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反握住唐元贞的手,王怀瑾轻声道:“我没事。娘子,咱们回家吧。”

离开这荒唐又混乱的地方,回到他们温馨又有爱的小家。

唐元贞用力点头,“好,咱们走吧!”

临行前,王怀瑾和唐元贞不忘给赵氏行礼。

赵氏满意的看着一家五口远去,本就不错的心情又好了几个百分点。

“夫人,您看?”

阿袁立在她身后,忽然轻声提醒。

赵氏顺着阿袁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王怀恩狗腿的跟在王鼐身边嘘寒问暖,最后直接一起去了外书房。

“无妨,不必理他们。”赵氏根本没把王怀恩放在眼里。

被轻视了的王怀恩并不知道这些,他跟着众仆役将王鼐送到外书房,又亲自将他扶上床。

丫鬟送来醒酒汤和伤药,他也直接接过来,亲自喂给王鼐。

到了下午时分,王鼐终于醒了过来。

“嘶~~”王鼐觉得嘴里疼,疼得他直吸冷气,“贼娘的,老子这是怎么了?”

伸手往疼处一抹,王鼐怒了:“老子的牙怎么不见了?”

王怀恩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见王鼐醒了,赶忙上前:“阿爹,您终于醒了!”

王鼐没废话,直接问儿子:“大郎,我、我的牙怎么没了?”

显然,他已经忘了上午跟弟弟干架的事情。

王怀恩将托盘放下,拿了个鼓墩坐在榻前,添油加醋的将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我这颗牙是被你二叔打掉的?”王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根本不相信王怀恩的话。

王怀恩用力点头,故意将话题往王怀瑾身上引,“还有您的胯骨,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儿疼?”

王鼐原本没觉得胯骨疼,但听王怀恩这么一说,竟也觉得不舒服起来。

王怀恩道:“是二郎,见您和二叔纠缠在一起,冲上去拉偏架,竟一脚将您踹翻在地…”

“啥?二郎那个小畜生竟敢对我动手?”王鼐怒了,王怀瑾可是他名义上的儿子啊,最最要紧的是,自己的爵位都便宜这小子了,他居然敢打自己?

王怀恩满脸气愤,“就是他。阿爹,平时看他在您面前恭恭敬敬的,谁料一到了关键时刻就全暴露了。”

王怀恩觑着王鼐的脸色,继续说着:“阿爹,果然不是亲生就靠不住啊。您待二郎多好啊,给他娶了世家女做娘子,还将他过继到大房,给请封世子。结果呢,您不过是跟二叔略有口角,他便对您喊打喊杀的…”

您的下半辈子,还得靠我这个亲生儿子啊。

所以,爵位什么的,还是给我吧!

王怀恩没说得这么露骨,但王鼐却已经想到了。

用力捶了捶隐囊,王鼐恨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正可恶!”

王怀恩又真假参半的说了些上午的事,什么王怀瑾顶撞万氏啦,什么王鼎惹万氏生气啦,什么王怀瑾不管昏死过去的王鼐啦,什么…

只把王鼐说得气如斗牛,恨不得立时将王怀瑾拉来打死。

王怀恩赶忙拦住:“阿爹,不可啊。二郎最会装,明明内里奸诈得很,外人却都只当他是君子。您若是直接教训他,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还不定怎么为他打抱不平、非议您蛮横不讲理哪。”

王鼐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而王怀瑾却是旁人眼中的好孩子。

上次西北之事,霍顺就曾经委婉的劝过他:既已过继了二郎,就对他好些,没得落人口实。

言下之意,竟是说他硬逼着王怀瑾将名额让给了王怀恩。

王鼐百口莫辩啊。

现在回想起来,王鼐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怀恩见状,赶忙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这,是不是有些过了!”王鼐犹豫了。他是不喜欢王怀瑾,但从未对他起过起过杀心。

王怀恩眯起眼睛,“阿爹,无毒不丈夫。现在二郎就敢帮着二叔打您,日后您若是病了、动不了了,二郎还不定怎么对付您呢。”

王鼐最是个自私的人,只需他对不起旁人,决不允许别人有机会对不起他。

想了想,他咬牙:“你说的没错。他既敢对我动手,就别怪我无情!”

