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远侯府?回去做什么?继续拿出嫁妆供养程家一大家子人?还是继续让夫君拿着她的嫁妆去挥霍?”

唐元贞根本不愿跟程夫人多说什么,冷冷的说道:“我看程夫人还是先别管我们四娘了,先管管府上的四郎才是正经。哼,年纪轻轻,父母尚在,他就敢置办私产——”

程夫人脑子轰的一下。

养外室,不过是年轻人贪花好色,说出去,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可办私产的罪名,就太严重了。

父母在,无私财。

程季在程家还没有分家的情况下,就偷偷置办宅院,细论起来,被父母打死外人都不会说什么。

“程夫人,阿婉我就先带走了,告辞!”

唐元贞丢下一句话,直接扶着王怀婉出了京兆府。

王怀婉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唐元贞将她带出来、搀到马车上。

她软软的靠着车厢壁,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还哭?哭有什么用?没出阁的时候,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在程家待了两年,竟变得这般废物?”

唐元贞最看不得女人如此窝囊的样子,男人出轨了,哭又什么用?

大梁女子彪悍,贵女们更是恣意。

看看别人家的小娘子——

夫君敢纳妾,揍!

夫君敢养外室,砸!

夫君敢糟蹋自己的嫁妆,直接拉来打个半死!

王怀婉倒好,只知道哭、哭、哭,半点将门虎女的气势都没有。

正如后世人常说的那样,自己是个包子,就别怪狗惦记。

王怀婉但凡强硬一点,程家、以及程季都不会欺负她到这般田地。

唐元贞真是恨铁不成钢!

王怀婉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愣愣的看着唐元贞,“阿嫂,你早就想骂我了吧?呵呵,我也确实该骂…”

第132章 黑化了(二)

“阿婉,我可怜的阿婉啊,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李氏一把将王怀婉抱进怀里,眼泪哗哗的流着,嘴里不住的说着:“不孝的东西,你这是要心疼死阿娘啊。”

王怀婉刚刚被唐元贞骂回去的眼泪,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又流了出来。

她以为唐元贞之所以会去程家,是奉了母亲的命令,所以对母亲很是感激。

这会儿又听母亲哭得真挚,愈发觉得自己有个好阿娘。

面对慈母,王怀婉出嫁一年多所遭受的委屈全都袭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了,反手抱住李氏的腰,嗷嗷痛哭起来。

李氏的近身侍婢和心腹也纷纷抹着眼泪。

一时间,萱瑞堂的堂屋里哭声一片。

唐元贞默默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就在母女两个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几个婆子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奴婢请二太夫人安,请夫人安。”

几个婆子皆是穿着姜黄色的衣裙,浑身透着一股子干练。

她们不是旁人,正是王怀婉的陪嫁。

“你、你们怎么回来了?”

李氏抬起泪眼,模糊间,她一眼便认出了这几个婆子。

李氏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将目光投向唐元贞。

王怀婉明显的感觉到母亲的身子一僵,而且有意识的将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

王怀婉有些纳闷,母亲这是怎么了?

几个婆子躬身回道:“好叫二太夫人知道,奴婢遵从夫人的命令,已经将四娘的嫁妆全部封存,嫁妆册子也都整理妥当,全都带了回来。”

领头的一个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册子。

李氏瞪大了眼睛,“封、封存嫁妆?为、为何要封存嫁妆?”

这是要跟程家撕破脸的节奏吗?

李氏推开王怀婉,凌厉的看向唐元贞,“唐氏,你要干什么?想逼阿婉和离?”

唐元贞微微欠了欠身,做足了礼数,而后才淡淡的说:“二婶说错了,不是我逼阿婉和离,而是程家欺人太甚。”

李氏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就是在婆婆跟前站几天规矩嘛,忍忍就过去了,怎么能闹到这般地步?至于嫁妆,不过是些外物,若能用这些嫁妆换来一家和睦,也是值得的…”

李氏絮絮叨叨,宗旨只有一个:王怀婉回娘家住几天可以,但和离或是跟程家彻底闹掰,绝对不行!

王怀婉傻眼了,呆呆的看着李氏,“阿、阿娘~~”

王怀婉不傻,真的。

看到李氏这般模样,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母亲,根本就没打算为她出头。

唐元贞去程家,更不可能是母亲的命令。

王怀婉扭头去看唐元贞,见唐元贞对于母亲的言论丝毫都不奇怪,唇角甚至还顾着一抹嘲讽,王怀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阿婶,您可知道今天我去程家,看到了一出怎样的闹剧?”

唐元贞等李氏絮叨完,这才缓缓的将程季在外养外室,结果被众邻居撞破的事说了出来。

唐元贞直直的看着李氏,“程家欺侮我王家都到了这步田地,阿婶,我们还能忍下去吗?”

“养、养外室?程季?”李氏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她的印象里,程季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再加上程家家规森严,是最不可能有花花肠子的人啊。

王怀婉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但她没有投向母亲的怀抱,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无声的哭泣。

“那、那也到不了和离的地步啊。”

李氏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男人嘛,哪有不贪花好色的。程季又年轻,经不住诱惑,一时贪嘴也是有的。”

唐元贞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李氏。

李氏觉得唐元贞的目光太蜇人,她扭头去看王怀婉,见王怀婉哭得可怜,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骂道:“也怪你没用,自家夫君都看不住,你、你——”

王怀婉感觉自己置身于冰窟之中,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程家,是母亲极力说好的人家,结果呢,却是婆母面甜心苦,妯娌看着木讷实则奸诈,丈夫表面老实暗里花心。

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母亲不说帮她出气,最后还责怪她“没用”。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王怀婉没用,但这“没用”又是谁教的?

