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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 作者:小春

不负如来不负卿2第二部,该书以千古三大高僧为主角,神佛动容的最美禁忌之恋。那一日,她为少年时的他所救,从此留在他兄弟二人身边,纠葛牵绊四十年。

家族和法统的传承注定了他兄弟二人的一生:长子出家为僧,幼子娶亲延续血脉。

他是早慧的圣僧,三岁记诵经书,十岁随伯父与蒙古汗王谈判,十七岁掌萨迦派,十九岁成为一代雄主忽必烈的上师。

那一年,他的幼弟恰那九岁,迎娶十七岁的蒙古公主。

那一日,她本可以在他的受戒礼前修成人形,却为他损耗了过多的灵力。

“小蓝,为何你看到哥哥受戒会哭?”

她奇怪地看着他欣喜若狂的俊脸:“恰那,我说我能修成女子,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止是人狐殊途,更有这辈子他们都不可更改的身份。

而在那遥远苍茫的雪域高原上,却有更加酸涩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们…

不负如来不负卿”第二部大结局上市!

历史玄幻纯爱第一人小春最新力作。

神佛动容最美禁忌之恋。

雪域里最伟大的王,那是最美的情郎。

令千万读者潸然泪下的历史玄幻纯爱巨作。

【内容简介】

他是早慧的高僧,十九岁成为一代雄主忽必烈的上师,辽阔雪域最大的王者。她是通灵的蓝狐,为少年时的他所救,从此留在他兄弟二人身边。

他受戒的那一天,她默默地流下泪来,为他许身佛祖心伤神碎;她遭遇灵力反噬的那一夜,他云淡风清地离去,把她推给幼弟恰那;她倾尽灵力,终于化成一个蓝发的绝美女子,却发现他从不与人形的她相亲……

她终于以为,这样波谲云诡的乱世里,他不愿许她这段禁忌的爱恋,她也以为,自己真的能断了对他的情。

直到他两年老去了一生的岁月,她才懂得了他藏得至隐蔽的爱恋,他以一生的阳寿来换取她的幸福,而这一次,换她等他归来,纵使千年轮回,也不会离开。

四十年纠葛牵绊,六盘山下,羊卓雍湖畔,她永远是他心底最美的那朵蓝莲花。这段从中原延续到雪域的爱情,如何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莲花高台上的佛与法,俗世凡尘间的情与爱。

“不负如来不负卿”三部曲:从鸠摩罗什到八思巴再到仓央嘉措。

以千古三大高僧为主角,神佛动容的最美禁忌之恋,令万千读者潸然泪下的历史玄幻纯爱巨作。

1、《不负如来不负卿》:

公元初的边关,古龟兹国外的古道上正驼铃悠悠。一段遗落在1650年前丝绸之路上的纯真恋情缓缓浮现。

2、《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

八百年前,蒙古国的战火刚延伸到那片苍茫的雪域高原。六盘山下,羊卓雍湖畔,她永远是他心底最美的那朵蓝莲花。

3、敬请期待。

  第1章 楔子

  楔子:公元2020年冬昆仑山腹地杳无人迹的深处

  “醒了?”

  睫毛微微抖了抖,缓缓张开。他眯缝着肿胀的眼,费力扭头四处张望,惊诧莫名地打量我简陋的小木屋。

  “这,这是在天堂么?你是仙女?”他的声音嘶哑如磨砂。唇皮四裂,嘴角皲裂处结着泛紫的血块,稍微一动又撕裂了。殷红的血丝渗出,染得本无血色的唇彤艳艳的,倒似比先前多些生气。

  “天堂怎会如我处这般简陋?仙子也不会像我一样身有残疾。”我在火炉旁拿起茶壶,为他倒了碗酥油茶,微微拐着走回床边,“毋须吃惊,你尚在人间。是我见你倒在雪地,只剩了半条命,所以将你救回。”

  一旁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火光照亮了我的侧脸。他的眸子蓦然一亮,不知哪来的气力,倏地坐起,忘记接过茶碗,仰着头只顾怔怔看我,结巴着说:“你,你真,真美呵!”

  “不觉得怪么?”对男子形形色色的惊艳表情早已习惯了,淡然一笑,“蓝眸,蓝发,蓝衣,皮肤苍白,额头还有一块斑痕,普通人怎会长成我这副样子?”

