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虹在电话那端急切地道:“哟,你还有生日?我还以为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快乐啦。你等等,别放电话,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只收实物,不收什么贺辞啊祝酒歌啊之类的花花调子。”

屠虹拿肩膀夹着话机,到处翻找礼物,一边笑道:“我帮你看过那么多合同,光是算算咨询费就够你买礼物的。别急,怎么找不到了?我昨晚才找到的。胖子,我准备年休了,跟一帮朋友约了自驾车去云南,你有没有兴趣?元旦后几天。”

许半夏笑道:“我才不去,你有赚钱的事找我,花钱的事别找我。沙包,你的拳脚练出点花头没有?如果你还不成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做保镖的。”

屠虹笑骂:“去,狗嘴不出象牙。我们团里有几个练跆拳道的师兄,欢迎你来跟他们比试。”

许半夏笑道:“好女不跟男斗。沙包,是不是你的桌面乱得看不来?怎么一份礼物可以找那么久?”

屠虹笑道:“错了,我桌面光滑如镜,抽屉乱成猫窝。门面还是要的。呵,找到了,是这样的,东北一家原本做重型机械的工厂活不下去了,被一家上市民营企业买去。不过那个民营企业只要它在市中心的地块,准备把厂房设备都变卖。那边现在闹得很僵,工人到市府门前去静坐反对,因为当初的转让合同约定的是工厂必须继续开动的。”

许半夏道:“拆厂只会是个时间问题,等工人闹疲了,只要一个眼错不见,一夜之间厂房就会被推到。那个上市民营企业还能不把上面的头头脑脑摆平了?现在谁肯帮工人说话?那个企业是做什么的?”

屠虹道:“别急,具体我给你发邮件过来,天哪,我得扫描多少页资料啊。我看其中的设备有你上回传给我的资料中列举出过的,如果合适,搬来用多好。不过你看一下我邮给你的资料。如果合适的话,我给你联系那家上市民企,你最好自己过去看看。”

许半夏道:“好,谢谢你,沙包。你们去云南的车子准备好了没有?我有一辆宝马X5的,动力够足,你需要的话,我叫人给你开到上海去。”

屠虹笑道:“除非你自己一起去,否则我可不敢玩你这么好的车,可是我心里真向往啊。什么时候我去高总的公司,你把这车给我玩几天。”

许半夏笑道:“沙包,你这个人太讲道理了。不过我不跟你讲诀窍,免得你以后跟我耍奸。你脑子是一流的,可惜少了点刁滑。我一个朋友原来也是如此,看人总带着玫瑰色,吃了一摔后才蜕变。就是我传给你的这份资料的作者。”

屠虹回想了一下那份资料,笑道:“你朋友很厉害,那份资料往哪儿放都行,实用大气,很难得见到这种操作性那么强的资料。我几乎是一看就知道重点在那里。你那位朋友什么时候给我认识认识,想交个朋友,以后有事可以请教。”

许半夏听了得意,道:“可以,其实你要请教什么跟我说也一样,我的经验也很足,呵呵。不过沙包你真是好眼光,人家现在是一家很大公司的老总呢。对了,你们见过面,就在你第一次见高总,吃饭结束出来的走廊上。”

屠虹笑道:“原来是他,我有印象,很出色的一个人。你们不一样,你是实干派,冲锋打前阵是一流的,宏观方面就差了点。不过你现在也用不着。我劝你好好抓住你这个朋友,你那块海边的地皮要好好请他规划规划。”不过打死屠虹都不会想到,这么出色的男子会看上许半夏,以为那男子与许半夏大约也是他和许半夏一样的交情。

许半夏心里甜丝丝的,虽然屠虹有贬低她的成分在,可她并不难过,心里反而替赵垒高兴。哼哼,沙包,不用你说,也不用我催,赵垒自己会给我做好规划。放下电话后,许半夏就一遍遍地刷新邮箱。

冬季的天色暗得特别快,下午四点多,外面已经黑蒙蒙的一片。许半夏收拾了东西回宾馆,办公室与宾馆才几步的路,在寒风将要穿透最后一层衣服前,胜利抵达宾馆大门。屠虹终于把扫描件分成几个邮件发送过来,许半夏一边接电话回绝各路客户的饭局邀请,一边双眼不离电脑看那资料显示。

终于那个等了一天的,显示是“帅哥”的电话进来。“胖妞,今晚跟谁一起吃饭啊?”赵垒自那夜分手后,一直喊许半夏为“胖妞”,以示他与许半夏其他朋友的身份区别。

许半夏略略失望,原来是寻常的一天一个问候电话,只是今天的电话早了一点,以前都是晚饭后。“你这么早打来电话,是不是晚上会应酬到很晚?”说到应酬,许半夏不得不想起昏暗的K房,自己对此有太多认识,虽然见怪不怪,知道交际应酬,这些不可避免,但想到赵垒可能在那里搂着一个别人给他安排的小姐,心里就添堵。

赵垒笑道:“我正在车上,等下就赶到你身边与你共进晚餐。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许半夏翻了一下白眼,玩笑开得不是时候,便恶意地详详细细地把自己住的地址给赵垒报了一遍,“帅哥,等你哦,你要不来,明天就会看见一个饿瘦的胖妞。”许半夏说话时候眼睛不离电脑,虽然没看进去什么东西。放下电话后,比较郁闷,还是看不进去屠虹传来的那些资料,只觉得心情烦躁得很,打开窗户放进冷气,在窗口好好站了一会儿,心里明白,自己在生赵垒的气。可又理智地一想,赵垒又未必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去年那个时候他还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会记着这个日子。可理智归理智,心里的不爽还是没办法消弭的,再吹着冷风也不是回事,只得叹口气,去餐厅吃饭。很不喜欢地看到,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

