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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那停下咳嗽一阵,恳切地看向我,“小蓝,你去保护他。唯有你在他身边,我才能放心。”

  他说得没错,我也不由担心起八思巴的安危。可是,看着床榻上病歪歪的恰那,我又着实不放心:“恰那,可你也需要人照顾啊。”

  他哑然失笑:“我好歹是萨迦幼子,还有个宗王的头衔在。只要我点个头,外头有一堆人抢着想要照顾我呢。”

  我知道办法了,猛拍一下手:“那就这样办。”低下身便往他唇上凑。

  “小蓝!”他急忙偏过头,躲过了我,以手挡在面上,气息不稳地嚷,“你这是干什么?”

  我委屈:“我度些灵力给你呀。这样,你的病就能立刻好,然后我们一起去追赶他。”

  “不行!”他突然抬高声音严词厉色,倒是吓了我一跳,这反应实在有些过激了。

  见我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他急忙解释:“我不要你这样消耗灵力。何况大哥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我肯定赶不上,你却可以施展法术去追赶他。我待在萨迦好好养病,等你们回来。”

  他说得也有道理,我冲他点头:“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按时吃药,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急着应承:“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我点点头,正打算变回原形好赶路,突然听到他轻唤了一声:“小蓝!”

  我扭头,看向一瞬不瞬盯着我的恰那:“还有什么事?”

  他凝视我一会儿,半响才露出笑容:“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你赶紧去吧。”

  我在追赶八思巴的途中,脑中一直回想着恰那最后对我的那一笑。他的笑容极美,露着洁白的牙齿与可爱的酒窝,明亮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盈盈晶光。我跟着他这么久了,对他的一举一动太熟悉不过,我内心总有些无法说明的隐隐不安。为何那样美的笑容里,蕴含着一丝极难发现的决绝味道?

  “萨迦政权虽然只在元朝存在了短短百年时间,随着元朝的灭亡而亡,却对整个西藏影响深远。”我微微拐着走到窗边朝外看。雪已经停了,呼啸的风似乎突然转了脾气,不再狰狞地卷起雪片肆意破坏。我走回火炉边,一边解说给年轻人听,“他建立的是政教合一的行政体制,但他并不是国王的身份。他的政教权力是元朝统治下获得的,必须得到元朝皇帝的承认才能发挥效力。”

  年轻人点头表示赞同:“我去西藏旅行时,看过的资料都说西藏是从元朝开始统一到中国,并且从此再也没有分裂出去过。”

  我点头:“正是如此。元朝之后,西藏无论哪个教派要建立起地方政权,都必须得到中央王朝的承认。这种政治体制,从八思巴创立伊始一直延续到清朝,历时五百余年。正因为如此,我们现今将西藏统一到中原王朝的时间定为元朝时期。”

  年轻人适时总结一句:“所以八思巴对中国历史和版图的功劳之大,超过前代任何一位僧人。”

  我赞许地微笑:“你说得没错。”

  第三十九章 曲弥法会

  为了能学到有益的知识,哪怕是小孩子的话也要听;为了能够得到奇异的香料,哪怕是野兽的肚脐也要取。

  ——《萨迦格言》

  曲弥位处年楚河流域另一侧,紧邻夏鲁万户侯的领地,是后藏第二大富饶之地。八思巴从曲弥万户侯处划分出的米德,与夏鲁一样都是三千户。若是能说服曲弥万户侯接受划分,起码八思巴在后藏受到的阻力能减轻一半。所以,八思巴来来曲弥,抱着一定要成功的心思走入了曲弥万户侯的庄园。

  曲弥万户侯堆让只有三十出头,长相文雅,态度温和,果真是个谦谦君子。他远远地守在路上等候八思巴,一见到八思巴便兴奋异常。他说自己下请帖请八思巴佛爷来参加曲弥大法会时本不抱希望,没想到诸事繁忙的八思巴却在百忙中抽时间亲自前来,让他家门蓬荜生辉云云。

  八思巴这才突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早在五大万户侯联手反对属地划分前一个月,他就已接到了了堆让关于举办噶当派曲弥大法会的邀请。那时八思巴忙于政务,根本没时间参加,便写了封信婉言谢绝。算算日子,大法会正是三后举行,八思巴只能随机应变,改口说自己又突然有了时间,希望来此学习噶当教旨。