  他还是愣愣地瞧着我:“不会怪啊。现在的年轻女孩,打扮比你出格的多得是。你不过就是染了头发,戴了隐形眼镜,额头上贴出个莲花形的斑痕来。而且这蓝眸蓝发,很衬你细白的肌肤。身上这套复古样式的蓝袖长衣,更有着雅致的古典气质。”他激动起来,啧啧赞叹,“哎,你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当明星真太可惜了。”

  “我不是仙子,是妖。只有妖,才会有这怪异的长相。”看他还在发愣,微朝他倾去,眼睛眯起,清冷声音中带丝诡异,“你不怕么?”

  “怕什么?怕你?”他突然激动起来,之前的病弱仿佛一瞬间全治愈了,迎着我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挑眉,“你即便是妖,也是善良的好妖。否则,不必费力救我,直接让我在雪地里冻死好了。”

  与他对视几秒,眸子里还真寻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还真是大,对这些妖啊怪啊已是见惯不怪了。微笑一下,端正身体,将茶碗递给他:“赶紧趁热喝了吧。这酥油茶热量高,可以帮你抵挡寒气。”

  他接过,唏嘘着喝,满足地直嘘气。我在他身边坐下,看一眼黑竣竣的窗外。呼啸的厉风夹杂着大粒雪片,打着卷儿寻茅屋的漏风之处,发出飒飒闷响。屋外铃铛被风扯得四下乱摇,叮叮当当,合着风声,煞是热闹。

  “你既不怕,今日天色已晚,且在我这屋中歇息一夜。明日下山,须得去最近的医院诊治。这里是高原苦寒之地,你的身体在雪中冻了太久,怕是会引发……嗯……”我顿住,思索片刻才想出那个词。轻拍一下掌心,笑了起来,“对了,是肺水肿,高原肺水肿。”

  他放下茶碗,扑哧笑出声:“你说话挺有意思的,怎么带着古韵?”

  看他脸上浮出些红润来,有些欣喜。毕竟是年轻,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便能让他恢复体力。接过空碗,不由笑一下:“是么?我倒是想学你们这些21世纪的新新人类呢,可惜年岁太大,总也改不过来。反倒学成了四不像。”

  他指了指自己,老气横秋地嗤鼻:“你能有多大?最多不过十八九岁,能比得过我?我可是二十五岁了。”

  他的肤色是时下流行的阳光麦色,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五官很是英挺,却因眼角丝丝皱纹和脸颊上两块显眼的高原红,多添了几许沧桑。初见之下,怕是大多数人会猜他已年过三十。

  我咯咯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妖有驻颜之术么?你们的电影电视里不是经常演绎,妖靠吃人心喝人血维持绝世容貌么?”

  他大笑起来:“有趣!真是有趣。想不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行啊,你要吃,我就给你。反正这性命也是你救的。美人口中死,作鬼也风流。”

  我摇头:“那都是你们人类对狐狸不了解,胡乱编造的。狐狸修行,毋须食人心。”

  “想不到碰到的是狐仙。”他一脸悠然,继续用戏谑的口吻问,“请问仙子,您老现在几岁?”

  叹息一声,伸出右手看了看手心的掌纹:“已过千岁。具体岁数,早就不记了。年复一年,不过增添数字,与我已无意义。”

  一阵疾风刮过,寒气扑入屋内。他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毯子,突然抬起手腕看表,然后解下身上那件色彩绚丽的怪异外套递给我:“这里海拔接近5000米呢,常年积雪,暴风不断。你穿得那么少,会冻坏的。把我这件冲锋衣穿上吧,这件衣服的保暖和防水指数都是最高的。我徒步昆仑山,全靠这件衣服挡风挡雪呢。”

  我摇头,将他放在床头的茶碗拿过,微拐着走到火炉边再倒一碗:“那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差点丢了性命?再说,我是妖,通术法,怎么会怕冷?”

  他恍然大悟,拍掌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剧作家,一个人躲在这人迹罕至的昆仑山里寻找灵感。为了配合剧情,连衣服都穿起古装。行,今晚我做你的听众,告诉我你编好的故事。这狐仙身世如何?家人在哪儿?”

