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哥哥姐姐们都点头,阿宝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点啊点的,嘴里还啊啊叫着,口水又不可控制的流了出来。

见此情况,唐宓兄妹忍不住笑了,唐元贞也笑弯了眉眼。

这时,丫鬟将饭菜送来了。

唐元贞和三个大些的孩子面前各放一份,阿宝跟前只有一碗蒸得嫩嫩的肉末蛋羹和一个蒸熟的苹果。

唐元贞先端起蛋羹,一勺一勺的喂着小儿子。

唐宓兄妹三个则习惯性的收起笑闹,规规矩矩的坐好,对着各自的餐盘,安静、优雅的用餐。

待吃完了饭,漱了口,唐元贞领着四个孩子下了马车。

冯裕、武三和王怀瑾正从大殿里走出来,冯裕第三次的询问王怀瑾——

“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为何要截杀王学士一家人?”

“王学士在京中可有仇敌?”

“王家在京中可有仇敌?”

“那些山匪为何会跟王家部曲用同样制式的武器?”

“那些山匪又是什么人?”

“山匪…”

面对冯裕近乎疲劳轰炸般的审讯,王怀瑾只有一个回答——

“某也不知道啊!”

表情十分无辜,口气无比疑惑。

冯裕可以感觉到,王怀瑾是知道内情的,起码他肯定知道黑衣人和山匪的幕后主使者,偏他就是不肯说。

冯裕也没办法。

一来,王怀瑾是受害人。

二来,王怀瑾是安国公世子、崇文馆学士。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询,冯裕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刑不上大夫啊!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冯裕的全部耐心即将耗尽。

他第四遍的抛出问题,“王学士,那些黑衣人——”

唐元贞带着四个孩子迎了上来。

唐宓耳朵尖,隔着老远就听到冯裕的问话。

她的小眉头皱紧:这人怎么回事,竟是一副把阿爹当犯人审的架势,他们一家是受害人啊。

受害人,懂不懂?

唐宓咬了咬下唇,挣开大哥拉着她的手,哒哒的朝王怀瑾扑去。

“阿爹,阿爹,您没事吧?”

冯裕和王怀瑾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王怀瑾,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小童音儿,还以为她受了委屈,赶忙弯下/身子,迭声询问:“猫儿,猫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唐宓埋在王怀瑾的怀里,摇了摇头,呜呜的说:“阿爹,昨天真是太吓人了,好好的,咱们怎么就遇到歹人?呜呜,还说什么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这般要紧的地方,地方官怎么会纵容歹人横行?”

冯裕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嘿,这小丫头片子,这是拐着弯儿骂他这个京兆是废物啊。

王怀瑾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他忍着笑,柔声安抚着:“猫儿不怕,昨儿的歹人已经被长公主打死了,再也不会伤害咱们。还有啊,京兆府的官差也都到了,他们定会给咱们一个公道的。”

唐宓小手紧紧的抱着父亲,低着头,迟疑的说:“他们会吗?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京郊却有数十歹人手拿利器的截杀朝廷命官,京兆就真的不知情?还是他们——”

冯裕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这丫头什么意思?暗指他们官匪勾结?

武三人粗心不粗,很快就听出了门道:王家的小娘子这是为父亲抱打不平,故意恶心冯京兆哩。

冯裕也是,不说赶紧去追查黑衣人和山匪的线索,反而抓着人家王怀瑾不停的询问。

询问的方式也跟审讯似的,慢说人家王怀瑾的家人计较,就是他武三也看不过眼。

王怀瑾轻咳几声,压下喉间翻滚的笑意,继续哄着闺女:“猫儿,乖,冯京兆执法严明、断案如神,绝不会放过那些歹人的。”

唐宓这才怯生生的从王怀瑾怀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的看向冯裕,怯生生的说:“您就是冯京兆?多谢您帮我们主持公道!”

