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闻言心里一咯噔,不敢再提回去二字,只是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到底还是靖宁伯府的姑娘,就算她爹再不中用,那好歹也还是建阳帝跟前的红人,她无端端失踪,不可能没人来寻她。

他既然敢这么拽了她便走,看来是料定她出来时早有准备,不会立即被人发现。

太微牢牢地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又不做声,便一字一顿地将话重复了一遍,而后低声道:“薛指挥使何必呢,眼下这等节骨眼,今日之事若叫六皇子知晓,想必会有雷霆之怒…”

杨玦既然说想要建阳帝将她指婚给他,那就是势在必得的事。

薛怀刃比她更加熟悉杨玦的秉性,他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

如今看来,杨玦的确视他如同手足,处处与别个不同,可一旦到了杨玦觉得不能退让的时候,谁知局面会变成什么模样。

太微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薛怀刃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遭光线已经非常微弱,太微看不清他面上神情,他自然也看不清楚她的,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很笃定,仿佛一点也不将她方才所言放在心上。

他淡淡地道:“我后悔了。”

太微怔了下,悄悄一抽手,试图将手抽回来。可他抓得很用力,她一动,他的手指就收拢得更紧了。

她挣脱不开,只好不动,回望过去问道:“后悔?”

薛怀刃的手指紧紧箍在她的腕上,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永定侯府那一日,我原不该放你离开。”

太微又是一怔,等到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拽着趔趄往前而去,差点扑到他背上。她急忙道:“那是交易!”

他放她走,可不仅仅只是大发善心。

可她的话才刚说完,就听见薛怀刃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那是一场交易。”

太微一个激灵。

他方才要她退了慕容氏那门婚事,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于他而言,那便是毁约了!如今交易不成,自然没有什么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不应当的了。

太微心乱如麻地道:“薛指挥使,万事好商量!”

薛怀刃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连死都不怕么,如今倒怕上这等小事了。”

太微一噎,语塞了。

晚风吹来,吹在人身上,扬起衣袂,隐隐约约已有了两分秋日将至的凉意。

她身上有些发寒,不知是叫风吹的,还是叫他所说的话给惊的。他究竟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上回见她的时候,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

怎么今儿个,他看起来却是这样的不寻常…

难不成是因为杨玦的那个念头,叫他不快了?

太微糊糊涂涂想了一堆,却半点主意也没有。她出门之前,千算万算,可怎么也没有算到自己今日会碰上薛怀刃。如今看来,倒是必须逃了再说。

要不然,这破事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微心念电转,手下用力,猛然扳起他的小拇指向着手背方向按了下去。

她力道比之寻常姑娘要更大一些,这一招下去,若无防备,定然是立刻便要松手的。可薛怀刃岿然不动,连脚步都没有乱过一分,像是后脑勺上生了眼睛,背对着她将她一把拖到了身前。

太微方才那一下,便是斩厄那样高壮健硕的人恐怕也要呼痛,可他一言不发,似乎毫无感觉。

太微不觉暗暗咬牙。

他自幼习武,身手矫健,比她更厉害。她拳脚功夫不精,同他硬碰硬怕是难以对付。于是她心一狠,牙一咬,忽然抬脚踢向了他脐下三寸。

这招式十足的下三滥,但也十足的有用。

且不分男女,皆是要命的招式,对男人而言,更是。

只要得手,绝没有男人能够扛得住。

太微一点情面未留,动作极快,去势极狠。

可他竟然料到了这一招。他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困住,低声发笑,笑得像是要杀人:“你果然一点不像个世家千金。”

寻常姑娘,哪敢同人这般动手。

他在昏暗中抬起她的手,咬了一口。

这一下不似先前,是下了力气的。

太微倒抽口凉气,只觉得手掌外侧一疼,自己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昏暗中,她只瞧见周围影影绰绰,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分明。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远处,蓦地,遥遥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太微咬牙切齿地道:“薛嘉!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阴魂不散缠着我不放!”

