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气笑。

颜月星一下子就被嘲懵了。

冯炎还想当和事佬,可一句“算了算了”还没说完,季明舒就直接打断,“不能算。”

她盯着颜月星冷冷道:“要么你现在给我去退了这地毯,要么你自己受了折现,总之我的作品里不需要这种被集体抵制的垃圾!”

她列EXCEl精打细算计算成本,可不是用来给这种玩意儿糟蹋的。

这小姑娘还想和她玩手段,吃大便去吧!

一连合作多日,包括跟组拍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看明白了——

别的组素人设计师都是镶个边,时不时还要委婉应付明星嘉宾不合常理的奇怪想法。

这组的设计师却是实打实的主心骨,从能力到气场全方位碾压,在组里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冯炎和裴西宴基本都是她让干啥就干啥,颜月星倒是个爱折腾的,但完全争不过这设计师,每次都只有受气的份。

她有心想耍大牌,可裴西宴都搁这儿安安分分等着分配任务,她也没那让节目组重视的资格,导演组根本就不搭理。

所以毫无疑问,这次的地毯之争又是季明舒全方位获胜。

颜月星委委屈屈抱着地毯去家居市场退货,沿路对着摄像机还碎碎念叨了不少白莲语录。

只不过季明舒没工夫管那么多,改造工期很紧,方方面面都需要她来调节把控。

她以往所有作品,包括念书时做的那些概念作品,都不需要她本人亲自参与付诸实践,多少有点儿纸上谈兵的意思。

而这是她第一次做比较生活化的室内设计,也是第一次出完设计图后实际参加装修改造。

刚参加录制的那两期她还心不在焉,真正进入状态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投入。

中午吃的是节目组准备的盒饭,虽然有菜有肉荤素搭配得当,但放在塑料盒子里卖相实在是谈不上精致。再加上处于装修改造期的屋子满是灰尘,味道也很难闻,季明舒完全没有胃口。

其他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季明舒还在琴房测试隔音材料的效果。

从琴房出来,她眼前忽地空白了一瞬,大概缓了四五秒,整个人才从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

季明舒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最近时不时地头晕目眩犯恶心,有点传说中怀孕前期反应的感觉。

可她和岑森很久没做了,上一次做的时候也有保护措施,而且前段时间她还来了大姨妈,怀孕应该不太可能。

她走至阳台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忽然想起颜月星时常抱怨过这屋子味道难闻,可能有甲醛会被毒死,她心里也有点儿不踏实。

像墙漆什么的都是赞助产品,她上网搜过,都是国家认证过的环保等级,但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

季明舒大概是没听过“一问百度都是病,二问百度坟已定”的说法,胆小如雀不敢去看医生就算了,竟然还上网搜了下自己的身体反应。

搜完她脸都白了,心里愈加惴惴。

这之后几天,季明舒吃也不想吃,睡也睡不好,每天施工现场建材市场四处跑,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谁也不知道她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脑补了些什么-

一周很快过去,岑森也终于返程。

在机场候机时看到季明舒平日常背的包包品牌,他还顺便进去买了支新款。

岑森原本的打算是先回帝都,和老爷子聊一下安家的事。

哪成想甫一落地,周佳恒就打来电话说:“岑总,夫人在节目录制现场晕倒,半小时前已紧急送往附近医院。”

“知道了。”

他机场都没出,又径直飞往星城-

季明舒是在搬运家具的时候突然晕倒的,头晕目眩犯恶心,眼前一阵白光,随后便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节目组紧急将她送往医院,又通知了她填写的联系人。

她填写的联系人是周佳恒。

作为岑森的总助,他的靠谱程度大概也就是岑森的一百倍,基本上电话是随时在线一打就通。

接到通知的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医院。

可季明舒一直没醒。

昏睡到傍晚时分,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投射进来,洒下一片橙红光泽,季明舒才终于缓缓睁眼。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并察觉出自己是突然晕倒进了医院。

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岑森,心脏猛地一沉。

——连岑森都来了。

意识到她醒来,岑森回走至床前,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醒了。”

季明舒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的,内心经过了千般挣扎万般不舍,还是平静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岑森沉默。

