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林果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夹起白菜放进嘴里,然后…“啊!”她一脸扭曲地像是吞了极烫的食物,吐着舌头边扇边叫道:“水、水!”

任凭不明所以将茶水递给她,只见林果儿咕噜咕噜喝下一整杯后,“铿!”地放下杯子,苦脸抱怨:“甜死了!任凭你居然受得了,好甜好腻!”

任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夹起白菜吃了一口,“不甜啊。”口感除了稍稍酸了一些,其余都好。

林果儿一愣——难道是自己夹到了没有糖搅匀净的那块?

见任凭吃得如此地自如,林果儿颇是怀疑地又夹了一块,小心舔了一下,立时又吐了吐舌头:“好甜!”

任凭是真没觉着甜,“你舌头出问题了吧?要不换糖醋排骨吃吃?”醋溜白菜和糖醋排骨都是他在林家时看她爱吃,才特意吩咐了厨房的魏妈去做的。

林果儿不信邪,夹起糖醋排骨,吃前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沾着醋酱的排骨,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大粒大粒的糖粒。

“…”看了一眼吃排骨吃得正欢的任凭,她挫败地放下排骨,扶额,“能请魏妈过来一下么?”

魏妈不一会儿便过来了。

林果儿喝着茶水想洗去嘴里的腻味,一抬眼恰好见到魏妈推门而进,瞬间便明白了当日任凭为何会评价自己“辨识度不够高”!

推门而进的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朴素,与其他大街上的大妈无异,但,她左脸上那块奇大的红斑却让人不敢直视,果然是看过一眼之后,便再难忘记。

“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魏妈急急忙忙问道。

任凭用下巴指了指林果儿,“问她。”

魏妈头一偏,这才注意到被任凭挡住的桌对面的女子,心头溜了一溜,想来必是新夫人无疑。只是…这被称为“京城第二美女”的新夫人也不过如此,那只右眼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红肿肥大,实在不知世人是何眼光,竟然将这样一名难以让人再想看第二眼的女子划作美女,还排上了第二?

还是说,这第二的名头,仅仅因为林侯爷富可敌国,引世人巴结?

无论如何,林家二小姐这“第二美女”实在名不副实。

初初一照面,主仆二人颇是默契,纷纷给了对方“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评论。

虽如此,魏妈还是行了一记礼,谦恭道:“夫人有何吩咐?”

“菜…好甜。”林果儿咬唇抱怨。

“今天这排骨和白菜有点酸。”任凭皱眉评价道。

“醋溜白菜和糖醋排骨当然要酸酸的才好吃啊!”林果儿不敢置信看着他,“你难道平时吃的都是糖泡白菜和甜酱排骨么?”

两位主子一人喊甜,一人抱怨酸,魏妈左右为难,朝林果儿歉意一笑:“少爷喜甜,任何菜色都喜欢多加几勺子糖,委屈夫人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林果儿悲愤地拍桌,“甜成这样,会吃胖的。”

“那是你的问题,”任凭自顾自又夹起一块排骨,“我吃了十年也没胖过。”

林果儿一脸羡慕嫉妒恨看着他。

任凭无视她的眼神,吩咐道:“魏妈,此人难伺候,你去把醋提过来,她要吃酸的就让她自己倒碗里沾。”

魏妈一脸难色:“少爷,这…”不太好吧?

“去吧去吧。”林果儿竟也附和。

“…”魏妈嘴角抽了抽,小跑着回厨房。边跑边想,两位主子一人喜甜一人喜酸,这可如何是好?

等、等等!一般的女子会如此喜欢吃酸的么?