  我笑了笑,将碗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家人只是普通狐狸,没有一个能修炼得道。所以不是被猎人捕住剥了皮毛,便是早早在狐狸的命数上病老而亡。只有我,一出生便是只蓝狐。拿你们现在的话来说,算是基因变异,狐狸一族几百年才出一个。这样稀少的概率,偏巧被我碰上了。蓝狐生来就带着天地灵气,我学了点术法皮毛,又机缘巧合得了同类的修为,所以,活得长久些。”

  “哈,长生不老,多少人梦寐以求啊。”

  他的口气佻达,是因为到现在依旧不相信我的话。我轻叹一声,有些悲从中来:“你若是我,眼见身边人一个个故去,只剩下自己长长久久活着,只怕,也会如我一般希望只拥有普通人的寿数。”

  他探头望我,继续调笑:“那你肯定很寂寞喽。”

  “还好。”眼望窗外摇曳不止的铃铛,淡淡噙笑,“每天可以回忆千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四十年时光。点点滴滴细细咀嚼,来不及全部嚼完,便能沉沉睡去。已在天上的他们,知道我怕独眠,依旧会入梦里陪我,一如往昔。所以,这七百多年,过得也算快。”

  似乎被我的语调感染了,他半天不言语,只顾手捧茶碗发呆,眼光落在我身上,竟也流出些许哀伤。我拐着走回他床边,将他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碗拿走。他突然醒悟过来,嗯哼一声,眼光落在我的左腿,惋惜地小心问:“你的腿……是出了什么事故么?”

  “被猎户的捕兽夹夹的。”

  好不容易收敛的正经面孔,又被我这一句根本不好笑的话惹出笑来。他忍俊不禁地摇头:“你不但有绝世容颜,连编故事也那么厉害。我差点信以为真,还真当你是隐居深山的狐仙了。”

  我到壁炉前丢进几块柴,用钳子拨了拨:“你不信也没关系。就当是一个老太婆太久没跟人说话,想把自己最留恋的往事跟陌生人絮叨罢了。明日等你下了山,想要寻到我,便再无可能。”

  他抬手指我,放声大笑:“你?老太婆?”笑得太猛,引起一阵咳嗽,半天才缓和过来,“也好,长夜漫漫,不妨听你说故事打发时间。”

  “真的想听么?”我望着噼啪作响的火苗,神思有些恍惚。

  “当然!”年轻人在床上如老僧入定一般,盘腿坐好。身上披着毯子,眼角带笑看我,

  “拥有惊人美貌的狐仙,凡夫俗子哪个不会一见倾心?我洗耳恭听你的爱情故事。”

  “那就从我的腿说起吧。那也是在冬天,藏历阴火马年,南宋淳佑六年。让我想想,换成你们熟悉的公元纪年是哪一年……”我沉吟片刻,掐指算了算,“对,是公元1246年。那时候我还很小,刚满三百岁,道行很浅,还不能幻化成人形。居然不小心着了猎户的道,差点被剥皮做成狐毛氅子。”

  他急忙插话:“这只落难狐仙,必定有翩翩书生英雄救美,然后发生缠绵凄婉的爱情。我猜的对不对”

  我摇头:“的确是被救了,否则我今日便无法站在你面前。只不过,过程却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浪漫。我遇见的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是个身份特殊的孩子。至于救美,就更加不沾边了。那时候的我,没有足够法力,根本没本事变成人的模样,不过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狐狸。爱情对我来说,太过奢侈。”

  “噢?”他倒是来了兴致,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歪头看我,“就是这孩子与你牵缠了四十年么?”

  “是他将我带入了他特殊的家族。这四十年,是与他家族牵缠的四十年。”我抬眼望向虚空,那双清灵似剔透水晶的眸子,含着暖如春风的微笑,正凝神注视我,一如每夜梦中所见。七百多年了啊,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昆仑山也响起了火车的轰鸣,唯有你的眼,从你十二岁见到的那一刻起,从未泯灭过清朗与纯净……

  第一部:少年时

  第2章 初遇雪莲

  第一章:初遇雪莲

  聪明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

  他也不会做一件傻事;

  雨雀无论渴到什么程度,

  它也不会去喝地上的脏水。

  ——《萨迦格言》

  公元1246年冬-藏历阴火马年(丙午)-南宋淳佑六年-蒙古贵由汗元年

  “施主,你逮住的这只小狐狸,卖多少钱?”

