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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不远处的剑光越来越近,比割裂阴阳昏晓的朝阳更为刺目。

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剑上跳下,在看见他们二人时微微一愣:“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好了去之前吃鱼的河边汇合吗?”

“我不是恐高——”

不对。

贺知洲话说一半便陡然停下,条件反射地抬头望一眼天空。

玄鸟的嗅觉与感知能力远超人类,当初他和许曳刚来这里,就被它发现了踪迹。

如今宁宁来得毫无防备,加上此时正值白天……那恶兽一定马上就会闻风而来。

许曳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当即压低声音道:“当心!此处盘踞着食人玄鸟,很可能已经发觉了你的踪迹!”

宁宁仰起脑袋,环顾天空一圈。

视线所及之处唯有破晓时混沌的苍穹,云朵慢悠悠地走,连风也尚未醒来,四周安静得犹如时间静止,哪有丝毫异样。

“施主可是带了珍惜灵植而来?”

明空并未露出困惑的表情,反而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在看见对方点头之后,缓声解释:“玄鸟嗅觉灵敏、感知力强,之所以能在远处察觉我们的存在,是因为感受到了每个修士体内的灵气。”

他顿了顿,留给呆呆的贺知洲一点思考时间:“而圣阶的灵植,会散发比修士更为浓郁的气息,从而将她自身的那部分全然掩盖——对于身在远处的玄鸟来说,这位施主与周遭花草并无不同。”

贺知洲恍然大悟:“吉利服啊!”

许曳松了口气:“你怎么会来这里?古木林海中如何了?”

对于受了伤的自己被贺知洲带走逃跑一事,他心里十足愧疚。此时见宁宁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古木林海的万年龙血树遭到魔气侵蚀,好在已经被裴寂解决了。”

宁宁长话短说:“但他强行破开识海激发潜能,现在情况非常糟糕。苏清寒师姐说,这里的银丝仙叶能救他。”

“苏师姐?”许曳激动得咧嘴笑起来,“你遇上她了?她现在何处?没有一起来吗?”

宁宁摇头:“她在照顾裴寂。”

想起古木林海中的情形,宁宁不由眸光微暗。

当时她的双眼被魔气遮挡,只能听见周围大作的狂风与龙吟般的剑啸,四周尽是血海一样的浓烈铁锈味,在眼前魔气消失的瞬间,耳膜几乎被一道尖利的哀嚎刺穿。

随着哀嚎响起,古木林海中骇人的猩红逐渐消散,慢慢淡化成熟悉的盈盈浅绿。

血雾一点点褪去,龙血树枝干上的每条褶皱都喇叭裂开,源源不断的粘稠树浆将整棵树染得通红。张牙舞爪的藤蔓都没了力气,被包裹在其间的弟子们纷纷落地。

而在距离龙血树近在咫尺的地方,身着黑衣的裴寂垂头而立,几乎成了个血人。

想来他五脏六腑都受了震荡,筋脉亦严重受损,之所以能挺直脊背站立,全靠那把插在魔核上的长剑支撑。

宁宁想不明白,裴寂为什么要蒙上她的眼睛。

但据苏师姐说,万幸她没有看见当时的场景,否则一定会连续做上好几天的噩梦。

什么那张树干上的脸忽然变成了暴怒的表情啦,什么整片林子的血雾和藤蔓都一起朝裴寂那边涌啦,什么裴寂的眼睛和嘴巴都在流血,表情吓人得很啦。

无论如何,这场莫名其妙、和原著完全搭不着边的异变终于得到了解决。但身为解决异变的人,裴寂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除了严重的内伤,他体内的魔气在那之后猛然上涌,占据了绝大部分身体。

正道修士体内都充斥着纯净的灵力,裴寂自然也不例外。

可偏偏这种灵力与魔气完全不相容,在身体里彼此冲突,造成的痛苦无异于血管与骨骼被一点点撕裂砸碎,常人恐怕连一瞬间都无法挺过。

但裴寂居然咬着牙,脸色苍白地硬生生在熬,等宁宁小心翼翼靠近他,甚至声线低哑地微颤着说了句:“别管我,让开。”

天晓得能讲出这句话,究竟用了他多大的力气。哪怕是不太友好的句子,也让人没办法生气。

宁宁手里的天心草可解病解毒、蕴养灵兽,对魔气却毫无办法。苏清寒沉吟片刻后告诉她,要是能找到仙气天成的银丝仙叶,或许能逆转局势。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由苏清寒留在林海中照顾裴寂,而宁宁则独自前往唱月峰,尝试找寻银丝仙叶的踪迹。