难道说…夫人她…

不对,夫人才嫁进来四天,除非是少爷在之前就…不过少爷之前就认识夫人,倒的确可能…

所以夫人会喜欢吃酸的,很可能是因为…有喜了?而且还是跟少爷婚前就…

这头,林果儿背脊窜起一股子寒凉,放下筷子擦了擦胳膊顿起的鸡皮疙瘩,然后托着腮看着任凭等醋。

任凭平日里都是一人吃饭,此时被除陈管家之外的人瞧着,浑身不自在,别过头看向林果儿,“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你有没有多生出什么东西。”林果儿答得很是流畅,“在糖堆里泡了十年…任凭,你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喜欢吃糖。”

任凭脸一沉,很是不喜她这样的评价,“什么叫做没长大的孩子?有这么评价自己的相公么?”语罢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林二果,成亲之后,你成天就‘任凭’‘任凭’的喊,从不曾唤我一声‘相公’。”

“…”林果儿顿时有种被自己坑了一把的错觉,反驳道:“你也一直叫我‘林二果’啊,可曾唤我一声…”说到末尾,自己消了声。

“娘子?”任凭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林果儿脸一红。

却听任凭接着又道:“还是说,‘林果二’?嗯…我以为,还是‘林二果’比‘林果二’要好听。”见林果儿翘起嘴想还口,他打断:“要不折个中,叫你‘二果果’?”

“我爹娘都叫我‘果儿’,你也可以。”林果儿没好气道。

“‘二果果’比‘果二’顺口,且想来也没有其他人这般叫你。”作为特别的人,有个特别的称呼,甚好。

任凭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筷子,木头脸上透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模样,“二果果,叫一句‘相公’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天然呆任二在调戏2果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吧,要不然任毒舌这翻身仗也太快了些。。。

(十九)极品二只

此人是在调戏她么?

是么?!

有人会一脸正色地调戏人么?

会如此这般调戏完了不给一抹笑容么?

还有!——“你对‘相公’这个称呼的执念究竟是有多深啊?”林果儿抓狂,“成亲的意义就为了被人唤‘相公’么?”

“你转换话题的方式一如既往地拙劣。”任凭面不改色一针见血道,“无法改变我是你相公这个事实。二果果。”

“我就爱叫你‘任凭’,嫁给你给改变不了我,就如同你改变不了我喜爱吃酸的东西一般!”在原则问题上,林果儿一如既往地执着,就像她坚持渲纸只用玄宝斋,毛笔必须是银尖出品那样。

“我的确无法改变你喜爱吃酸,”任凭垂眸像是妥协,却又随即抬头定定望向林果儿:“但我可以决定晚饭是否吃甜。”

“…”林果儿顿感挫败,这个家,到底还是任凭在做主!

“所以,”任凭一个转折,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若唤我一句‘相公’,我便吩咐魏妈以后一半放糖,一半放醋。”

他话音刚落,林果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拍桌:“相公说话算话!”原则是什么?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任凭满意地点点头,恰好魏妈端着食醋进来,林果儿乐颠颠地接过,将那几个排骨全部倒进醋盘子里,滚了滚,直到吃到嘴里,才露出一丝幸福的欣慰感。

那头,魏妈与任凭见她这副模样,眉头不由得都抽了抽。尤其是魏妈,那神情苦笑不得。居然惊得往后面缩了缩。

虽说每个人酸甜苦辣喜好各一,但像她家两位主子这般喜甜或是喜酸,已算是走了极端。

这俩极品诶,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可叫她这做饭的老妈子为难!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想,魏妈朝任凭边上凑了凑,躬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试探道:“少爷,夫人这么想吃酸的,你说会不会是…有喜了?”

任凭未及反应,那头林果儿一口南瓜绿豆汤“噗——”地喷了出来,呛得震天动地。

“咳咳,”任凭淡定地抵唇咳了咳,“魏妈,你…想多了。”未曾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嘿嘿,老婆子就爱关心这些,少爷莫怪。”魏妈尴尬地笑了笑,又苦口婆心道:“不过还是带夫人去瞧瞧大夫吧,兴许…是呢?”

“魏妈,你…还是下去吧。”任凭不愿多解释,挥了挥手。

魏妈走后,气氛被她搅得微暧昧,林果儿顺完气,低头乖乖喝汤,不时抬起眼瞥两下任凭,只见任凭一脸淡然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似乎并未将刚刚的话题当回事。

兴许,在任凭心中,娶她回家只就是为了有个人唤他“相公”呢?

