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同姓***,李立德跟李立贤的血缘再远,也是同出一脉,而柳氏和李祐堂的结合,不管是律法还是旧俗,都是不认可的。

李其璜的脸涨得通红,耳朵嗡嗡作响,明明在场除了他的几个好友,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他就是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嘲笑他。

但转念又一想,幸好他的前头还有个长兄顶着,他不是唯一的“孽种”。

可惜老天存心不让李其璜好过,他刚刚这么安慰自己,消息又传了过来:柳氏并不是李其琛的生母,柳氏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李其璜!

轰~~

李其璜的脑袋里炸开了响雷,震得他整个人都木木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好友告别,又怎么回到了家。

直到他踏入李家大门,小厮跑来回禀:“五郎君,太夫人的腿又受伤了!”

李其璜才猛地被惊醒,他愣愣的看着小厮,“你说什么?”

“回禀郎君,榕院走水,惊扰了太夫人,太夫人一时不慎又受了伤,这会儿,正等着十八郎回来,好拿他的帖子去请太医哩。”

“又受伤了?”她怎么没死!

不知怎的,李其璜心中竟生出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柳氏死了,他身上的污点是不是就没有了?他的儿孙们便能继续堂堂正正的求学、入仕了?

李其璜并不知道,柳氏非但没死,就连最该死的李立德,也只是中了风,这对父女长寿得几乎要让李其璜一家发疯。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好侄子李寿,并没有像所有人猜得那般,如何如何报复李立德父女,而是十分“厚道”的帮他们请了太医。

还“善良”的准许他们的血脉后人将他们接去养老…

第467章 何以报德?!

京兆府,公堂之上。

李立德中风了,还没有来得及认罪。估计他也不想认罪。

不过,他面对李寿的种种讲述毫无辩驳,让堂上的诸公以及堂下的吃瓜群众们都确信,李寿状纸上所申诉的李立德的八项罪状,应该全部属实。

但在李立德口不能言的情况下,为了彰显此案评判的公平、公正,冯裕还是让李寿将证人们一一传唤到堂。

李贵等人被李寿命人带了上来。

他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堂前,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一旁的书吏将他们的证词全都记录下来,最后让他们签字画押。

李立德已经被抬了下去,冯裕干脆问向顾琰等几位相公,以及堂下的诸多百姓:“人证物证确凿,本京兆判定李立德有罪,诸位可有异议?”

顾琰、郑文洲等人互视一眼,最后由顾首相代为表态,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而堂下以及围拢在京兆府门前的众人纷纷扯着嗓子喊道:“京兆断案清楚!”

“这个案子理当如此!”

“李立德确实有罪!”

“李寿就该拿回李家的一切!”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喊着。

但没有一个人说“李立德其罪当诛”的话。

因为大家都明白,李立德年逾九旬,是京城第一高寿之人。

不管是大梁律还是民间的约定俗成,似他这样高寿的人,除了谋逆大罪,其它罪责都可以赎买或是让子侄替罪。

对此,李寿也有建议——

“我阿叔已然有了春秋,且不是李立德的嫡系后人,让他代李立德受责罚,多少有些不妥。如今关中地区大旱,灾情避无可避,恰巧李立德提前收购了一些粮食,我想,阿叔作为李立德的唯一继承人,他应该愿意帮朝廷解忧!”

李寿可是知道,李立德命人收购了不少粮食。

这些粮食,如果李立德主动进献出来,是功劳。

而如果按照李寿的说法,那就是“赎买”。

顾琰眸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又代表李其璜开口,“十八郎所言极是,五郎虽不在公堂,但我想,他定是愿意为朝廷分忧!”

李其璜的妻子顾氏是顾琰的便宜堂侄女,所以,顾琰代表李其璜倒也合适。

李寿勾了勾唇角,他就知道,有顾琰这个老狐狸在,李其璜应该不会犯蠢。

果然,顾琰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树大分枝,李家该分家了!”

