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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告诉你我的打算。”八思巴面色肃然,盯着恰那一字一顿地说,“我打算将萨迦派迁出萨迦。”

  “为何?”恰那一声惊呼,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们之所以被称为萨迦派,是因为从创立伊始,我们的先祖就在萨迦这个地方设立寺庙庄园。如今先祖们用两百多年才将萨迦派的名声打响,又在哥哥的努力下成了如今藏地的第一大派,你迁出萨迦,我们还怎么称为萨迦派?”

  “恰那,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何尝愿意舍弃祖先留下的基业。只是,我必须为萨迦派的未来考虑。”八思巴神情严肃得可怕,眼望着远处的大昭寺金顶与围绕大昭寺周围一圈的八廊街,“此次回藏,除了要为大汗钦定藏地各大万户侯,划分米德和拉德,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必须深思熟虑考量周全:萨迦的首邑未来该在哪里。”

  “该在哪里?”恰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哥,你是说,萨迦这个地方太过偏远,不利于你管理整个藏地?”

  “正是!”八思巴面露笑容,侃侃而谈,“我与伯父苦心经营多年,将萨迦派从地方小派发展到如今的藏地各大教派之首,并非是为了萨迦一派的利益。接下来我要做的便是完成伯父的心愿:借助大汗之力将四分五裂的藏地统一起来!”

  恰那明白过来,兴奋地接话:“如此,萨迦的首邑必须在藏地中心,交通便利,地势相对平坦之处,且周围有富足的土地与民众!”

  八思巴点头:“一路行来,我一直在暗自观察,挑选最适合的地方。”

  恰那俯瞰山下大片民房,远处的逻些河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再看看周围被雪覆盖的山丘,扭头看向八思巴:“逻些城位于大片河谷之地,背山面河易守难攻,难怪当年松赞干布将都城从山南迁到这里,开创了吐蕃两百年基业。大哥是否想要将首邑迁到逻些?”

  “的确实有此意,所以将你单独带来此处商议。”八思巴眉心皱成“川”字,语气渐渐沉重,“可迁到逻些,我最为担心的便是止贡派。”

  恰那也皱起浓眉,不无担忧:“是啊,止贡派从吐蕃灭亡后便一直盘踞在逻些附近的墨竹工卡,逻些的寺庙皆是止贡派势力。若是萨迦搬来此处,止贡怎可能退让出来?难不成强行责令止贡派搬走?”

  八思巴即刻摇头:“不可如此!萨迦虽有大汗可倚仗,但萨迦与这些大派相比根基尚不深。若是动用强权,不仅得罪止贡,只怕藏地所有教派皆会反对。一旦我离开藏地回中都,届时萨迦将在藏地孤立无援,这对我们会非常不利。”

  恰那也想到了此举的严重后果,低头思索良久:“虽然迁到逻些最是理想,可的确不能与止贡公开争夺地盘。大哥不妨再看看吧,兴许他处有更适合的也未可知。”

  八思巴无奈地点头。他的左手始终拢在宽大的袖子中,背在身后。

  兄弟俩一同望向夕阳彤光下美丽的雪域圣城,皑皑白雪反射的光芒照耀着废墟里的两个瘦高身影。那孤清的身影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斤重担,压出略微的佝偻。

  四百年后,红山这座被废弃多年的吐蕃王宫遗址上,出现了一座美轮美奂更为辉煌耀眼的建筑,那便是圣城拉萨的标志——布达拉宫。

  * * *年轻人敏锐地指出:“米德和拉德是不是我们说的农奴?”

  我点头:“就是呢。只不过米德是从属于世俗庄园领主,拉德是从属于寺庙。两者的地位都是世代相传,没有人身自由,性质是一样的。”

  年轻人却是摇头:“但对寺庙来说不一样。一个是缴税给寺庙,一个是缴税给地主和国家。难怪会争得死去活来。”

  我轻轻感喟:“其实寺庙在划分时是失去利益的。原本依附寺庙的属民十之八九,可八思巴重新划分后,大部分寺庙只拥有该地六成属民,另外四成民众向国家交赋税。”

  “那寺庙岂不反对得厉害?”

