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明白柳三这话的意思,他摆摆手,“三表兄,不瞒你说,我当日帮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表兄,更多的,是我欣赏你的为人和才能。”

李家姻亲遍布京城,若是只一个亲戚就让他出手帮忙,他哪里顾得上来。

他之所以帮柳三,主要还是柳三人品德行都不错,另外还有他的一点子小心思。

是的,李寿帮柳三,一开始就是冲着柳氏。

唐宓曾经跟李寿说过,她总觉得老祖宗待柳氏非比寻常,绝不是像人们想得那样:因柳氏是当家主母,跟李立德打交道多,所以李立德格外看重她。

打交道多就格外看重?

呵呵,这世间,还有谁能比李祐堂兄弟四个跟李立德打的交道多?

结果还不是一样被李立德冷漠对待?

当然,也有人说,儿子和儿媳是不一样的。儿子是自己的,可以打骂惩罚,而儿媳妇到底是外姓人,多少要给些体面。

唐宓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个人连儿子都不真心疼爱,他会看重儿媳妇?

除非这儿媳妇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唐宓不会把人想得太坏,但李立德的表现太奇怪,让她不得不怀疑。

李寿听了这话,细细一想,发现事实还真是这样。

正好那日在街头偶遇柳三,李寿便想着可以与他结交,从他那儿探询柳氏的秘密。

现在证明,李寿当时的决定有多么英明。

李寿本人也无比庆幸自己帮了柳三,否则,他就真的错过这个真相了。

“十八郎,慢说你不信了,就是我乍闻此事也觉得不可置信。”

柳三又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继续道:“阿祖说,当年那件事过后,所有当事人都被灭了口,却有一人侥幸逃脱。虽然受了重伤,好歹活了下来,那人至今还活着…”

李寿越听越兴奋。

最后,他直接握住柳三的手,诚恳的说道:“三表兄,多谢你!”

多余的话,李寿一句都没说。

但柳三却能感受到李寿对他的感激,心里暗暗松口气:太好了,看来他真的帮到了十八郎。

送走了柳三,李寿大步朝桂院走去。

唐宓闻声迎了出来,正欲开口询问,却被李寿拉住手。

李寿挠了挠唐宓的手掌,嘴上却说道:“我刚进京,正好碰到了阿娘。阿娘说很想咱们——”

唐宓立刻反应过来,忙笑着说道:“哎呀,阿娘从大营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刚出正月,她便去了骊山,一转眼都两三个月了,我也十分想念阿娘呢。”

“走吧,今天去公主府。”李寿连正房都没进,也没换衣裳,直接拖着唐宓出了门。

唐宓一脸欢喜,路上还不住的询问平阳可还好,两个妹妹可好,王驸马可安好…

絮絮叨叨的结果便是,不用一个时辰,整个李家都传遍了:平阳长公主突然从骊山回京,刚刚返京的十八郎携十八娘去公主府了。

“呵呵,想用平阳来压我?”

李祐明这段时间颇为风光,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阿郎”,弄得他也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真的代替李祐堂,成为李家的新一任继承人。

听了下人的回禀,李祐明嗤笑一声,“她贵为长公主又如何?总不能仗势欺人吧!”

方氏也点头,“没错,皇家再霸道,也管不到人家的家务事。”

只要李立德站在他们这一边,就算是圣人也没办法干涉。

被李祐明夫妇念叨的平阳,连一个喷嚏都没打。

她手掌托着腮,听完儿子的讲述,问了句:“阿寿,你想把这件家丑揭露出来?”

家丑不可外扬啊,这件隐秘若是真的被揭开,千年世家李氏将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啊。

李寿和唐宓却异口同声的说道:“阿娘,这不是家丑!”

第452章 老祖宗,您被告了

家丑家丑,一家人闹出的丑事才叫家丑。

可李寿和李立德是一家人吗?

不是啊。

所以,李寿根本不怕把这件事闹出来。

在来公主府的路上,李寿已经跟唐宓商量过了。

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李家早已被李立德弄坏了风气,从根儿上都腐烂了。

李寿想要重现李家的荣光,那么就必须大刀阔斧的进行整顿。

不破不立!

再者,在李寿和唐宓看来,现在的李氏家族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赵郡李氏。

过去李寿还发愁,自己接管李家后,该拿这些吸血鬼、寄生虫一样的族人怎么办。

现在好了,他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将这些人全部清除出李家!

而想要做到这些,就必须把那件隐秘公布天下。

还有最最要紧的一点,李立贤等人遭受了这么多苦难,如今更是无法葬入祖坟、牌位进不了祠堂。

作为李立贤的嫡亲后人,李寿如何能忍受?

哦,他正牌的祖先在外面做孤魂野鬼,而窃据了李氏的贼人们却能享受李氏子孙的香火祭祀,凭什么?!

“你们两个倒是有默契。”

平阳有些失笑,暗道一声儿子儿媳妇的感情还真好。

嘴上却还继续问道:“十八郎,你想怎么做?”

十八郎扯了扯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一句话,我要告状!”

阿玖那丫头虽然聒噪了一些,但总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经典名言”。

这话虽粗鄙了些,可说出来就是畅快!

平阳嘴角抽搐,心说话,这小子是气糊涂了吧,连这么粗鲁的话都能说出来。

而更让平阳无语的是,她那乖巧、聪慧的儿媳妇,精致的小脸上居然满是赞同。

揉了揉额角,平阳道:“你要告状?告李立德?京兆府就算是敢接状纸,也未必审得了啊。这事儿太大,弄到最后,估计还是会送到御前。”

说着说着,平阳不禁关切的看着李寿,“不如——”直接去叩阍?让圣人来裁决!