  略带沙哑的变声期男声,让笼子中绝望而萎靡的我,抬眼看去。

  宽大的褐红僧袍,裹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皮肤黝黑却不粗糙,泛着健康亮泽。脸颊上红彤彤的,是被烈日晒出的两块浅斑。俊朗的五官,立体感十足。浓眉似剑,鼻梁高挺,脸部轮廓鲜明。

  不像中原僧人,他并非全然是光脑袋,头皮上覆盖着极短又细密的头发。个子在同龄人中算得高大,手长脚长。脊背挺直如凉州四处可见的白杨,仿佛内里蕴藏着无穷的坚韧力量。虽然年齿尚小,已能窥见这少年日后的英气与风华。

  这样的红袍僧人穿扮,黝黑却英挺的长相,明显异于本土凉州人。以我三百年的阅历,知道他是从吐蕃来,属于吐蕃纷乱的佛教派别中的一支。虽然吐蕃此时早已亡国,地名也早就改成了乌思藏,却因为曾经的辉煌盛世,让世人至今依旧称呼这些西边高寒之地来的人为吐蕃人。(注:乌思藏是吐蕃王朝灭亡后元明对西藏的称呼。清前期称卫藏,后期才定名西藏)

  他蹲下身仔细打量笼子中的我,眸子晶亮明澈如一泓清泉,汩汩流淌着灵动的波。以我如此浅的修为也能看到,在他周身环绕着隐隐的七彩光芒,泛出流光溢彩的蕴华。心下一凛:这个少年的灵力超凡,绝非一般普通人。

  我在笼子中大声吱吱叫,从铁丝之间挤出前爪,急切地往外挠。他伸手轻轻接过我的前爪,掌心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暖。心下顿时宽慰不少,万分期许地向他嗷叫求救。

  “这只狐狸可是不卖的。你看它眼睛和皮毛都是天蓝色,多漂亮啊。那可是稀罕至极的纯血蓝狐,狐狸一族几百年才出一只咧!”死老头将笼子提起,用指头戳我伸在笼外的前爪。见我愤愤然缩回爪子,老头咯咯笑着,“你别看它个头小,年纪比我都大呢。狐狸一族,极少有灵性的才可能修炼成妖。这蓝狐便是个中极品,一出生便带着天地灵气。日后随着修炼精深,眼睛毛色会更加蓝得通透。”

  “这样的灵兽,怎会被施主捉了来?”小喇嘛站起施礼。他的蒙古语说的不地道,发音颇有些怪异。

  “幸好它修行不长,道行还太浅,不然怎会中了我的套子?”老头晃荡着笼子得意地笑,“不过狐狸生性多疑,逮它着实费了太多心力。在昆仑山中缺觉少眠,小心跟踪了三个月,布了多少套子才逮着。”

  我被晃得头晕,站立不稳。铁丝撞到后腿伤处,痛得又哀鸣起来。小喇嘛满脸怜惜,伸手按住老头提笼子的手,不让他再晃荡。口中礼貌地对答:“施主准备去哪儿?一路辛苦,我来帮你提笼子吧。”

  老头大手一挥:“不必,马上就到。瞧见前面的阔端王府么?我正要去那儿。”(注解:阔端是成吉思汗第三个儿子窝阔台的第二子,即成吉思汗之孙)

  “施主会如何处置这只灵狐?”

  老头喜上眉梢:“阔端王爷的长子——启必帖木儿王子,马上要过二十岁生辰了。我是他封地里的属民,用这宝贵的蓝狐送给他做贺礼。百岁蓝狐浑身是宝,功用极多。唾液可消肿止淤,血可治脓疮溃烂,用蓝狐皮做成氅子,更是刀枪不入,风雨不侵呢。”

  小喇嘛大惊失色,脸上顿时布满悲悯:“既是有灵性的生灵,施主怎么忍心加害?”