  堆让将八思巴迎入庄园,吃住安排皆十分用心,可八思巴根本找不出时间与他单独详谈。堆让几乎请到了噶当派所有有名望的高僧大德,每日涌入庄园的僧人络绎不绝,堆让连吃口安稳饭的时间都没有,一直不停在招呼安排着法会事宜。如此情形下,八思巴也无法再对堆让开口,索性借机与噶当各派寺庙结交,建立关系。

  噶当派的奠基人是天竺高僧阿底侠。二百多年前,阿里地区的古格王朝请阿底侠入藏传教,他的大弟子仲敦巴后来建立了噶当派。噶当派以修习显宗为主,教法传播甚广。不过噶当派比萨迦、嘎举等密宗派别更注重修习和戒律,并不热衷掌管地方大权,没有形成大的政治势力。所以信奉噶当的曲弥万户侯也在诸万户中性格最为平和。后来明末时,噶当派僧人宗喀巴创立黄教格鲁派,噶当派全部并入格鲁派。

  听说八思巴也前来参加曲弥大法会,附近寺院几乎全员出动,赶来曲弥寺一睹八思巴的风采。法会开始的那一天里,竟然集结了七万僧人,堪称藏族历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法会。堆让高兴得合不拢嘴,不停感谢八思巴,正是因为他的莅临才使得此次法会有如此大的规模。

  法会期间,八思巴平易近人,不耻下问,且不抱门户之见,乐于学习噶当派教法。他毎晚与噶当派高僧一起做静虑、随诵等法事,并为许多人传授灌顶。这使得许多噶当派僧人对八思巴印象大为改观,交口称赞他的人越来越多,堆让也渐渐心服口服。

  我偷偷去堆让房间听墙根,想知道堆让是否已愿意听从八思巴。却看到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老年僧人正在气鼓鼓地对堆让说:“你看看他的做派,哪像个出家的僧人?走到哪里都跟着一群随行官员。那些官员的服饰、马具、营帐,都是按照蒙古形制,他还记得自己是个藏人吗?”

  我认出这是纳塘寺主持觉丹热智大师。所有噶当僧人中,他对八思巴最为不屑,这些天没少给八思巴冷眼瞧,八思巴一直耐着性子不与他计较。

  听了觉丹热智的话,堆让不以为然:“觉丹热智大师,如今蒙古人势力正盛,铁蹄所踏之处,谁人敢不服?八思巴跟着蒙古人二十余年,这次是奉忽必烈大汗之命回藏,这些做派自然是免不了的。”

  觉丹热智轻蔑地讽刺:“他当上了朝廷的大官,穿上了蒙古的华服,是不是还遵循佛祖的教法?是不是还记挂众生的苦乐?”

  堆让背着手在屋中慢慢踱步:“大师,他是不是穿蒙古人衣服我并不在意。我现在考虑的是:曲弥是否还要继续反抗他的命令。他此次来曲弥,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他完全可以用蒙古人的势力来强压我们接受,可这些天我一直不给他答复,他竟也一直耐心地等着我。以他现今的身份还能有这般度量,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也难怪能得蒙古大汗如此器重。”

  觉丹热智有些不快:“万户侯的意思是,你打算向蒙古人低头了?”

  堆让脸沉了下来:“当年蒙古人攻打乌思藏,藏地这么多教派,怎不见联合起来去抵抗?如今藏地归顺蒙古人已有数十年,我一个小小万户怎敢真与八思巴为敌?他亲自来我这里表态,我也该顺势下台阶了。”

  “可是,夏鲁万户侯那边……”

  堆让打断他,目闪精光:“当我不知道吗?他也打着自己的算盘呢,我曲弥怎能为夏鲁挡刀挡箭?”

  觉丹热智偏了偏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心下高兴,急忙回去告诉八思巴,堆让准备低头的消息。他努力这么多日子,终于有成效了。回到他房间,看到只有他一人在埋头写书信,突然玩心大起,打算稍稍吓他一跳,于是化成人身蹑手蹑脚地走近他,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岂料他突然惊惧地大喊一声,另一只手急忙按住我拍他的肩头部位,猛地转头,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看见是我,他眼瞳瞪大,急遽后退几步,与我拉开一段距离。

  “娄吉,你,你怎么啦?”我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只是轻轻拍一下啊,为何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好像我使了千斤之力似的。

  “我没事。”他微喘了几口气,放下那只按住肩头的手,扭开头不看我,“我正全神贯注给大汗写一份很重要的信,你这样突然拍我,任谁都会吓一跳的。”

  “可我拍得不重啊,为何你看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他活动一下肩头,又皱了皱眉,似在竭力隐忍着痛楚:“被你这样猛地吓到,许是肩头肌腱突然间拉伤了。”