“没事,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季明舒眼睫低垂,一只手在打点滴,一只手在被子里紧紧握成了拳,想到那些还没去过的国家没吃过的美食没收集到的铂金包心里就一阵阵地钝痛,甚至已经纠结上了要不要接受化疗,化疗会不会变得很丑。

“……”

“饿的。”

第三十二章

窗外蜜色夕阳愈来愈低, 岑森站在病床前, 身影倒是被拉得越来越长。

季明舒先是懵了几秒,等回味过来岑森那两个字的意思,她一颗悬在崖边的心蓦地被拉了回来, 冰凉手脚也逐渐回温。

可再看岑森表情, 不知怎的总觉得, 有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感。

她默默拉高被子, 想要遮住脑袋。

奈何一只手还在打点滴,被子边缘绊到输液管,进而碰动针头,她龟缩行动没能成功, 还忍不住轻嘶一声,抽了口气。

岑森安静地看着她,神色疏淡,见她半天没能理开输液管,才上前拉开被子, 扶稳输液支架, 而后着又不急不缓地按了下自动升降按钮, 让她上半身可以半坐起来。

岑森:“先吃点东西。”

季明舒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床头柜,才发现上面搁了保温桶和病历单。

她拿起病历单扫了眼,专业术语看不懂,但“低血糖”这三个字还是很一目了然的。

“……”

所以她还真是饿晕的, 怎么觉得也没比癌症合理到哪儿去呢。

季明舒垂着眼,稍顿片刻, 又僵硬地放下了薄纸。

真是丢死人了……

这间病房很大,还有一面视野宽敞的落地窗,可因两人的静默,空气似乎也变得逼仄又尴尬。

季明舒像个做错事乖乖认错的小宝宝,两只手都搭在平坦的肚肚上,轻轻抠着指甲,全程都没再抬头和岑森对视。

偏偏今日,岑森也不像往常那般没耐心,还升起床上桌板,倒粥,试温,离十成十的模范丈夫只差亲身上阵哄喂这一步操作了。

这和季明舒想象中的她醒了他就边接电话边回公司完全不一样,一时指甲都不敢抠了,整个人都不敢动。

“喝一点,不烫。”

季明舒点头,仿佛粥里有毒般艰难吞咽几口,很快放下勺子。

“喝不下?”

“嗯……”季明舒本想说“你能不能出去不要盯着我”,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生硬的彩虹屁,“这个味道一般,没你做的好喝。”

话刚说完她就想起,岑森好像从没给她煮过粥,于是她又迅速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低血糖而已,随时都可以。”

“……”

又是这种似有若无的嘲讽,小金丝雀的玻璃心碎了。

季明舒这厢哑声,岑森那厢也有一手“你不说话我也能一声不吭,大家最好一起沉默到天荒地老”的好本事。

季明舒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白粥,忽然怀疑这狗男人是在钝刀子割肉,对她施以慢性折磨。

可偷瞄他表情,又不像。

在尴尬癌发作的边缘来回试探了一百八十个回合,季明舒不得不承认,不管这狗男人初衷如何,她已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耐心给折磨到了。

她忽地放下勺子,扬高声调道:“你…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我想再睡一下!”

没等岑森回答,也没敢看岑森,她手脚并用踹了踹被子,急急忙忙躺下。

最要命的是,她面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了,怎么心理暗示都没用,“丢死人了”的念头持续占据上风,像二倍速循环播放的弹幕般,睁眼闭眼都不消停。

岑森看见她红透的耳朵,心底微微一动。

不过只那么一瞬,也容不得细想。

他收拾好白粥,退出病房,又带关房门。

季明舒在听到关门声后只保持了四五秒,便迫不及待回头,看到岑森还站在窗前,又非常没骨气地蜷了回去。

岑森忽地一笑。

一直侯在外头的周佳恒略感诧异,抬头去看时,岑森脸上那丁点儿笑意又已经收了。

他边看时间边往外走,随之而至的是一串工作安排,“星城这边宣发找家公司合作,分部企宣能力不行,迟早要换。”

周佳恒:“嘉柏?”

