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俱是一惊,心说话: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李寿和唐宓却是暗自警觉。
果然,老祖宗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沉声道:“整顿,家学必须严加整顿!”
第389章 凉拌!
老祖宗在李家积威甚重,他一发怒,所有族人被吓得心里直哆嗦。
柳氏更是脸色惨白,推开丫鬟的搀扶,拖着上了夹板的断腿,艰难的转过屏风,来到男席这一边,作势就要下跪。
老祖宗不比李家族亲,在他面前,柳氏根本不敢玩花样。把锅甩给别人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她是当家主母,且一当就是几十年,家学的问题,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责任的。
甚至连没有直接关系的顾氏,听到老祖宗冷肃中带着怒气的声音,也差一点儿跟着柳氏过去请罪。
唯有萧氏,因为知道了老祖宗的“真面目”,并不十分惧怕他。
唐宓坐在萧氏下首,静静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老祖宗在李家果然是天一般的存在。“老祖宗”这一称谓,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年龄、辈分,更是因为他在李家的地位。
第二,李寿的发现没有错,萧氏果然知道些什么,否则她不会这般镇定。
“父亲,是儿媳疏忽了,还请您责罚!”
柳氏动作幅度有些大,腿钻心的疼,疼得她满头冷汗。
可她根本不敢去擦,断腿挺得笔直,另一条腿弯曲,整个人以怪异的姿势,歪歪斜斜的跪了下来。
老祖宗见她这般,冷峻的老脸上竟有一丝不忍。
目光瞥到仍然坐在榻上的李祐堂时,脸色更加难看,喝道:“大郎——”
李祐堂被父亲点了名,有些莫名其妙。
心说话,管家是他娘子的事,家学出了纰漏,自当他娘子负责。
再者,父亲是个重规矩、讲原则的人,若是自己贸然给娘子求情,非但不能帮到娘子,还有可能惹得父亲更加生气。
过去的几十年里,李祐堂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了,所以这次他哪怕心疼娘子,也不敢乱说话。
没想到,这样依然会让父亲生气。
畏惧父亲,已经融入到了李祐堂的骨子里,老祖宗这一声轻喝,直接吓得李祐堂从榻上翻下来,麻溜的跪到了柳氏身边。
柳氏和李祐堂都跪了,其他人哪还敢继续坐着,呼啦啦在他们身后跪下。
顷刻间,偌大的前庭只有老祖宗一人还高高坐着。
萧氏无奈的跪在人群中,手指甲不甘的在地上扣来扣去。
唐宓打定主意要从萧氏身上寻找突破口,便密切关注着她,见她这般,心中愈加笃定。
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尤其是李寿夫妇都乖乖的伏地,老祖宗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
他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起来吧。”
听了他这话,其它人呼啦啦的都站了起来。
柳氏行动不便,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起不来。
李祐堂赶忙伸手搀扶。
年逾六十的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像两个犯错孩子般,小心翼翼的站在老祖宗面前。
老祖宗更加满意了。
“大过年的,原本不该说这事,”
老祖宗缓和了表情,语气却仍是“痛心疾首”,“但家学关乎我李氏的根本,实在容不得半分马虎啊。过去我只听人议论过几句,只当是些小问题,但没想到,家学竟到了如此境地。”
柳氏闻言,又赶忙谢罪。
老祖宗抬手,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也不必自责。你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又不能天天出门,更不能日日守在家学,哪里知道那里的龌龊?”
这话,貌似没毛病,可唐宓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李祐堂却听出来了,老父亲这是在怪他呢。
可、可,李祐堂真心委屈啊,是父亲说的,男人只需在外面奋斗,家里事自当交给女人打理。
而家学,早被老祖宗划到了“家里事”的范围内啊。
早些年,李祐堂也曾经风闻了家学的种种问题,顺口跟父亲提了一句,结果却得到了一通训斥。
自此,他便再也不敢过问了。
怎么今天父亲又找寻上了自己?
