

这几句话下来,秦方平立刻没了声音,那些大佬,连伍建设都攀不上,他干什么去?没得做人家的陪衬。

许半夏起身出去,见赵垒回眸很有内容地看着她,可是许半夏对他的心已经凉了大半,再懒得去忖度赵垒的心思,扭过脸,当没看见地走了出去。赵垒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手中现在也就抓得住她许半夏,他也已经利用得够尽了吧?祝他把握住这个机会,拿回自己的钱,好好开始新的前程。

许半夏的性格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无利不往。为了赵垒,她已经破了很多例,割舍利润不说,还分出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那么多心思给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受打击后的心灵。这些,如果投入到商战中去的话,早就看得见利润,可是,投入到赵垒那里换来的是什么?

或者,女人太主动,那份感情就会被轻贱了吧。

许半夏回到高跃进所在的包厢时候,有点提不起神,再加睡眠不足,神色有点发滞。眼看屠虹意气飞扬地和高跃进等人谈得风生水起,可她听而不闻,只是懊恼得恨不得掀桌子。与她要好的支行长也搭不上那些什么证券上市之类的话,见许半夏进来,总算找到说话的人,忙道:“你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把我一个人晾这里。”

许半夏呆了一下,道:“资金不足,一单大生意给人抢走了。”

支行长笑道:“谁叫你一直不把基本户开过来?否则我看在你土地到手,码头造起的份上,帮你去申请一些贷款额度。最近听说你进出都很大啊。”

许半夏听着,只得暂时收起心神,把脑筋转回到事业上来。在赵垒那里已经投入太多心力,也该有个度了。“是,接下来我的进出可能更大一点,我准备把重点转移到北方,已经跟一家公司谈好资金操作方式,不过他们的利息比较高,如果可能的话,当然还是从银行里贷款最好。”接下来,许半夏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打算向支行长详细解说,因为她清楚,银行现在也保守得很,不会因为关系好而把贷款送上,项目很重要。即使目前还没有从这个支行贷款的打算,可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许半夏是不会放过灌输信息给支行长的机会的。任何人对新事物的接受都有个过程,许半夏的操作办法比较独特,业外人士接受起来会有个难度,她得预先做好支行长的洗脑工作,等以后在他的银行里进出大了后,支行长自然会潜移默化地接受,进而到忍不住地跳出来想分一杯羹,贷出资金支持。

屠虹虽然非常专心地与高跃进探讨着借壳上市的事,大致地分析对比着自己按部就班上市与借壳上市的利弊,可偶尔还是看一眼许半夏,见她一直与支行长谈得专心,话一直没断,也就不去关照她了。高跃进的问题很具体,未必是刁钻,但都是问到点子上,如果他答得不好,将会前功尽弃。好在高跃进不是实际操作的人,屠虹还能在不看资料的前提下对付。

支行长听着许半夏的介绍,闷头考虑了半天,忽然对许半夏道:“你能不能请到他做担保。”暗中在桌底下用手指指指高跃进。

许半夏愣了一下,这么顺利?“抵押贷款?能给多少?”

支行长想了想,道:“你先把基本户给我移过来,第一笔不会多,这个数。以后慢慢添。”他在桌底下伸出一个手掌。

许半夏想,五百万,也不错了,怎么说利息都要比从老宋公司拿钱低一半。不过她还是又伸出三个手指,与支行长的手掌并列,笑道:“发发发多好。”

支行长一把打掉许半夏的三枚胖指头,笑道:“第一笔给你这个数已经很不少,你别得陇望蜀。还是赶紧把担保人给我敲实了,这个才是最大砝码。”

许半夏再顾不得屠虹会怎么想,立刻就抬头跟高跃进道:“高总,给我做个担保,我要在支行里贷款。”

高跃进被打断话,却没怎么多想,瞥了许半夏一眼,就道:“可以,什么时候你拿来我敲章。”

许半夏有点不置信,这么爽快?不像是高跃进的风格啊,怎么连个数字也不问?想好好确认一下,便追上一句,道:“你先别答应得爽快,还没问我贷多少呢。”眼角余光看见屠虹满脸的疑问,随便他了,正事要紧。

高跃进斜了许半夏一眼,不屑地道:“你能贷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