“若是身怀天心草,拥有一定的隐蔽能力,说不定施主真能拿到银丝仙叶。”

明空听完来龙去脉,颔首笑笑:“为救同门置身此等险境,如果我是山中一只死去的小鹿,一定会因为这份感人至深的情谊再活过来。”

贺知洲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

这人不应该是个佛修,应该叫他薛定谔的小鹿,死了又活活了再死,死死生生无穷尽也。

量子和尚,属实高端。

众人谈话间,明空忽然指尖一动,压低声音道:“玄鸟快来了,宁施主务必藏好——我这里有份唱月峰地图,标注了仙叶的位置,你拿去罢。”

宁宁点点头,道谢后接过地图,闪身至另一边的树丛中。

玄鸟如明空所说翩然而至,见金刚罩仍然存在,有些失望地低哼一声。

它原本打算看了就走,不成想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橘黄色的瞳孔骤然缩起,晃了晃身后火焰般夺目的尾巴。

然后拿鼻子嗅了嗅空气,爪子往右边缓缓一挪。

正是宁宁躲藏的方向。

他们这群人自身难保,要是宁宁被这只鸟发现,绝对直接玩完。贺知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对了。

因为给了别人两片叶子,所以宁宁的那份天心草……只有一半啊!

叶子只剩下两片,气息自然也就大不如前,无法将她的灵气全部掩盖。眼看玄鸟缓缓朝她所在的树丛踱步而去,贺知洲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等一下!”

玄鸟冷冷扭头瞥他,不过转瞬间的功夫,便又别开目光,继续向前。

对于它这种实力超绝的灵兽而言,普通金丹期修士和地上的小花小草没什么区别。要是有人走在道上时被野花碰了脚踝,一定也是懒得理会的。

贺知洲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干脆狠下心来豁出去,直接加大音量喊:

“别走!其实我乃玄虚剑派……那个、那个天羡子!”

见玄鸟脚步微顿,贺知洲赶紧乘胜追击:“我在仙魔大战中受了伤修为大损,现在我痊愈大半,将灵力恢复就可以统治修仙界。只要你不动我们,我就给你记一个大功,来日赏你无数奇珍异宝!”

玄镜外的天羡子被桂花糕直接噎住,翻着白眼咳。

这番言论实在惊世骇俗,玄鸟没听说过“我,秦始皇,打钱”的套路,闻言垂下脑袋,细细将贺知洲打量一番。

它虽然身处秘境,却也听闻过天羡子的大名和事迹。眼前的少年虽然气质与他极像,但毕竟没有十足把握,很快冷笑道:“黄口小儿,有何证据?”

贺知洲想了想,拿出自己用补丁补补丁的包袱:“这是我的包裹,用了五年。”

又掀开衣摆,本应该是腰带的地方,赫然圈着根光溜溜的树藤:“这是我的腰带,用了半年。”

最后把包打开,里面居然歪歪扭扭地绣了几个大字:“撑住,别穷死了。”

玄镜外的曲妃卿第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随即周围哈哈声大起,满座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胡闹!这是我吗!”

天羡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是这种形象吗?”

他义愤填膺,没想到秘境里的玄鸟双目浑圆,竟用了十分惊讶的语气:“你真是天羡子!”

天羡子:……

玄鸟还在兀自惊讶,贺知洲与藏在树丛里的宁宁交流了个眼神,暗示她赶紧趁机去找仙叶,由自己拖延时间。小姑娘在一瞬迟疑后点点头,很快没了踪影。

来到异世这么久,贺知洲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曾经是个演员。

还是非常喜欢给自己加戏的演员,由于长相突出,接到的全是爱情戏。

他同时也明白,能在瞬间吸引女人注意力的,一定也是爱情戏。

他蛰伏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展示一下,什么叫做专业特长,什么叫做二十一世纪的智慧。

宁宁,你放心去吧!这只鸟必不可能从此地离开!

“我此番来,本是为了找寻仙灵药草,治疗旧疾。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贺知洲传音入密,让明空解除了自己身上的金刚罩,忍着双腿的颤抖一步步往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这是《大话西游》。

剧情太过匪夷所思,玄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然而贺知洲还在继续向它靠近:“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这是《恋恋笔记本》。

“你清醒一点。”

玄鸟总算被他稳住,停下了正欲离开的脚步:“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

贺知洲低笑一声,醇厚如酒的嗓音显得格外诱人。

玄镜内外,所有人都听见他说:“要是我天羡子,就好这一口呢?”