  “是吗?让我看看。”我朝他走去,他却惊惶地再次后退。我只能无奈地停下,到箱子里翻出一瓶药膏递给他:“这是天山雪莲熬制的药膏,活血化瘀最是有效。”

  他却不肯接,只是示意我放在桌子上即可。拿过药膏,他看着我踌躇道:“你出去吧,我不习惯当着他人的面更衣。”

  我的脸热了一下,急忙退出他的房间。那晚我几乎一整晚没睡,窝在院子外的大松树上沮丧得不行,揉烂了一地树叶。为何只要我还是狐狸身子,他对我仍是以往那般温柔宠爱,可只要我变成人身,他便有意无意地避着我,不肯与我单独相处,甚至将我推给恰那?

  原本跟他渐渐拉近的心理距离,却在离开中都后越来越疏远。我跟着他时,他都要求我维持原形,说是不能让他身边的人看到他与一名女子单独在一起。可这说辞实在太牵强。我有着敏锐的听觉,真有人来,早在撞见我之前我便能便回狐狸。而况,之前我不也是常常以人身与他单独相处吗?那时他何曾有此顾虑?我以为我已经修行到让他触碰也不必打回原形了,可如今看来,即便我已拥有这道行,可他却如此抵触我的触碰。那我苦心修行,到底有何意义?

  烦恼地蹲在树上思前想后,狐狸脑袋怎样都想不明白,我与八思巴是如何从亲密一步步到了如今的疏远。要是恰那在就好了,他可以帮我分析,他会柔声安慰我,他的笑会让我抛却一切烦恼。一想到恰那,我的心就揪在一起。这么多天了,不知他的病情好转了没有,还有没有咳嗽。然后我发现,我真的好想恰那,想念他干净的笑容,明亮的眼睛,想念他的一切。幸好,明天就是法会最后一天,堆让也已经打算臣服八思巴,这里的事一结束,我们就可以回萨迦了。

  法会的最后一天,曲弥寺大殿内几百名高僧一起讨论噶当典籍《噶当六论》。

  秋高气爽的时节,中午时分阳光猛烈,大殿内又挤着这么多人,着实有些闷热。

  为图凉快,所有人皆拉开披风将左肩袒露出来。唯有八思巴虽鼻尖冒着细汗,却仍穿戴得整整齐齐,以标准坐姿坐在大殿最正中的高台上,法像庄严肃穆。

  大家正在讨论时,觉丹热智突然站出来大声说:“我昨夜作了一首诗,想朗读出来让诸位高僧大德赏品一番,如何?”

  大家都叫好,催着觉丹热智赶紧念诵。觉丹热智对坐在上首的八思巴看了一眼,摇头晃脑地朗声道:“佛陀教法为衙署乌云所遮蔽,众生幸福被官长一手夺去,浊世僧人正贪图官爵富贵,不懂这三条就不是圣人。”

  话音未落,众皆哗然。谁都听得出这是在讽刺八思巴,因为“八思巴”就是藏语“圣者”之意。八思巴半垂眼帘,脸上始终是一贯的平静,沉默着未发声音。觉丹热智又上前一步,摊开双手咄咄逼人地说道:“设置衙署统治整个乌思藏,分封官衔给各大教派,出入都带着大批随从仆役,这可是在我吐蕃至今从未有过之事。而况做这些事的,是一位应该全心侍奉佛祖的僧人!”

  他直视八思巴,目光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大声道:“不摒弃尘世潜心修行的人,怎配叫作僧人?不若就做你的大官,攀附蒙古人去。”

  如此公然的挑衅,是故意要令八思巴难堪。周围一众人等表情各异,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也有人一心看热闹。堆让皱起眉心,对着手下耳语几句,手下即刻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好几名五大三粗的仆从出现在寺门口,向着觉丹热智走去。

  八思巴突然站起,以手制止那些走进来的仆从。他缓步走到大殿正中,站定后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觉丹热智大师,我也正好有了诗兴,临时想出几句诗歌应和你的诗,念出来让大家也品一品,如何?”

