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的说了句，“怎么，你又在赵郡老家发现了李氏藏书？”
“足足上千卷，还有自柏仁公起、到文正公等数十位先祖的游记、手札。”
李寿俊逸出尘的脸上满是骄傲，“另外，还有诸多先祖的丹青、书法，以及李氏珍藏的许多名人真迹。”
说实话，李寿按照李立贤的指示，从老家祖宅遗址旁的水塘里挖出那些密封的大坛子的时候，他也被那些坛子里的东西惊呆了。
知道那一刻，李寿才深刻的体会到，李家的千年底蕴。
那么多藏书，那么孤本、珍品，那么多先人的笔记承载的智慧，足以抵得上半个李氏啊。
而另一半的李氏，才是有族谱、祖宗牌位支撑！
“这些才是真正的李家，而你拿到的不过只是个空壳子！”没有灵魂的李家，还能算得上真正的李家吗？
难怪李家会败落自此！
李寿说得很不客气，他话里的深意在场的人也都听了出来。
“好、好，不愧是李立贤的子孙，果然聪明！”
李立德木然好久，忽然狞笑出声，“但，那又怎样？当年李立贤到底死在我前头，他的儿子们也都认我为父。就是你——”
李立德一指李寿，“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嫡脉的高贵血脉，可现在我却要告诉你，你的血脉里混有我这个卑鄙小人的血！”
哈哈，他李立德确实不是李寿的嫡亲曾祖父，可却是他嫡亲的曾外祖父。
柳氏的身份，是李寿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死结…
第463章 昏厥
“猫儿姐姐，李立德也太阴险狡诈了！”
茶肆二楼，听到热心围观群众的传话，柳佩玖气得连声咒骂。
李立德不甘心将好不容易才谋算到手的李家再交到嫡支的手里，哪怕李祐堂兄弟四个是他名义上的儿子，以后也会受他掌控。
他也不能忍受。
所以，在他想出“自宫”这个苦肉计之前，早早的便先生下一女，悄悄将这个女儿送到好基友柳氏家主名下抚养。
然后再利诱李立贤配合他的计划。
待李立贤的儿子们长大了，李立德再从中挑选一个意中的继承人，让他去娶柳氏。
如此，李家新一代继承人的血管里依然流淌着他李立德的血！
“哎呀，这可怎么办？”
柳佩玖越想越替李寿着急，李立德虽然不是他的嫡亲曾祖父了，可也是他的曾外祖父啊。
唐宓抄手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
“猫儿姐姐，决不能让李立德的阴谋得逞啊。”
柳佩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明白，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无法选择自己的祖宗。哪怕李寿再憎恨李立德，也不能否认他和李立德的血缘关系。
唐宓勾了勾唇角，轻声道：“放心吧，十八郎不会让李立德的阴谋得逞。”
李立德及其父祖所做的事，泯灭人性，丧尽天良，老天爷都无法容忍，更不会庇佑他！
“哈哈，十八郎，柳氏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我的曾外孙啊。”
李立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股子得意，冯裕看了都禁不住咬牙切齿。
是啊，柳氏的身份，是李其琛父子绕不开的死结。
他们明明是最纯正的嫡出一脉，却因着柳氏，将成为李家最尴尬的存在。
李其珏心思转的快，第一时间从李家的沉痛过往中醒过神儿来。
他满脸兴奋，激动得忍不住叫喊出声：“李其琛和李寿都混有李立德的血脉，可我并没有，我、我才是李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李其珏身边的李祐明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李立德的笑容猛地一窒，愣愣的看了眼堂下的李祐明父子，眼神中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在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别看这些年来，李立德一直纵容李祐明跟李祐堂争夺继承权，但在他心中，早在柳氏嫁给李祐堂的那一天起，便认定李祐堂做继承人。
李祐明什么的，不过是他用来压制、操控李祐堂的工具。
如今“工具”竟然跳出来说，他才是李家最纯正的继承人，李立德顿时傻了眼。
对啊，李祐堂娶了柳氏，那就是娶了仇人的女儿，他这一系变相的背弃了祖宗。
而李立贤不止李祐堂一个儿子啊，李祐堂这一系废了，还有李祐明等三兄弟哩。
这、这——
李立德今天受的刺激不小，再加上到底上了年纪，大脑一片浆糊。
