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的说道:“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我们大房只有郎君一个男丁,至于其它的,不过是旁支庶子。放眼整个大梁,又有哪个嫡孙会‘礼让’庶孙?”

还特喵的讲规矩,整个王家,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唐元贞话里没有一个脏字,但她提起“庶子”时鄙夷的口吻,以及不屑的眼神,着实让王怀恩夫妇羞得面红耳赤。

连王鼐也气得涨红了脸。好吧,虽然他一直喝酒,脸就没怎么正常过。

“什么嫡子、庶子?怀恩是我最得意的长孙,阿茂更是重孙辈的第一人,”万氏不乐意了,再三强调王怀恩一家在王家的地位。

赵氏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阿家,您说这话似有不妥啊。阿唐说得没错,我们大房就只有怀瑾一个男丁,而阿仪他们更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孙,至于其它的猫猫狗狗,年纪再大,也不过是贱人生的贱种!”

这还是赵氏头一次就王怀恩的身份开骂口,骂得还这般不给情面、不留余地。

过去几年,赵氏对王怀恩的态度一直是无视,没给过好脸,却也没找茬,这就让万氏等人生出一种错觉:赵氏也许真不知道王怀恩的身份哩。

时间久了,万氏、王怀恩他们甚至忘了要在赵氏面前谨慎、小心。

随着今年万氏回归,王怀恩顺利搬到摘星院之后,他们愈发觉得赵氏也就那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若是搁在以前,万氏绝不会当着赵氏的面儿叫嚣什么“最得意的长孙”、“重孙第一人”之类的话。

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王怀恩的脸上又青又白,双眼发红,两大滴眼泪挂在眼眶上,他正要委屈的扑向万氏。

不想赵氏又开口了,不过她却是对着李氏说:“弟妹,不要怪阿嫂伸手去管你们二房的事。”

“哈?”李氏傻眼,王怀恩闹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显然,她一时没想起现在王怀恩是她和王鼎的儿子。

赵氏却一副长嫂的口吻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好性儿了,似这样不懂事的东西,就该多多管教,没得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李氏终于想起来了,王怀恩是她的儿子,哪怕不是她生的,她个做嫡母的也有权利管教。

但她又不想跟万氏扛上,干脆支支吾吾的坐在那儿装傻。

赵氏不肯放过她,继续道:“一个贱婢生的庶子,如今竟胆敢跟世子嫡孙争抢?今天敢争拜名师的机会,明天是不是就敢抢隔房世子的爵位?”

赵氏故意扫了王鼎、李氏一眼,似有所指,“他这般肆无忌惮,二弟和二弟妹却管也不管,莫非——”王怀恩的所作所为都是你们两口子授意的?

还是你王鼎也在惦记长兄家的爵位?

这个帽子就太大了,李氏不敢接,王鼎也一改刚才的沉默,急声说道:“阿、阿嫂,我们管,我们一定好好管教大郎!”

说着,他扭头看向王怀恩,怒斥道:“好个畜生,竟敢挑唆祖母?你到底是何居心?”

有了赵氏的提醒,王鼎终于反应过来:是啊,二郎虽不愿跟祖母亲近,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怎么能坐视他被王怀恩这个小畜生逼迫?

王鼎这么一骂,旁人尚可,王鼐第一个跳了起来:老二这是什么意思?居然骂大郎是畜生!

身为王怀恩的父亲,王怀恩都是畜生了,那他王鼐又是什么?

老畜生?!

“王二牛,你骂人!”王鼐酒气直往上涌,大喝一声就冲着王鼎扑了上来。

王鼎傻眼了,他、他刚才是顺着赵氏的话,直接代入了王怀恩生父的角色,以父亲的身份训斥了一句,大哥为何这般生气?

话说,做老子的气急了,骂儿子两句“畜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王鼎却是忘了,人家那是正常的父子,而你王鼎和王怀恩是正常父子咩?

王鼎怔愣间,砂钵大的拳头已经出现在眼前。

Duang~~

拳头重重的砸在了鼻子上。

噗~~

两管鲜血顺着鼻腔流了出来。

“啊~郎君,你、你——”李氏惊呼出声,眼前的血红刺激得她一阵头晕,险些昏厥过去。

王鼐一拳击中,另一只拳头也杀了过来。

因为愣神,王鼎反应不及挨了一拳,眼见第二拳杀到,他本能躲开,手臂横在了身前。

王鼎是自卫,王鼐却觉得弟弟居然敢跟他还手了,该打!

