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条路越走越见僻远。

太微莫名的想起了上辈子来。

虽则对她而言,那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但事实上,已是隔世之遥。她上辈子死前那两年,定居松山县,过的是懒散又惬意。

是以她死了,也没多大不舍。

可如今,她活着,却要为了拯救祁茉而奔走。

仔细想想,做人真是没大意思…

太微暗暗叹了口气,突然,听见了低低的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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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手(月票100+)

就在不远处,是祁茉的声音。

太微立即循声靠近过去。她提着一口气,一边悄无声息地接近祁茉所在之处,一边在腹中暗自忖度着,祁茉蠢归蠢,倒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地方,显然还不是目的地。

祁茉发出惊呼,必是察觉了不对。

太微敛目凝神,盯着一丛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行进间,祁茉的声音呜咽似小兽,很快低微了下去。她心一紧,听着树后的动静轻轻拨开了横生的枝桠。

透过缝隙,太微瞧见了祁茉。

祁茉迎面对着她,身后是个同她先前所见的青衣婢女一样衣着打扮的女子。这会儿,祁茉正手足乱颤,叫人捂住了口鼻。

像是呼吸困难,祁茉的眼睛也瞪大了。

她胡乱挣扎着,口中发出急促的呜呜声,猛然间将手往前用力一探,仿佛要抓住什么。太微的视线,和她对上了。

祁茉身后的青衣婢女压低了声音不耐烦地道:“老老实实跟着我走便是了,闹腾什么!”可话音刚落,她蓦地“哎哟”一声推开祁茉,捂住了自己的手。

祁茉咬了她一口!

太微盯着那个空档冲了过去,抬脚便是一记狠踢,直攻青衣婢女右腿膝盖下方而去。

这个位置,踢准了,只需一下,便能令人立即腿软跪倒。

趁其不备,太微又扬手一记手刀挥下,干净利落地打晕了人。

祁茉在旁看着,瞠目结舌地道:“你、你怎么…”

“出去再说!”太微揉着手掌沉声喝了一句打断她的话,“跟住了,莫要乱走!”

祁茉受了惊吓,又见她面色古怪,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二人丢下被太微打晕了的青衣婢女,沿着太微来时记下的路线一步步退回去。这永定侯府,路线繁杂,简直是一团乱麻。如若不是太微擅于记路,只走这么一遍,恐怕走入了虎口也不知。

俩人一前一后,脚步贴得极近,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

忽然,二人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祁茉最先停下来,扯扯太微的衣袖,惊慌地道:“有人!有人来了!”

太微眼神一冷,反手捂住了她的嘴。

听脚步声,轻重不一,来的不止一个人,且轻的那个脚步声也似比一般女子走路时发出的声音要来得沉重。

这来的,恐怕是男人!

太微心念电转,立马拉住祁茉的手便往前跑了起来。

祁茉脚下一个趔趄,扑到她背上,压着嗓子急切地问道:“小五,怎么办?怎么办呀?”

这种时候,她倒是好声好气叫起小五了。

太微头也不回地斥了句“噤声”。

那催命般的脚步声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近。

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量还未彻底长成,步子迈得再大也有限,到底不及后头跟着她们的人动作快。

太微转头看了祁茉一眼。

祁茉也正在看她。

那脚步声太微听得清楚,祁茉自然也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忽地,祁茉一把将手抽出,双手用力,探长胳膊重重地推了太微一下。太微骤不及防,脚下打滑,一下朝地上摔了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祁茉已拎着裙子飞也似地朝前疾步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待到太微从地上爬起来时,那愈显沉沉的脚步声已经就在耳畔。

太微几乎骂出了声。

他娘的祁茉!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俩人一起没有孤身一人跑得快,祁茉便故意推倒了她,想借她被抓的机会成功脱身。

混账东西!

太微从地上一跃而起,以背贴墙,一招“仙人挂画”,将自己如守宫一般贴在了墙上,不过是瞬间的事,手脚身体却皆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用不惯这手,也用不惯这脚,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给她重新适应。

她只能拼尽全力,回忆着过去,紧贴墙壁游行向上。

高一点,再高一点,一直爬上屋顶去。

生人将至,敌友不明,身份不辨,她已经没有退路。

好在危急之际,有如神助,太微一口气上了顶。她心头狂跳,脸色发白,却不敢肆意呼吸。

底下已出现了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是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抬了一件东西。那东西,长约五尺,蒙着一块白布。太微将身子伏得低低的,盯着那块白布看了两眼。

这好像是…

一个人!

这时候,走在前头的高个子男人突然张嘴说了一句话:“这是第几个了?”伴随着话音,一阵大风吹来,俩人抬着的东西一颠,布下滑出了一只手,皓腕如雪,指若削葱根,蔻丹灼灼,鲜血一般的红。

这是只女子的手!

太微呼吸一窒,脸色由白变青。

底下的二人抬着东西已渐渐走远,她的四肢却还在无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条路的尽头,到底藏着什么?