  大殿内即刻寂静无声,所有人皆注视着镇定自若的八思巴。只见他风轻云淡地念诵:“教法有兴衰是佛陀所言,众生的幸福是业缘所定,教化一切要按情势指导,不懂这三条就不是贤者。”

  大殿内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许多人皆点头称赞,大声叫好。八思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迅速作出应和之诗,不仅押韵,还巧妙地将觉丹热智的名字也镶嵌入诗中。“觉丹热智”的藏文意思即是专心学佛的贤者。如此敏捷的文思,聪慧的急智,实在令人拍案叫绝。觉丹热智万万没想到八思巴不是以强制的权力而是以诗歌还击,顿时呆若木鸡,无法接腔。

  八思巴环视众人,面色沉毅,目光坚定:“我虽有圣者之名,却愧在这些年多将精力放于政务之上,于佛学精要与各派典籍,的确是有疏忽。这次能向噶当派诸位高僧学习,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极其珍惜。觉丹热智大师编撰《大藏经目录论典广说》,为传播佛法所立下的功德,实在令我敬佩不已。但大师闭关修行多年,可知藏地现在所处的是何等局势?大师所想,是要将藏地与世隔绝。此等想法虽好,却是行不通。”

  他的声音仿若珠落玉盘,铿锵有力。见众人皆在沉思,他朗声道:“蒙古人先前并不信奉佛法,他们自有传承多年的教派,称为萨满教。从我伯父开始,我们竭力让蒙古人皈依佛法,停止对藏地的征战。即便种族不同,言语不通,可佛法面前众生平等。衣袍服饰不是问题的症结,让藏地不要再四分五裂下去才是如今的情势!”众人如醍醐灌顶,皆是大梦方醒的模样,连觉丹热智也惭愧地低下了头。堆让对那几位不知该怎么办的仆从丢了个眼色,仆从们急忙退出。堆让上前打圆场,对八思巴恭敬地躬身行礼:“国师,先前是我等眼界太浅,没有看淸形势。如今听你一番箴言,幡然醒悟。我曲弥愿意遵从萨迦法旨,划分三千户米德。”

  八思巴脸上终于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遮蔽着大殿窗口的乌云被风吹散,阳光如金鳞般洒入,照在站在大殿正中的八思巴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背光。他在这层金色光芒中,神情消朗,翩然出尘。大殿内所有看到这奇景之人,皆匍匐叩首,顶礼膜拜。

  顺利完成任务的八思巴坐上马车,在堆让和大群噶当派僧人的欢送声中离开了曲弥。他打算再往南走,去后蔵最南边的乃东拜见绛桌万户侯。我暗自叹气,本以为可以回萨迦见恰那了,没想到八思巴要一鼓作气将除了夏鲁万户侯外其余几位万户侯皆拜访一遍,将他们拉拢到自己这边。这么一圈走下来,怕是要入冬了才能回萨迦。我想念恰那想得慌,只得打起小算盘。待八思巴到达乃东,没啥大事的话,索性我便回萨迦几日。

  万万没想到,还未走到乃东,我们便被一小支萨迦的车马队追赶上,领队的是八思巴在靑海称多收的弟子——胆巴。

  “发生什么亊了?”八思巴扶着气喘吁吁的胆巴,表情严肃,低沉着声音问。

  胆巴一边喘气一边费力地说:“师尊,不必再一户户去劝说了,请您赶紧回萨迦吧。白兰王,白兰王他——”

  我“呀”的一声惊叫出来,又急忙闭嘴。幸好狐狸的叫声很小,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恰那怎么了?”八思巴虽竭力保持镇定,声音里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音。

  胆巴看到八思巴误解,急忙摆手,验上摆出喜悦的笑容:“师尊别担心,是桩大好的喜事。白兰王要娶亲了,是夏鲁万户侯之女。”他顿一下,喘息一口气再说出最关键的内容,“夏鲁万户侯答应领其余四家万户侯—起归顺萨迦。”

  我的心没来由地突然刺痛,脑子一片空白。八思巴身体微颤,用力抓着胆巴的胳膊,脸色发白:“这是从何而来的亲事?吉彩趁着我不在时来萨迦了吗?”

  见到八思巴如此强烈的反应,胆巴脸上的喜色转为诧异:“不是的,师尊,是白兰王自己去夏鲁庄园求亲的。”

  “他去了夏鲁庄园?他不是还病着吗?”八思巴冷凝着脸,厉声大喝,“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丨”

  胆巴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回禀道:“师尊刚离开萨迦,白兰王也即刻离开了。他只带了贴身侍从贡嘎桑布,说是去本波日山北坡地的温泉治病,谁都没怀疑什么。可白兰王一去五六日没回,本钦急了,派人去温泉处寻找,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八思巴脸色更难看了,语气里含着隐隐怒意:“他偷偷去了夏鲁庄园?”