他的拳头又挥了上来。

王鼐虽酗酒多年,但底子还在,又有愤怒加持,竟将王鼎打得抱头躲闪。

“阿、阿爹!”

王怀瑾大喊一声,赶忙冲了上去。

因为王鼐和王鼎站在一起,一时也不好判断王怀瑾叫的是哪个爹。

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他这是在叫亲爹王鼎呢。

王鼎心里一阵熨帖,果然还是亲生儿子啊,就是孝顺。

王怀恩见王怀瑾上手了,他也不甘落后,叫了一声“阿爹”,杀将进去。

坐在主位的万氏傻眼,话说刚才“大家”还在同时逼王怀瑾一家“让梨”呢,怎么转眼间狗儿和二牛就打起来了…

第081章 风波又起

王鼐吃了酒,让王鼎那句“畜生”勾起了他全部的怒火,两只拳头不停的挥舞着。

王鼐起初还让着、躲着,但再怎么躲,脸上、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王鼐打了十几年的仗,手上颇有些力气,哪怕这些年残了、废了,但在愤怒之下挥出的拳头还是颇有些力道的。

王鼎一只眼睛瞬间乌青,嘴角也挨了一拳,流出了血丝。

脸上的疼痛,让王鼎也渐渐失去了理智。

特娘的,别打了啊,再打老子真的还手了!

心里叫嚣着,王鼎渐渐从被动化作主动。

嘭~

他比王鼐年轻好几岁,这些年又没丢了武艺,所以他这一拳,可比王鼐的厉害多了。

王鼐当场被打了个趔趄,头一歪,哇的吐出一口血沫子,其中还夹在着一颗大牙。

“好啊,好你个王二牛,竟敢跟大哥动手!”王鼐急了眼,嗷呜一声扑了上来。

王鼎见王鼐被自己打掉了牙,略有些愣神,一个不防,便被王鼐扑倒在地。

王鼐骑在王鼎身上,双手用力掐着他的脖子。

“我打死你个没规矩的混蛋!”王鼐赤红着一双眼睛,此刻,在他眼中,王鼎的脸早已幻化成了好几张面孔:赵氏、圣人…甚至还有那头无辜的大白虎。

积攒多年的怒火,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对象,王鼐手上的力道不断的加重、加重。

王鼎被掐得脸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鼓起来,两只眼珠子也开始往外凸。

“阿爹~”

王怀瑾眼角的余光瞥到王鼎的惨状,不愿再跟王怀恩纠缠下去,一脚将人踹翻,自己则直奔王鼎而去。

“阿爹,阿爹!”

王怀瑾拉住王鼐的胳膊,猛地一用力,将王鼐丢了出去。

“…咳、咳咳!”

脖子上的桎梏没了,王鼎的呼吸瞬间通畅起来,他接连咳嗽好几声。

“小畜生,你敢跟长辈动手?”

万氏终于醒过神儿来,抬眼就看到王怀瑾把王鼐扯开的场景,她一声斥骂,直接从榻上冲了下来。

恰在这时,王怀恩也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两个拳头要来打王怀瑾。

王怀瑾后脑勺没长眼睛,前头万氏气势汹汹的朝他扑来,他不敢跟长辈硬顶,赶忙闪身躲开。

结果,万氏跟王怀恩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起。

王怀恩的一个拳头还打在了万氏的额角,只把万氏打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阿、阿婆,您没事吧,”王怀恩赶忙将打人的拳头藏在身后,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不怪我啊,都怪二郎,他要是不躲,我也不会——”

万氏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恨声道:“没错,都是二郎这个小畜生,不但对伯父动手,连我这个做阿婆的也——”

“母亲,二郎何时对您不敬了?”王鼎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脖子上的那一圈红痕火辣辣的疼,提醒他,刚才王鼐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王鼎一阵后怕,幸好儿子出手及时,否则他这会儿都没命了。

不等他庆幸完,便听到母亲在骂二郎。

王鼎委屈了,伤心了,他多孝顺母亲、友爱兄长啊,当年为了母亲和兄长,硬是狠着心将二郎过继了出去。

结果呢,大哥要掐死他,母亲眼睁睁看着却不拦阻。

二郎心疼他,上来救他,母亲不说感谢二郎,却还骂他!

这、这还是他的亲哥、亲娘吗?

忽然间,王鼎觉得自己好傻!

“怎么,连你也要忤逆长辈?”