“…”冯裕满腹火气,在看到唐宓那粉嫩、可爱的小脸时,瞬间消弭无踪。

唐宓生得太好了,尤其是一双澄澈无垢、小鹿般无辜的大眼,仿佛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你的整颗心都融化成水。

“咳、咳咳,”冯裕用力咳嗽了几声,僵着一张脸,极力缓和语气的说:“小娘子放心,老夫定不会让违法之人逍遥法外!”

唐宓笑了,宛若春风拂面,暖得人几乎也要跟着她笑。

“猫儿谢过冯京兆!”

“咳,多礼了!”

唐宓抬起小脑袋,喜滋滋的对王怀瑾道:“阿爹,您听到啦,冯京兆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王怀瑾眼底满是笑意,顺着女儿的话,用力点头,“嗯,听到了!”

“那阿爹您也不必担心了,咱们赶紧回京吧!”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快点儿躲开这个疑心病重的京兆府。

“哈哈哈~~”武三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大笑着走上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王二,走吧,和某一起回京!”

王怀瑾却故意去看冯裕:“冯京兆,某可以走了吗?”

唐宓也赶忙去看冯裕,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期盼。

冯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没好气的摆摆手,“走,都走吧。”

娘的,王家门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连个七岁的女娃子都这般难缠!

“哈哈哈,王二啊,你家这个小娘子,真是够厉害!”

骑在马上,武三一边大笑一边说:“哎哟哟,刚才老冯那张脸哟,憋得通红通红的。老子认识他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瘪。哈哈,真是痛快!”

王怀瑾笑得温文,“是小女年幼不懂事,言语冒犯了冯京兆——”

武三随意的摆摆手,“什么懂事不懂事的,我看你家小娘子就很好。年纪虽小,却聪明得紧,莫怪京中人人称颂哩。”

神童就是神童啊,可惜这么聪明的小娘子,却是王老狗的孙女,啧啧,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祖父,再好的孩子都要受拖累。

有那么一瞬间,武三甚至觉得,似王鼐这样的长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行进的速度很快,临近中午的时候,便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进了城,因为顺路,武三及一队娘子军便先和王怀瑾一起去了王家。

刚刚走到王家所在的巷子,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哭声和纷乱声。

右手手搭凉棚,武三极力往巷子里瞧了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咦?怎么门口挂起了白幡?”

王家有了丧事?

莫非是那位万氏老祖宗?可没听说老人家身体有什么不妥啊!

武三暗自琢磨着。

王怀瑾也坐在马上往里张望,片刻后,便变了脸色。

他扭头对武三一抱拳,“武三叔,家里似乎出了事,小子先过去看看。”

武三挥手,“赶紧去。哎呀,我也去瞧瞧吧。”

他和王鼐好歹都是将门中人,虽没多少交情,但死者为大。王家出了丧事,不管死的是谁,他既碰上了,都该去看看。

王怀瑾用力磕了磕马磴子,嘴里喊着:“驾、驾~~”

马飞快的跑起来。

行至王家门前,王怀瑾又猛地一拉缰绳,整匹马直接直立起来。

王怀瑾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捉住一个腰系白布的小厮,“怎么回事?家里、家里——”

小厮哭丧着脸,干嚎道:“二郎,将军去了!”

武三也杀到了近前,正好听到这句话,登时傻眼:啥,王、王鼐死了?

将军府正堂,赵氏身着素服,静静的立在临时寻来的一副棺材前,静静的看着王鼐的尸体,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这时,一个小丫鬟悄悄的走了过来,凑到赵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氏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旋即笑了:“呵呵,没想到是她动的手,也好,省得我费心思了…”

第090章 闹!

“你、你说什么?”

王怀瑾一脸不相信,抓住小厮的脖领子,厉声问道:“父亲素来康健,好好的,怎么就去了?”

武三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刚想着王鼐活着不如死了好,结果王鼐嘎嘣一下就死了。

呃,莫非他的嘴被慈恩寺的大和尚开了光?

居然这么灵验!