李寿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球，举高，展示给堂上的几位大人以及堂下的吃瓜群众们看，“这就是我曾祖父吞入腹中的银球，里面藏着他老人家的遗书。”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努力看着那枚神奇的银球。
只见那银球桂圆大小，因着常年掩埋于地下，表面氧化得厉害，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李寿打开银球，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好的姜黄纸，“曾祖父在遗书中表明，他的儿孙中，谁能发现这份遗书，并按照遗书找到族谱、牌位和藏书，便成为李家新一任家主及族长！”
很不巧，发现这个百年隐秘，并顺利找到李家宝贝的人，是他李寿，而非李其珏。
所以，遵照李立贤的遗命，他李寿将越过李祐堂、李其琛，成为李家家主。
“可你是仇人之后，我李氏险些被李永年、李立德祖孙弄得血脉断绝，他们祖孙不知欠了我李氏嫡脉多少血债！若新任家主的血管里流淌着仇人的血，祖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李其珏推开挡在前面的差役，几步跑进了公堂，急赤白脸的跟李寿争辩起来。
“…”李立德终于回过神儿来，抬眼便看到李其珏面目可憎的跟李寿争抢，顿时又大笑出声：“哈哈，李立贤，我承认你谋划精妙，连老夫都被你骗了去。可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的子孙也会为了家产而反目成仇。哈哈哈哈，以后李家热闹咯！”
是，他确实被李立贤给骗了，可那又怎样？
他李立德做了李家几十年的老祖宗，将千年李氏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里。
多少的富贵都享用了，多大的权势也拥有了，就算他立时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而且，李家最出色的孙子，可是混有他血脉的李十八郎，李其珏这些人，就算捆到一起都不是十八郎的对手。
李立德可以想象，李家在经历了一番内斗后，最终还是会落到李寿手里。
如此，他李立德的血脉依然在李家传承下去。
“我说过了，这是先祖的遗命！”李寿淡淡的陈述事实。
“祖父可不知道柳氏的事。”李其珏据理力争，他看着李寿俊逸出尘的面庞，恶毒的补充了一句：“而你，则是同姓**的产物！”
这样卑劣的出身，别说继承李氏了，就是在官场上，都很难立足。
李寿冷冷的扫了李其珏一眼。
李其珏毫不惧怕，直直的回视着。
李寿忽的勾起唇角，“谁说我是柳氏的孙子？”
什么？
众人又是一怔，看向李寿的目光有些诡异。莫非，这里还有隐情。
李家处处都是秘密，难道这柳氏——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李寿瞥了眼李立德，嗤笑道：“要不说怎么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呢，李立德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自残，继而借种生子；而他唯一的女儿，为了抢先生下嫡长孙，竟听信女冠的话，借腹生子！”
啥？
柳、柳氏居然借腹生子？
李其琛早在听到李家血泪过往的时候，就已经傻掉了。
正当他胸中满是对李立德的仇恨时，又听闻自己的母亲柳氏居然是李立德的亲生女儿。
自己体内流淌着仇人的血，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
还不等李其琛痛苦完，李寿又丢出这么一个炸弹。
李其琛终于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眼睛一翻，双腿一软，竟昏厥了过去…
第464章 自作孽
“阿爹！”
站在李其琛身边的李赫慌忙扶住他，低声呼唤着。
李其琛牙关紧闭，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当中。
李赫艰难的撑着父亲，他原想将父亲送回家，但扭头一看，身边以及身后都是满满当当的人，根本寸步难行。
无奈之下，他只得腾出一只手，用大拇指的指甲用力掐着父亲的人中。
李赫用的力气不小，直接在李其琛的鼻下掐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李其琛嗓子里咕噜响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阿爹，您没事了吧？”
李其琛满嘴苦涩，木木的摇摇头，“我、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但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的靠在次子身上，眼神复杂的看着长子。
