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比小七大一点,但也还是孩子模样。

她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盯着祁栀慢慢地道:“四姐这话好没道理,论年岁,我可不是也比六娘要年长,怎地六娘见了我,却摆出这样的脸色来,莫不是六娘是要撕破脸不同我做这姐妹了不成?”

她将祁茉的话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六娘脸上就现出了恼恨来。

她生得比祁茉更像崔姨娘一些,此刻生起气来,就更是相像。

太微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六娘,你怎么不说话?”

六娘抓住边上祁茉的衣袖,用力拽了拽,尖声尖气地道:“四姐,咱们快些走,若迟了可是要吃排头的!”

她拖着祁茉就走,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太微,边走口中还边嘟嘟囔囔地道:“真是讨厌。”

祁茉拿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道:“算了…”

那口气听起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不晓得的还当是太微欺负了她们姐妹俩。

见人走远了,长喜忍无可忍,同太微道:“姑娘,四姑娘怕不是要胡编了话去同老夫人告状。”

这是祁茉一贯的伎俩。

说不通,讲不过,落了下风,不满意了…

不论是什么事,总能叫她寻到由头去向人告状,说是太微惹事或闯祸。

她自小就是这样。

太微过去很生气,如今却是无心理会。

经过上回永定侯府的事后,祁茉如今想来是不敢冒着惹了祖母不快的风险再去胡乱告什么状的,更何况,就是她去了,太微也不在乎。

她甚至巴不得祁茉不带脑子,进了鸣鹤堂大门就去寻祖母告状才好。

毕竟今儿个的鸣鹤堂,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太微笑着同长喜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紧的,随她去吧。”

没一会,清晨的微风里便多了一阵阵的喧嚣。太微竖起耳朵,屏息听了听后,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祖母看样子,果然是发了大火。

她走至廊下便停下了脚步,透过人群遥遥向前看了一眼。

沈嬷嬷站在花荫底下,正绷着脸在训话,一声比一声音量高,一声比一声更恼火。

她面前围了一圈的人,全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嬷嬷一向瞧着就凶,今儿个更是尤其的凶。她举起手来,伸出手指,用力点着面前一个小丫鬟的脑袋,直将那颗脑袋点的同不倒翁一般。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第160章鸡呢

沈嬷嬷的声音融入风中,却经久不散。她平素训人的时候,虽然不少,但像今日这样的训法,委实不常见。

她站在那,伸着手,一口气不停歇地训上了许多话,像是这口怨气早便已经积压了很多年。

良久,她住了嘴,终于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太微等人,于是面色又是一沉。不过太微几个终究是她的主子,而不是她手底下的小丫头们,由不得她胡乱训斥。

她这满心的火气,就只好憋下来,再不能任意发泄在旁人身上。

沈嬷嬷随手一指,打发了个小丫头过去:“去告诉五姑娘几个,今日不必请安了,都回去吧。”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用力点了两下头,急匆匆就要去廊下传话,可谁知她脚下才刚刚迈开步子,就见祁老夫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一慌张,她腿一软便就地跪了下去,嘴里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夫人…”

沈嬷嬷在后边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心头又是一阵火起。

这样的人,丢的全是她的脸!

若非此刻祁老夫人就站在那,她简直想要上前去一脚踹死这个不中用的废物。

沈嬷嬷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两步。

祁老夫人铁青着脸看向她,直看得沈嬷嬷两股战战,没了继续走路的力气。

“老夫人,老奴已经让人去寻了。”沈嬷嬷轻声说道,“都说没有听见什么响动,想来那鸡没有跑出鸣鹤堂去才是。”

祁老夫人闻言,脸色却是愈发得难看了起来:“没有跑出鸣鹤堂?你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连鸡生了翅膀都不知么!那鸡看着蠢笨,真扑棱起来,寻常矮墙也是挡不住的,谁知如今去了哪里。”

祁老夫人语速飞快地说着话,越说越是生气。

那鸡是建阳帝赏下来的,拢共只有这么两只,如何能不见。

不说它是不是真的隔了一条笠泽,便同笠泽这一边的鸡不一样了,只要它是建阳帝赏的,那便是宝贝。

祁老夫人忽然低下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小丫头呵斥了一声:“跪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找!”