  “那可不由我。启必帖木儿王子一听说有多般好处,便一直念叨着这蓝狐皮氅子呢。我儿子早就报了信,如今启必帖木儿王子已叫了裁缝,就等着我送狐狸去。”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挪动脚步。我忘记腿上火辣辣的痛,在窄小的笼子里费力奔跳着吱吱大叫,眼望小喇嘛,心急如焚。

  “施主,请发发慈悲,放了这只灵狐吧。它还那么小,腿上又有伤。”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了老头。毕竟还是孩子,身高比老头矮了一大截,浑身却有种难以抗拒的气势,沉着声音坚定地说,“启必帖木儿王子那里,我洛追坚赞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小师傅,我原是大夏国党项人,自幼信佛。若是寻常狐狸,早就送了给你,也是善事一桩。我这么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老头叹息一声,四下看近旁无人,压低声音道:“二十年前大夏国被蒙古所灭,蒙古人恨大夏顽抗,以至他们的天可汗——成吉思汗在征讨时染病而亡。即便大夏后来投降了,蒙古人也没放过我们,屠杀了多少大夏国民!我的几个儿子,都是这么没的。现在只剩下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四岁,却接到征兵令,必须从军去攻打南边的宋国。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怎么舍得让他去送命?不得已去昆仑山,千辛万苦逮这蓝狐,启必帖木儿王子已经答应免我儿子兵役。你说,我怎能放了它?”(注:蒙古于公元1227年灭西夏,凉州当时属于西夏领土)

  小喇嘛怔住,清俊的眉头紧蹙,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我的尖鼻子,沉思片刻后说道:“那,我就随施主一起去见王子。”

  刚踏进王子府,便看到许多人围在院子里,中间几个人在叫叫嚷嚷:“王子,如今您父亲阔端王爷不在凉州,大小事情都得您做主。您可要主持公道啊。”

  庭院正前方坐着个粗壮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脸型方阔。穿着长袖的高领皮袍,袍子的边沿、袖口、领口绣着云卷图案的绸缎花边,装饰着一圈貂鼠皮。他开口,声音洪亮如钟:“有什么冤屈,都呈报上来罢。”

  其中一人抢着说:“我们弟兄三人昨日在这家客栈投宿。小二说一间上房是三十个铜钱一晚。我们三人便每人拿出十个铜钱住了一间上房。可巧店老板添了个大胖儿子,他一高兴,便将上房降价到二十五个铜钱一晚。店老板说,当时将五块铜钱交予小二,让他退给我们。没想到小二黑心,只退了三个铜板给我们。我等今天一早碰到店老板,听他说起后才知道。所以我们当即找小二,要他将私藏的钱退回给我们。”

  另一人也跻身上前,指着跪地轻声哭泣的瘦小男子说:“可是小二说他就只私藏了两个铜板。这数字可怎么也不对了。”

  启必帖木儿皱起浓眉:“如何不对?”

  “我们三人各付十文,共三十文钱。小二各退了我们一文,也即是说,我等付了二十七文。可是,小二只承认拿了两文。二十七文加两文,只有二十九文。还有一文上哪去了”

  围在一旁的众人也在掐指算,不住点头附合。三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位大声嚷嚷:“肯定是这黑心的小二藏起来了。他居然敢这般戏耍我们,所以押他来见王子。”

  “这可真是冤枉啊。小人不该一时糊涂,私自拿了三位大爷的钱,小人退还便是。可是,小人的的确确只藏了两文,何曾藏过三文?”跪着地上的小二抬头喊冤,立刻被三兄弟踢了一脚。

  “那你说,我等花了二十七文,加上你私藏的两文,难道不是二十九文么?”

  周围的人不停喊:“对啊,是少了一文。”

  启必帖木儿敛颜,严肃说道:“小二,我们蒙古人最恨人说谎。你还是乖乖认了。否则,以我蒙古刑罚,怕是你得受皮肉之苦了。”

  “小二没有说谎。”一个变声期的沙哑男声响起,小喇嘛从人群中走出。气定神闲的步态,自信从容,气度不凡。加上俊气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一脸诧异地定睛在他身上。

  “钱一文都没有少,只是这三位施主算法有误。”他先对启必帖木儿行礼,再转头问三兄弟,“三位施主付了三十文,店家退了五文,即是说,这房钱应是二十五文,可对?”