终于又有人没忍住,笑声跟公鸡打鸣似的。

天羡子硬了。

拳头硬了。

言语之间,玄鸟眸光微动,轻轻扇动翅膀。

一阵疾风过后,原本硕大的鸟身竟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红衣、姿容艳丽的年轻女子。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羡长老竟是如此,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她笑得漫不经心,伸出右手食指,挑起贺知洲白净的下巴:“我独身多年,偏偏又喜欢小孩。这几天正想要个新孩子……既然天羡长老也有心,不如咱俩来试试?”

真好,贺知洲想,他目前还是个漂亮男孩。

希望最后别阴沟翻船,变成一具漂亮男骸。

“想要个孩子?”

眼看女人越来越近,贺知洲的笑越来越僵,心中警报狂响。但秉承着《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坚持继续念台词:“这个很好实现啊!要不然……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这回连玄鸟都愣了一下:“现在?”

“现在?!”

一个被贺知洲吵醒的媚修听得面如菜色,心里对这位名扬五湖四海的男人多了一丝颤抖的敬畏。

他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醒过来,就看到玄虚剑派的贺知洲对着大鸟深情告白,如今竟然还要——

苍天,玄虚剑派弟子为何那样?

其余人惊吓连连,只有许曳欲言又止,皱了皱眉。

从贺知洲说自己是天羡长老时,他就想问了——

玄镜是今年加设的新器物,贺师兄他、他不会不知道,长老们会通过玄镜监视秘境里的情形吧?!

玄镜外,已有女修面色通红地别开视线:“不愧是玄虚剑派,果真数一数二。”

也有人目瞪口呆:“为了拖延时间,竟不惜做出此等壮举,真是非常人所能及也!在下佩服,佩服!”

片刻之后,没有人再说话。

镜里镜外数十双眼睛,一起目光复杂地盯着逐渐靠近的一人一妖。

他们看见贺知洲一把将红衣女人抱住。

然后“哇”地张开嘴,嗓子尖得能戳气球:“娘!”

顿了顿,声音更大:“羡羡饿,羡羡想吃饭饭。嘤。”

玄鸟:……

玄鸟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如果非要描述,应该是“五彩斑斓的黑”。

天羡子:……

天羡子的表情,让人想起他当年被骗走十万灵石,穷到啃西瓜皮南瓜皮橘子皮的时候。

“天羡长老。”

曲妃卿笑得人快没了,趴在椅子扶手上直抽抽:“你们玄虚剑派的人,戏可以和你们的钱一样少点吗?”

她话语未落,又听见旁人道:“你们快看,玄鸟直接化成鸟身飞走了!”

“这……莫非是贺小道友凭借着独一无二的天赋,竟把一只高阶灵兽给恶心跑了?”

“看来这鸟也不爱吃油炸食品。啧啧。”

“等等。”

唯有流明山掌门人何效臣敛了神色,身子稍稍前倾一些,试图把玄镜里的画面看得更清楚:“看玄鸟的轨迹,应该是打算去仙叶那边吧?那岂不是……和宁宁直接撞上了么?”

第20章

宁宁按照地图一直往密林深处赶, 随着朝阳逐渐撕裂残余的昏沉夜色,眼前景象也逐渐明朗开阔起来。

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 竟来到一处悬崖顶端。

唱月峰乃小重山尽头,视线越过周遭嶙峋的石块,便是悬天般高耸的陡崖。崖底汪洋大海无边无际, 雪白色浪花拍打在石壁之上,像极了剑光浮影, 转瞬即逝。

进入小重山秘境的, 都是金丹期修士。此等修为无法与玄鸟抗衡, 更不可能在它凌厉的攻击之下来到这里,见一见银丝仙叶真正的模样。

就连“银丝仙叶生在唱月峰”这一传闻的由来,也是数年前一名弟子进入秘境时, 恰好被传来此处, 这才见到那株传说级别的仙草——

至于他究竟是如何哭爹喊娘地成功逃脱,就又是另一个颇为惊险刺激的故事了。

而今宁宁站在悬崖顶端,被呼啸而至的狂风吹得眯起眼睛,在看清前方的景象后,微微勾起嘴角。

陡崖尽头的平地上,生有一株散发着盈盈光华的灵植。与寻常植物不同, 它总共只有一片长且细的叶片,通体呈现出星光银河般莹亮的雪银色, 此时沐浴着淡淡晨光,便更显得如梦如画。