林果儿不由得放开,心绪恢复了平静,端起汤碗,仰头准备灌下最后一口。

“其实…生个孩子也不错。”那头,任凭悠闲得像是讨论“今天吃个萝卜也不错”的声音响起。

“噗——咳咳!”又被呛到!林果儿边咳边怨念地看着任凭。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这已经不是她林果儿第一次被他一鸣惊人呛到了!

“等房子修好了差不多就准备着生孩子吧。”任凭继续以“明天买南瓜吃吧”的语气悠闲道。

“你以为这么容易?说生就生?”不知是被呛到喘不过气亦或是羞怒,林果儿胀得满脸通红,“痛的人不是你!”

“我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而且…”任凭悠悠转目,一脸自然看向林果儿道:“提出加快工期,承诺二个月之内修好婚房有额外奖励的人,是二果果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我心急。”

“…”终于体会了一把何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果儿一头磕向桌子。

任凭喝了一口汤,斜了一眼桌对面死活跟自己额头过不去的自家女人,出声试图打断她的动作:“吃得差不多了?我叫陈管家收桌子了。”自从卧室与连着的饭厅被烧了后,书房便成了他用饭的地儿。平日里他吃喝清淡,倒也无碍。可如今这书房里面一股子醋味,也不知要多久才散得出去。

“收吧…”林果儿埋着头闷闷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夜幕降临,外头一片漆黑,烛光摇曳的书房里面多了个人,软榻那边还余有她睡过的一缕芳香。任凭承认,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立刻走!马上走!”林果儿倏地站起来,决然道。

“不送。”任凭颇是顺理成章站起来,径直走向脸盆净手,丝毫不做挽留。

“等等!”林果儿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任凭道:“你跟我一起去。”

回想到方才自己不自在的缘由,再结合林果儿这句话…任凭讶然回头,神情中有几分想多了的不自然,连同语气也不那么确定了:“咳、去…去做什么?”

林果儿耸耸肩:“昨日回去的时候,娘亲特意准备了礼品,让我带给你。昨日回来的时候放我那里,忘记给你了。”她不会说,昨天从被任凭吻了眼皮后,她就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特别是跟他身处同一个马车里时,当真是话不敢多说,礼品一事也就被抛得远远的了。

“我懂了,”任凭用毛巾擦了擦滴水的手,走向林果儿,“我跟你去拿。”

虽说是自己家里,但自从林果儿搬进来后,任凭倒未曾踏进她的房间一步。推开原本客房的房门,一股子夹杂了墨味的女儿家香粉味道扑鼻而来,令他有片刻地无从适应。

林果儿扫了一眼房内,欣慰地点点头。听雨那丫头,早将她满地的画卷收理整齐,这会儿房内才不至于连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自己家,随便坐。”林果儿将任凭领进房,径直蹲去角落翻整。

任凭这才有机会打量起整间屋子。

床单素雅,床帐雪白,不若他想象中的小女儿,反倒让人见了心生宁静。

他目光继续游移,不经然间,某个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物事闯进视线。

“二果果,”任凭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那个…是什么?”

林果儿探出头,顺着他指的方向——床边墙角望去。“你指的是关刀?”

关刀!果然是关刀!任凭顿觉手麻了一下,无力垂下,定定看向林果儿:“用来做什么的?”

“防身啊。”林果儿说得一脸自然,回过头继续翻。也不知听雨将她娘亲钟离氏给的礼品收去哪里了,又不好意思当着任凭的面去问她,只好自己闷着头继续找。

任凭眉头抽了抽,“防…谁?”

“不知道啊。从小就有这么个东西镇在床边。

任凭捉住关键词,“你的意思是…只镇住?”就像驱邪一般的摆设,而不是真的需要用上它?