李其璜是李家嫡脉后人,但又是李立德的血亲,所以,再住在李家恐怕有些不合适。

与其被人赶出来,还不如主动搬离。

或许李寿看在他们知情知趣的份儿上,能够抬抬手,放过李其璜一家。

顾琰算是看出来了,李家这个十八郎真心不是善茬。

过去他就知道李寿聪明,曾经狠狠的坑了京城诸世家。

但那时的李寿更多的是少年意气,算不得老谋深算。

反观今天这件事,李寿的所作所为都透着一股子干练、老辣。

先是隐忍不发的查询真相、搜罗证据,继而借助舆论、推波助澜,硬是将一桩家族隐私丑闻炒成了京城第一悬案,将整个京城的人都吸引了来。

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下,他并没有直接将谜底揭开,而是一波三折,有起有伏,不但牵动着所有人的情绪,连当事人李立德也被他带了节奏。

顾琰甚至怀疑,李立德的中风,亦在李寿的算计之中。

毕竟,大家都知道,李立德高寿,就算落罪,也不会得到应有的惩戒。

可眼看着仇人不能伏诛,李寿如何甘心。

所以——

顾琰细细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整个过程,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向李寿的目光也带了一丝赞许: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算计,李十八,了不得啊!

至于自家那个便宜侄女婿,顾琰摇了摇头,李其璜不是李寿的对手。

既是这样,索性让他痛快的离开李家吧!

李寿听了顾琰的话,眼底闪过一抹佩服,不愧是大梁第一老狐狸,果然够精明!

“嗯,顾相说得没错,原本分家这种事,是李家的家务事,我等不该插手,但李家情况特殊,十八郎越过父祖成为新一任家主,那么其他人再留在李家就有些不合适了。”兄长可以养弟弟,但让侄子养叔叔,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郑文渊也笑眯眯的开口。

他也看得明白,今天他们来京兆府,根本不是陪审,而是来做见证的。

因为这件案子已经十分清晰,压根儿不用审理。

就是冯裕,也只是来做个图章,待案子了结,直接往卷宗上盖个章,就算是了了差事。

李寿依然将一切都谋算清楚,这般心性、这般手段,实在不容小觑。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背后又有两大靠山,哪怕郑文渊贵为宰相,也不想轻易得罪。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吧,毕竟,他们郑家跟李寿也是亲戚哩!

就这样,李寿状告李立德的案子正式了解。

李寿拿回了李家的所有一切,包括李家大宅、赵郡祖宅,以及诸多店铺、田产、祭田和祖祠。

很快,京兆府的宣判便公布出来。

其实,根本不用官府的文书,那些来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已经早早的将一切都传播了出去。

李其璜知道了,李祐堂的另外两个兄弟也知道了,依附主家的李氏族人也都知道了!

李其璜暗恨李立德和柳氏,也有些责怪顾琰多事。

但他不傻,冷静下来一想,便明白了顾琰的用心良苦。

罢、罢,还是按照顾琰的意思办吧。

首先,李其璜先把李立德收购的大批粮食都交了出去,用以“赎买”李立德的罪行。

然后,李其璜又将李立德的那几百部曲都召集起来,统统交给了李寿处理。

最后,他才满脸不舍的表示要分家。

李寿很满意李其璜的识相,大方的按照律法和旧例,分给了李其璜这一房三成家产。

并且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请他们好生为李立德和柳氏诊治。

待李立德、柳氏病情稳定后,才大大方方的将他们父女连同李其璜一家分出李家大宅。

望着李其璜阴沉的脸,李寿表面不显,心里却无比爽快。

呵呵,李立德瘫了,柳氏瘸了,两人都没了自理能力,是好是歹全凭李其璜。

而他这个亲叔叔,可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为人更是自私,他受了李立德、柳氏的牵连,落了个同姓xiangjian的骂名,儿孙的前途都受了影响,心里还不定怎么恨这对父女呢。

