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臭权,就无法无天了?

他好色,我也烦。

“你老婆不知道?”他们结婚也五六年了吧,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让她知道还得了,人家有七奶八奶的,保密工作做得照样好。再说了,我可不是吃干饭的。”

我鄙夷地看着他,懒得讲话。

哼。

洪喜看出我不高兴,忙不迭地拉着大户走了。

晚些时候,有个路过我们橱窗的小女生站在外面,盯着店里的衣服看,一动不动地,十分执着。

我突然想起,洪喜之前那柔情的目光,同这个小女孩,以及那位女士见到那件连衣裙时眼睛里闪着的光是一样的。

亮晶晶且灼热。

那是见到喜欢的人或东西时,不可抑制的自然流露。

——原来是恋爱了。

这倒是少有的事。自如意之后,不知道他又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我摇摇头,这小子,跟我还扭扭捏捏的。

*5*

我在微信和微博同步上新,有几个熟客约好下班直接来店里试穿。

不能免俗地问起那天的八卦。

“当然是没影的事,不过是他刚好路过,不忍心我被人讹诈,帮了我一个小忙而已。”

我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哦,其实我倒希望是真的。”在广告公司做文案的萝莉女说,“如果你都能找到像Noah这样的人,那我岂不是……”她吃吃笑着,挤眉弄眼的。

来的都是客,打脸也没关系,我这样的,我这样的……我仍笑着说:“你条件那么好,总要认真挑一挑。”

影楼的摄影师,是个打扮和穿着都很Man的中性女,她一边试穿那件米色的阔腿裤,一边问我:“Noah真人怎么样,他帅不帅?”

“先回答我的问题,”在超市做出纳的辫子女问,“上期节目你看没看?周嘉嘉的小礼服太漂亮了,你能不能帮我按照同样款式,找块好料子做一件?

“最近有点忙,没怎么看……你有没有照片?”

萝莉女跳起来:“上期那么火,你居然没看?”

中性女说:“你是服装店老板,你妹妹还参加过,更要多看这样的节目,要跟紧现在的潮流、时尚嘛。”

辫子女翻出周嘉嘉那天的照片给我看,哈哈笑着:“报上不是说你是第三者,Noah为了你,居然抛弃了女神。”

怎么可能,我也笑。

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很久,直到十点多才离开。忙了一整天,我滴水未进,喉咙里痒痒的,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开始流清鼻涕。

这场感冒来势凶猛,源源不断连绵不绝的清鼻涕,五分钟不到,擦鼻涕的纸巾扔了满满一垃圾桶。

饥肠辘辘懒得做饭,拿出冰箱里只剩的一罐酸奶,切了点水果进去,用勺子挖来吃。

湛澈这时打来电话。

“什么事?"我极不耐烦。

“狼吞虎咽,吃那么多,还心情,不好?不是说,吃东西,最治愈?”

“你怎么知道我……”我飞快地巡视一遍窗外,并没有人。

“你不知道,我会算卦么?”

“呵,恕我眼拙,您真是多才多艺,难怪那么一红,"我故意拉长声调。

他干笑两声:“有事找你,能,来一趟吗?”

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没空。”

也好,既然没空,那我过去,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记者看到……”

“你!”我语塞,简直欺人太甚,“喂,我完全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好吗。真的,我从小到大,连这个城市都没出去过。除非我穿越。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花很漂亮,谢谢你!但见面什么的,就没必要了。”

这人也太轴了。

“我在,你对面,怡馨大厦后,‘行云流水’,会所等你。”

“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五分钟,"他说,“你不来,我就去,砸门。”

“喂,你这个人……”

“就这样,”他打断我,"如果你能,带点吃的,就更好。”

我生了一会儿闷气,还是决定走一趟。服装店经不起折腾,再被媒体追着报道,几天不开业,还怎么赚钱养如意。

过了地下通道,十几米开外便是怡馨大厦,我从不知道它后面居然有着这样一座四合院,闹中取静。古色古香的木门上挂着“私人会所,非请勿入”的牌子。我犹豫要不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服务生说:“濮小姐是吧?请跟我来。”

门里别有洞天。

鹅卵石地面被弯弯细细的人工河一分为二,环绕着几间雕花的木屋,沿着木头小桥穿过一个月亮门便到了走廊尽头,正中一张石桌旁,湛澈正坐在那里喝茶。

见我双手空空,他很失望,“怎么,什么吃的,都没带?”

我诚恳地道歉:“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开的不是饭店,而是服装店。您如果让我带件适合您穿的连衣裙来,倒是有的。”

“也行啊,总比空手好。”他笑,抬手指指对面的椅子,“坐!”

“还是不要了,”我坚持,“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赶时间。”

“好吧。”

他走到距离我几步的位置,“咦,你的鼻子,好红外面,很冷吗?”