  胆巴低下头继续禀报:“本钦知道您此刻在曲弥身负重任,不敢派人告诉您,只得天天像没头苍绳一般到处寻找,把萨迦周围百多里地都踏遍了,五天后,白兰王的贴身侍从贡嘎桑布突然回到萨迦,带来了这个喜讯。夏鲁万户侯已经挑了上上大吉之日,正是本月二十八日。能与夏鲁联姻,萨迦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本钦叫人着力布置,为二十八曰迎娶白兰王妃热热闹闹办一场婚礼。又命我即刻起程,来通知您赶回萨迦。”

  八思巴身子晃了一晃:“恰那现在人在哪里?”

  “白兰王正从夏鲁庄园迎新娘回萨迦,应该能在二十五曰左右抵达萨迦。”

  “二十八日?只有八天了。”八思巴脸色阴沉,扭头间车夫,“我们即刻起程回萨迦,需要几日能到?”

  车夫回禀:“普通脚程的话,大抵需要半个月时间。”

  八思巴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大批人马,一迭声地吩咐:“分成两批。沉重不易携带的东西归置在几辆马车上,与其他随行之人慢慢走即可。我这辆马车重量减到最小,只需胆巴跟着。即刻出发,务必要在八日内赶到萨迦!”

  疾驰的马车颠簸跳顿,顶得胃极难受,我趴在羊毛铺就的位子上,萎靡不振。

  “蓝迦,怎么了?是马车太颠簸了吗?”他将我举起,抱在胸前,关切地上下打量。

  我晕晕乎乎,微弱地吐气:“我头晕想吐,心里堵得难受。”

  他吃了一惊,急忙怜惜地搂住我:“那我一直抱着你,这样你便不会颠得难受了。”

  我闭眼任他抱着,一边听着他的细语安慰。这样强忍了一个多时辰,我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不行,我还是很难过。心里好像插进了一根木桩子,马车颠一下,木桩子就绞一下我的心。一下一下,心都好像绞烂了。”泪水终于积蓄不住滚落,滴在他的褐红僧袍上,我用爪子挠自己心脏的位置,颤抖着声音,“我想找到那根木桩子拔出来,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

  八思巴手足无措地为我抹去泪水,焦急地问:“蓝迦,吿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受过。”我下定决心,睁着泪眼抬头仰望他,“我要先走一步,我要去找恰那!”

  他抱着我的手突然紧了—紧,垂下眼帘半晌不语。许久后睁开疲倦的眼,对着我重重点了点头。

  ………………………………………………………………说起觉丹热智对八思巴的诋毁发难,虽然被八思巴以急智化解危机,但我也不免叹了口气:“八思巴虽对统一西藏有着巨大贡献,伹他受到严守戒律的僧人非议,也是在所难免。八思巴跟着蒙古人太久,行事做派甚至吃穿住行上都有着浓厚的蒙古味。在—些保守的藏人看来,他简直就是穿着藏袍的蒙古人。”

  年轻人感慨:“萨迦崛起,倚靠的就是蒙古,所以萨迦政权后来会随着元朝灭亡而衰弱至亡。真是成也蒙古,败也蒙古啊。”

  我苦笑一下:“八思巴出行,的确不像僧人作为。他带着的随行官员就是他仿照蒙古宗王掌管宿卫的侍从机构为自己设立的拉章组织。有十三名掌管他各种贴身事务的侍从官,既有僧人也有俗人。桑哥就曾是十三侍从官之十。这些人在八思巴声势最煊赫之时,走到哪里都无人敢得罪。”

  年轻人笑道:“所以,说他是个披着僧袍的政治家,一点都不为过。”

  “但八思巴设立的拉章制度也对后世产生了影响。后来,许多宗教首领纷纷效仿,拉章成为藏族地区掌管一方政教权力的宗教领袖必须有的侍从组织。这个组织形式不仅沿袭到元朝灭亡,而且在后世明淸时期西藏的政权组织形式里,都可以看到萨迦政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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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政治联姻

  贤者有点过失也会改正,小人罪孽再大也不在乎;奶酪沾点灰尘也要去掉,酿酒还要特意放进曲粉。

  ——《萨迦格言>

  下布曲江蜿蜒穿行,弯弯曲曲如蛇形的道路上,瘙大的送亲队伍缓缓行进。十多辆马车拉着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箱子,是女方出手阔绰的嫁妆,令道旁看热闹的百姓眼红不已。恰那骑着一匹身披红绸的白马,被众人拥簇着走在最漂亮的花车前。已是11月,藏地的冬季已经到来。恰那裹着镶貂皮的大氅,华丽的装束将恰那高瘦文雅的身形衬托得恰到好处。佩以珊瑚和琥珀珠串编成的长发辫侧摆在胸前,藏地难寻的俊俏容颜再次成为路旁围观女子惊叫的对象。

