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贞再面对那些管事娘子的时候,某几个倚老卖老的婆子也不敢托大了。

一切都往唐元贞想的方向发展着。

这样的效果,远比一个没用的西征名额强多了。

偏偏小万氏还似得了什么千载难逢的良机,若不是她还在禁足中,还不定怎么炫耀呢。

“听说大军还没到高昌就惹了祸,想必这会儿八百里急报已经送了来吧。”

王怀瑾在崇文馆,虽是个整理书籍的差事,但信息却非常畅通。

同僚们闲着没事儿,颇有几个热爱八卦的人士。而且能进崇文馆,要么是学识渊博,要么是家世够强,尤其是后者,信息来源十分丰富。

王怀瑾不多言,却不妨碍他听八卦,某些小道消息也就如此知道了。

“哦?他们做了什么?”唐元贞有些好奇。

“还能有什么,乍一出京兴奋坏了,把行军当成了狩猎,不但践踏良田,还误杀了边民。”王怀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同样出身的小伙伴们,他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唐元贞无语。

这样一支援军,还没上战场就惹祸,上了战场,还不定怎么张狂哩。

不得不说,王怀瑾夫妇的嘴都仿佛被开了光,灵得很!

时间进了十月。

好容易抵达战场的援军又惹了大祸。

“贪功冒进,误入陷阱,三万人被五千人杀得落荒而逃!”

捏着战报,王鼐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丢人啊,真心丢人。

大梁建立十来年,大军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还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但问题是,现在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了,大军遭遇大败,死伤是必然的。普通府兵死也就死了,但阵亡名单里那一长串宗室、勋贵子弟,只把王鼐看得心惊肉跳。

王鼐不害怕不行啊,因为据战报上所说,大军之所以会冒进,正是因为几个勋贵子弟的煽动。

其中便有王怀恩。

偏偏与王怀恩一起的纨绔们要么死、要么伤,唯有王怀恩全须全尾的连个皮儿都没碰到。

王鼐闭了闭眼睛,他可以想象,不等王怀恩回京,弹劾他的奏章就会如雪花般扑来。尤其是那些死伤纨绔的家人,还不定怎么恨王怀恩呢。

完了,怀恩的仕途完了!

王鼐一个拳头砸在书案上,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让王怀瑾去呢。

没准儿王怀瑾会直接死在战场上,如此,他便将怀恩再“过继”回来,直接承继安国公的爵位。

哎呀,悔死他了!

王鼐的眼睛都红了,不行,他不能让怀恩就这么毁了。

虽然楚氏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但到底没有生下来,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就算生下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

就算能顺利长大,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王鼐自信身体强壮,可他也不敢打包票说十几年后还能彻底掌控王家啊。

赵氏和王怀瑾两口子又不是死人,这么多年,足够他们布局的。

所以,他必须保住王怀恩。

只是这次王怀恩的罪过不小,他又该如何保他呢?

王鼐负手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最后,他猛地站住,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西山:有了,这个月圣人要去西山围猎,或许他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第057章 自作孽

有了主意,王鼐开始忙碌起来。

短短几天内,他轮番召见了好几拨心腹,弄得书房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书房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厮,一边端茶送水,一边不着痕迹的竖着耳朵探听。

几日过后的一个傍晚,小厮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的摸进了二门,与一个相貌普通的婆子耳语几句后,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夜里,阿云服侍赵氏梳头,烛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

“知道了,让他继续盯着。”赵氏看着铜镜里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轻声说道。

“是,”阿云跪坐在她身侧,有些担心的说:“夫人,将军这般,似是有什么‘大计划’啊。您说,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连累府里?”

王鼐的表现太不正常了,尤其是他召见的都是随扈围猎的中低级武将,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

“没什么,有的人想作死,尽管去好了。”

赵氏淡淡的说着,她虽然不知道王鼐在计划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必然跟远在高昌的王怀恩有关。

现在王怀恩犯了大错,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弹劾。

王鼐代他上了请罪折子,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王鼐目前最想做的,约莫就是想帮王怀恩脱罪。

可是王怀恩的罪过是明摆着的,那些死伤纨绔的家人绝不会放过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王鼐立个什么大功,然后用功劳去换王怀恩。

立大功?

赵氏的眼睛眯了眯,如果是正常人,决计不会这么“天真”。

可王鼐,平常看着很正常,一旦涉及他老娘、涉及王怀恩、涉及他的爵位,他的脑洞就非常奇特。

回王家的这两三年里,赵氏一直在观察、研究王鼐,最近刚刚有了结论。

而按照她对王鼐的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做出旁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赵氏大脑飞快的运转,好半晌,才对阿云道:“吩咐下去,密切关乎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去了西山,更不要放松对他的监视。”

阿云郑重的点头,“奴婢明白。”

阿云退了出去,赵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低低的说道:“王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哟。”

话说她一直在找出手的机会,却不想王鼐自己送了上来。

既是这样,那她就不客气了。

不管王鼐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般行事,她都要让结果变成她想要的结果!

十月初八,宜出行。

圣驾离开京城,赶往西山猎场。大梁一年一度的秋猎拉开了帷幕。

难得的,圣人这次没有让王鼐留驻京城,让接到旨意的王鼐欣喜若狂: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他还想着自己若是不随扈,他的计划就不能顺利施展。

这下好了,圣人钦点他去西山,还让他负责围场的防卫,更加有利于他的计划。

真真是祖宗保佑啊,看来他这次的计划一定能成功,老天都这么帮忙了,他没道理失败!