李祐堂心里委屈,可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年头虽然没有“父为子纲”的说法,但孝道大于天,就算父亲真的冤枉了他,他也只能咬牙受着。
“父亲,是我的错,平日里对家学关注太少,竟让事情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李祐堂很干脆的认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是李家掌舵人,可如今,家学变成这般模样,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祖宗说得非常不客气,他看了看四周站立的族人,阴冷的目光又掠过李寿,最后落到李祐堂身上,“待出了正月,你就去给我整顿家学。家学是供族中子弟读书的地方,不是某些人捞油水的地方…”
李祐堂赶忙应声,“是,儿省得。”
“那些不肯读书,却硬要挤到家学混日子的人,全部给我清除出去!”
“还有一些在家学附学的李氏姻亲、故友,也当仔细甄别,不合格的人,一个都不许留下。”
“家学的账目也要仔细审核,谁贪污了,贪污了多少,都要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李家确实家业大,可也不能任人如此糟蹋,一旦落实那些人的罪责,决不能放过!”
老祖宗一条条的说着,语气端得是杀气腾腾。
李祐堂禁不住直起了腰杆,表情也变得凌厉起来。
是啊,李家是他李祐堂的李家,岂能容许那些寄生虫不断的蚕食?
而在场的族人中,某些人齐齐变了脸色,纷纷用戒备、忌惮的目光看着李祐堂。
至于站在李祐堂身边的柳氏,则被他们忽略了。
李寿默默的看着,与唐宓一样,他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郎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老祖宗晃着一根食指,定定的看着李祐堂,沉声道:“你必须将家学给我整顿好!”
李祐堂抬起胸脯,坚定的说,“请父亲放心,儿定会将此事料理清楚。”
一个月整顿好家学?
也就是到了二月,李家便会有个焕然一新的家学。
而唐宓的东庐书院二月份开始招生,呵呵,这擂台打得,还真够明显的。
萧氏暗暗在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老祖宗不会任由李寿夫妇出头。只是不知李寿两口子将会如何应对!
回到桂院的李寿和唐宓则表示:这件事啊,凉拌!
第390章 路遇
当天夜里,百忍堂便传出消息,柳氏的腿伤加重了。
也是,她的腿接好没多久,断骨都没有长好,又是独自步行,又是勉强跪拜的,断骨错位再正常不过。
李祐堂见老妻疼得在榻上直打滚,赶忙回禀了老祖宗,又让人去桂院取来李寿的名帖,连夜冒着宵禁去请大夫。
大夫请了来,检查了一番,重新给柳氏正了骨,抹了药,夹上夹板。
一通折腾下来,柳氏险些丢了半条命。
送走大夫,李祐堂回到寝室里,看着柳氏疼得脸色煞白的模样,心疼的说道:“你又受苦了,唉,这大过年的,怎么就——”
新年第一天就请大夫,真心不吉利啊。
柳氏用力捶了下床板,恨声道:“都怪唐氏!”
李祐堂愕然,“这、这跟十八娘有什么关系?”
柳氏骂道:“若不是她忽然弄什么书院,父亲怎么会知道家学的事儿?又怎么会生气?继而发作起咱们来?”老祖宗不发作,她又怎么会伤上加伤?
李祐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又想,这才理清楚逻辑顺序:不对啊,明明是九房的王氏在祭祖的时候哭闹,老妻逼唐氏出来处理,唐氏为了安抚王氏,这才说出自己要开书院的事。
怎么到了老妻这儿,就成了唐氏的错?