出门,并没有一大束会移动的花遮住某个人,所以许半夏没有惊喜。电梯口,有一部上升的电梯在许半夏面前打开,放出几个人,里面也没有惊喜。终于有电梯下降,许半夏背着手等着,下行的电梯就更没有惊喜了。忽然,有谁在后面握住她背着的手,许半夏毫不犹豫,就是一脚踩出,虽然不是穿的高跟鞋,不过相信对方不会好受。哼,背后猥亵女子,罪加一等。

没想到检视辉煌战果的时候,见一大束花应声而落,身后更是传来赵垒的叫声:“胖妞,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可是想来给你一个惊喜的。”

许半夏吃惊回头,见赵垒的一张俊脸略微扭曲,那条被踩了脚面的腿微微弯曲,显然是不敢在那只脚上压上一半体重。许半夏忙出手扶住他,一手捡起地上的花,虽然心疼赵垒,可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得眉开眼笑,“谁叫你偷袭,也不说预先通知我一下,害我郁闷一下午。”

这个生日是许半夏过得最快活的生日,也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快活的一天。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难以置信的快乐,像个不现实的梦。

送赵垒上飞机后回来,许半夏开车飞驰在高速路上,两颊依然晕红。CD里放的是BOY ZONE的歌曲,许半夏志得意满地拿手掌跟着节奏敲打方向盘,偶尔遇到熟悉的部分,就跟着唱上几句。开到半路的时候才想到要打开手机。想到赵垒的手机关了二十四小时后,至今还下落不明,不知他公司的人会如何着急,许半夏想着就好笑。

才得意没多久,就听手机开叫,拿来一看,“沙包”两字。“胖子,怎么一天不开机?昨天给你的资料看着如何?”

许半夏反应不及,喃喃道:“昨天……什么资料?”

屠虹被许半夏搞得愣了一下,“胖子,你不会告诉我你昨天没有收到电邮吧?你好像在花天酒地是不是?音乐这么响的,能不能外面说话去?”

许半夏忙拧小音响,这才恍然道:“对了,电邮,我差点忘记,要命。沙包,给我一晚上,我现在正在车上,回去立刻就看。昨天已经看了一点,感觉大部分设备有点旧,都是差不多折旧完了的货色。”

屠虹这才嘀咕道:“这还差不多。我也发现你说的这个问题,所以更应该人过去亲眼看了。今天我跟那家上市民企联系了一下,他们很欢迎有人购买那些设备。你既然在北方,过去一趟也快。”

许半夏这才脑袋恢复一点清明,笑道:“他们当然急切盼望有人接手设备,那是转嫁矛盾,抛出烫手山芋啊,大兄弟。不过我还是会过去看看,了解了解情况,你暂时不要跟他们联系,我不想看他们想给我看的表象。矛盾过于激化的东西我不敢要,要了也拆不回家。否则你说闹了那么日子,他们即便是把那些设备当废品卖了,也比一直放着占着资金还要付银行利息强啊,我怀疑肯定有原因。你说是不是。”

屠虹想了想,笑道:“胖子,你这奸猾小人,原来看资料看出另一层意思来了。你最好快点行动,否则元旦后我很长时间不在,没法帮你。”

许半夏感动,不过她还是有疑问:“沙包,你从上海一路开到云南,这路上又没有什么的,都是差不多的高速路,你把那么宝贵的年休时间放那上面不是很可惜?我教你一个投机的办法,让他们先出发,然后你飞机过去到昆明与他们汇合。然后享受车旅的精华部分,多好。”

屠虹听了笑道:“去,你这俗不可耐的奸商,你怎么能体会到看着一路景物变迁的好处。旅游就是要一步一步地接近目的地才有味道。不跟你说了,你去东北后有什么想法,要我出面的话立刻跟我说。好啦,我吃饭去,晚上还要加班。”

许半夏忙叫道:“什么?还出外吃饭?叫人送个饭盒上来不就得了?屠沙包,你真是肉糜。”

屠虹笑道:“我得趁出去吃苦前好好滋补了,否则那么一路下来,还不抽筋?同事帮我定的红烧肉、油爆虾、炒鳝丝,如何?”

许半夏这才发觉自己也肚子饿了,咽了口口水,道:“他妈的,这会儿说这个,谋财害命嘛。不说了,我到上海的时候,你请我吃这三个菜。”

与屠虹说话荤腥不限,又不想要他好感了,所以分外轻松。才放下屠虹的电话,手机又响,这回是客户的。许半夏先腾出手把天窗打开一丝小缝,这才接起,因为有屠虹前面一个电话垫底,这会儿脑筋已经够使。后面的电话几乎接二连三没有断过,放下一个又是一个,让许半夏都没有时间考虑别的,后面更无时间去看是谁打来电话。出高速的时候,居然一声“喂”后,响起的是童骁骑的声音。“胖子,不好了,你快回来。”