  我苦笑:“就算这样,也已经是八思巴非常努力说服忽必烈,为藏地各派争取得来。按照忽必烈的想法,他可是想要占大头的。”

  年轻人啧啧摇头:“可是,失去了手上的即得利益,藏地那些割据几百年享福惯了的寺庙,恐怕非但不会领八思巴的情,反而会因此怨恨八思巴吧?”

  “你说得没错。八思巴将藏地划分成十三万户侯,其中大部分都是先前西藏的旧势力,有寺庙也有世俗领主,这是他考虑西藏各派历史形成的权益和传统。毕竟,这些教派享受了几百年的权利,绝不肯就此放手。”我停顿住,强行咽下口中泛出的苦味,稳一稳思绪说道,“可是,这十三万户侯并不都感激八思巴。他们各怀鬼胎各有打算,以致后来,萨迦派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第三十七章 夏鲁万户

  有智谋的人哪怕再弱小,强大之敌也无法征服他;勇猛的狮子是兽中之王,却被小兔子送掉了性命。

  ——《萨迦格言》

  离开逻些继续西行,翻越了岗巴拉山口后,初春渐至,路途比先前好走许多。而接踵而来的视觉盛宴更是这次漫长返乡路上最美的一段风景,那是由藏地三大圣湖之一的羊桌雍措带来的。连续数十日,马队行进在狭长的羊桌雍措旁,七彩绚烂的湖水倒映着洁白神圣的雪山,仿佛天上的仙境,珊瑚枝一般错综复杂的岔口让道路更加蜿蜒。我每日守在马车车帘旁一瞬不瞬地看着美景,却贪婪地犹觉不够。恰那看我如此喜欢,索性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间抱着我独自走到湖水边,让我好好欣赏夜幕下那一抹宁静的蔚蓝。

  “好了吗?”恰那背着身,蹲在湖水边有些百无聊赖。

  “好了。”我变成人身用蓝丝带扎好头发,盈盈向他走去。以法术在手中捻出个火焰,照亮了周边一方天地。此处离开扎营地已有近一里的距离,不必担心会有人看到我。

  恰那转身,看见火花下浅笑的我,不由一愣,眼神有些发直。我笑着走向他,手指夜空下的点点繁星:“藏人的歌里唱:”天上的仙境,人间的羊卓。天上的繁星,湖畔的牛羊。‘你看,这么美的夜空,这么美的湖水,仙境也就这般了吧。“想到明天就回走完羊湖到达浪卡子,心中不免带些遗憾,”这里可是圣湖呢,真想多待几日,再多看看这人间难觅的美景。“恰那眼神从我脸上飘开,盯着星空下微微荡漾的湖面:“你既这么喜欢,以后我陪你再来。只是这次要急着赶路,不能耽搁。”

  “我当然知道啦。”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湖水,冰凉彻骨,让我打了个激灵,感喟一声:“不知再来是什么时候。”

  “一定会有机会的。”他慢慢踱步到我身边,凝神看着我,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脸上的神情复杂,在夜幕遮掩下更加难以辨识。

  “恰那,你怎么啦?”我紧盯他躲闪的眼睛,索性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逃出来,“我有种感觉,一路从大都到这里,行走的十个月时间里,你常常会看着我发愣,脸上的表情我委实猜不透。总觉得你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可却从不说出口。”

  他有一丝慌乱,迅速扭转脸不让我看到,我将他的脸扳正,严肃地对着他的眼:“恰那,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他似乎极矛盾,欲言又止,终是鼓足勇气微颤着声音问出:“小蓝,我,我想问你,如果我对你做了错事,你会不会……会不会从此不原谅我,再也不理睬我?”

  我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即是摇头否认:“你怎么会对我做错事呢?这世上最不可能对我做错事的人,就是你呀。”

  他嘴角有些颤抖,冰凉的手抓着我的手:“小蓝,我……我……”  我疑惑:“难道你对我做过什么?”