  可骑在马上的恰那面色却是异常苍白,脸颊比我一个月前在萨迦最后一次见到时还要凹陷几分。淸俊的脸紧绷着,两眼无神,神情淡然。他时不时偏过头掩嘴咳嗽一阵,每次咳完后脸上添几分不健康的酡红,被凄厉的冷风一激,红晕褪去的脸色又更苍白几分,不时用帕子抹去额头沁出的微微细汗。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瞬间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在一起。只一个月没见,他为何憔悴得这么厉害?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病为何还没有好?

  贡嘎桑布打马上前禀报:“少爷,今日天色已晚,前方有个小村子叫色堆,我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明日就可以到达萨迦了。”

  恰那面带倦容地点了点头。

  贡嘎桑布察言观色,体贴地说:“少爷,骑马太累,不如您进车里休息一下吧。”

  恰那挥了挥手:“不打紧,我不累。”

  贡嘎桑布还想再劝两句,坎卓本从那辆精美华贵的花车中探出俏丽的脸,咯咯笑着叫恰那:“阿哥,你来陪我嘛。”

  恰那客气地回答:“小姐,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单独与你待在马车里不太合适。”

  坎卓本的脸色说变就变,笑脸立刻转成哭脸,两手拍打着窗框,脚跺得马车都颤抖起来:“不嘛不嘛,阿爸说你是我丈夫,就要听我的!”

  送亲的索朗杰急忙上前好言好语劝解坎卓本,坎卓本就是不依,越哭越大声。眼见得旁边的百姓指指戳戳掩嘴偷笑,索朗杰无奈,只得来央求恰那:“我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什么就非要得到,不然就没玩没了地哭闹。我和父亲平日也只能依着她。”

  恰那咳嗽几声,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下马走向坎卓本的车:“大舅不必烦恼,我依着她就是了。”

  恰那掀开车帘坐进马车里,坎卓本立刻拉住他一只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畔,满脸灿烂的笑容。偷偷跟着车队的我,看到这般情形,心莫名又紧了紧。

  那一天里,我根本找不到机会与恰那单独见面。坎卓本一直缠着他,恰那稍微离开她的视线她便要哭闹,连睡觉时也要恰那守在她旁边。索朗杰被坎卓本闹得烦死,恰那却不顾自己还病着,跟她好声好气耐心说话。吉彩在一旁看得老泪纵横,极口称赞恰那,不住对一起来送亲的亲朋说佛祖为自己送来了万里挑一的好女婿。

  恰那已是疲惫不堪,却仍按着坎卓本的要求坐在她床前,像哄孩子一般哄她睡觉。他任由坎卓本握着他一只手,轻轻唱起当年我唱给他听的摇篮曲:摇呀摇,摇呀摇,宝宝怀中睡。

  摇你长大,有了希望,宝宝快长大呀,宝宝快长大。

  恰那略微低沉的嗓音中带一抹沙哑,如泣如诉的声音婉转缠绕。他迷离的眼盯着虚空,一遍遍反复吟唱,嘴角噙着淡到极点的笑意。坎卓本满意地翻个身,沉沉睡去。睡着的坎卓本其实很美,脸上有着未被世事侵扰的稚气与纯真,身形在被单下隆出诱人的曲线。我紧紧盯着那美丽的身躯,嘴里泛出一股从未品尝过的苦涩滋味。

  恰那并没有急着挣开她紧紧握住的手,反而长时间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第三位妻子。第一次婚礼,他惶恐无助,第二次是心有不甘。可第三次,他却是一脸淡然与无谓。摇曳的烛光下,恰那眼里甚至有一丝怜惜,为她轻轻理顺鬓边碎发。

  躲在角落的我,看到恰那对坎卓本的温柔举动,心口似被重锤击过,整个身子被击成零星碎片。他对前两位妻子从未有过这般亲密举动。我天真地以为,天底下只有我见过他的温柔,只有我能这样握住他的手,只有我可以让他笑。却原来,是我太想当然了。我跌跌撞撞从角落里走出,想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恰那,不要对别的女子笑,我会痛,很痛。

  脑袋突然砰的一声撞上壁橱板壁,眼冒金星时意识到了眼前的现实。伸手看,不,不是手,只是毛茸茸的爪子。泪水毫无征兆地盈满眼眶。我不过是一只小狐狸,是他们兄弟俩的宠物,我有什么资格不许他对着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温柔?我有什么理由要他只能对着一只狐狸笑?