这一瞬间,她明明在对薛怀刃说话,却又像是在同另一个人说话。

那个人,明明同她说定了,再也不见面,可最后却还是出尔反尔了。

果然,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终究是一个人,一样的说话不算话,一样的难以捉摸。

太微斥完了,忽而冷笑起来:“罢罢,你既要如此,那便随你的意吧!”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你有本事,就真娶了我。”

她声音里不见半分暖意,像在谈论陌生人。

闲扯两句~本来大家催《掌珠》番外很正常,想看才催嘛,所以我一边哈哈哈说大概猴年马月吧,心里一边也捉急的…可有小天使因此说我一本没写完就来写另一本,甚至上升到没有好好写文之类的,未免没道理。掌珠正文早已完结,番外也一早就说过是免费的,那就是个额外福利,所以写不写,什么时候写那都是我的兴趣而非必须,摸着良心说,我并不欠您的。而且写完番外,我就能进步成大仲马么?为什么要说保证质量可以更好看这种话!如果到时不能更好看,我是要去跳黄浦江么…

第150章睁眼说瞎话

明明说的是激将一般的话,语气却是生冷得紧,硬邦邦像是石头砸下来。

薛怀刃叫她这几句冷中带恼的话给说得眼皮一跳,不由得也发了狠:“不过一纸婚约罢了,你既舍不得退,我便叫慕容氏来退。”

那慕容舒父母双亡,全仰仗个叔父过活,而他叔父慕容显又一向是个识时务的。

薛怀刃搂紧了她,蓦地身形一掠,带着太微闪身进了暗处。

不多时,远处便驶来了一辆马车,“嘚嘚”、“嘚嘚嘚”…转眼之间,马车靠近又远去,并无人发现他们的身影。

太微被困在薛怀刃怀中,仰起脸来也只能望见他半张面孔,模模糊糊的线条,昭示着天色已经大黑了。她心头狂跳,半响未能平静下来。

她明知眼前这混蛋吃软不吃硬,不论如何都不该硬来才是,可她先是冲他动了手,后又以言语讥了他,以致如今这局面已全然不受她控制了。

太微呼吸渐重,像是畏冷,将自己的脸贴近了薛怀刃的胸膛。

他的心跳声隔着衣衫在她耳边响起,倒是比她的要听上去要平静许多。

太微终于还是服了软:“靖宁伯府和慕容家的那门婚事,我去退。”昏暗中,她的声音听上去又轻又软,有撒娇讨好,同他卖乖的意味。

可薛怀刃听了她的话,却只是冷诮地道:“不必了。”

太微见他答的干脆,一点余地不留,不由闭上了眼睛。

她埋首在他胸前,声音微闷地道:“即便你真有意娶我,也没有就这样带了我回去的道理吧?”尾音叫她拖得长长的轻轻的,落在人心上酥麻麻似微风拂过。

薛怀刃似乎笑了一下:“你已落下风,如今无计可施,才想要服软卖乖,未免迟了一些。”

他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她的打算。

太微瞬间噤了声。

她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这人讨嫌的要命,让她见他便头疼,可偏偏他又是这样的讨人喜欢。她听着他的话,想着他的样子,心里对自己气愤极了。

她简直白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世间男子千千万,她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太微对自己恼火至极,无处发泄,将将就要闷出病来。她一把拽住了薛怀刃的衣襟,恨声道:“放我下去!”

薛怀刃从善如流,将她放下,可转瞬便搂住了她的腰。

少女纤腰不过盈盈一握,被他锢在掌中,即便隔着衣衫,仍像是要烫得烧起来。

太微脑海里走马灯似不断闪现过无数画面,令她呼吸一促,面红耳热地去抓他的手,试图将他推开去。她焦躁地轻声呵斥着:“轻浮孟浪这几个字你是不是全不认得?”

薛怀刃淡淡地道:“是不认得。”

太微气得半死,已分不清到底是在气他睁眼说瞎话还是在气自己将那点床笫之事记得如此清楚。

百般无用后,她手一垂,垮着脸道:“去镇夷司还是去侯府?”

薛怀刃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跑了?”

太微耳上一热,幸好天色已黑,不至叫他瞧见那抹红晕。她一言不发,只抬起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薛怀刃顿了一下,而后低低道:“去靖宁伯府。”

太微一愣,急忙扭头去看他:“去靖宁伯府?”她以为自己听差了,急急将他的话飞快重复了一遍。黑暗中,她是一点也看不清楚薛怀刃的神情,可“靖宁伯府”几个字,仍余音在耳。

“自然不可能。”

薛怀刃慢慢地说道,像是料定太微会蹙眉,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眉间。长指沿着她的眉眼一寸寸抚摸过去,仿佛在抚平一匹生了褶皱的缎子。

他呢喃着,像是自语般地道:“若不是你,谁会孟浪…”