  他一愣,急忙摇头:“我,我说的是‘假如’。”

  “恰那,无论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我将他冰凉的手焐在自己的掌心中轻轻搓揉,柔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你跟娄基是我最亲的人。”

  他身子一颤,抬眼向我望来,夜幕下他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比天幕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微风吹拂,湖水拍岸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恰那胸口不停起伏着,咬着唇角半晌终于点头:“小蓝,你放心,我对你许过的承诺从未改变,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恰那握住我的手极用力,力气大得让我觉得生疼,可他却浑然不知。我本想喊疼,却在望见他的眼神后呆住。那眼神,带着几分决绝,几分哀伤,还有几分内疚。不知为何,那晚我一直回想着他的眼神,辗转到天明。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他会那样内疚?他到底做了什么?

  告别美丽的羊卓雍措,在浪卡子短暂停留一日,我们向后藏进发。前后藏的分界点便是江孜,此处是年楚河沉积出的河谷地带,前后藏的交通要道。再往西走不到两百里,便是被称为“土质最好的庄园”的昔喀孜,即后世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彼时,昔喀孜尚未形成后世日喀则的盛况,还只是个不大的村落,隶属于四十里地外的夏鲁万户侯。

  说起夏鲁万户侯,那可是后藏地区最为知名的名门望族,血统之高贵无人可及。四百年前,最后一任赞普朗达玛因灭佛被僧侣刺杀,两位王妃分别挟持两位王子内讧,致使吐番最终灭亡。可松赞干布的血统却并没有因此断绝。朗达玛的两个儿子虽死于内讧,但孙子留了下来。这位孙子的两个儿子,一位成了后来古歌王国的国王,另一位就是夏鲁万户侯的先祖。

  吐番虽亡,可赞普的后裔仍备受尊崇。北宋时期,这个家族有一位名叫西绕琼乃的僧人在日喀则东南春堆这个地方建立了一座寺庙,称为夏鲁寺。从此这个家族便自称夏鲁,以夏鲁寺为本寺。所以,夏鲁万户侯从蒙古人进入藏地之前便世代为万户侯,在后藏算得上第一大世家。

  这一代的夏鲁万户侯名叫吉彩,八思巴刚刚到达逻些他就已遣使问候。夏鲁距离萨迦两百里地,是去萨迦的必经之路。夏鲁万户侯早已准备得妥妥帖帖,就等着八思巴大驾光临。后藏与前藏相比,山势更陡峭,民众更少,土地更贫瘠,唯有从江孜至日喀则是大片平坦的河谷,后藏财富大都出自这一片地区。夏鲁万户侯,便是占据这片财富之主。

  走入一马平川的年楚河谷时,八思巴看着田间大片大片的青稞在春日暖阳下茁壮生长,不由对着恰那赞叹:“这里真是好地方,土壤肥沃且交通便利。”

  恰那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大哥是觉得此处可以成为未来萨迦的首邑?”

  八思巴颔首微笑:“这里方圆七八百里地,除了夏鲁万户侯建立的夏鲁寺,皆无实力雄厚的大教派,正是萨迦首邑最佳之处。”

  恰那却仍有些担忧:“可是,这里之所以没有大教派,是因为数百年来都由夏鲁万户侯掌管。萨迦迁到这里,不怕与他起了冲突吗?”

  八思巴沉稳地答道:“早在我们到达逻些时,吉彩便已遣使送来书信,邀请我们返萨迦途中必到他的夏鲁庄园住上几日。他是想要与我萨迦建立关系,我正可趁着这时机,看看他的意思。”