要说错,那也是王氏不顾大局,胡乱撒泼啊。
再者,家学的乱象,李家上下都清楚,就算是老祖宗,估计心里也明白。
只是因为牵扯的人太多,积重难返,除非迫不得已,老祖宗也不想轻易出手。
再一个,李祐堂真心不觉得唐宓开书院有什么错,有李克己坐镇的书院,慢说寒门学子了,就是世家贵公子也都向往啊。
李祐堂可以想象,一旦唐宓的东庐书院开始招生,必将成为轰动京城的大事。
世家子、皇室子弟以及更多的寒门新贵,必将对书院趋之若鹜。
而李家,也完全可以借由此事在诸世家重新树立威望。
李祐堂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帮着唐氏建书院,如何为书院造势。
而在李祐堂心中,唐氏刚过门就能给李家带来这般大的好处,是再合格不过的李家妇。
他对唐宓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听老妻这么说,李祐堂第一个反应就是帮唐宓辩解。
可目光接触到老妻那因病痛折磨而日渐消瘦的脸庞时,又忍不住心软了。
唉,娘子也是疼得厉害,这才胡乱说话的吧。
罢罢罢,他跟个病人计较什么?
若是娘子骂人能让她好受些,骂上几句又怎样,反正唐氏也听不到,更不会因此而少了一块肉去。
李祐堂实在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柳氏哪里是单纯的发泄啊,她是真的又记恨上了唐宓,并咬牙切齿的想着如何再教训唐宓一番!
…
次日,李寿和唐宓早早便起来了。
阿周给唐宓梳了个倭堕髻,簪上一只赤金嵌红宝石流苏步摇,又眉间给她画了梅花妆。
衣服是昨夜就准备好的,一套簇新的大红蹙金绣袄裙。
披上大红滚白狐毛的披风,手里抱着暖炉,唐宓便与李寿一起去了榕院。
榕院里,那棵标志性的榕树依然违逆常理的枝繁叶茂,引得唐宓都看了好几眼。
“这棵榕树还真是李家的镇宅之宝,这般寒冬腊月还能存活下去。”
唐宓低声喟叹了一声。
李寿抬眼看了看那榕树,点头道:“是啊,听说是一百多年前某位在南边做官的先祖移植过来的。那时也是随便一试,没想到竟真的成活了,还这般枝繁叶茂。”
夫妻两个在榕树下驻足,静静的观赏着。
唐宓却抽了抽鼻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有股不太好的味道。
她左右看了看,院中除了这棵榕树,再无其他的东西。
唔,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唐宓摇了摇头,将心底那抹不好的猜测甩掉。
在树下待了好一会儿,夫妻两个才缓步进了正房。
给李其琛和萧氏请了安,又与李赫、李敬薇相互见了礼,李寿这才禀明:今天要陪唐宓回娘家。
因为愧疚,李其琛从未发对过李寿的要求,更不用说,大年初二,原本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他扭头去看萧氏。
萧氏会意,笑着问道:“东西可都打点好了?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说。”
“多谢娘子关心,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
唐宓微微欠了欠身,向萧氏表达谢意。
自从双方达成了“和解”,萧氏待李寿和唐宓真诚了许多,不再似过去那般,只会在李其琛面前装装样子。
更不会在装样子的同时,还不忘给李寿、唐宓挖坑。
李赫规矩的跽坐在下首,双目平视,对于李寿夫妇,没有多亲密,可也没有什么怨气。
李敬薇倒是心里一肚子的不爽,但想到母亲严厉的话语,她还是强扯出一抹笑,跟唐宓寒暄了两句。
在唐宓看来,李敬薇今天的表现可远不如她刚回家那一次,嗯,笑容僵硬,眼神幽怨,这模样,才符合她李二十四娘的人设嘛。
萧氏轻咳了一声,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给了李敬薇一个狠狠的眼神。
李敬薇更加委屈了,却也知道轻重,硬是逼退眼底的那抹哀怨,试图让自己笑得真一点儿。
李敬薇的表现,在萧氏看来是不合格的,但李其琛却觉得很好。
这两日,他忽然觉得家里变得和睦了,三个子女虽然没有多么的相亲相爱,可也不像仇敌那般相互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