王鼐兴奋不已,与他同行的霍顺都有些不解:老王,你家王怀恩都要被弹劾的奏章给埋了,眼瞅着前途无望,甚至还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你这个亲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虽然王怀恩记在了王鼎的名下,可相熟的人家都知道,这小子是王鼐的种儿。

当初王怀瑾把西征名额让给王怀恩,落在几个清楚底细的人家眼中,便是王鼐虽过继了王怀瑾,可仍偏心王怀恩,明明有绝好的立功机会,硬是逼着王怀瑾把机会让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王怀瑾表现得一直都太好,而王鼐就是个暴烈脾气、混蛋品性呢。

哪怕大家伙没亲眼看到王鼐逼迫王怀瑾,但只看结果,也能猜出过程。

王鼐…好冤!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霍顺还是婉转的提醒:“阿兄,这次怀恩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圣人不是个刻薄寡情的,应该会给咱们几个老臣一个面子。”

毕竟王怀恩的过错可大可小,说他贪功冒进可以,但也可以说他一心为国,年轻人热血鲁莽这才犯下大错啊。

再说了,犯错的不止他一个,只是他“幸运”的没受伤罢了。

实在不行,就跟蒋忠通个信儿,名义上让王怀恩戴罪立功,实则找个机会给他制造点儿重伤也就是了。

大家同为军中袍泽,这点子小忙,老蒋还是肯帮的。

王鼐却挥挥手,“无妨,我已经有了主意。”

他可舍不得让儿子受重伤。

另一个,战场上的事不好说,一个弄不好,王怀恩再死在西北可怎么办?

霍顺皱了皱眉,还想再劝两句,但见王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得了个乡君的诰封,唐宓也有幸跟随大部队一起去西山打猎。

坐在马车里,唐宓趴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致。

此时已进深秋,路边的枫叶全都红了,而其它的叶子则变成了黄色,有的已经飘然落下。

草丛里没了虫鸣,林间却还时不时的听到鸟叫。

唐宓整天待在内院之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乡野,看到什么都稀罕不已。

唐元贞含笑看着,时不时的回答女儿的问题。

这是什么树?哦,枫树啊,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动物?松鼠?好胖哟。

这又是什么?

唐宓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叽叽喳喳的比小翠那只鹦鹉还聒噪。

唐元贞却听得开心,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女儿活泼可爱的模样,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啊。

可不能像她家大儿子,出来打猎还带着一箱子书。

若不是唐元贞硬拦着,这会儿王令仪还要在摇晃的马车里读书哩——这孩子,眼睛不要啦!老娘还没“发明”出玻璃咧,到哪儿给你弄近视眼镜去?

王令齐活泼些,和唐宓一起趴在窗边,兄妹两个指着外面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

唯有王令仪,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弟妹,唯恐两个小淘气有个什么意外,妥妥贴心好兄长一枚。

望着或动、或静的两儿一女,唐元贞只觉得圆满。

唐元贞的马车里热闹中不乏温馨,赵氏的马车里气氛却有些凝固。

“你说什么?他、他竟命人暗中、暗中——”赵氏抚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盯着阿袁。

阿袁艰难的点头,“将军悄悄的命人寻了那物,听说毛色极为罕见。”

赵氏用力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寒冷:“天作孽犹可违,他王鼐非要自作孽,谁也救不了!”

第058章 伤得真不是地方

前朝戾帝是个爱享乐的人,在位期间,将西山行宫修得美轮美奂、奢华无比。

大梁建立后,先帝崇尚节俭,并未对南山、西山等行宫进行修缮。

当今圣人登基后,秉承父志,对几大行宫除了日常的维护外,也没有大兴土木。

饶是如此,西山行宫仍然非常舒适奢华。

王鼐品级够高,又手握重兵,是以分到了距离圣驾比较近的行营。

王鼐心里藏着事儿,顾不得休息,只在行营里转了一圈,便匆匆离去。

望着王鼐那火急火燎的背影,赵氏不禁冷笑连连:果然是个作死的蠢货,片刻都不耽搁!

心中已经判了王鼐死刑,赵氏反倒放松下来,吩咐下人们收拾房间、整理行李。

圣人果然看重赵氏,自己前脚刚到行宫,后脚便遣人前来探望赵氏。

李寿和赵福带着圣人的问候,在其它官眷们探究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进了王家的营舍。

“十八郎,你们怎么来了?”

赵氏见到李寿两人十分高兴,亲自起身相迎,拉住李寿的手,细细的看了一番,方道:“嗯,又长高了。”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赵福,“圣人和娘子可都安顿好了?”

赵福躬身回道:“好叫夫人放心,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赵氏颔首,领着李寿来到主位上坐下。

因是在营舍,一切从简,房间里摆放的也多为胡床、圆凳等高足家具。

李寿坐在胡床上,左右看了看,“猫儿呢?”

自那日在宫中分别后,好些天都没有见到猫儿了,他甚是想念啊。

“我还当你是来探望我老婆子的,哪知竟是会错了意。”

赵氏伸出一根食指,笑着在空中虚点了几下,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难怪圣人骂你。”

李寿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跟胖丫头投缘。

明明两人相差了十岁,若是换做其他三四岁的小丫头,李寿根本不屑跟对方玩儿。

可胖丫头不同,明明那么小,懂得却那么多。

最最奇妙的是,胖丫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李寿都能准确的猜度出她的心思。

而胖丫头也能十分准确的猜出李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