“什么?工地出什么事?”许半夏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出人身事故了。

童骁骑道:“那些都不是问题,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昨天与你谈了后,野猫急着要搬出去,恨不得连夜就搬。今早搬家时候我在,那女人又对我粘粘呼呼,野猫看不过跟她吵架,扇了她两个耳光,自己也动了胎气住院。等我安排好野猫的事回去别墅拿野猫替换衣服,发觉那个变态女人留了张条子出走。”

“通知野猫老爹了没有?”许半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很想立刻掉头回机场,但是已快到宾馆,不如拿了东西再走。

“通知了,但只是秘书接电话。通知后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野猫的老爹还没有出现,也没有给我回话。我只有去医院照顾野猫了,胖子,你赶紧回来吧,我看着大事不好,只有你治得了野猫爹。”

许半夏道:“你去照顾野猫,顺便叫一些兄弟沿别墅的路找人,有多少岔路找多少,只要能在野猫爹之前找到修姨就没事。我立刻去机场。阿骑,千万先把对那个女人的厌恶放在一边,找到了你要拳打脚踢再说。”

阿骑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才放下电话。许半夏立刻辗转从北京到上海,再回家。一路都来不及买点东西充饥,只吃了一包飞机上送的青豆。饶是如此紧赶慢赶,到了家里,已经是半夜。还得带上漂染开车去湖边别墅。一直联系不上高跃进,一直关机。许半夏知道他不止一只手机,相信他是因为不想听她许半夏的电话。一路给阿骑电话,“阿骑,我现在去别墅,你那里有消息没有?野猫好不好?”

阿骑道:“野猫现在没事了,要有点什么,我跟那女人没完。我已经派出所有兄弟找去了,也联系了沿路的几个地头蛇,要他们帮我打听。这女人衣服穿得怪里怪气的,只要出现过,不会打听不到。对了,我一个派出所的朋友说,野猫的爹托人请公安系统的人在各车站路口找,声势弄得很大。什么人,搞什么东西。”

许半夏道:“你妈呢?叫她先到我家睡觉,不要守着,明天还要她照顾野猫呢。你今天就熬夜吧。”

阿骑道:“对了,都差点忘记我妈。趁野猫现在睡着,我先送她去你那里。”

许半夏又问:“漂染的兄弟在哪里?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叫漂染和它一起追踪追踪看看。”

阿骑顿了一下,道:“我怎么忘了它了。它现在不在别墅,因为那个变态女人嫌狗不干净,说影响胎儿,我们把它送到码头去了。你的漂染在的话,叫漂染试试。”

许半夏道:“知道了。他妈的,搞什么脑子,十足变态,神经病,添乱。”许半夏又急又饿又累,也是急火攻心,此刻要是看见修姨的话,一准白胖拳头砸下去。因为开快车,从家里随便拎上的一包吃的都来不及拆,只想着快到别墅。

第三十九章

绿竹后的别墅隐隐有灯光透出,许半夏下车走进石子小径,看见别墅居然大门洞开。难道是阿骑离开时候连门都没关一下?许半夏将信将疑地走进去,却见屋内原来有三个人,客厅烟雾缭绕。见到许半夏进去,高跃进先是大喝一声:“许胖子,你做的好事。我们一家人全被你害了。”

许半夏心里骂了声,他妈的,你养个神经病在家里,自己倒是没事人一样的。不过此刻不便与高跃进硬碰硬,只得举举手中的食品袋道:“我够意思了,从北方一路赶过来,包车从上海到这儿,连饭都还没吃呢。”

高跃进的助手谨慎地道:“你手中的是狗食。”

许半夏一听差点翻脸,本来还以为是骂人话,待得望食品袋一看,可不是嘛,还真是漂染的口粮,不由又一声“他妈的”,扔下食品袋去厨房寻找。总算,冰箱里面有盘醉鸡肉。许半夏也顾不得冻,先吃了再说。抬眼看见墙上挂的围裙,心中一动,拿来凑漂染鼻子边让它闻。

不时有电话进来,原来,火车站里面没人,找遍广场都没见这么个人,汽车站也没有。高跃进连着接了几个找不到人的电话,心浮气躁,走进厨房,见许半夏笃笃定定地坐着吃东西,心里光火,但总算没说什么,只是瞪着许半夏看。许半夏百忙当中说了一句:“给我看看纸条。”

高跃进的助手见老板招手,忙把纸条送上,许半夏一看,差点喷饭,原来里面是一句诗,七个字,“愧无面目见东翁”。还是一手妩媚婉转的小楷,用毛笔写就。许半夏看完,略一思索,就道:“高总,修姨已经说得很明了,她做了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所以出走。你不要怪罪到野猫头上去,她还躺在医院里保胎呢。”

高跃进皱眉急道:“野猫?医院里?她没事吧?”

