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旺大急,反手就要拉拽。

两人各抓着包袱的一端,谁都不送手,就这么僵持起来。

恰在这时,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陈家旺和山匪头领都暗自着急,不确定来人是什么人,他们一咬牙,手上死命用力。

刺啦~

竟生生将厚厚的粗麻布撕破了,里面的东西滚落到地上。

“哟呵,这里有山匪打劫哩,只是这山匪是不是有病啊,放着马车里的货物不要,竟跟人家抢个破包袱?”

第305章 没有便宜外人

说话的恰是路过的一队骑士中的一人。

这队骑士约有十来人,个个精壮威武,身着玄色胡服,腰间挂着横刀,脚上穿着乌皮翘头靴。

包袱扯破了,东西滚了一地,陈家旺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了这人的话,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看。

发现这些人面容冷峻、动作敏捷,应该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而观他们的气质,以及方才那人说话的内容,陈家旺可以确定,他们应该不是山匪的同伙。

咬了咬牙,陈家旺决定赌一把,“几位郎君,吾乃京城安国公府唐夫人门下的商户,今日押运货物返京,不料遭遇劫匪——”

他的话没说完,刚才那位说话的白面年轻人便开口了,“唐夫人门下?可是安国公夫人?出自兰陵唐氏的那位贵人?”

陈家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正是我家夫人!”

白面年轻人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巧了,我家郎君便是李十八郎。”

“十八郎?”陈家旺喜出望外。

白面年轻人用力一点头,手里也没闲着,直接抽出横刀,“兄弟们,将那些胆大妄为的山匪全部拿下!”

“嗷~~”

十来个人硬是喊出了几十人的气势,唰唰唰,横刀出鞘,寒光闪动间,他们便已经杀到了战圈里。

山匪头领一看情况不好,右手拇指食指捏成个圈放到嘴里,用力一吹,然后喊道:“扯!”

一声令下,山匪们边打边退,在丢下了几具尸体后,剩下的人快速的往山林跑去。

陈家旺顾忌地上的东西,不敢深追,赶忙命人检查马车里的货物,并且清点伤亡。

所幸唐家部曲对战经验丰富,一场厮杀下来,只有几人受了伤,无一人死亡。

陈家旺自己则翻下马背,小心翼翼的将散落在地上的土豆、玉米一颗颗捡了起来。

见陈家旺这般爱惜,白面年轻人有些疑惑,凑到近前,小声问道:“这是什么?你竟这般宝贝?”

“…”陈家旺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这、这,他该不该说实话?

就在陈家旺犹豫的当儿,刚刚跑上山的山匪头领扯着嗓子喊道,“亩产千石的粮食,你们可要收好了。回京的路还长着呢,别再被人抢了!”

“亩产千石~~”

“抢了、抢了~~”

几个字不断的在山谷回荡。

陈家旺的脸瞬间变成了黑锅底,娘的,该死的山匪,他们这是威胁呢、威胁呢还是威胁呢!

最可恶的是,那山匪一嗓子喊破了秘密,陈家旺想隐瞒都不能够了。

迎上白面年轻人探询的双眸,陈家旺讪讪的揉了揉鼻子,“那啥,这个是我们船队从海外寻来的,据说产量奇高…”

“海外寻来的?”白面年轻人微微皱眉,但很快,他忽的对属下喊道:“快,抓住那个山匪头子!”

如果陈家旺没有说谎,这几个奇奇怪怪的作物确实是从海外寻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山匪”是怎么知道的?

还特意等在路上设伏?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白面年轻人反应很快,立时下达命令。

几个骑士嗷嗷应声,紧接着,一个个便如同射出去的箭矢,飞快的朝山坡追去。

当天夜里,远在京城的李寿便收到了飞鸽传书。

“亩产千石的作物?唐氏船队从海外意外发现的?”

李寿拿着书信,俊逸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世间竟真有这样高产的作物?”

至于唐氏商队能发现这样的作物,李寿倒不奇怪。

准岳母的门下有去海外的船队,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唐氏船队能在广州混得风生水起,李寿也帮了不少的忙。

安国公府虽然有权势,但势力范围远远没有包括广州。

那个地方,是个新兴的港口,各项事务还在摸索阶段,根本没有成文的法规。

而这样的状况下,下头的官吏很容易钻空子,敲起商人的竹杠不要太轻松。

若是没有强硬的靠山,商队是要吃大亏的。

巧的是,负责广州折冲府的都尉是李寿在西北军的同僚,李寿一封信写过去,唐氏商队在广州自是无比顺畅。

这些,李寿都没有跟唐宓说,也没有跑去向唐元贞邀功。

不过李寿有预感,他的准岳母应该猜到了。

毕竟其他在广州的船队,遇到的困难可比唐氏船队多多了。

只要唐元贞的门下诚实汇报,唐元贞心中就应该有数!

“高产也就罢了,最大的问题,便是李其珏是怎么知道的?”

李寿手指在一行字上滑过,心中的疑惑加深,“唐夫人的船队能找到高产作物绝对是意外,这事估计连猫儿都不知道,那远在京城的李其珏又是怎么知道的?”

人家不但知道,还派出了人马假扮山匪去抢劫。

李寿越想越觉得有蹊跷,蓦地,他想起一件事,阿舅曾经对他说过,庚辰之变时,李其珏曾经提前向阿舅示警。

当时阿舅还曾经戏言:李其珏可以预知未来!

预知未来?

真有这样的奇人?

等等,李其珏的娘子王氏不是曾经大张旗鼓的在东市开粮铺,大肆收购粮食吗?

难道这也是李其珏授意的?

他“预知”到了明年的旱灾、蝗灾?