  恰那听到了那一声响动,放开坎卓本的手,走到壁橱处查看。我急忙隐身,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我不要让他看见我的狼狈,不要让他知道我居然也会嫉妒得发狂。他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什么,走到窗前抬头凝视悬于树梢间一轮明亮的满月。我看着那孤高寂寞的身影,不禁痴了。

  涂满红、白、蓝三色的萨迦寺到处扎着五彩经幡,萨迦僧人忙碌地打扫擦洗,各个殿堂披挂着红绸。初冬的萧瑟与凋零被绚丽多姿的色彩掩盖,处处明亮耀目,任谁都会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这些天来萨迦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各处寺院的高僧,多地的官员,还有一众万户侯纷纷来贺,忙坏了萨迦本钦释迦桑布。

  恰那以病体未愈需要静养为由,对这些应酬一概不理。他吩咐廊如书楼只有八思巴和贡嘎桑布能进,书楼的围墙外一丈之地不得有喧哗。所以,外界的纷扰无法传入静谧的廊如书楼,那是他为自己营造的与世隔绝的天地。唯有在这里,他才能彻底放开纷扰的烦心事。一杯茶,一本书,平和安详地静静翻看着,日子便能悄无声息地从他指缝中流逝。

  他与坎卓本的新房在很远的另一端,一处高达庄严的三层高楼,镀金的屋顶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老远就能看到。可他自从回到萨迦,极少走出廊如书楼,连岳丈和大舅子也很少见。只有坎卓本闹着要见他,他才会走出廊如书楼,去陪一陪坎卓本。

  婚礼的前一晚,已是夜半时分,清冷的月光将萨迦铺上一层冰凉的惨白色。廊如书楼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正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八思巴。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我以为你赶不及参加我的婚礼呢。”彼时,恰那仍未就寝。他亲自去开门,将面色铁青的八思巴迎进小客厅,为他斟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告诉我,你究竟在干什么!”八思巴没有接茶碗,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瞪着恰那,声音严厉得可怕。

  恰那放下茶碗,无所谓地笑了:“娶亲呀。我现在是鳏夫,再娶妻有何不可?何况,大哥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再娶吗?”

  八思巴怒不可遏地低吼:“我盼你再娶,不是娶一名痴呆女子,而是你心爱之人——”

  恰那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大哥,你该知道这桩婚事对萨迦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你看不上那些堆成小山的陪嫁,你也该看到夏鲁万户带着其余四家臣服萨迦,这对你推行划分米德有很大利处。后藏稳住了,你就可以全力对付前藏的帕竹和止贡了。”

  八思巴疲倦地挥手:“这些繁杂的政务,大哥自己会想法子解决,而况局面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差。曲弥万户侯已经被我说服——”

  “大哥,我拿到了你最想要的东西。”恰那不动声色地再次打断他,目光如禅修多年的老僧般,毫无波澜,“我的岳丈已经答应,将距离夏鲁四十里地的昔客孜划给萨迦做首邑!”

  “恰那!”八思巴惊呼,声音起了颤抖,“大哥不想以你的牺牲得到这些!”

  “大哥,我对政务毫无兴趣也没能力处理,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一人如此吃力地扛着重担,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恰那平静的眼里终于涌动出暗流的波澜,上前握住八思巴的手,嘴角露出凄迷的笑容,“只要能帮你,帮萨迦,娶谁我都愿意,娶多少个也无所谓!”

  “可你对蓝迦的心呢?”八思巴哽咽了,眼角闪动着晶莹泪光,“你是如此爱她——”

  这些天一直躲在房梁上萎靡不振恹恹无神的我,听闻此语突然抬起了头。

  恰那有些慌乱,急忙掩饰:“大哥,我说过许多遍了,我没有!”“你别再躲避了!”八思巴追着他躲闪的眼神,“那晚,你不顾驱车疲惫,义无反顾去为她消除灵力反噬——”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轰轰乱响,心脏放佛停止了跳动,呼吸顿时变得如此艰难,放佛多吸进一口气便要用尽全身力气。

  恰那索性不再躲避,脸上现出从未见过的浪荡模样,咂着舌啧啧笑道:“大哥,我是个男人,我也有欲望。谁能挡得住小蓝这样的绝色美貌?若不是忌惮她有灵力,我之前早就想下手了。那次机缘巧合送上门给我享受,我如何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八思巴将恰那的肩膀扳正,直视他闪烁的目光:“是吗?你白兰王什么身份地位,想要女人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一个风流成性的王爷会为了一夜风流宁愿折损十年寿命吗?若不是深爱着她,天下哪个男子肯这样交换?”