许半夏吃下最后一块鸡肉,道:“我们边走边说,我想让漂染闻着这条围裙的味道找找修姨。”

高跃进道:“你不早说。”立刻对两个助手吩咐,让他们带着修姨房里的衣服床褥分头去找公安局的熟人,弄条真正的警犬过来找人。于是许半夏不用出去,坐到客厅藤椅上,晃着纸条道:“原因都写在上面了。以前我记得我也跟你提起过一次,问你为什么修姨看见阿骑的时候动手动脚的。你没引起重视。这下事情发了。”

高跃进一把抢过纸条,道:“你别胡说八道,修姐不是这种人。”

许半夏白了高跃进一眼,道:“昨天野猫打电话向我诉苦,说修姨总是对阿骑动手动脚,对她和阿骑的妈很冷淡,还有敌意。我也与你一样不是很相信,就打电话问阿骑,结果阿骑说他被修姨骚扰得都不敢回家吃晚饭。我想修姨一大把年纪,难道我们还指着鼻子教训她?不行还是避开嘛。阿骑与野猫的新房才刚装修好,孕妇住进去不好,我让他们住到我家去。原定今天搬家,没想到今天就出事了。”具体出什么事,许半夏略而不谈,尤其是野猫扇出的两个耳光,否则高跃进心中的天平会立刻偏离高辛夷。

高跃进再是见多识广,听了许半夏的话也是傻了。好半天才嘴里嘀咕出两个字,“修姐?”一脸的不置信。许半夏等了半天不见高跃进说话,只得又道:“野猫的话是不是值得相信,你自己定。但只要是阿骑对我说的话,我是一定相信的。反正今天野猫搬家,阿骑在场一起搬,不知修姨又对阿骑做了什么,害野猫动了胎气。等阿骑送野猫去医院脱离危险后回这儿取衣物,就发现这张纸条了。”

高跃进只是皱着一张脸,一只手把纸条捻来捻去地,好久才道:“那么说是修姐的不对?”语气里半信半疑的。

许半夏心想,你有了怀疑就是好事。不过嘴里还是坦率地道:“修姨今天对不对,得等找到人以后,大家对质了才能清楚。不过从她对待阿骑的行为来看,她这里有问题。”说的时候指指自己的脑袋。高跃进不是笨人,那么多年生意做下来有这等规模,怎么说都是精明无比的人,许半夏感觉在他面前玩手段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但我以前跟你提起过,你不重视,你也有责任。”

高跃进盯着许半夏看了一会儿,道:“你胡说,修姨除了不愿意出门见人,其他都很正常。走,看野猫去。”

许半夏道:“难得,你还记得野猫是你女儿。” 许半夏还想说现在去也不过是看个睡猫,但又一想,阿骑在那里呢。让这两个人去见面说两句也好,起码看在野猫卧病在床的份上,高跃进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路上面高跃进的电话不断,但就是没有好消息。许半夏闭着眼睛休息,过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一会儿,许半夏的手机响,不过她睡着了,没听见。高跃进只得推推她,让她接电话。许半夏一拿起手机就跟还魂了一样精神,一看显示,更是眉开眼笑,原来是赵垒。“胖妞,你也还没睡觉?”赵垒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很是性感。许半夏听着不由想起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和结实有力的胳膊,一张脸早就红了。

“是,我送走你后,有点事,也赶着回滨海了,现在事情还没处理完,估计一时还没法睡觉。你怎么也那么晚还没睡?”不知不觉间,就压低了声音。因为高跃进的车子被助手开走,现在用的是许半夏的宝马X5,密封相当好,所以许半夏即使只是小小一声吸气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高跃进还是第一次听到许半夏说话声音那么小声小气,不由呆了一下,斜睨了她一眼。

赵垒一边扯松领带,一边道:“今天是我们最主要的设备进场。因为设备超高超重,用的是你可能没见过的大平板车来装载,路上还得请交警配合指挥交通,封锁某些道口以便转弯,所以必须得在晚上从码头出发到公司。我必须一直在场协调,否则各政府部门可不会给那么大面子的。还好,码头与我们的工地不远,否则得闹腾到天明。”

许半夏笑道:“怪不得嗓子都哑了,一直说话了吧。你既然有那么重要的事,昨天还过来干什么?”

赵垒躺到沙发上,微笑道:“我昨天怎么能不去?没事,公司这儿自然还有其他的人跑腿。”

许半夏一如所有小儿女接到情人电话的时候一般,只是低着头,两眼笑眯眯地看着膝头,当然看不见旁边高跃进频频投来的惊疑的目光。“可是你手机也没开呀。还不被你的手下们在心里骂死。”

赵垒一听大笑道:“是啊,我一下飞机,手机就给轮番轰炸到发烫。回到公司,满眼的都是怨妇脸,我还真是对不起他们。胖妞,我已经在开始想你了。”

许半夏总算还记得有外人在身边,所以只是轻轻说了声:“Ditto。”

赵垒立刻明白许半夏身边肯定是有人,便道:“你有办法的话也早点休息,你忙吧,我睡觉了。”

放下手机,许半夏又垂头咬着嘴唇暗自笑了一会儿,才抬头,却发现车子停在路边,而高跃进正开着天窗吸烟。想取笑,忽然领悟到什么,立刻噤声,想了想,才道:“高总,你累的话我来开吧。”

高跃进不知为什么,听许半夏这么扭扭捏捏地接这个电话,心里很不爽,就是忍不住不时想扭头看仔细听,开车没法专心,只有停下来。此刻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上回机场见面的那个赵什么的给你电话?把到手了?”

许半夏听着不顺耳,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会吧,高胖子这么个喜好美色的人怎么可能吃赵垒的醋?