崖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它却始终静静立在整个秘境最深的角落, 不曾有丝毫动摇。天光地影皆在此处浑然汇集,不愧为汲取日月精华而生。

饶是宁宁也能感受到这株灵植所散发出的柔和灵气,应该正是传说中的银丝仙叶。

贺知洲不知道能把玄鸟拖住多久,她来不及顾及其它,立刻迈步向前将仙叶摘下。

和天心草一样,这种圣阶灵植往往需要数百年才能凝成一株,因此宁宁在摘取时格外小心,不去破坏植被根茎的位置,让它们能尽快重新长出。

然而摘完抬头,视线晃眼一瞥,却不由愣住。

崖边植被稀疏,被重重叠叠的岩石阵阵包裹。而在某个被石块掩映着的角落,赫然出现了一抹刺眼绯红。

那竟是个椭圆形的蛋。

圆圆滚滚,高度大概足足有一米多,呈现出与玄鸟羽毛无异的鲜红色泽,遥遥望去,宛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它所处的位置极为隐秘,加之宁宁一心取得仙草,因此之前并未察觉这道影子。此时不经意间望见,心脏用力地噗通一跳。

这是……玄鸟的蛋?

原来是这样。

玄鸟之所以拼命护着银丝仙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之前她在古木林海与苏清寒交谈时,两人就曾谈论过,玄鸟究竟为何会死守银丝仙叶。

“其实银丝仙叶的最大用途,还是解毒与抑制魔气。但由于圣阶灵植都拥有清心凝神的灵气,所以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玄鸟是为了通过它汲取天地精华、提高自身修为。”

苏清寒道:“但也有人觉得,说不定是因为玄鸟生了蛋,想通过它来滋润幼鸟。”

见宁宁露出困惑的神色,她耐心补充:“玄鸟一族极为罕见,虽然成年后实力极强,在幼年期却十分脆弱——不但孵蛋需百年,孵出来后的幼崽也虚弱至极,如果没有珍惜灵植吊着一口气,很可能会在出生不久后死去。”

宁宁点点头:“师姐你曾经说过,天心草的作用才是滋养生灵,如果玄鸟想要修炼或孵蛋,为什么不去直接找天心草呢?”

苏清寒摇头笑笑:“且不说天心草踪迹难寻,听说曾有人见到过一株,本想强行抢夺,却被看守在旁的石中灵差点夺了性命。据他所说,那石中灵不知吸取了多少来自天心草的灵气,早就成了这秘境中实力最强的半仙,恐怕即便是玄鸟,也很难从她手中把天心草夺过来。”

当时的宁宁惊讶得微微张圆了嘴。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几分书痴气质的姐姐,居然会是这方秘境里boss级别的人物。

扫地僧果然无处不在啊。

“玄鸟竟是为了繁衍子嗣。”

玄镜外,一名修士喃喃自语:“难怪它会拼了命地护着银丝仙叶……我之前还纳闷,明明以它如今的实力,应该并不需要靠灵植增进修为。”

有人惊讶道:“我听闻玄鸟蛋在孵化之时,颜色会随着孵化进程由白变红,看它的模样,应该已经快破壳了。”

万剑宗的红裙女修也来了兴致:“不过与天心草相比,银丝仙叶的孵化能力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待会儿玄鸟回来,就算与宁宁撞见,不也可以利用天心草与它进行和平交易,免受伤害?”

“这可不妥。”

一旁的曲妃卿低声一笑:“要是玄鸟性情贪婪,直接杀了宁宁夺走天心草,她能有什么办法么?诉苦都没地方说去。”

“难怪之前玄鸟与贺知洲谈话时,说的是‘喜欢小孩,还想要个新孩子’。”

天羡子嘿嘿咧着嘴,似乎想起什么,眼底笑意更深:“诸位别忘了,我们可是打过赌,看哪家弟子能率先夺得银丝仙叶——如今结果已出,记得交钱。”

“等等!诸位快看!”

浩然门长老眉头一拧,死死盯着玄镜之中:“那道影子……是不是玄鸟回来了?!”