  果然不出八思巴所料,夏鲁万户侯吉彩真是有心巴结。为了接待八思巴,他出手之阔绰令人咋舌。一路行来,凡有寺庙,我们皆住寺中。可吉彩却并没有招待我们入住夏鲁寺。

  彼时,夏鲁寺只是个小寺,还没有后世宏大的规模,吉彩将我们迎进了他迷宫一般的庄园。

  夏鲁庄园坐落在半山腰上,山脚下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子,是依附于庄园的农奴居所。庄园以石头砌成,坚固霸气,窗框周围刷了黑漆,门墙上细心地垒着一排作为门墙的石板,上面装饰着象征吉祥的蓝白相间的布。整座庄园如同碉堡,被厚厚的围墙保护着。  当晚,吉彩与他的儿子索朗杰为八思巴兄弟俩设宴洗尘。吉彩四十岁左右,留有两撇精心梳理的髭须,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用一顶白色平顶的碗状帽子遮住发顶。左耳上垂着一长串各种珠宝串成的链子。一看便知是个养尊处优颇有权势的贵族。

  席间觥筹交错,佩环叮当,吉彩安排了热闹的歌舞,精美的饮食。他刻意奉迎八思巴兄弟,吉祥话说了一大箩筐。双方你来我往,宾主尽欢。

  我扮成小厮模样侍立在恰那身后。正被了无实际意义的吉祥话弄得昏昏欲睡之际,突然看到门口有个女人在探头张望。她约莫二十岁,脖子上佩戴着绿松石,玛瑙串成的大珠子,满身的绫罗绸缎,却很奇怪地没有在头上佩戴任何头饰,而是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她面容虽秀丽,嘴角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稚气。眼睛很大,却有些呆滞,全然没有灵动的气韵。她皮肤极白皙,仿佛透明的纸张,这么白的肤色在藏地极难看到,却显得有些不健康。

  吉彩扭头看到了这女子,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对他儿子索朗杰吩咐了一句。

  索朗杰急忙站起,走到门口低声哄着那名女子:“坎卓本,这是家中的贵客,你可千万别惹事,哥哥陪你去玩捉迷藏好吗?”

  坎卓本呆呆地点了点头,索朗杰正要将她拉走,坎卓本突然抬头指着厅堂里恰那坐的方位,含糊不清地说:“他,好看,我要他。”

  坎卓本一边脚步不稳地被索朗杰拉着走,一边仍不住回头朝恰那看,嘿嘿傻笑着大力拍索朗杰的肩膀:“我要他,我要他!”

  这些对话只有我听到,八思巴和恰那浑然不知,连那名女子的脸也没注意到。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好笑,没想到世代贵胄吐番后裔的夏鲁万户侯有个痴呆的女儿。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痴女子偶尔的一瞥,竟成了恰那另一段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八思巴应吉彩之邀前往夏鲁寺礼佛,恰那则在索朗杰的殷勤陪同下参观夏鲁庄园,我仍以小厮模样跟着恰那。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庭院,正走到一处种满格桑花的院子里,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突然飞奔出来,拉住索朗杰的袖子嚎啕大哭。我立刻认出,这是昨晚见过的吉彩的痴呆女儿——坎卓本。

  索朗杰急忙唤侍女送小姐回房。坎卓本却死活不肯,不停拉扯着索朗杰哭闹:“你这坏哥哥,你说一早就把他给我的,到现在都还没有送给我!”

  恰那就在身侧,索朗杰极为尴尬,不住掰开她拉扯的手:“你怎么还记得?我不过是开开玩笑,你别再胡闹了。人家是蒙古大汗亲封的王爷,怎能由你想怎样便怎样?”

  坎卓本被几名侍女拉住,她费力挣扎就是不肯走。拉扯间脚上的鞋子也掉了,头发凌乱不堪,搞得一片狼藉。索朗杰整理被坎卓本拉松垮了的大袍,急忙对恰那道歉:“白兰王可千万别介意。她只是乱说一气,并非对您不敬。”

  恰那忍不住好奇:“这位是——”

  “这是舍妹坎卓本。”索朗杰忍不住摇头叹息,有些难堪地低声说道,“唉,这真是我们家族的不幸。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视为掌上明珠万般宠爱。妹妹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可是十二岁那年,一场持续了十多天的高烧,让妹妹险些丢掉性命。父亲不计一切花重金请医用药,妹妹一条性命虽是保了下来,人却变成这般模样。如今她已二十二岁,寻常女子到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父亲担心她嫁人后遭到婆家欺凌。虽是不少人看中我家权势来提亲,父亲统统都拒绝了,宁愿把她养在自己家中。”