高跃进不说什么,其实他很想说什么,可就是知道说什么都不对,只得狠狠扔了香烟,开起车继续前行。医院倒就在眼前了。

许半夏路上就问了童骁骑病房号,可是到了住院部大门口,被拦住,原来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任凭许半夏怎么抬出高跃进的名头都没用,保安非常威严。无奈,只得打电话叫童骁骑出来。

大冷天的,童骁骑外面只穿了一件西装,里面也就衬衫而已,许半夏几乎可以替兄弟拍胸担保,他决不可能在衬衫里面还穿什么保暖内衣。童骁骑一出来,先不管高跃进爱不爱听,叫了声“爸”,不过声音里面殊无感情,谁都知道是过场。随即便不再搭理高跃进,只对着许半夏道:“刚刚有个朋友来电话,说有人在一家小店门口见过这么一个人,听他的描述,应该是。我让兄弟们都集中到那里去搜,不过天寒地冻的,要是她投宿在什么农家里,那就要等明天了。”童骁骑见高跃进没有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里真是佩服许半夏,还好把她请来。

高跃进听了立刻道:“你说个具体方位,我已经叫人出动了警犬,要是知道个大致方位,估计找起来可以方便一点。”

童骁骑想了下,道:“不如我给你他们领头的电话,让他们自己去接头,说得更清楚一点。”边说边翻自己的手机,找到号码,然后递给高跃进,也没太恭敬。

许半夏便问:“野猫睡了?”

童骁骑道:“是,睡一会儿后脸色好了许多。睡下到现在还没醒。也没别的状况。”

高跃进在童骁骑说的时候停下所有动作,只是侧着耳朵听,但又不说话,很是别扭。

许半夏也问不出别的,她对生孩子什么的事别说没经验,连管闲事的可能都没有。硬是好好想了半天,掏肠刮肚帮闹别扭的高跃进又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什么?要不要紧?”

童骁骑大致有数,小陈那当儿许半夏都没那么问他,都是直接找上老苏,显然此刻是帮高跃进问的。“医生说还要好好住院观察,不能动气。不过野猫已经说过,可以让我叫人去找那女人,但找到后一定要再给她两个耳光。野猫的是替我打,找到那女人后的两个耳光是替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打。”童骁骑惊吓至今,还得硬着头皮找那女人,早就憋至内伤,所以也不顾高跃进说什么,有话直说。

高跃进听了,等一会儿才到:“辛夷是因为跳上去打修姐耳光才动胎气的?”

童骁骑冷笑道:“野猫打得好!她是替我出气,我早有想揍那女人的想法,只是胖子一早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动手。换你是我,你也不会愿意一个女人对你东摸西摸,还要给你梳头。今晚又闹出这么不安分的事来,简直跟恶人先告状没什么两样。折腾了野猫不够,还想吓死野猫吗?我们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那女人等着拿命来抵。”

许半夏立刻抢着有意识地问:“野猫听说修姨出走后,是不是吓死了?她以前跟我说过,高总的命是修姨救的,说修姨在高总心目中的地位高得很,她一定很害怕修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爸要找她算帐,是不是?”不管野猫想过没有,许半夏先演苦情戏似的把话说在前头,就不相信高跃进这样的奸商会得大义灭亲,惘顾女儿的身体而找女儿算帐。因为她觉得,高跃进是一定不会原谅野猫居然打修姨的耳光的,只有把野猫说得惨不可言,高跃进才可能心一软而放弃对女儿的处置。

没想到知女莫若其父,而且又是个人精父亲。只听高跃进沉声道:“胖子,你不用替野猫掩饰,野猫听见修姐出走,只会大笑喊痛快,否则也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可以让你兄弟去找修姐,但找到后给她两个耳光出气。”说是跟许半夏说,但是眼睛只是看着童骁骑。童骁骑无话可说,因为野猫还真是被她老爹说得一丝不差,所以他不肯否认。

许半夏无计可施,看看阿骑,再看看高胖子,心里立刻立场鲜明地把自己与阿骑捆绑到一起,略一思索,道:“看修姨所写的条子,‘愧无面目见东翁’,写得出这种句子的,得是知书达理的人。请问高总,哪个知书达理的人会做出这种悍然出走,不顾关心她的人心情的举动的呢?她要是一走了之倒也罢了,她还知道磨墨提笔考虑再三,写出这么七个字,说明她压根不是气头上的一走了之,而是蓄谋!她想通过施此苦肉计让非当事人忽略冲突的根源,而把目光聚焦到她出走这个现象上。她有意把自己包装成弱小,让别人忽略她内心的罪恶,她所作种种都只是给你高总看,因为你是她的米饭班主。于是,你高总就会在最后裁定中,认为野猫是冲突的罪魁祸首,而阿骑是冲突的背后黑手。可怜两个小年青,哪里会是那么个心计深沉的老人的对手,两人又是烈火干柴一点就燃的性格,他们被算定是做了替罪羔羊。高总,我对你没有忠告,要怎么处置你女儿和我兄弟,你自己看着办吧,死不了人,没什么大不了。”许半夏越说越生气,因为一边说,她心里对修姨的认识也渐渐汇成系统,以前还没那么系统地去考虑过这个人,因为修姨一直把自己隐蔽得很好,今天来回一深思,这才发觉,此人心计至深啊。

高跃进听着心里只有两个字,“谬论”。他了解女儿,与修姐相处那么多日子,也自认了解修姐,修姐知书达理是没错,可生性胆小怕事,根本做不出这种老谋深算的事情。许半夏的翻脸指责让他听得跳脚,一等许半夏慷慨陈词地说完,他立刻怒喝道:“许半夏,你又了解修姐多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来就会养着她,哪还需要她做什么举动拉拢我?你够了,少插手我家的事,你懂什么?”