“你安排。”岑森声音沉静,“荣佳置地的帐也差不多到要收了,你找个时间去和他们陈老板谈一谈。另外魏成丰和黄鹏的私下联系先不要管,也不要让另外几个人干涉,还不到时候。”

“是。”

周佳恒跟在他身侧,见他公事已经说完,想要问点什么,可最后还是出于职业操守的惯性,硬生生忍住了-

病房内,季明舒蜷在床上一动不动,颅内高清回放自己最近在岑森面前造过的孽,越想越觉得羞耻,揪着枕头无声发泄了几个来回,到最后可能是累的,竟然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点滴已经打完。

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在一旁边收空瓶边细心嘱咐她:刚吊完水,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垫垫肚子,暴饮暴食吃重油重辣食物容易引起肠胃不适等等。

季明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在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岑森这狗男人竟然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外面不会连个接她回去的人都没有了吧。

目送着护士小姐姐离开病房,季明舒失落地收回目光。

可下一秒,房门又再一次被人推开,还带进几缕秋夜稀疏的风。

岑森半倚在门口,清清淡淡地和她对视一眼,突然出声,“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季明舒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脏不受控制地,很重地跳动了下-

不知不觉已入深秋,夜晚温度很低,风也冰凉,季明舒裹了件风衣外套。

上车看到后座放着的某品牌购物袋,她没忍住多瞟了两眼,“这是客户送你的吗,还是要送客户的?”

“在机场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岑森从另一侧坐上车,看了她一眼。

“……”

给她的?

季明舒狐疑地打量着他,伸手去拿购物袋。

拆包装盒的时候,也时不时要看他一眼。

等见到包包的庐山真面目,季明舒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小雀跃,平直的唇角也忍不住往上弯了下。

还蛮好看的嘛,品牌配色款式大小都是她喜欢的。

“喜欢吗?”

季明舒不错眼地打量着包包,内心极度满意,面上却绷着骄矜神色,高贵冷艳地点评道:“就……勉勉强强吧。”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仍旧绷着气势问了句,“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有么。”

难道没有?又是倒粥,又是亲自来接,还送她包包,怎么看怎么像居心不良!

上回他反常地去杂志社接人,又反常地给她做红烧小排,还不就是等着喂饱她图谋不轨?

想到这,季明舒捏紧包柄,心里惴惴。

这狗男人不至于吧,她今天可是刚从医院出来,至于这么急不可耐毫无人性吗?

可没过几分钟,车停进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岑森说要去超市买菜给她煮粥,仿佛又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

她提着新包包下车,对岑森十分戒备,往超市走的路上还不断提醒他,自己是刚从医院出来的病患,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养,不能操劳!

岑森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

那一脸的平淡敷衍,知道什么我看你屁都不知道。

岑森并不知道她在乱想什么,也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常的事情,今天又对她有什么特别。

一切好像都是很顺其自然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并且觉得都是理所应当-

平日季明舒就极少踏入超市,这更是她第一次和岑森一起逛超市。

看到门口推车还有那种很可爱的小汽车样式,她多看了几眼。

岑森忽然伸手拨了下她的脑袋,淡声道:“别看了,你的体重不合适。”

他的手还有点凉,明明是拨她脑袋,她却觉得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猛地跳动了下。

等回过神想要辩解,岑森已经推着推车往前走了四五米。

她快步跟上去,和岑森一起握住推车手柄,平复好心跳又没话找话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我以前都不知道。”

“上大学的时候,”他边挑调料边说,“也没有特意学,下载菜谱照着做就会了。”

“我也照着菜谱做过,我怎么不会。”

岑森将一瓶孜然粉放进购物车,转头用一种“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的眼神看着她。

季明舒识趣闭嘴。

超市灯光明亮,季明舒四处张望打量,发现有很多小情侣一起推着车,有说有笑,有的还很黏腻。

一路行至水产区,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腥,季明舒掩住口鼻,还没往前多走两步,某个玻璃缸里的鱼忽地扑腾一下往外溅起水花。

她下意识护住岑森送的新包包,等那条鱼安静了,还很爱惜地拎起来擦了擦。

擦着擦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她连bck都当通勤包似的到处拎着跑,干嘛要这么仔细一只也没有很珍贵的普通包包。

不知想到什么,她立马停止了擦包的动作。

看了眼在挑选活虾的岑森,她语速很快地说了句,“这边味道好难闻,我去看看零食,等下再过来找你。”