完全没提防,鼻子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捏住,“很像,圣诞老人的,驯鹿,鲁道夫,你知道吧,鲁道夫,就是……”话说到一半他惊得愣住。

我耗费所有心神,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的一大摊鼻涕,就那样喷涌而出,其中一部分蹿到他的拇指、食指上,湿嗒嗒地在那里落户安家,更大的一摊垂直落地。

出门前,我应该看下皇历的。

*6*

“起来说话,我保证,不笑。”湛澈蹲在我旁边,嘴上这么说,依然能听得出他压抑的笑声。

我把外套脱下来罩住头,蹲在走廊的一根柱子旁,衣服蒙住了这头,也蒙住了这天。

今天跟他彻底说清楚,以后永不永不永不再见面,我发誓他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还自问自答:“我懂了,你是不是,想挖个洞,钻进去?那得挖个,宽敞点的,才行。”

我:“……”

接着听到拍照的咔嚓声。

“蒙头女子,蹲着,抱石柱,为哪般啊,为哪般!”

我:“……”

又是一阵咔嚓声。

“今晚,十点半,经人民,群众举报,警方,紧急出动,将偷窃的,濮姓女子,抓获……人赃并获,该嫌犯,对罪行,供认不讳。”

够了!

我站起来,双手将衣服围得严严的只露出眼睛:“你玩够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别别别,正事,还没谈呢。来来来,这边坐。”他夸张地捂着肚子,“不行不行,我能再,笑一会儿吗?哈哈哈!”

遭遇十分尴尬的局面,如何破?

我定定心神,抱着头,将一切杂念置诸脑外,默念着“一定要管好身体里的情绪小怪兽啊”,重复几遍后,终于想出破解之法——

不论发生什么糗事,不必理会他人任何反应,自己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处之泰然……即可。

我拿下外套,露出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看他,气定神闲地在庭院里走了几步,最后,坐在石桌旁。

他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慢慢收了笑容愣在原地。见我淡然地坐下,像个陌生人般盯着他看,大吃一惊。

又嘲弄了我几句,见我仍没反应,他终于觉得没意思,嘴里喃喃着:“女人,真可怕。”

我反唇相讥:“说话结结巴巴,却等着看女人笑话的男人才更可怕。”

他不气反笑,捂着肚子,“也就你,敢这么说。”

我继续装不悲不喜的圣人,觉得口渴,还倒了杯小茶给自己喝。从包里掏出一整盒纸巾(是的,我塞了一整盒到包里),我不要再压抑、委屈自己了,旁若无人地擤着鼻涕,桌上很快堆成一座鼻涕纸山。

反正他见也见过了,干脆豁出去。

再说,有本事你感冒不流鼻涕,笑话谁啊。

他讪讪笑着,挨我坐下。

“其实找你,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把服装店,改成,茶餐厅?你看,卖衣服,没优势,能赚多少?不如改成,茶餐厅。跟你兴趣,相结合,我帮你,找几个,国际有名的糕点师、厨师,价格可以,高一些。材质方面,精挑细选,最好做成,全有机的,保你赚翻。”

没想到他找我是为了这个,倒不失为一个好路子。

我想了几秒,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懂,餐厅的,经营?”

他很聪明,听出我的顾虑,又说:“我可以,入股。我招团队,帮你管理,如何?店还是,你的店,只是换成,我们俩经营,也不耽误,你找男人。”

哦,原来他打的是这个算盘

想租我的店不成,开始曲线救国了。

又提男人的事。

这个梗不知道他要玩多久。

“你什么钱,都不用出。装修费、员工工资……都不用管,我可以请,有经验的,店长管理。你,提供秘方,研究开发新菜品,任名誉,店长。五五分红!

我看他一眼。

他说:“四六也行!”

我不为所动。

他有点儿慌,“三七,三七总行吧?”

“湛澈,"我决定开门见山,直来直去,“你是艺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赚钱方面总比普通人强。哪会把我这样的小店放在眼里?我也不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记我的店,到底图什么?我像你的故人?哈,咱今天别打哑谜了,有什么话说清楚。我今天来,也就为了这件事,否则你真的以为我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过来哄你开心?”

我喝口茶:“你要坚持不想说,也行。就当今天你我没见过面。但是,也请你以后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来骚扰我,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更不要进我的店,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招惹是非。”

说完这些,也不看他,认认真真打量这座庭院。

长廊两旁的石阶外,渐次有几个人工石堆成的假山,水面上漂浮的荷叶极大,进来时以为是假的,此时再看,青青荷叶边上枯了一角,茎脉自然舒展,不禁暗暗称赞,是真的无疑。

余光瞥见他的手指敲着石桌,面无表情。

一下,两下,三下……

假山里巧妙地安置了微型扬声器,潺潺流水声和悠扬的古筝声混在一起,声音大小恰到好处,不留神甚至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若凝神细听,放的正是《渔舟唱晚》。

前面平稳流畅,二段速度加快乘风破浪,尾声缓缓紧缩,我有足够的耐心等。

终于。

敲打石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双手遮面,声音极低,“本觉得,是家事,不便,对他人讲。今天既然话说到,这个程度,我也无法,再,刻意保留。”

谜底终要揭晓,我竟有几秒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