许半夏既然说了,干脆说个痛快,反正得罪也得罪了,说白了反而把问题说清楚都难说,反正就是个“赌”字,赌的还是运气,“高总,我不想管你们的私事,可是阿骑与野猫都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眼看着两位兄弟被人陷害,袖手不管。你安排野猫住进湖边别墅,原本可以借此机会,偶尔通个电话,大家两下消了心结,可是,你不肯接听野猫给你的电话,别墅的电话又一直被修姨霸着,阿骑的妈妈别想去接,野猫身手不灵,抢不过修姨,而修姨在与你通话的时候,野猫想要说几句,她就挂机。她存心就是离间你们父女,让你身边别无其他至亲,只能重视她一个。这还不够说明修姨心机至深吗?”许半夏说的很有想当然的成分,不过大半是野猫自己给她说的实情,她添油加醋,怎么有利野猫和阿骑,就怎么说。

高跃进怎么也不相信许半夏所说,他了解的修姐一向是谦恭的善良的,他相信自己的目光。所以他很快就许半夏的言行得出结论,许半夏不是善类,她自然别有所图。而且他心中目前对许半夏说不出的不满。毫不客气地道:“许半夏,你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你才是在一门心思离间我和修姐,竭力妄图拉拢我和辛夷,还有你的好兄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与女儿的关系你不许插手,你也别指望我会如你所愿接受你的兄弟。你已经做得太多,别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今天找到修姐便罢,找不到人的话,我唯你是问。所有事都是你挑拨糊弄出来。”

许半夏这下听得火气全上来了,什么?事情都是她挑拨的?他高跃进以前就是傻瓜吗?这不存心找茬吗?许半夏咽了半天气,才平缓了声音,道:“我不妨跟你直说,高总,我总是拉拢你和野猫有两大目的,第一,是为野猫和阿骑的幸福,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没理由不为他们着想;第二,我当然不是君子,我图你给我经济上的支持,至此,你已经帮我做了近半年担保,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会拿我兄弟的幸福换你的担保,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反正,我保兄弟保到底。”许半夏如今的境况自然大不同于以往,多家银行拉她入户,担保什么的只是过场而已,所以她大可说得气壮山河。终于把心中想说的全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痛快酣畅。

童骁骑看着许半夏终于不再对高跃进糊稀泥,也替她高兴,一向都见许半夏霸王似的,可为了他和野猫,许半夏一直在与高跃进周旋,他看着很不忍,兄弟兄弟,怎么可以总让许半夏帮着他?不过这两人吵架,他插不上嘴。只好在旁边精神支持。表现在行动上,童骁骑很明显地站在许半夏一边,一起面对高跃进。

高跃进本来以为许半夏在他的暗示下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干脆直说了出来,把问题摊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处置,逼他拿出态度,心里更是火大,大声道:“你不就是翅膀硬了就想单飞吗?你还不如直说你想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行啊,我成全你。”话才说完,手中的手机震动,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还是童骁骑的手机,要不是手机还可能传递修姐的消息,他一准甩了过去。此刻只能好好地递给童骁骑。

电话那头的兄弟向童骁骑汇报,人找到了,在一座立交桥的桥洞里,牵狗的公安还没到,那老女人又不肯回,抱着一棵小树就是不走,怎么办。童骁骑正火大中,又听说这老女人这种时候还搞脑子,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你们吃素的?她不肯走,你们不会绑了她扛着走?怕什么?”

许半夏与高跃进立刻都猜知,修姨找到了。高跃进一听童骁骑这么说,大急,劈手就去抢那手机。他动作过猛,许半夏看了误会,以为高跃进想动手,快他一步抓住他的虎口,不让他动手,嘴里怒道:“高总,有话好说,动手干什么?”

童骁骑更来气,受高跃进的气多了,这会儿这厮还想动手,他以为他是谁了,当下就对手机那头的兄弟道:“绑了那老女人送派出所,告她冲我耍流氓,对,我会去作证。”说完就关了手机,对许半夏道:“胖子,野猫就交给你了,我去派出所做口供。什么东西,给她三分薄面,竟敢对野猫狗仗人势,对我动手动脚。”

许半夏饶是此刻再生气,听了童骁骑的主意也忍不住想笑,似乎回到了高中时候快意恩仇的时光。那个时候,只要稍不入眼,他们就拍案而起,哪像现在,做事瞻前顾后,顾虑极多。不过一眼瞥过去看到高跃进气得变形了的嘴脸的时候,心里哀叹一声,还得糊稀泥,否则以后野猫面上不好看,总归是她的父亲。

高跃进被许半夏制住,一只手无法动弹,心里很有另一只手接上去的想法,许半夏霸王惯了,难道他就不是霸王?只有更加霸王。但一招下来,就知不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就收了手,在一边郁闷。见童骁骑说话后,许半夏只是冲他看,眼睛里早就没了原来的火气,知道她开心着呢,是,她现在诸事顺利,要帅哥有帅哥,要兄弟有兄弟,连修姐也是被他们先一步找到。高跃进气不打一处来,拿双眼睛阴沉沉地往两人脸上扫了一遍,沉声道:“可以,你们看着办。”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想起许半夏的车钥匙还在他手上,他有开着那辆车走的想法,可是那车上还蹲着一条喜欢亲他的狗,无奈,只有不用。右手一甩,把钥匙往后抛出。