太微想起了方才惊鸿一瞥的那只手,脸上的血色再没有回来。

她深呼吸着,试图下地离开,可突然之间天旋地转,猛地有只手从背后抓住了她的领子。寒毛直竖,太微下意识反手去攻击来人的手腕,却被对方用力地按在了身下。

有酒气喷洒在她头顶上。

她擅长轻身功夫,却疏于拳脚,这般猝然地叫人制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偏生眼下她还只有十来岁,年纪小,力气也小,纵是用尽全力,也敌不过对方。

她身后的男人,鼻息滚烫,凑到她耳边声音轻佻地笑道:“哟,这是哪来的小野猫呀。”

那管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说是男人,更像是个少年郎。

太微咬紧了牙关,望着远处一角碧光流转的琉璃瓦,冷冷地道:“松开!”

“哈,松开?”不知面貌的少年笑了两声,蓦地将她双手缚在背后,又掏出了一块帕子遮去她的眼睛,“果然,绳子没有白带的时候。”

他笑着笑着,声音里也像是含了冰:“出来醒醒酒,便能捆个杂碎回去,哪里还有更妙的事。”

言罢,他话锋一转,一把将太微拽起来,一面口气轻浮地道:“乖乖,你可别闹,回头摔疼了,可别说哥哥不怜惜你。”

一面又似自言自语,“得带回去给他们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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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新鲜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似檀香,似花香,又似酒香。

太微目不能视,被人推着趔趔趄趄地往前走。她听见了珠帘碰撞的声音,又听见了鸟雀鸣叫的声音。甫一入内,暖香扑面,几乎熏得她要打喷嚏。

鼻子里发痒,她下意识想揉一揉,但手被绑在身后,连指头也抬不起来。

这时,一直在后面推着她向前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用力按住了她的肩头:“等等。”

太微身子一僵。

少年蹲下身,蓦地抓住了她的脚。

太微绷着脚背试图踢他面门,却落了空。少年因此哈哈大笑,一左一右将她脚上绣鞋脱了去,又一捋,把袜子也一并除去。

室内比外头还要暖和。

赤着脚,也不冷。

但这是屈辱。

太微抿着唇没有出声,脚趾却紧紧地并在了一起。

她身上不冷,心里却是冷的。

少年趴在她肩头上,嬉笑道:“走吧!”

脚一抬,落下,碰到了一片细密的柔软。太微心里微惊,这屋子里竟铺满了动物皮毛。毛很短,却很柔软,生得又密又厚,脚一踩上去,便嵌入了趾缝间。

太微一时分辨不出脚底下的是什么东西的皮子,但她知道,这样的排场,一定十分奢靡。

屋子也很大,走过一间,又是一间。

帘子一扇跟着一扇,似乎掀也掀不完。

太微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轻轻地颤抖起来。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天生的怀有恐惧,身在黑暗中的时候,尤其是。

太微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抓了自己的少年是什么人;看不见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更看不见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什么…

她以为自己不会怕。

可事实上,她怕极了。

胆小怕死,人之常情。哪怕是看似大无畏的人,直面死亡的那一刻,心底里定然也是怕的。她以为自己既已死过一回,便不该再怕的念头,乃是大错特错。

脚下的绵软,一点点蹭过她的脚底心。

她每一步踏上去,都像是走在浮云上,似坠又非坠。

暮春夏初的天气里,太微背上却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了说话声,很乱,很嘈杂,似乎有很多人,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浪又一浪的波涛。

身后的少年伸出手,抵在她后背上,用力一推。

太微身子前倾,但却尚在控制之中,她腿上稍稍用劲便能站稳。可念头一闪,太微呼吸一轻,决定顺势跌倒,没有费劲去稳住身体。

她眼下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同刀俎硬碰硬的道理。

推一下,她能站住。

推两下,三下呢?

她能不倒,他便能继续推,何苦来哉,不如就势倒下。地上铺了东西,柔软舒适,摔在上头,并不疼痛。

太微屏息垂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她听见有人在笑着喊:“六皇子,您这是带了什么宝贝回来?”话音轻松,带着打趣调笑之意。

但太微却只听进了三个字。

六皇子!

六皇子杨玦!抓她回来的人是六皇子杨玦!

太微瘫坐在地上,登时面色大变。杨玦怎么会在永定侯府里?这个时候,杨玦不该还在上京的路上吗?她明明记得,六皇子杨玦去岁冬上,便奉旨南下收剿前朝余党去了。

记忆里,他要直到今年盛夏才回京城,且会死在上京的路上。

都说他是酒后纵马,一不留神,坠下马来,叫高头大马踩碎了脏腑。

可眼下,杨玦就站在她的身旁!

太微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走过自己,笑着道:“宝贝?哈哈,什么宝贝,分明是只小野猫。”

话音落下,她眼前一亮。

杨玦摘下了她眼睛上蒙着的帕子。

这是一间比她想象中还要宽敞奢华的屋子,锦绣成堆,鲜花满载,有明珠嵌在四面墙上,正在发出荧荧微光。

屋子里的光线,是种暧昧的昏沉。

外头分明还是白日,但这间屋子,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阳光。厚重的帷幔,流水般垂落在地,连一丝缝隙也不留。

太微开始觉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