这一声又急又响,几乎变了调子,听的沈嬷嬷都骇住了。

她身为祁老夫人的心腹,跟了主子几十年的老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叫主子训斥过,如今骤然被训,只觉自己这些年都活到了狗肚子里去。

她上前去拽了一把那小丫头的耳朵,催她速去寻鸡,自己则叹着气同祁老夫人道:“您莫急,这满府的人,不至连两只鸡都找不着。”

祁老夫人冷着脸没有说话,但面上神情早已昭示了她内心雷霆。

她养着那两只鸡,不敢杀不敢吃,只养着下蛋,这下了蛋也是当成珍宝不许旁人享用,只给四娘那孩子一人用。

原本好好的,可没想到一夜醒来,别说蛋了,就是鸡也不见了。

祁老夫人始料未及,初听根本不愿相信,只觉得可笑滑稽,像是听了个愚蠢的笑话。

然而过了会,沈嬷嬷便亲自进来告诉她说,那两只鸡真的不见了。

她知沈嬷嬷不会同自己撒谎,也断断没有必要用这样愚蠢的事情来诓骗自己,终于吃了一惊。那鸡好好地关在笼子里,怎么会一夜过去便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那笼子是上了锁的,沈嬷嬷得了消息以后亲自去看,却见那笼子上的锁还好好地挂在原处,一点损坏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鸡笼空了。

锁还在,笼子也没有被破坏,里头关着的鸡却不见了。

这实在是叫人糊涂。

沈嬷嬷心里发毛,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亲自去知会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听了也奇怪,遂亲自去看,见果真如沈嬷嬷所言,不由愣住了。

怎么可能呢?

她越看那锁越是生气,大发雷霆让人去寻鸡,可鸣鹤堂角角落落找过去,也没有看见鸡的踪影。

谁也没有听见鸡叫,谁也没有听见翅膀扑棱的声音。

就好像那两只鸡突然之间变成了空气——

祁老夫人更恼火了。

什么神神鬼鬼,她从来也不信。

这鸡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自己不见。

于是她黑着脸命人继续找,找不着便不准停下,哪怕掘地三尺也不惜。

“这么多的人,全是聋子不成。”祁老夫人袖手而立,站在廊下挺直了背脊,声音冷冷地道,“养了这么久,说不见便不见,竟然会连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她望着虚空,紧紧皱起了眉头。

那眉间的川字愈来愈深,越发衬得她一张瘦脸冷而尖刻。

沈嬷嬷看得心里直打哆嗦,轻声道:“老夫人,几位姑娘都来了。”

寻常这个时辰,已该准备用朝食了。可今日事出突然,祁老夫人又大发雷霆,闹得谁也不敢提个“食”字,连小厨房里的人都去寻鸡了。

“都来了?”祁老夫人循着沈嬷嬷的目光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几个姑娘安安静静站在那,看起来倒是老实。

她心里的火气便熄灭了一些。

略一思忖后,祁老夫人让沈嬷嬷将人全部唤进了屋子里,如往常一样,各自落了座开始说话。

四姑娘祁茉一贯最有眼力见,如今见她脸色不好看,便上前去又是替她捏肩又是为她捶腿,轻声询问起来:“祖母,出了什么事,怎地这般闹哄哄的?”

祁老夫人自从起身便在发火,到如今也有些疲了,正被她捶腿捶得舒坦,闻言便告诉了她鸡笼空了的事。

因着不是耳语,这声音传到底下,下头坐着的人也就都听见了。

几个人便齐齐变了脸色。

那鸡可不是一般的鸡,而是皇上赏赐的东西。

如今不见了,怎么得了?