说完她就立马转身,停顿两秒,又小快步迅速逃离了岑森的视线。

岑森抬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倒也没有多想。

只不过想到季明舒一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就能时不时干出点匪夷所思的事,他也没在水产区多逗留,让人处理完虾,就打算去找那只不能独立行走的小花瓶-

季明舒拎着包包在零食区幽幽地飘来飘去,肚子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饥饿。

平日她对膨化食品的**很低,可这会儿她竟然十分想拆开一包薯片先吃再结账。

好在最后形象战胜了食欲,她往前飘了飘,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眼不见,肚子是净了,可她脑子里还是静不下来。

有那么一些她并不是很想想清楚的事情萦绕在脑海,像布满地雷的雷区,稍微深思就会将现有的平静生活炸出一个大坑。

她在货架前来来回回徘徊了很久,想把“岑森”二字剔出去。

可就在想法出现的下一秒,身后就猝不及防响起岑森那把沉静声音,“买好了。”

她吓一跳,肩膀都不自觉哆嗦了下,紧接着就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盒东西,头也不回急匆匆往前走,“我也买好了!”

走了会儿,她不经意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一大盒,还是那种纸盒上标题超大标志超明显的安全套,里面足足有十几二十盒。

什么是地雷,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地雷啊。

季明舒脑子一懵,看到周围还不少男生,想都没想就回头将盒子往岑森怀里一塞。

等抬头一看,季明舒恨不得原地去世了。

岑森呢?

第三十三章

陌生男子的身形与岑森极为相似, 还都穿了件黑色大衣。

但仔细看, 大衣款式不尽相同,且男子相貌平平,与岑森相去甚远。

猝不及防被塞了这么一大盒安全套, 这陌生男子有点回不过神, 一会儿低头看看怀中的东西, 一会儿又抬眼看看季明舒, 满脸都写着茫然,心里还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以为是天降好运的小惊喜。

“小姐,你……”

他的话才刚刚起头,忽地有道温和男声从另一侧响起, “抱歉,我太太认错人了。”

岑森上前,不着痕迹地将季明舒挡在身后,神色清淡。

他看了眼男子手中的“好运炸|弹”,面不改色接过来, 又扔进了购物推车。

男子一怔, 讪讪点头, 心里也自觉自己脑补过多十分尴尬,没再多说什么。

刚刚季明舒拿了东西就慌慌忙忙往前走,岑森跟上去时,这陌生男子先一步从另一条道汇了过来。

见人推着车, 行进缓慢,岑森便绕至一旁, 隔着一个展台跟在季明舒身后。

哪成想这么近的距离,季小花瓶也能突然弄出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神操作。

此刻季小花瓶躲在岑森身后,被自己尬到天灵盖发麻,大气都不敢出。

岑森往前一步,她也就跟上一步。

可发现岑森往人工收银台走,她忍不住扯了下他的外套后摆,超小声命令道:“去自助结账!”

岑森脑袋略往后偏。

季小花瓶如惊弓之雀,也跟着偏了偏,极力躲避他的眼角余光。

好在岑森没有嘲讽也没多计较,顺她心意走了自助通道。

扫描完商品条码,岑森拿出手机结账。

季明舒一心盼着他快点弄完带她离开这个丢死人的鬼地方,未料他忽然问了句,“你又删了我微信?”

季明舒卡壳了好几秒。

大爷,这都哪个年代的事情了,您老才发现?如果能单方面自助离婚,您岂不是得等到家里催崽才能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老婆?

但此刻不能得罪救星爸爸,她躲在身后小声甩锅,“手误吧应该是,或者是微信出错了,垃圾软件!”

岑森:“……”

悄悄瞄了眼他的神色,季明舒又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发好友申请,“加了加了,你通过一下。”

可岑森看都没看,直接收了手机,淡声道:“再说吧。”

季明舒:“……?”

她为什么从“再说吧”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听出了“看你表现”的意思?

岑森抬步往外走,季明舒也没空多想,又鬼鬼祟祟揪住他的衣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回到酒店套房已是晚上十点,季明舒不出意外地第一时间钻进了浴室。

岑森也没管,提着食材直接去了厨房。

季明舒在浴室里边泡澡边玩手机,看见微信里知情人一溜烟儿的问候,她发了条朋友圈统一回复:“谢谢大家关心,已平安回到酒店。/爱心”

并附上了一张乖巧小萌妹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