不知为何,福寿堂的那场闹剧仿佛被人刻意遗忘了,竟没人追讨后账。

唐宓和两个哥哥也开始准备去李家上学。

唐元贞便忙着给儿女们准备车马、跟随侍婢和小厮,以及各种出行所需的物品。

这日清晨,唐元贞从寸心堂回来,正准备召集管事娘子处理家务,阿何匆匆的走了进来——

“娘子,兰陵出事了…”

第082章 阿爹,动手吧!

“…七月十五日,兰陵突降雷雨,有一道雷正好劈到了祠堂,”

阿何低声说着:“所幸祠堂正堂及祖宗牌位并未受到损害,只可惜西侧厢房被烧去了一大半。”

“然后呢?”唐元贞冷静的问了一句。

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节,亦是民间的鬼节。这一日,道家会做道场,而百姓们也会祭拜先祖。

风俗如此,兰陵唐氏也不能免俗。

是以,这一日,唐氏宗祠大开,族老们携阖族老幼一起祭拜先人。

在这样的时刻,天降雷雨,那雷又好巧不好的劈了祠堂,这事儿放在后世都会有人往“灵异”的方面去想,就更不用说在鬼神之说盛行的古代了。

尤其是兰陵并不稳当,三槐堂对嫡支虎视眈眈。

上次三槐堂闹事,唐元贞写信请兰陵府府君和折冲府将军压了下来。

但这种事儿,属于唐家的家务,官府能插手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干涉。

这次更好了,天降焦雷,劈了祠堂,还把西厢房给烧了,唐元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三槐堂以及某些个野心勃勃的族人定会借此生事。

阿何表情凝重,继续说道:“兰陵前来报信的唐三说,三槐堂的人趁机散布流言,说什么鸠占鹊巢、牝鸡司晨,终惹怒了上苍,老天爷要降罪唐氏,雷火只是警示罢了。”

鸠占鹊巢?是在暗指现在的唐元贞并不是真正的唐元贞,而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牝鸡司晨?就更好说了,无非就是说唐家的家主不该是个女人,嫡支既然没落了,但就当由旁支顶上!

唐元贞冷笑道:“就知道他们会借此生事。”

“娘子,这可怎么办?兰陵那边人心惶惶,不少人竟信了三槐堂的话,暗中非议娘子您呢。”

阿何急了,她是唐家的客女,自幼被唐元贞选拔上来伺候,十几年来,主仆关系很好。

她可不想看到唐元贞被人攻讦,继而失去族人的支持。

唐元贞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唐家的某些人必须彻底解决掉。”

三槐堂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偏偏唐元贞远在京城,鞭长莫及,若是任由他们上蹿下跳的折腾下去,以后定会惹出大乱子。

“娘子,您要回兰陵?”阿何眼睛一亮。

唐元贞没有点头,只道:“这事我还要跟郎君商量一下。”

如果可以,唐元贞想带着一家人一起去兰陵,成亲十几年,她还没有回去过呢,着实想念。

三个儿女自出生后,就从未去过兰陵。

兰陵是唐元贞的故乡,更是她的根,她希望孩子们至少能亲眼看看那个地方。

特别是猫儿,她继承了唐家的姓氏,是未来唐氏的家主,自然要对自己的产业有所了解。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最近王家的气氛有些古怪。

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底下还不知藏着多少波谲云诡。

唐元贞想带着一家人出去避一避。

傍晚,王怀瑾从崇文馆回来。

去寸心堂给赵氏请了安,又去书房探望了一下“重病”的王鼐,这才略带疲惫的回到朝晖院。

唐元贞服侍王怀瑾换了衣衫,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

吃完饭,王令仪两个照例去书房读书。自打李先生将他们收下后,两只愈发勤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去背书。

唐宓眼睛多尖哪,吃饭的时候就察觉到阿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她琢磨着,阿娘定是有什么事要跟阿爹谈。

所以,她没有跟着兄长们去读书,而是拉着阿宝的小肥爪子,做出一副专心致志哄弟弟的好姐姐模样,实则是赖在堂屋准备听八卦。

唐元贞扫了女儿一眼,暗自好笑,这个猫儿,也不知随了谁,竟这般爱听“新闻”。

不过也好,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唐元贞没有戳破唐宓的小心思,任由她竖着两只小耳朵在一旁偷听。

“…出了这样的事,我身为家主,实在不好不去看看,”

唐元贞给王怀瑾倒了一杯茶,缓缓将兰陵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道:“还有猫儿,她也该回一趟兰陵。”

王怀瑾盘膝坐着,听完妻子的话,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娘子说的是,你确实该回去。不只是你,我,令仪他们也该去。”