李寿发现,李其珏身上的疑团是越来越多,多得足以让他重点关注。

将手里的书信团成一团,然后直接丢进了炭盆里,被火焰焚成灰烬。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

次日清晨,李寿刻意换了身簇新的衣裳,骑马来到了安国公府。

“十八郎来啦。”

门房热情的将李寿迎了进去。

朝晖院。

唐元贞夫妇高坐在主位上,唐宓跪坐在下首,李寿则躬身立在堂前。

“小子见过伯父、伯母,”李寿恭敬的行礼。

唐元贞看向李寿的表情有些复杂。

王怀瑾倒是满眼慈爱,“好好,都是自家人,十八郎无需多礼。坐吧!”

他一指唐宓对面的座位,示意李寿坐下。

得,这位准岳父还是不想让李寿在婚前跟自家宝贝女儿有太多接触啊。

李寿不以为意,按照王怀瑾的意思坐下来。

他先客气的问候了两位长辈是否日常安好,接着又站起来,拱手对唐元贞道:“伯母,我的护卫外出办差,回京途中恰遇…”

李寿要回禀的事,唐元贞早就从昨天收到的飞鸽传书中知道了。

望着李寿恭敬的神情,唐元贞默默的叹了口气:罢了,好歹是自己女婿,倒也没有便宜外人!

第307章 萧氏(一)

“…那些粮种太过珍贵,侍卫恐路上再有劫匪,便决定护送商队返京。”

李寿缓缓将事情回禀清楚,而后道:“他们未经请示就自作主张,还请伯母原谅。”

唐元贞摆了摆手,“他们是好心,这个我知道。”

她若是计较,岂不是不识好人心?

“至于那些粮种,”唐元贞心头在滴血,脸上却一派风淡云轻,“我也是听下面的人说了那么几句,不知是否真如传说当中的高产、抗旱。我原本想先在自家庄子上试一试,如果真的好,再进献给圣人——”

李寿赶忙说道:“伯母这个想法极是稳妥,待他们进京后,伯母只管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即可。”

他绝不会抢夺属于王家的功劳。

不过,这件事他必须向圣人回禀。

如此一来,王家再进献祥瑞的时候,恐怕就很难达到惊艳的效果。

思及此,李寿脸上带着些许愧疚,“伯母,有些事还请您谅解!”

明明知道了有高产抗旱的粮种,他却瞒下不报,实在对不住阿舅对他的恩宠啊。

唐元贞无奈的点头,“放心吧,我都懂得。”

进献祥瑞达不到惊艳四座的效果,功劳也就打了个折扣。但事已至此,她再纠结也没有办法。

谁让她的商队那么倒霉,竟遇到了“山匪”。

至于这些山匪的来历,唐元贞心中也有了猜测:定是穿越又重生的王怀淑仗着“先知”,将此事告诉了李其珏,而李其珏想从王家手里抢夺功劳!

猜到这些,唐元贞那叫一个恶心啊,王怀淑真是死了都不放过王家,枉她唐元贞还因着同为女人,对她有过些许的同情。

好吧,虽然为王怀淑出头更多的是为了王家的名声,可到底得到好处的是王怀淑啊。

唐元贞以及王家至少给她报了仇,还让她死后哀荣,绝对算是对得起她了!

可王怀淑呢——

唉,王家出了这么一个女儿,真真倒霉!

“伯母,我已经给猫儿请封了诰命,”

李寿原本不想现在就把这事儿说出来,毕竟圣旨还没有下来。

但看到唐元贞强做无所谓的样子,他愈发觉得对不住岳父岳母,赶忙说道:“明年的天灾虽然还没到来,但种种迹象表明,明年确实不太平。猫儿率先将此事说了出来,还提前做了各种安排,着实为大梁立了大功。”

虽然向圣人回禀的是赵氏和李寿,但最先道破此事的人是唐宓。

她的功劳不容抹杀。

李寿贪恋的看了眼安静的唐宓,继续说道:“还有庚辰之乱中,猫儿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为了保护她,暂时按下了对她的嘉奖。这次,多项功劳一起封赏,圣人将会封猫儿为国夫人!”

“国夫人?一品?”王怀瑾和唐元贞眼睛齐齐一亮。

要知道,李寿的侯爵才只是二品哪。

唐宓还没有过门,就凭借自己的能力而得封国夫人,不管是李家还是世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坊间也不会有唐宓荣辱全靠夫君的酸话!

好,真是太好了。

如果能用那些高产的粮食给猫儿换一个国夫人的诰命,唐元贞自是一百个愿意!

王怀瑾更是喜出望外。对他而言,能有安国公的爵位就已经很不错了。

三个儿子,长子袭爵,次子是驸马都尉,三子虽然平庸了些,但深得祖母赵氏的宠爱,根本不用他们夫妇操心,只赵氏一个就能将小儿子的前程安排好。

唯一让他牵挂不下的就是宝贝女儿。

这世道,女子原就生存不易。

他的猫儿从小就被娇宠着,如果嫁人后再被人磋磨,还不得心疼死他们两口子?

一个国夫人的诰命,或许不能成为唐宓的免死金牌,但好歹能保证她过得好一些。

“好,好好,十八郎这事办得好哇!”

王怀瑾高兴得迭声叫好,看向十八郎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挑剔。

因为他心里明白,猫儿能得到国夫人的诰命,固然有她自身的努力,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李寿的帮忙。

如果李寿不是圣人最宠爱的外甥,就算猫儿做得再多,也未必能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封赏。

唐元贞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十八郎的观感愈发好了。

这个男人,一心为了猫儿,根本不在乎猫儿的品阶比他高!

李寿见准岳父岳母都一副高兴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

倒是唐宓,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安静的坐在一旁,对于自己能得封国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