  坎卓本赖倒在地上,被几个侍女拖着往外走,身上的绫罗绸缎沾了灰,狼狈不堪。恰那于心不忍,对索朗杰点头:“令妹也是可怜之人,不妨让我来试试。”

  恰那走向哭天喊地的坎卓本,蹲在她面前柔声问:“小姐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坎卓本呆呆地看着恰那,突然抬起脚,指着脱落在地上的鞋:“我的鞋。”

  索朗杰大惊,恰那却毫不在意地拿起鞋:“好,我来帮你。”

  坎卓本不再哭闹,乖乖地坐在地上让恰那帮她穿鞋,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将痴傻掩去,配上本就清丽的容颜,竟十分动人。那乖巧的模样让人不由惋惜:若没有生那场病,本该是名俏丽可人的贵族小姐啊。

  八思巴与吉彩正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幕。吉彩以袖口抹眼,老泪纵横:“这是坎卓本第一次主动亲近外人。更让人万万想不到,白兰王经肯如此俯身迁就。实在是佛祖赐于的缘分啊。”

  我分明看到,八思巴听了吉彩的话后眉头微微皱起,沉着脸看向正为坎卓本穿鞋的恰那。后来这一整天里,坎卓本一直黏着恰那。恰那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呵呵傻笑着目光不离恰那身侧,全然没有正常女孩的娇羞与避讳。若是有人试图拉走她,她便杀猪般大叫大嚷,惹得恰那既无奈又有些心烦。最后我使了个小法术,让她犯起困来,恰那这才得以耳根清净。

  八思巴的担心当晚果然验证了。吉彩来见八思巴,吞吞吐吐了半天,方才说出他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共图发展,当着恰那的面,他再三保证:只要能对坎卓本好,他决不会反对白兰王再娶其他妻子。

  恰那垂着头没有声响,八思巴却坚决辞谢:“非是坎卓本小姐不好,而是我弟弟早已心有所厉,非心中女子不娶。”

  恰那猛地抬头看向八思巴,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夹杂着焦虑。扮成小厮的我,心脏突然枰枰跳得厉害,急忙看向恰那。恰那刚一触到我的目光,即刻转头去倒水喝,却连水溢出杯子也不自知,洒了满桌子的水。唯有八思巴,面无表情地送走了吉彩。

  吉彩悻悻离开后,恰那苦笑着问八思巴:“大哥,你不是希望将萨迦迁迁到此处吗?由我娶坎卓本最好不过,吉彩定会同意让萨迦在年楚河谷设立首邑,”

  八思巴看着弟弟,眼里是浓浓的痛心与怜惜:“恰那,为了萨迦,你已作出太多牺牲。大哥决不希望你再次用自已的幸福去换取萨迦的未来。”

  恰那动容:“可是,萨迦是你毕生的心血——”

  八思巴斩钉截铁打断恰那:“我会劝说吉彩。但若因为你不肯娶他女儿而被他拒绝,大哥以后再想别的办法。”他温和地看向弟弟,眼里闪动着晶萤的光,“恰那,如果大哥不知道你的心思,兴许还会考虑结这门亲亊.可是现在——你还这么年轻,大哥要看着你与自己心爱之人过完余生,子孙满堂。”

  恰那呆住,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紧抓着椅背。半晌,闭了闭眼,低声说道:“大哥,我没什么心思,更没有什么心爱之人,是你误会了。”

  “可是那——”

  恰那迅速打断八思巴:“大哥,只要对你有用,对萨迦有用,我娶谁都可以!”

  八思巴朝我瞥了一眼,异常坚决地回答:“恰那,我决不会答应让你娶一位弱智女子。”

  恰那仰头大笑,笑声凄凉:“那样岂不是更好?我倒宁愿娶她。最起码,她不会像墨卡顿和丹察曲本那样搅得天地不宁。”

  八思巴突然抬高声音,语气异常严厉:“恰那,此亊不要再提,我决不会答应!”