  三人都点头。

  小喇嘛镇定地继续说:“这五文钱里,小二藏了两文,还剩三文,可对?”

  三人又点头。

  “这三文,小二的确是退给了三位施主,可对?”

  三人一直在点头。

  小喇嘛朗声道:“那么,三位施主所付的二十五文房钱,加上小二私藏的两文,再加上退给三位的三文,共是三十文,可对?”

  三个人惯性地继续点头。小喇嘛淡然一笑,转头对启必帖木儿双手合十,微微一鞠:“那么,小二将那两文钱退还给三位施主,再赔个不是,此事便可了解,王子以为如何?”

  启必帖木儿拍掌,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腾?”

  三人还是莫名其妙,拼命搔着头皮不解地问:“可是,明明是二十七加二,怎么被这小喇嘛又多算出一文来了?”

  小喇嘛谦逊地对三人施礼:“三位施主,以佛法之因明说来解,三位应以所付累加,而非以自己所得简单加别人所得。此为因明学中之偷梁换柱法。”(注:因明学说,即逻辑学。藏传佛教非常重视因明,也就是辨论)

  三个人早已被说得晕头转向,心悦诚服地看着小喇嘛。周围响起鼓掌叫好声,小喇嘛的脸迅速转红,黝黑肌肤透着绯色,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如磁石吸人,想不到镇定的他也有这般羞怯可爱的模样。

  启必帖木儿走下座椅,踱步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你是何人?”

  小喇嘛落落大方地双手合十,他的蒙古话虽然发音不甚准确,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是吐蕃萨迦教派的沙弥洛追坚赞,随伯父萨迦班智达上师从乌思藏历经两年,长途跋涉来到凉州。我伯父现正在驿馆等候您的父亲——阔端王爷回凉州一晤。”

  启必帖木儿一把抓住小喇嘛的手臂,欣喜地嚷:“原来是神童八思巴!难怪如此聪明颖悟。

  你早慧的盛名,连凉州人也是如雷贯耳啊。听说你三岁便能记诵莲花修法,八岁便能记诵佛本生经。你的本名不太有人知晓,但提起八思巴之名,恐怕乌思藏无人不知。听说八思巴是藏语‘圣者’之意,是么?”

  我一愣,忘了喊疼,呆呆地抬头看清朗俊气的小喇嘛。他居然是八思巴!那个三年前我曾见到的小孩……

  

  年轻人惊诧地拍掌大叫:“那个小喇嘛居然是八思巴!”

  我咦了一声:“你知道他?”

  “我最喜欢背包旅行,去过日喀则地区的萨迦县,参观过萨迦寺,所以知道一点。”他点头,又有些遗憾地看着我,“不过藏传佛教派别太多太复杂,我知道得也不多。我只知道,他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帝师,曾经创造了蒙古文字,被称为八思巴文。萨迦派能成为藏传佛教中的一支大派,是他创下的基业。所以萨迦派尊他为萨迦五祖之一。”

  我抬眼看向虚空,似乎又看到了那一袭温暖的褐红,眼里蒙上湿意,唏嘘地喃喃:“是啊,他是个伟大的人,一朵藏地高原圣洁的雪莲……”扭回头对他一笑,感慨地说,“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他是藏人,又身处蒙古人当政的元朝,没有与汉人发生过太多交集。现代汉人对他,还有他的时代都不是很了解。”

  年轻人呵呵一笑,伸手在火炉上取暖:“这故事从一开头就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一只小狐狸介入了真实的历史。我很有兴趣呢,也算是帮我恶补一下那段陌生的历史吧。”

  我点头,继续说下去。

  

  第3章 雪域圣者

  第二章:雪域圣者

  知识浮浅者总是骄傲,

  学问渊博者反而谦虚;

  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

  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

  ——《萨迦格言》

  我在昆仑山修行时,结识了一位比我还年幼两百岁的老灰熊。它本无甚灵力,修炼到了一百岁便再难精进。耳背目盲,老态龙钟,寿命已不长久。却偷偷跟随乌思藏的智者——萨迦派班智达,偷听了几场辨经和讲法后开了些窍,又多活了十来年。

  它生命的最后五年,误打误撞进了我的山洞。要赶它走实在太容易不过,可我却留下了它。原因很简单:我整整一百年没有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