等高跃进走远,许半夏才去捡起车钥匙,冲阿骑道:“跟你兄弟说一下,把老女人送到别墅区门卫,嘱咐不能让跑了人,要门卫联系高跃进领人。他们毕竟是野猫的亲人,他们家里的事情,野猫可以翻脸,我们不可以越俎代庖。今天已经够高跃进受气的,算了。你好好谢谢兄弟们,有空请他们吃饭。”

阿骑也没办法,只有照办,虽然想到危机时候的野猫就真的很想揍这女人一顿。他纵横江湖,也就只听许半夏的约束。

第四十章

许半夏告别童骁骑后,直接杀奔别墅区,她有点不放心阿骑的兄弟们,这些草莽英雄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她把车子开得飞快,此刻本就已经黎明时分,要换作夏天的话,东方应该已经现出一丝青白。可这还是冬天,四周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许半夏很不明白,明摆的事情,高跃进怎么会不肯接受。修姨即使是救命恩人,但能如女儿要紧吗?看高跃进对辛夷差点小产的关心比之对修姨的热忱差得远,许半夏不得不怀疑,今天的高跃进是不是反常?或反常的原因是因为反感她许半夏。吃醋?那就有点可笑了。

到了别墅区门卫,果然见修姨被捆着蹲地上,两个阿骑的兄弟在一边看着,他们大概是不放心。许半夏只看了修姨一眼,就不再理她,拿出钱包摸出一叠钱交给阿骑的两个兄弟给他们吃宵夜,打发他们先走。这才过去给修姨松绑。“何必呢,那么大年纪还玩什么离家出走,好嘛,今晚闹得全市黑白两道都出动了找你,你很有成就感吧。为报倾城随太守,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尽管做报告,我洗耳恭听。”

可是修姨就是不说,犯人似的蹲在墙边,胳膊抱在胸前,浑身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又似乎很害怕。而原本一向梳得溜圆的发髻早散了开来,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原本白皙的老脸,她的头垂得很低,看不见她现在的脸色。她还是蹲在地上。许半夏来的路上很有代野猫出口气,再甩她两个耳光的想头,可是见了此人如此的可怜相,只觉得打她还脏她许半夏的手。见保安好奇地在边上瞧着,心里生气,干脆一把抱起修姨,塞进自己的车里,带她去湖边别墅。

到了门口,也不打话,只是手一操,掏出修姨口袋里的钥匙,这种门,进出都要用到钥匙,许半夏这个喜欢机械的第一次来就搞得清楚。

客厅里面还是一股烟味,不过许半夏不很在乎。把修姨扔到藤椅上,自己拿起狗粮给漂染调配饭食。漂染辛苦了一夜,也该吃了。只是人肚子饿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门响,高跃进回来。许半夏看看他,再看看漂染还没吃完的狗食,一个冷笑,拉起漂染道:“走,咱回家吃去。”也不理高跃进,管自己离开。

高跃进见此喝了声:“慢走,我检查一下修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要跟你理论。”

许半夏冷笑止步,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野猫还叫我扇她两个耳光,我差点忘记。高总真是二十四孝,只怕高总妈妈在世,你也没对她那么大方。小洋楼,临湖别墅,合她心意全套上海买来的进口家具,丝绸和羊绒的衣服,还美其名曰保姆,进门的人都要看她脸色行事,连野猫都要欺负,更别说阿骑与阿骑的妈。标准的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有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老大不小的人还对着主家的女婿耍流氓。还敢恶人先告状,说愧无面目见东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这下你这老女人可得逞了,这么小小演一出苦肉计,以后东翁家父女可就见面不相识了。这一手真辣,也只有你这种知书达理的女人才想得出来。”

好啊,既然要她留下来,那就得由着她说了。许半夏干脆坐在饭厅的椅子上,闲闲地把医院里没说完的都说出来。

“你少挑拨,我的钱爱给谁就给谁。”高跃进说完抿着嘴不理她,跪下身去看卧在藤椅上的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微微颤抖的修姐,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修姐的脸庞,湿湿的,一缕缕的,有的粘在衣服上,有的粘在脸上。只有轻声的啜泣从头发后面传出来,轻不可闻。那付样子,比当年来投靠他的时候还要狼狈。高跃进很想帮修姐把脸上的头发拨开,但是又知道修姐这人是打肿了牙往嘴里吞的人,一向不愿意给人看见她的狼狈相,更不会说出来。两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起身到修姨的房间取了一床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许半夏看着这一切倒是愣住了,高跃进这个霸王,居然还会那么温柔待人,究竟是修姨水平好糊弄住了他,还是他本良善?再一想也是,其实这人对野猫也是仁至义尽的,要不是野猫实在让他伤心,他也不会发狠不理。看来,以前对他有偏见。只看见他的钱,没看见他的本性。

做完这一切,高跃进虎着脸走过来,到酒柜取了一瓶红酒,坐到餐桌边,看也不看许半夏,只是闷闷地道:“去厨房做点吃的。”

许半夏双手一摊:“不会。”但还是站起身来,去冰箱里找。把食物在微波炉里面弄热,她还是会的。转眼见漂染已经把盘子里的狗食吃得干干净净。

高跃进在她身后追了一句:“是不是女人?”