李寿和唐宓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摇头。

李寿道:“世人都知道圣人与我的关系,也都知道圣人待我比亲生儿子都好。此事若是让他老人家来裁决,哪怕再公正,也会有人非议。”

一个弄不好,还会让那些世家趁机钻空子,说圣人容不下世家,借故整治李家呢。

李寿手里握有铁证,根本无需用权势相压,所以,他准备走正规法律途径。

“可京兆?”

正如李寿所言,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圣人不待见世家,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削弱世家。

京兆是圣人心腹,就算圣人没有亲自出面料理此事,世家也会怀疑京兆是得了圣人的授意,故意针对李家。

李寿微微一笑,“无妨,我准备向京兆建议,让他请李相、顾相以及其它几位一等世家的家主共同来审案。”

“嗯,此法可行。”平阳点了下头。

李寿、唐宓又跟平阳商量了一下细节。

平阳表示,“放心吧,你的那些证人我会命人好生保护,绝不让他们有丝毫闪失。另外,京兆审案的时候,我也会派兵暗中守卫,定不会让李老贼狗急跳墙!”

平阳好歹做过李家的儿媳妇,自然知道李家那位老祖宗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而李立德手中的几百部曲,更像是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平阳心疼儿子儿媳妇,自然要事事为他们考虑清楚。

“多谢阿娘!”

李寿和唐宓齐齐向平阳行礼。

“好了,你们都唤我阿娘了,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平阳豪爽的挥了挥手,然后继续跟他们商量事情。

一直到了晚上,李寿和唐宓都没有回李家,而是直接留在了公主府。

“十八郎刚回来就去了公主府?”

李立德眉头微蹙,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话说他执掌李家几十年,顺风顺水,他从未有过这种不安与心悸。

“哼,定是他听闻了坊间的传言,知道李家要更改继承人,他急了,这才赶回来找平阳帮他撑腰。”

李祐明不削的哼了一声,凉凉的说道。

李立德瞟了李祐明一记,暗骂一声蠢货。

李寿是什么人?

十来岁的时候就敢帮着圣人算计满京城的世家,未及弱冠就跟着蒋忠在西北拼杀,这样一个有心计、有能力、果决狠辣的人,会一遇到难事就跑去找母亲哭求?

“过去二十多天里,他真的去出公差了?”

李立德没有打理李祐明,兀自低声嘀咕着。

布满老人斑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隐囊的纹路,脑海里开始回忆这段时间李寿的行踪。

唔,李贵那贱奴被带回来后,李寿就曾悄悄去了骊山。

接着他便去了京郊,据说是联络各大盐商。

回来没多久,他在户部举办了个什么拍卖会,将各大盐场的盐引以极高的价格卖了出去。

随后,买了盐引的盐商在户部领到了大批优质的惠民盐。

惠民盐刚刚上市,还没有出现什么成效,李寿又出门了。

这次出去的时间最长,足足二十多天。

这么长的时间,都够他回一趟赵郡老家了。

等等,赵郡老家?

李立德浑浊的老眼中猛地迸射出寒光,莫非,李寿又查到了什么。

要知道,李寿离京没多久,柳五那个蠢货便在百忍堂说漏了嘴,将柳氏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虽然在唐宓的严令下,消息并没有泄露出来。

但李立德是什么人?

他在桂院都安插了人手,就更不用说李家最重要的院落百忍堂了。

几乎是柳五说漏嘴的下一刻,李立德便知道了。

当时李立德还等着李祐堂跑来质问,他连措辞都想好了。

结果,李祐堂根本没来,反倒跟柳氏一起病倒了。

唐宓也没有丝毫异样,继续百忍堂、书院两头跑。

不过李立德却清楚,唐宓定然已经将此事告诉了李寿。

至于怎么告诉的,呵呵,桂院上空每天都有鸽子飞来飞去,真当他李立德是瞎子、傻子啊。

李寿知道了这么一个大秘密,却没有立刻回来,还继续“出公差”。

这…除非李寿要办的事,比柳氏的事还要重要!

可什么样的“公差”如此重要?

要知道,惠民盐获得了成功,低价、质优,又有各大盐商拼命运作,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占了市场。挤兑得那些世家、豪族们连连退败。

盐政改革顺利进行,除此之外,李立德实在想不出李寿还有什么要紧“公务”。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老祖宗,不好了,您、您被十八郎给告了!”

第453章 舆论战

京兆尹冯裕有些头疼的看着李寿。

“十八郎,你是来消遣老夫的?”

他很想从李寿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话说,在被戏弄和被坑之间,他更愿意选择前者。

冯裕做了十几年京兆,能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城做父母官,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还做得稳稳当当、顺风顺水,足见冯京兆的手腕和能力有多强。

他刚正不阿,却也不是不懂变通。

他处事公道,却也懂得拿捏分寸,就是那些世家,明知道他是圣人心腹,也不会太过为难与他。

毕竟,在自己地头上,能有冯京兆这么一个明白人做父母官,对大家都有好处。

对于世家、新贵纷纷释放的善意,冯裕也能坦然接受。

只是,今天他却从圣人最宠爱的外甥李寿身上感觉到了森森的恶意。

呵呵,曾孙状告曾祖父,不只是在大梁,就是向前数个几百上千年,估计也是头一遭吧。

更可恨的是,李寿放着圣人那么一尊大佛不拜,偏偏跑到京兆这座小庙,这、这不是摆明给他冯某人挖坑嘛。

“好叫冯京兆知道,某是来告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