六娘祁栀脾气不好,胆子却小,忍不住惊呼起来,问道:“祖母!鸡不见了,要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

祁老夫人原就生气,听她这般说起,熄灭的火气就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祁茉见状不妙,急忙回头训斥六娘道:“说的什么胡话,谁说鸡不见了就寻不回来了。”

说完,她又压低声音同祁老夫人附耳道:“孙女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真丢了也无妨。不过是鸡,天然就生得大小花色都差不离,咱们悄悄地寻两只换上,定不会叫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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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一地鸡毛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祁老夫人怔了一怔,旋即笑起来,轻轻拍了拍祁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着说了一句:“好孩子。”

她方才一时慌张才没有想起来。

这鸡总归只是鸡,不见了,寻两只新的换上便是了。不论如何,这事是不会闹到府外去的。只不过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令人心烦罢了。

祁老夫人抓住了孙女的手,叹口气道:“你说的对,只是既然不见了,那该寻还是得寻出来。”

偌大个靖宁伯府,养着这许多的人,若是连两只鸡都看不住,像什么话。

祁茉闻言也附和道:“是该如此。”言罢又笑着劝慰,“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忽然,门口帘子一阵晃荡,像是有风经过,随后大丫鬟珊瑚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未经通传,径直入内,显见得是十分要紧的急事。祁老夫人也就不多加责备,只给一旁候着的沈嬷嬷使了个眼色。

沈嬷嬷便立马抬脚向门口走去,揪了珊瑚到边上问:“可是找着了?”

珊瑚飞快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似乎有些怪异。

沈嬷嬷眼睛尖,一望便知事有不对,急忙将声音压低了再问:“出了什么事?”

珊瑚有些犹豫,踟蹰着没有立刻回答。

沈嬷嬷便眼神一变,沉着脸低声呵斥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不知老夫人在等着么!”

“嬷嬷,不是我不说,实在是这事…”珊瑚瑟缩了下,咬咬牙,心一狠凑近了沈嬷嬷轻声道,“大家伙将角角落落都翻遍了,也还是没有发现那两只鸡的踪影。”

沈嬷嬷闻言眉头一蹙:“胡闹!既然还未发现,你如今跑来做什么?”

珊瑚“嗳”了一声,哭丧着脸道:“几个小丫头发现了鸡毛…”

沈嬷嬷一愣,随后黑了脸:“鸡出了笼子,掉几根毛算什么事,你好歹也在府里呆了这么些年头,竟是半点本事不见长,光糊涂了。”

平日里看珊瑚倒还过得去,怎地如今遇上了点事便如此不争气。

沈嬷嬷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大丫鬟,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将她好好打骂上一顿。

“罢了罢了,还不快些继续去找!”

沈嬷嬷黑着脸厉声说道,边冲珊瑚摆了摆手,让她快走。

可珊瑚听了她的话,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沈嬷嬷有些生气,正想开口,忽然听见珊瑚用蚊蝇般的声音颤颤地道:“嬷嬷,那不是三两根鸡毛,是一堆…”

沈嬷嬷怔住了。

珊瑚继续道:“洒了一地呢。”

沈嬷嬷面上阵青阵白:“在哪看见的?”

既然是一地鸡毛,那怎么会现在才被人发现?

珊瑚声音一顿,像是不知怎么说才好,半响方才声音颤巍巍地道:“是在阿福的狗窝边上发现的。”

“什么?”沈嬷嬷听见“阿福”二字,亦是声音一轻。

珊瑚道:“地上还有血…”

沈嬷嬷两眼发黑,有些腿软。

那大狗一直养在鸣鹤堂里,因生得凶相,平素一直没什么人敢靠近它。是以今晨一群人将鸣鹤堂翻遍了,才想起来要去它那瞧一瞧。

结果这一瞧就瞧出了不对劲。

地上竟然有血迹!

那两只鸡依旧不见踪影,可鸡毛和血迹却是清清楚楚。这不是摆明了,是阿福将鸡给吃掉了?

沈嬷嬷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阿福虽然只是一条寻常黄狗,但却是祁老夫人的爱犬。她尽管不曾亲自照料它,但也是时常惦记着要去看一看的。

这狗同她小时候养过的十分相似,是以一直在鸣鹤堂里被当成半个主子来养。

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

沈嬷嬷的气息渐渐不稳,叮咛了珊瑚两句,让她将阿福看好了以后便转身回到祁老夫人身侧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看珊瑚的样子,怕是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