阿寿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却没有对他这个父亲透露一丝一毫。
阿寿这般，到底是不忍他承受这么多打击，还是不信任他、唯恐泄露了秘密？
李其琛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坏，但他跟儿子没有什么感情却是事实，容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你阿兄——”李其琛眸光晦暗，声音也很低。
李赫却听得清楚，缓缓点头道：“阿爹，阿兄比我聪明、比我能干，也、也比我有城府，懂得隐忍！”
这些年，李赫一直在跟李寿较劲，但直到今天，李赫才心服口服外带佩服的承认：自己不如李寿。
且不说通过些许蛛丝马迹，李寿就能查到一百多年前的秘事。
单是李寿知道那些骇人的真相后，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该去衙门去衙门，该出公差出公差，丁点儿都没有失态，这份心态，李赫自愧不如！
刚刚在李寿讲述那些过往时，李赫一边听着，还一边暗自琢磨。
如果换做是他，他能做到像李寿这样，强压着愤怒和仇恨，隐忍不发，暗自将所有证据调查到手，然后才一起发作出来？！
李赫摇摇头，他做不到！
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太难了。
明知道李立德夺了自家的一切，杀了自己的先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还要像往常一样，尊他为长辈…这、这，绝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难怪李立贤会在遗书中写下“谁发现秘密，寻到传家宝，谁便是家主”的遗命。
估计当年李立贤将银球吞入腹中，要求李立德将他埋入榕树下的时候，便预想到，自己的儿孙在李立德的控制、打压下，或许很难成为出色的人。
甚至，他的这个秘密，后世子孙也很难发现。
但，一旦有人察觉了，这个人的心性、能力以及品德都是极好的。
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李氏的家主和族长，带领李氏重回巅峰！
“你说什么？什么‘借腹生子’？”
李立德的手微微颤抖，嘴巴控制不住的微微抽动，嘴边开始有口水流出。
不过他满脑子都是“借腹生子”四个字，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柳氏过门后，两年未曾生育，而比她晚进门一年的方氏都已经有了身孕。”
李寿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庆幸自己曾经帮了柳三，这才得知了那桩旧事。
否则，他就真的像李立德期盼的那样，彻底陷入了死结。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系的名声，不令父亲和自己扣上“同姓**”的骂名，他极有可能瞒下这段秘密。
李立德便能继续逍遥长寿，而他的先祖们，则会含恨九泉。
柳三表哥，真是多谢了！
李寿深深记下柳三的大恩，继续说着：“柳氏是你李立德的亲女儿，继承了你的阴狠与算计。在她的设计下，方氏‘意外’流下一个成型的男婴。这让柳氏万分庆幸的同时，又无比及焦急。她满心都是要抢在方氏前头生下嫡长孙，偏偏自己的肚子没动静。想了各种办法无果后，柳氏开始求神问道。”
京郊某个据说很灵验的道观里，有个极有本事的女冠，柳氏经熟人介绍，找到了那个女冠。
那女冠给柳氏算了命，直说她命中有一子，只是时机未到。
柳氏却等不得那“时机”，李家的嫡长孙只能是她的儿子。
女冠见柳氏坚持，无奈之下随口说了一句，柳氏可以找一个八字旺她的女人，帮她生个孩子。这样既能缓解柳氏当前的困局，还能冲冲喜，没准儿柳氏的儿子会提前到来呢。
柳氏却信以为真。
只要她有了亲生儿子，至于那个野种，一个“意外”就能解决，真是太完美了。
柳氏暗自求了母亲，求她帮忙找个跟她八字相合的女人。
柳氏的母亲，自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这位柳家夫人从小将柳氏养大，早就当她是亲生女儿对待。
柳家夫人甚至都没有跟丈夫商量，便悄悄给柳氏寻了个落难世家的小娘子。
柳氏请女冠给那位小娘子算了八字，很旺柳氏，且这位小娘子的子孙皆是有出息的。
当然了，后半句话，柳氏根本就没在意。
因为她就没打算让那孩子活下来。
一切准备妥当，柳氏寻了个时间，提出要跟李祐堂去骊山的温泉庄子小住几天。
李祐堂不疑有他，欢欢喜喜的带着柳氏去了。
当天夜里，柳氏便灌醉了李祐堂，然后让那女子跟他同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