唐元贞有点儿小意外。

王怀瑾自嘲的一笑,“说起来,我还是当年去兰陵迎亲的时候,祭拜了岳父、岳母,自此竟再也没有去祭拜过,作为女婿,实在有些不合格。尤其是我还是半个唐氏门徒,岳父与我更是恩深义重,我却——”

这些年来,王怀瑾一直靠着唐氏的招牌,以及半个唐氏门徒的身份在京城世家圈里交际。

硬是从一介寒门土鳖,渐渐被世家所接纳。

这在彼时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世家有多骄傲,多排外,看看皇家的遭遇就明白了。

要知道,郑氏还是皇族哩,世家说不娶公主就不娶公主,说不同意郑氏入《氏族志》就不许他们入。

王怀瑾能被世家接纳,除了自身确实优秀外,更多的还是托了唐家的福。

王怀瑾是个饮水思源、知恩图报的人,他既得了岳父的余荫,就不能忘了先人。

“正巧这段时间崇文馆没什么要事,《声韵启蒙》我也编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全家一起回兰陵吧。”

王怀瑾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轻声说道。

“好,把孩子们也带上。阿宝也大了,外头的天气渐渐凉爽了,正适合出行呢。”

唐元贞听王怀瑾这么说,她心里也十分舒坦——女人最怕什么?最怕自己掏心掏肺的对男人,男人得了女人(或岳家)的种种好处,非但不知感恩,还要反过来说女人(或岳家)仗势欺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混账话!

次日清晨,唐元贞带着唐宓、阿宝姐弟两个去寸心堂给赵氏请安。

顺便将自己一家想要去兰陵的事,回禀了赵氏。

“去兰陵?”

赵氏沉吟片刻,慢慢点头:“也好,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孩子们也大了,带他们出去走走也好!”

唐元贞笑着说道:“郎君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方决定出行的。”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事事都要考虑周全,尤其还带着几个孩子呢。”

赵氏心细,仔细叮嘱:“吃得用得自不必说,药材什么的,千万别忘了。”

“还有啊…”

赵氏细细的将出行所需的物品一一说出来,她每说一样,唐元贞就点一下头。

最后,赵氏道:“我也是白操这些心,你是个稳妥的,自会准备得妥当。”

唐元贞赶忙上前说:“瞧阿家您说的,要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就是咱们家的大宝贝呢。别的不说,单药材这一项,我险些就给忘了呢。多亏您想得周到!”

赵氏对唐元贞的知情知趣很满意,想了想,似有所指的提了一句:“对了,还有跟随的人,也须得注意。”

唐元贞心下一凛,抬头对上赵氏冷静的双眸。

赵氏冲着唐元贞微微颔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老狗、小狗都急红了眼,难保他们会狗急跳墙啊。

唐元贞一家在京里还好,某些人未必敢轻易动手。

可他们一旦出了京,路上再遇到个荒郊野外,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唐元贞表情也凝重起来,用力点头:“多谢阿家提点,我记下了!”

另一边,唐宓一心二用着:一边支棱着耳朵听阿娘和阿婆说话,一边跟柳氏姐妹闲聊。

“猫儿姐姐,听说兰陵唐氏的祖产都由你继承呢?”柳佩玖羡慕的问道。

啧啧,六百年唐氏的积累啊,居然全都给了唐宓。

唐宓点头,又摇头,“其实也没多少祖产,唐家光祭田就有一万亩,那些都归到了族里。”

虽然名义上是唐宓的财产,但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哪一天,否则唐宓绝对不可以处理这些祭田。

不能随意买卖,祭田的出息也跟唐宓没多少关系。

当年唐元贞和族里有约定,万亩祭田的所有产出,都用来建族学、修缮祖祠,以及供养族中的鳏寡孤独。

“祭田就万亩?”柳佩玖张大了小嘴儿,话说他们柳家号称地主,家里的田产也不过三四万亩。

而唐家,只供奉祖宗的祭田就一万亩,那么唐宓的私产只会更多。

唐宓掰着手指算了算,“嗯,一万多一点点。另外还有几处庄子,一个酒坊,再就是唐家坞堡了。”

唐元贞的账目非常清晰,她的嫁妆多少,祖产多少,早在她出嫁的时候就当着几位族老的面做了分割。

唐宓继承的,是刨去唐元贞大笔嫁妆之后剩下的产业,细算起来并不多。

当然,最值钱的还是唐氏的书籍。这些都是无法用具体价值来衡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