  我怔怔地看向恰那,脑子里似有根针在扎,一下一下刺痛。

  恰那刚想说话,憋不住偏过头猛烈咳嗽起来。八思巴急忙轻轻拍他的背,将桌上那晚酥油茶递给他。恰那咳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来,接过茶碗慢慢喝了一口稳定心神,继续面带浪荡模样长长叹气:“大哥!那一夜我的确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这么不顾后果。其实我现在很后悔,我回到藏地后经常生病,都是那一夜风流闹的。这样的灵狐真是不该碰,你看,上天在惩罚我对她做过的错事。我以后再也不敢碰她了,这辈子仅此一次,我可不想再生病了。”

  八思巴不为所动,眸光沉郁:“你既不想再生病,又为何在我启程去曲弥的前一晚,故意借着洗澡让自己受风寒呢?”

  恰那惊住,手里的茶碗摔落地上:“你,你怎知——”他顿了顿,低头恨恨地骂了一句,“都是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

  八思巴探究地看向恰那:“你故意生病是想调开我和蓝迦,好让你有时间去夏鲁求亲。可我疑惑的是:”你不是洗澡时受了凉,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为何到现在还不见好,反而病情还加重了几分?“恰那身子一颤,急忙蹲下身捡茶碗碎片,不提防间被碎片割伤了一道,轻轻”啊“了一声。八思巴也蹲下,拉起恰那的手察看伤势。恰那将指头放进嘴里吮,含糊地说:”我没事,小小的割伤而已。“八思巴突然想到了,揪着恰那的衣领急问:“你是故意不让自己好转?你该不会是偷偷将药倒了吧?还是又借着洗澡挨冻?”

  恰那没有回答,只是掩嘴不住咳嗽。八思巴痛心地大喊:“恰那,你究竟在干什么?你不想要命了吗?”

  恰那抬头,收起拙劣的浪荡表情,眼神哀婉悲恸,凄清地笑了:“我只有这样病着,才有理由不碰新娘,才不会被你和岳丈逼着要孩子。”八思巴正想说什么,恰那挡住他,脸上依旧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大哥,你就死心吧。痴的、傻的、呆的、貌美、貌丑,年长、年幼,我娶谁都可以,娶上几十个上百个都无所谓,但萨迦的继承人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

  蹲在地上的八思巴身子后跌,做到地上,震惊地看着恰那,连连摇头,嘴角战栗:“恰那,你——”

  “你既然看穿了,我也无须一再否认。是,我是爱小蓝,从见到她变成人的第一眼就爱上了。甚至更早,从知道她有可能修炼成人时,我就在期盼着她变成人的那一天。我那时在想,不管她会长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爱上她,因为她是我这么多年孤苦生活中唯一的温暖。见到她成人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胸腔,我没想到她会那么美那么可爱。她是我心底最美的渴望,我的心怎可能再给别的女子?能见到她干净甜美的笑,生活中一切苦厄烦闷都能烟消云散。我是如此珍惜她变成人后与我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刻在我脑中。只要拿出来回忆一番,我就能忘记那些不快,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泪无声滑落。没想到,他竟对我深情至此!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孤清的月亮,嘴角弯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意。我是多可笑呀,竟然会嫉妒他对坎卓本的温柔。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才是我所独有。柔情四溢,包容一切。这笑容里包含怜爱、宠爱、溺爱,恨不得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一起,他从未对着任何女子这样笑过。可我,我太习惯了。从来都只是享受着,刻意不去想这笑容的含义,如今知道了,再也回避不了,那笑容一下子在我心中如山般沉重。

  他一直这样笑着,沉浸在回忆里,目光柔情似水,温润如兰。八思巴站起,走到他背后,轻声道:“恰那,你既然那么爱她,那就该——”

  “可她心里只有你,能与你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心愿。”他转身,眸光暗淡下来,强行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我既然爱她,就要成全她。”

  “可那一晚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你!”

  “大哥,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从那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都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可我知道,我必须跟你说明白,才能打消你的顾虑!”他坦然面对着八思巴,言辞恳切,“那一晚必须由我去。你是萨迦的顶梁柱,你的性命比我们任何人都宝贵,你不能折损十年寿命。而我,我本来身子就不好,看这样子,也不知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