万氏额角疼得厉害,头也跟着发晕,见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二儿子居然喝止她,她的火气更大了。

王鼎愈发伤心了,自己孝顺了大半辈子,就因为刚才一句话,母亲就骂他“忤逆”。

王鼐被王怀瑾甩到一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躺在了地上。

头磕到了地板,整个脑袋嗡嗡的疼。

好半晌才恢复过来,正巧听到万氏的话,嘴里嘟囔着:“阿娘,二、二牛太不是东西了,竟敢跟我动手,真是反了他了!”

万氏居然跟着点头,“没错,老二,你太让阿娘失望了。”

王鼎不敢置信的看着亲娘,手指着自己的脖子,“阿娘,刚才阿兄要掐死我啊。要不是二郎反应快,我这会儿有没有命还不一定呢。”

自王鼐、王鼎开打以来,李氏一直在旁边躲着,唯恐被战火波及。

这会儿见场上的形势好多了,这才拎着帕子扑上来,“呜呜,郎君,郎君,您没事吧。您看您的脸上满都是血,还有脖子,呜呜,阿家,大伯的手也太重了啊。”

万氏这才看到王鼎脖子上的红痕,她扭头又看瘫做一堆的王鼐,张了张嘴,小声道:“你、你大哥是气糊涂了,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力道…你也是,都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跟大哥动手?”

说到底,万氏还是偏心王鼐。

王鼎已经伤心到了麻木的地步,任由李氏抱着自己痛哭。

唐元贞护着三个儿女,虽担心丈夫,到底没有往前凑。

赵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眼睛看着前方的闹剧,嘴角挂着愉悦的笑容:“好笑吧,他们所谓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都不过是一个个虚幻的气泡,手轻轻一戳便会破碎。”

什么孝顺、什么友爱,那只是没牵扯自己的利益。

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母子、兄弟照样能打做一团。

唐元贞猛地转过头,对上赵氏快意的眸子。

是了,刚才的一场混战,说穿了,就是赵氏三言两语挑起来的。

她恨万氏和王鼐,而王鼎这个从犯,亦在她的报复名单之上。

“阿家,你——”还没有报复够?王鼐染上了酒瘾,离死不远了。

万氏表面看着嚣张依旧,但不过是纸老虎,王鼐一死,赵氏有的是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鼎和李氏呢,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整天叫他们“阿叔”、“阿婶”。原本恩爱的夫妻,也因为“过继”而产生了隔阂。

…如此,赵氏还嫌不够?

赵氏迎上唐元贞幽深的双眸,下巴点了点王鼎和李氏,“我就不信你不生他们的气。”

王鼎夫妇轻易就将王怀瑾过继出去,最痛苦的莫过于王怀瑾本人。

唐元贞深爱丈夫,自然为他不平,连带着也不待见王鼎和李氏。

上次她之所以故意顶撞李氏,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心底的那股子怨气。

赵氏转过头,继续看王鼐兄弟和万氏打嘴仗,“你看这样多好,弟弟亲身感受到兄长的心狠手辣,也体验一把什么叫‘偏心’,而母亲和兄长呢,一向听话的傀儡居然有了自主反应,呵呵,想必十分不甘吧。”

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是更欢乐?

唐元贞嘴角抽搐,好吧,她承认,这一幕看得她确实很爽。

尤其是看到愚孝的王鼎,此刻望向万氏时,那委屈又伤心的小眼神,啧啧,真是太治愈了。

前些日子,王鼎不是还训斥王怀瑾不知道尊敬长辈嘛,呵呵,这会儿他有了切身的感受,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偏心只能说明你做得不够好”、“再偏心那也是长辈”的话来!

一场大混战,以王鼐醉死过去、王鼎满脸血作为终结。

万氏头疼得哀哀直叫,却也没忘了吩咐下人把王鼐抬回去。

李氏则早已扶着王鼎站起来,也不理万氏和王鼐,径直往自己的萱瑞堂而去。

临走前,王鼎欲言又止的看着王怀瑾。似是想叫他一起去,可一看到赵氏,他又忍了下来,唉声叹气的走了。

王怀瑾没有受伤,接收到父亲复杂的眼神,他的心里也是一阵翻滚。

唐元贞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柔声问着:“郎君,可伤到哪里了?”

唐宓兄妹三个则围在王怀瑾身边,关切的说:“阿爹,阿爹,您没事吧?”

王怀瑾看了看温柔的妻子,又低头看看三个乖巧、懂事的儿女,心情顿时好起来。

他确实没有父母亲缘,但有老婆运、有儿女缘,这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