“当然要镇住啊,要不然我磨这么锋利做什么?”林果儿回头给了他一记极其鄙视的白眼。

经她这般提醒,任凭果然捕捉到刀刃滑过的一丝精光,心头忽然一虚,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做…什么?”

“磨锋利了,睡梦中有坏人靠近的话,顺手捞起就可以退敌啊。”

退…退敌?

敌人…在哪里?

难道林家的治安已经低下到,需要自家小姐有身手随时操起关刀防身的地步了么?

任凭背脊窜起一丝寒凉,不由得庆幸起自己不曾生出在夜晚闯进她闺房的念头。

随即又想起,林家夫人,林果儿的亲娘钟离氏,似乎…出身武林世家?

顿时,角落里蹲着的林果儿那娇小的背影,在任凭眼里无限高大壮实起来…

以后与她说话时,是否该三思而后言了?

只不过,林果儿从来只握拳怒狠狠地看着他,想来…应是不会动手的吧?

任凭勉强镇定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踱着步子走近书桌,不意外看见了那围砌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画卷。他伸长脖子,只见那画卷堆中,留出了一块书桌的空地,铺着一张刚刚山水背景已经画好,山中小亭却只有一个轮廓的画纸。

任凭细细瞧了瞧那幅画,嘴里问道:“新作?”

“啊?”那头林果儿翻东西翻得热火朝天。

“桌子上这幅。”任凭用指尖滑过那山峦溪涧,微微皱眉,一心扑到画作里,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事。

“嗯…”算是吧?背景的山水出自守和,她画上的亭子只有轮廓而已。

“不太像你的笔触。”任凭评价,“难不成你输给我之后,改了画风?”这山峦间的浩瀚,流水间的潇洒,与他先前所见的林果儿画上的飘渺风格不太相似。

“…”林果儿一愣,埋着头咬唇。

行家遇行家,她胡诌也是枉然。

只是,“果核”乃是她与守和共同奋斗的心血,他俩多年来靠这个名字署名的画卷赚钱不少,但毕竟姐弟俩出身侯门,卖字画一事传出去不甚光彩。因此,这个名字,也成他们一同守护的秘密。

而今,这个将是她今后生命中最亲密最重要的人却问起了,她到底该不该向他坦白?

这个秘密事关守和,她若坦白,守和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正踌躇拿捏不定主意,娘亲钟离氏的礼品却闯进她的视线,“啊!找到了!”她兴致勃勃抱出一大包东西,往任凭怀里一推。

“是什么?”任凭被怀里那包东西的味道吸引过去,不再探究画作风格的改变,当着林果儿拆起了礼品。

“不知道呢。”林果儿耸耸肩,“娘亲说你会明白的。”说着她也好奇地眨眨眼,目不转睛瞪着那包东西被拆开。

直到里面的几包东西露出本体,任凭才停住,手直直地僵在了空中。

“是什么…?”林果儿探过脑袋,却被任凭一手摁了回去。

“补品而已。”任凭淡淡道,故作镇定地将外层的纸包好,手不觉微微颤抖。

补品…没错,的确是补品。

鹿茸、狗肾、阳起石…这些无一不是壮/阳的补品!

任凭无语地抱着钟离氏的一片心意走出房门,吹着夜里的凉风远目。

岳母大人您真的…多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任二啊,结婚之后主动安排分房睡神马的,岳母大人难免不捉鸡啊…

(二十)女二出现

任凭抱着钟离氏的“心意”闷着头走到自己的书房前,刚想推门,鬼魅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爷…”

任凭吓得一个激灵回头,怀里的礼品一个不稳,滚了小坨鹿茸出来。

他定了定神,只见魏妈躬着身等在门口,左脸上那块红斑在笑容下显得畸形,夜色中透着可怖。

任凭微微缓过神来,平心气和问道:“魏妈,有事?”魏妈通常做完晚饭就告辞了,侯在此处,必定有事相告。

魏妈瞥了一眼地上的鹿茸,笑容僵了一瞬,抢着替他捡起来双手奉上:“吓着少爷了,实在是老身心头有件事压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