等等,不对,武三摇了摇头,抛开脑中不靠谱的想法,抓住了心底的一丝疑惑:昨夜王怀瑾一家遇袭,背后黑手极有可能是王鼐。可今天一早,一向健壮的王鼐就死了。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武三看向王怀瑾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和怀疑。

王怀瑾似是没感觉到,继续抓着小厮的衣襟逼问:“快说,父亲到底是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

小厮几乎被王怀瑾提了起来,脚尖堪堪能挨着地面,脖子被紧紧勒着,脸涨得紫红,他艰难的说:“回二郎的话,将军是今晨去的。请了太医,太医说是饮酒过量。”

王怀瑾愣住了,“喝、喝酒也能出事?”

这是彼时世人的想法,不就是喝两口小酒嘛,睡一觉就能好,怎么还能喝出人命?

武三也是个爱酒的人,每日吃酒的时候,也抱着这种想法。

王怀瑾的话音方落,王家门里便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太医院的太医令,一个是王家的管事。

太医令姓徐,五六十岁的模样。

听到王怀瑾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哼,旁人谁像王骠骑这般嗜酒如命?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竟是时时酒坛子不离手。酗酒好几年,身体里的血都能染了酒气。昨夜更厉害,竟是灌下了好几坛子烈酒,这般糟蹋身体,他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托了身体底子好的福了。”

王怀瑾抬眼见是徐太医令,赶忙松开小厮,上前一个抱拳,“某见过太医令,家父——”

徐太医令不耐烦的挥挥手,“别问老夫,老夫就是个庸医!”

一边说着,徐太医令一边吸着气。

王怀瑾这才发现徐太医令的脸上有三道抓痕,而王家管事则是满脸尴尬的陪在一旁。

呃,不会是阿婆跟医正动了手吧。

徐太医令大步往外走,嘴里还嘀咕:“自己儿子整日酗酒不爱惜身体,结果把自己喝死了,当娘的却还撒泼。”只苦了他这个可怜的太医,好好的上门来看病,结果却被老泼妇照着脸上挠了一爪子。

嘶~~疼煞老夫也!

武三将徐太医令的话听了进去,大脑开始转动起来。

王鼐酗酒多年,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

王怀瑾为了王鼐的身体着想,一直控制着王鼐喝酒的数量。为此,王鼐数次在人前骂王怀瑾“不孝”。

昨天,王怀瑾一家离京,王鼐没了制约的人,便多喝几坛,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鼐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王怀瑾这个眼中钉马上就要被除掉了,他一时高兴,多喝点儿酒,亦在情理之中。

但是,不管武三怎么猜想,结论都是王怀瑾无辜,而王鼐作死。

…或许,王鼐的死真的只是意外,跟王怀瑾并无关系!

武三默默的打量着王怀瑾,王怀瑾这会儿正捉着管事询问。

管事跟小厮说得一样,只是更详细些:

“早上,小厮去书房请将军用早饭,结果发现将军还没有起床。再三催促后,书房里仍无声响,小厮就慌了,壮着胆子进了书房,结果却发现屋内酒气弥漫,而将军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王怀瑾颓然的松开了管事,眼睛红了,眼泪滚了出来:“父亲——”

武三走到近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低声道:“二郎,节哀!”

王鼐死了,喝酒喝死的!

这种死法,对于一些狂人、名士而言,是极雅的一种死法。

而对于武人来说,就颇有些不光彩。

王家在赵氏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全然没有失去顶梁柱的慌乱。

紧接着,未来的家主王怀瑾也回来了,下人们的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二郎怎么回来了?”

赵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轻声问了句,旋即又叹道:“回来也好,你不回来,我也要命人去追你。”

“母亲,您辛苦了!”

王怀瑾在王鼐的棺材前叩了头,转身对赵氏道:“都是孩儿不孝,若孩儿还在家里,父亲或许就——”

赵氏拿着帕子占了占眼角,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泪痕,她低声道:“这都是命,谁也争不过命去。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已经命人以你的名义给朝廷写了折子,圣人那边约莫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