还不是阿娘,整日里跟她说什么女子当娴静、该守规矩,出了阁,更该侍奉婆母、服侍夫君…

想当初在梁州守孝的时候,阿兄曾经提出,让她跟在阿嫂身边学习管家。

结果却被阿娘拒绝了。

想到唐元贞在程家门前的傲然气势,想到她眼中那狡猾不可战胜的婆母被唐元贞当众撕掉了伪装,想到唐元贞干脆利索的抽程季耳光…

王怀婉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初她听了阿兄的安排,好好跟着阿嫂学习,今日或许就落不到现在这个下场?

“阿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还有用吗?”

唐元贞打断李氏的话,冷冷的说,“程季的事已然闹到了京兆府,用不了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咱们王家必须拿出态度,否则,以后阿婉如何在人前立足?王家又如何在京城立足?”

李氏恨恨的嘀咕了一声,“事情闹成这样,还不都怪你。我说不要追究、不要追究,你偏偏不听,非要强出头,现在好了,闹得满城风雨,王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这番话,彻底打碎了王怀婉心底最后一丝幻想。

她嗓子眼里一阵翻涌,早孕反应、长期委屈,再加上今日的连番刺激,她再也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王怀婉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婉~~”

唐元贞一个箭步冲上去,及时将王怀婉抱住。

“来人,快去请刘医女。”

唐元贞迭声吩咐道,“还有,把四娘送到葳蕤院。”

王怀婉其实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黑暗之中,她依稀听到母亲的声音——

“唐氏,你还想留阿婉长住不成?莫非,你真要撺掇阿婉和离?”

“阿婉是王家的女儿,就算出嫁了,王家也是她的娘家,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和离不和离,全要看阿婉的意思。阿婶,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阿婉调理好身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是阿婉的亲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考虑。别说的像你多心疼阿婉似的,哼,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乎王家的名声。”

明明快要不省人事了,王怀婉却有种窝心的疼。

阿娘,这就是她的阿娘啊。

她都昏死过去了,阿娘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大夫,居然是想赶紧送她回程家?!

这样的亲娘,还不如“为了名声”而不得不照顾她的阿嫂呢。

不知不觉间,王怀婉的心偏向了唐元贞这边,而她的三观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第133章 程家的画风

正如唐元贞说的那般,不用一日的功夫,京城便传遍了程家的八卦。

什么婆母看似规矩和善、实则狡诈狠毒,让刚怀孕的儿媳妇立规矩,还想方设法的霸占儿媳妇的嫁妆。逼得人家娘家打上门来讨公道。

什么程四郎表面老实厚道、实在一肚子花花肠子,竟然在平康坊置办私宅、豢养外室,最后还被京兆府抓了去!

反正吧,程家十多年辛苦经营的好名声,仅用了半天的功夫便彻底毁掉了。

清远侯听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同僚们看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和嘲讽。

清远侯如坐针毡,好容易熬到下衙,便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中,还不等清远侯夫人上来哭诉“王家欺人太甚”,清远侯就已经抄起了鞭子,将刚刚从衙门回来的程季一顿狠抽。

“我打死你,打死你个不孝子!”清远侯看着文弱,手上却很有把子力气。

好歹是军功出仕的勋贵,装得再像文人,他骨子里也是彪悍的。

几鞭子下去,程季就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讨饶不已。

程夫人见状,赶忙去阻拦,“郎君,郎君,四郎确实该打,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切莫气坏了自己。”

夫妻几十年,程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

且丈夫教训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她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唯一能做的,就是好言相劝。

平常,她若是这么说了,清远侯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教训教训也就得了,清远侯不可能真的把儿子打死。

但今天,清远侯气得狠了,一把推开程夫人,红着眼睛叱道:“慈母多败儿,四郎这般不争气,全都是你惯的。”

程夫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她看出来了,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把小儿子打死。

咬了咬牙,程夫人又扑了上去,抱住清远侯的胳膊,哀哀泣道:“郎君,我知道这次是四郎做得不对,他也确实该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补救啊。”

清远侯扬起的鞭子停在了半空中。

是啊,他就算是把程季打死,程家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现在要做的是处理善后。

首先,必须取得王家的谅解。

只要王家不把事情闹大,只要王怀婉还愿意回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待风波渐渐平息,事后再提起此事,完全可以说是小夫妻年轻置气,这才闹得有些不像话。

与程家的家风并无太大关系。

若是处理得当,程家还能挽回一些面子哩。

清远侯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后便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鞭子一指蜷缩在地上的程季,他厉声喝道:“逆子,还趴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去王家负荆请罪?”

程夫人楞了一下,旋即道:“郎君,请罪也就罢了,不必弄得这般郑重吧?”

王怀婉又不是程季的长辈,就算程季做错了事,私下里陪个不是也就是了,作甚还要“负荆”?

如果程季真的这么做了,那以后还如何在王怀婉面前抬起头来?夫纲还怎么振得起来?

“再者,今天的事,实在蹊跷。”

程夫人见清远侯的眉毛又立了起来,赶忙说道:“养外室的勋贵子弟多了去,怎么偏偏就咱们家四郎出了事?”

清远侯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程夫人见状,再接再厉,“说什么顽童点燃了爆竹,引来的闲汉示警,竟这般凑巧?还有,这边王家的唐氏来闹事,碰巧四郎那边就出了事,这也太巧了吧?”

程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巧”字,清远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