李寿可以想见,离了李家,等待李立德、柳氏的将是怎样的生活…

第468章 尘埃落定

“阿翁,事情就是这样——”

李寿坐在榻前,低声将李家的种种过往仔细讲述了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觑着李祐堂的脸色,唯恐祖父受不得刺激,再有个什么好歹。

许是没有亲历对簿公堂,没有感受到李寿刻意渲染出来的悲怆气氛,更没有亲眼看到李立德的无耻嘴脸,所以,李祐堂并不似李其琛那般激动。

他甚至都没有多少感同身受,仿佛听了一个极为荒诞离奇的故事!

“那日你对我说,你有办法让阿,让他改变想法,”

到底是叫了几十年的父亲,李祐堂哪怕已经知道那人并不是他的生身父亲,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他还是会习惯性的脱口唤一声“阿爹”。

刚刚吐出个“阿”字,李祐堂猛地反应过来,可让他直呼李立德的名讳,他又做不到。

最后只得含糊的说了个“他”,“十八郎,那时你就查到了这些?”

李祐堂的表情很平静,看向李寿的目光也无波无澜。

李寿被李祐堂看得有些不自在,挪动了下、身体,才点了头:“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到这里,李寿又赶忙解释几句,“阿翁,我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这件事太大了,我怕走漏了风声——”

李祐堂抬起手,打断李寿的话:“十八郎,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明白。我、我和你阿爹都是平庸之辈,且受‘他’的影响太深,你不告诉我们是对的。”

李寿楞了一下。

李祐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说实话,就算有人拿着证据告诉我,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而是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我也不会相信。”

他甚至会把那人和证据一起交到李立德手上,让李立德去处理。

不是说李祐堂蠢笨,而是他太相信李立德了。

毕竟对他而言,李立德是自己的父亲,试问,世间又有哪个儿子会怀疑自己的父亲?

如果真有人对他这么说,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人是骗子,故意挑唆、离间他们父子感情。

“而你阿爹,更是‘他’一手养大的,跟‘他’的感情非常亲厚。”

李祐堂轻声说道,“所以,你阿爹也不会相信这些!”

之前大家都以为李寿状告李立德是昏了头、迷了心窍的时候,李其琛之所以敢让李寿将一切罪责推到他头上,也正是因为他跟李立德的这份感情。

因为那时的李其琛有自信,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最疼爱他的阿翁也不会跟他计较!

“十八郎,你做得很好,你、才是最像先祖的子孙!”

李祐堂看向李寿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阿翁!”

李寿心底涌上一抹酸楚,他,是不是对祖父和父亲太过冷漠?

这般大事,竟瞒着两位长辈。

不管他有多少个理由,不管阿翁有多么理解他,有一点,他十分清楚。

那就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没有把李祐堂和李其琛当成挚亲。

“十八郎,你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我和你阿爹咎由自取,”

李祐堂双眼充满宽容,他伸手轻抚着李寿的头,低声道:“当年虽然是‘他’力逼着你阿爹和离,也不许认回你,但我和你阿爹都没有拼死力争,让你一出生就成了父不详、不被家族承认的野种,随后更是在郑家长大,是我们亏欠了你。”

李寿跟李家人感情淡漠,并不是李寿的错。

不在一起生活,感情如何能亲密?

李祐堂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更不会觉得李寿因为一个辈分就该跟长辈们有多少感情。

他们做长辈的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又怎么能苛求孩子对他们孺慕、敬爱?

“我、我——”面对如此宽厚的祖父,李寿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李祐堂笑了笑,言归正传,“经过京兆府的审判,你已然成了李家的家主,家里的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李立德该死,柳氏亦有错,他们由李其璜赡养,李祐堂并没有意见。

他担心的是李寿被仇恨蒙蔽了心神,会扩大打击面。

李家,经过这次重挫,元气大伤,名声尽毁,想要重振李氏威名,李寿要做的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