镜中画面一转,果然在天际见到一束火红的光。

玄鸟来去如风,降落在地面时,引得石子纷然滚动。许是因为原身体型太大,它在落地后便化身为红衣女子的模样,还没走动几步,神色便陡然凝滞。

——本应该生有银丝仙叶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可偏偏它从未感受到有谁靠近过此地,周围更是不存在一丝一毫生人的气息。难道银丝仙叶还能生出双腿来,凭空跑了不成?

它越想越烦躁,原地来回踱步一番,眸中神色越发狠戾,隐隐由橘黄渗出血一样的红光。

“奇怪,宁宁藏去了哪儿?”

玄镜外的何效臣四下找寻,却并未见到小姑娘熟悉的身影。自他们将画面转到玄鸟,再回来时,宁宁便不见了踪迹。

曲妃卿敛了眉目,唇角终于没了笑:“此地平坦开阔,唯一可供躲藏的,唯有蛋旁的石堆。”

很显然,玄鸟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身着红裙的妖艳女子神色阴狠,一言不发地朝石堆旁一步步靠近。

为了让这个孩子诞生,她在此地守候了足足百年,要是功亏一篑……

它必定叫那小偷生不如死。

火焰般的红色带着刺骨杀意,渐渐划破深褐色的土地。

玄鸟来到那堆嶙峋石块前。

镜外有不少人同时屏住呼吸,心肠软的女修,甚至已经别开了视线。

众人看见它缓缓低头,面带狠意地探身至石块之后。一缕冷风吹过,撩拨得远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某种倒计时般的钟声。

玄鸟的瞳孔猛地一缩。

石块后……居然什么也没有。

“没、没有?”

镜外有长老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她逃走了?”

小偷一定是逃走了。

红衣女人眼底冷光一闪,不过抬手之间,便又化为了巨鸟的模样,扇动翅膀腾空而起。

论飞行,那小偷的速度定然比不过它。

“宁宁不可能比玄鸟更快,一定会被它追上。”

何效臣剑眉紧锁:“难道她是利用了玄鸟的视觉死角,巧妙周旋后御剑离去了么?”

天羡子哈哈大笑:“非也非也。何掌门不如再仔细瞧上一眼,崖顶除了那些石头,不还有个蛋吗?”

“蛋?”

万剑宗的红衣女修好奇张望:“可之前玄鸟查探的时候,蛋后面分明——啊!”

她说着露出了极为惊喜的神色,美眸含笑:“这蛋……在不久之前就已经快孵化了。”

女修话音刚落,玄镜中圆滚滚的巨大鸟蛋便悠悠一晃。

随即最顶层的蛋壳被小心翼翼举起来,从里面探出脑袋的却并非玄鸟幼崽,而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宁宁举着圆溜溜的蛋壳晃晃脑袋,悄悄松了口气。

当时她察觉天边有异,明白玄鸟很快就会回来。要是藏在石头后面或当场逃走,一定会被它当场抓获,更何况她已经摘了银丝仙叶,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千钧一发间,不远处一直安安静静的鸟蛋忽然轻轻一晃,发出十分细微的、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天无绝人之路,玄鸟幼崽居然破壳了。

“她居然躲在了鸟蛋里面。”

何效臣也笑了:“这上下的裂口严丝合缝,被她紧紧一盖,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猫腻。玄鸟又寻人心切,更不会发现那小小的裂痕。”

有人补充道:“它孵化只差临门一脚,如今估计是受到她身上天心草的影响,直接破壳了。”

顿了顿,又抚着长须轻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要是宁小道友身上没有天心草,便定不会有此等巧遇。”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曲妃卿看着玄镜里的少女,眼底薄光更深。

“谢谢你啦。”

宁宁低下脑袋,看一眼手里捧着的玄鸟幼崽。它与其它鸟类有所不同,不仅蛋壳中清新洁净,带了股淡淡奶香,自己还生出了丰满的羽翼,摸起来热乎乎又毛茸茸。

虽然鸟蛋很大,刚出生的幼崽却只有巴掌大。小家伙似乎很喜欢她,一个劲往宁宁身上蹭,一双小翅膀轻轻扑腾,划过手掌时,带来电流般的痒。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得先走啦。”

她摸摸玄鸟脑袋,惹得后者眯起橘黄色的双眼,在手掌上滚了个圈,活像个火红的小团子。

“不过……”宁宁把手中的银丝仙叶旋了个圈,压低声音笑了笑,“有个礼物送给你哦。”