许半夏道:“野猫在你手里长大,居然也不是女人。”一边说,一边在冰箱里翻找。那盘已经下了许半夏肚子的醉鸡肉原来是冰箱里独一无二的熟食,其他都是生冷。许半夏对蔬菜之类的没措施。想了半天,许半夏想起自己小时候会煮的白煮蛋,便取了几个鸡蛋洗了,扔进冷水里。不过煤气灶之类的难不住她,三下两下,她便找到了气瓶,开了大火开煮。

高跃进终是不放心修姐,又出去看了一下,见她缩在毯子里,哭声倒是听不见了,只是头钻在毯子里,更看不见。身子还是如原来一般缩成一团,在毯子下越显瘦小。高跃进把头伸过去仔细听了下,听得出明显的呼吸声,哭过的人呼吸不会轻,隔着毯子都听得见。这才放心,走进饭厅,顺手把中间的玻璃门拉上。

见厨房里许半夏背着手看着一个锅,很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属于厨房。只得走过去问:“煮什么?”

许半夏冷不防有人进来,吓了一跳,这才稳下来道:“白煮蛋蘸酱油。”

高跃进点点头,拉开冰箱翻找,过了一会拿出一盒花生,道:“炸点花生米,这儿还有青瓜,你洗洗。”

许半夏看了高跃进手中的东西一眼,忍不住一个哈欠,掩饰不住的疲倦,道:“不如这样吧,你等着,我外面找早餐摊买些东西来,怎么也比我做出来的好吃。”

高跃进道:“不可以,你现在不怕我,又可以不要我的钱,你这一开车出去,肯定是直接回家睡觉。你走开,我来。”

许半夏无言以对,小算盘都被高跃进说中了。只得把位置让给他,有点不置信。但再一想,有什么可不信的,高跃进以前据说插队过,肚子一饿什么都可以变废为宝拿来吃,做菜算什么。她背着高跃进伸了下懒腰,真是想睡了。可是那瓶红酒拿什么开?只得找工具,找了半天,也不知被修姨收在哪里,只得拿出最原始的办法,取一条擦手的毛巾垫在墙上,红酒瓶底一下一下地敲上去,软木塞子一点一点的移出来。三分之二出来的时候,许半夏打着哈欠用劲把木塞拉出来,顿时一股甜香柔柔沁入心脾,好酒。

过一会儿,高跃进端了一盘散发浓香的还在“滋滋”叫着的花生米进来,还有一盘绿绿的青瓜,两盘菜掩映着煞是好看。许半夏忽然想起自己煮的蛋还在火上,忙跳去关了火,回忆着小时候煮蛋的细节,把蛋丢进水斗里冲凉了,也象模象样装在盘子里端上桌。

高跃进看了眼鸡蛋,忽然有感而发:“相比起来,你们还是比我们这一代人幸福得多。”

没找到酒杯,许半夏拿来两只碗。白玉般的骨瓷碗里倒入殷红的酒,很是美艳。许半夏哈欠连天地道:“相信高总留下我不是准备忆苦思甜,有话直说吧,说完我要回家睡觉去。”夹了一粒花生米,入口却是熟软,“本事很差啊,花生米一点不酥。”

高跃进道:“你懂什么,花生米不冷不脆,冷了才脆。”

许半夏揉揉眼睛,道:“也不早说。”端起盘子就往冰箱冷冻室送。高跃进看着不得不说,此人生活经验不足,可是脑筋好使,一下就想出了绝好的办法。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累?太没用了点。”人已经找到,高跃进已没象起先那么气急败坏,此刻理智压倒一切,说话行事又讲起了道理。

许半夏需得想了想,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累,昨晚她也没好好睡下过。“你倒是试试看,先开两个小时飞车到首都机场,然后飞上海,再催着司机从上海到家,活人都得折腾死,又不是你,到处有马屁精接送。说吧,什么事。”很是没有好气。

高跃进此时反而没气,看见许半夏又是酒逢知己的感觉,与许半夏碰了一下碗,自己喝下一口酒,道:“我跟你说我跟修姐的交往,你听了如果知道你自己错了,立刻向修姐道歉。”

许半夏冷笑道:“她对阿骑的行为,不是色令智昏,就是精神有问题,两者都还不值得我说出道歉的话。”

高跃进微笑道:“如果我把两千万无息借款摆在你面前,你道不道歉。”

许半夏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半天才道:“如果只是说一句话,没有后续动作,可以。但是如果要牵涉到阿骑和野猫,不干。钱拿来,我去道歉。”

高跃进鄙夷地一笑,道:“你还真做得出来?那么没骨气?”

许半夏道:“少清高,别看你现在人五人六的,当年没钱时候还不是一样陪着笑脸做客户的三陪?支票给我,我立刻草拟道歉词。我知道你借壳上市后圈钱成功,很狂,想拿钱砸人。”

高跃进这才发现,自己陷入被动了,本来他想取笑许半夏的,没想到许半夏既没有因假清高而被他取笑,又没有因想钱又要面子而让他把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话扔回去给她,反而是赤裸裸地直奔主题,这时候,高跃进反而不知道是拿钱买她的道歉了,还是一笑否认。知道许半夏会一脸诚恳地去道歉,但是这有什么用?事情还是没法解决,关键又不是她,是在辛夷那儿。

不过高跃进也不是吃素的,笑了笑道:“才拿出两千万引诱,你的本色就全表露出来了。”

许半夏能不知道高跃进说那么多是为什么,道:“少来,我也问你同样的话,修姨如果是因为色心或精神病导致的花痴,你会不会向野猫道歉?向阿骑道歉?向阿骑的妈妈道歉?别人不说,阿骑的妈妈被她迫得狠了,老太太连电话都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