他说的很轻,比晚风还要飘忽,可这声音还是不偏不倚地钻进了太微耳朵里。

她听得真真切切,心头不觉一震。

这一刹那的薛怀刃,仿佛不再是那个平日里重权在手的镇夷司指挥使,而仅仅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他忽然松开她,掏出一物往天上掷去。

太微尚未看清他抛的是什么东西,便听见“咻”地一声,眼前骤然大亮,有夺目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开来。她怔忪着,看见了他的脸。

他也正在看她。

然而这一抹明亮转瞬即逝,他们很快便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天空上的那轮上弦月,散发出幽幽微光,并没能照亮这天地。

太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信号。

他在叫人。

果然,不过片刻,她便听见了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不同于先前那辆偶然行经此处的马车所发出的声响,此番的马,一前一后,铁蹄叩地,发出隆隆巨响。

她侧目一看,便看见了无邪和斩厄,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二人每回出现都没有好事,这一回想必也不会例外。

无邪走在前头,率先下了马,提着盏灯飞奔过来,正待说话,突然瞧见了薛怀刃怀里有个背对着自己的姑娘,登时一愣,这已经涌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他站定了不吱声,慢一步赶上来的斩厄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上前便喊:“主子!小的来迟!”

无邪腹诽着迟什么迟,一边悄悄给斩厄使眼色。

可大约是天色太黑,这灯光又不甚明亮,他眼皮都要抽筋了,也没见斩厄明白过来。

这时候,薛怀刃蓦地带太微越过他们向前走去,三两步走到无邪的马前,翻身上了马。

无邪傻了眼:“主子?”

斩厄站在他边上,见状说了一句:“是那个姑娘!”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再次响起了马蹄声。

无邪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骑走了自己的马…

斩厄道:“主子走了。”

无邪往前迈了一步:“你方才说什么姑娘?”

他虽然提着灯,但光线远不及白日明亮,那人又被他家主子搂在怀里,并没有露出脸来。他望向斩厄道:“那个姑娘?难不成是祁家那个?”

斩厄上前去牵马,一边道:“是城门口那个小丫鬟。”

太微今日亦是婢女打扮,斩厄一见侧影便认了出来。

无邪知他眼睛一向毒辣,闻言信了九成九,顿时骂了一句:“他娘的,靖宁伯那个古里古怪的女儿怕是给主子下蛊了!”

感谢林长衣、keppra的财神钱罐~感谢木梓1225、乐三爷的香囊~感谢乐三爷、沈雪莉、妄恻danni、苏雨无痕、SUN、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静爷加油、黒柳玲子、祥云飘飘曦的平安符~

第151章黑灯瞎火

无邪念念叨叨地将太微数落了一遍,又来说薛怀刃,说主子平素明明什么样的美人儿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却中邪一般几次三番地同祁远章的女儿搅合在一起。

他皱着眉头招呼斩厄上马,口中仍是不住地道:“天都黑了,主子还带着人家姑娘,也不知是要上哪去。”

斩厄听他的话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正要上去,却被无邪一把拽住了胳膊。

无邪道:“等等。”

斩厄在灯下木着一张脸,认真问道:“等什么?”

无邪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伞,又看看漆黑一片的夜空,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出门时,可不是步行的。”

斩厄“哦”了一声,并不说什么。

无邪便有些无可奈何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而后指着眼前的马道:“那主子的马呢?”他们方才来时,一人一骑,才到地方就叫薛怀刃给骑走了一匹,而今身边只余一匹马,可真算起来,怎么也该剩下两匹才是。

无邪推了推斩厄的肩,眉头紧锁地道:“不成,我得去将马寻回来。”

斩厄眨眨眼。

无邪继续道:“你先回府,我去寻马。”

斩厄闻言禁不住问了句:“主子那怎么办?”

他们如今说了半天,只在说马,可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自家主子那该不该跟着去。斩厄有些闹不明白,只好问无邪:“跟是不跟?主子又到底去了哪里?”

他鲜少说上这么长的句子,无邪一听便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拍拍马背道:“罢了,主子那有我去,你不必挂心。若是有要紧的事,你再去落山别院报信就是了。”

斩厄一贯不和他争什么,又惦记着要赶紧回去喂他捡回来的小鸟,听罢以后便依言上了马,但临到要走,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无邪问道:“你怎么知道主子就一定去了落山别院?”

那落山别院,名里带“山”字,位置就也正正好的处在一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