玄鸟没找到偷走银丝仙叶的罪魁祸首,满心愤懑地回到崖顶,居然见到满地碎裂的蛋壳。

它期待了百年的孩子在蛋底转来转去,听见脚步声时呆呆抬头,圆溜溜的小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新生的生机。

玄鸟幼崽身体不好,走了没几步便直挺挺摔了一跤,翅膀有气无力地晃,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而在幼崽身边,规规矩矩摆放着两片浑圆的叶子。沁人心脾的灵气在一瞬间席卷上心头,让它不由得愣在原地。

那竟是……它寻了百年而不得的天心草。

也是能确保它孩子平安长大的唯一宝物。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从石中灵手里将它夺来,而且还在此刻……白白送给了它。

将如此贵重的灵植拱手相让,简直不可思议。

除了天心草,蛋壳里还有张小小的纸条。

玄鸟将它轻轻拿起,眸中冷冽的杀意褪去,渐渐浮起笑意。

[我等为救人性命,不得不摘走银丝仙叶,为表歉意,特将天心草赠予夫人。]

下面还有一行字:[小朋友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哦。]

宁宁回到古木林海时,身后还跟着贺知洲与许曳。

之前他们之所以蜗居于金刚罩中,是因为玄鸟感知超强,一旦察觉金刚罩破,便会飞来猎捕食物。

现如今它得了幼崽,暂时不会分心到其它事上,一众修士才终于得到机会离开唱月峰。

古木林海在一场苦战后恢复了原本模样,苏清寒带着裴寂暂居于一处洞穴。在见到裴寂的瞬间,饶是心大如贺知洲,也没忍住皱紧了眉。

亏他穿了黑衣,如果是别的什么颜色,恐怕早就被染成了深红近黑的色泽。

露在衣服外的手臂与脖子裂开了好几道血痕,虽然被简略擦拭过,却还是能看出当初血肉模糊的痕迹;脸色则是比纸片更为苍白,仿佛为了抑制呻吟般,拧了眉头死死咬着嘴唇。

更令人感到无比惊讶的,是缠绕在他身旁的浓郁魔气。

贺知洲知道裴寂拥有魔族血脉,却从没想过,魔气外溢竟是这般景象。

纯黑雾气强烈得有如实体,将他浑然笼罩。血色静静融在浓雾之中,像一条条夺人性命的毒蛇,一点点逐渐汇聚,凝聚成漆黑的炼狱深渊。

眼底的泪痣红得诡异,好似无法被擦拭的干涸血珠。

就这副模样,哪里还需要什么磨刀石啊,自己磨自己不就成了吗。

宁宁阴差阳错正好带了丹炉,在苏清寒的指导下炼好药材后,赶忙送去给裴寂服下。

那小子魔魇缠身昏迷不醒,好不容易吞了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番折腾下来,宁宁简直心力交瘁,喂完丹药就懒洋洋靠在洞穴石壁上,闭目养神稍作歇息。

贺知洲知道她焦头烂额地到处跑,当即提出与另外两人一同外出,找些食材犒劳犒劳小姑娘。

苏清寒临走前沉思片刻,特意嘱托:“裴寂师弟如今被魔魇所困,宁宁师妹尽量一切顺着他,防止他心神不定入了魔。”

于是洞里只剩下宁宁和裴寂两人。

她这两天斗智斗勇忙上忙下,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这会儿虽则百无聊赖,却又累得不想动弹,环顾四周,最终把视线停在裴寂脸上。

睡着的裴寂可要比醒着的他乖巧许多。

他在清醒时从来都冷着脸,就算偶尔笑一笑,也全是来者不善的冷笑或嘲笑,不像是男主角,当个终极反派boss还差不多。

可一旦当他睡着,那些刀剑般冷戾的气息便全部消散了。

魔气已经消失,但身体里的疼痛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施加折磨。裴寂是漂亮的少年人模样,此时长睫微垂、薄唇紧抿,狭长的双眼微微上勾,再加上身体不时的颤抖,竟无端显出几分单薄的脆弱感。

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

但当时在那棵万年龙血树前,他所散发的剑意,却又狠戾得有如炼狱。

宁宁正漫不经心地看,忽然望见裴寂眉头轻颤。

他被魔气折磨得厉害,大概是做了噩梦,用沙哑得难以分辨的嗓音低低唤了声:“……让开。”

宁宁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种情节,这种情节也太似曾相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