  那晚,我们三人都在辗转反侧中一夜无眠。我的心异常沉重,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实在不愿去深想。沉沉思绪中,恰那与八思巴的面容重叠在一起,辨识不淸,我渐渐看不淸自己的心了。

  * * *年轻人喝了口酥油茶,盘膜打坐:“我知道在西藏历史上,这段时期称为萨迦政权,或者萨迦王朝。萨迦在西藏首次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后世的格鲁派就是学他们的。”

  我点头:“的确如此。但这个政权从建立伊始就必须得到中央的首肯,你看萨迦在西藏的职权就能知道。”我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第一,依据元朝皇帝的封授,萨迦作为西藏最高首领对各教派的寺院、僧人和拉得行使管辖群。帝师颁布的法制与皇帝昭旨并行于西藏。”

  年轻人老气横秋地插了一句:“这是为了防止藏人只认萨迦,不认中央。”

  “第二,依据元朝皇帝授意,掌管西藏行政机构。比如划分万户、千户,管理米德,征收赋税,给有功人员赏赐农奴和庄园等。还可以惩罚反抗元朝和萨迦政权的贵族和寺院,魔兽气庄园和农奴。还有,西藏各级官员和各万户长,由帝师举荐,皇帝任命,千户长一下官员则可直接由帝师任命。”

  年轻人微嘘了一声:“这些可都是实权啊。萨迦在西藏几乎达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

  年轻人即刻接口:“可萨迦派其他人干过这是吧?八思巴在西藏待得时间短,他在中原时萨迦总有人要代替他行事。这么大的权力,谁不垂涎?”

  我语塞,只得低头默默喝茶。

  第三十八章 辽远的故乡

  有德操修养的人,能与众和睦相处;同一种类的牲畜,都能够聚集成群。

  ——《萨迦格言》

  离开夏鲁庄园时,坎卓哭闹得厉害,死活不肯让恰那上马车,靠着好几名粗壮的女仆才将她架走。吉彩的面色很难看,只淡淡与八思巴兄弟告别。看来,自持血统高贵家底殷实的夏鲁万户侯对这桩亲事本是志在必得。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所有人都会差异八思巴竟拱手将这名有利的联姻白白放弃。

  再次上路,八思巴、恰那还有我,我们三人陷入了之前从没有过的尴尬局面。我自从修行日深,极喜欢变成人形,即便装成小厮也好。可如今却宁愿整日回到小狐狸身子,话都很少说。恰那与八思巴也心照不宣地少言寡语。

  公元1265年5月,经历了一整年的奔波,八思巴与恰那终于回到了阔别整整二十一年的故乡——萨迦。萨迦一词包含了太多含义,既是地名,有事寺名,甚至是整个家族的名字。这么多年来,萨迦二字沉沉压在兄弟俩痩削的肩背上,却连它究竟是什么模样都印象模糊。

  翻山越岭一整年到了萨迦,方能明白八思巴为何想要将首邑迁出。萨迦寺位于仲曲河北岸本波日山的南山坡上,周围全是草木稀少碎石满布的高山?依山建寺是当时西藏的传统,可起到防护作用。这里海拔已近四千三百米,气候寒冷,植被稀疏。只有河谷间可以种些靑稞和油菜,地理条件在整个藏地各大派里算是最差的。若不是这个家族出了班智达和八思巴,实在难以走出贫弱与其他派系抗衡,更不用说如今整个藏地的统治地位了。

  依山而建的萨迦寺就是一整座城邑,只在山脚下环绕了些民宅。萨迦标志性的红白蓝三色条纹漆满所有建筑,鲜明的色彩隔很远也能遥望到。这些年来,八思巴将从忽必烈等王公贵族处得到的赏赐皆寄给萨迦,令萨迦本钦释迦桑布修缮萨迦寺。原本规模不大的寺庙在八思巴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下越扩越大,密密麻麻布满整片山坡。

  萨迦派倾寺而出,将通往本波日山的主干道挤得水泄不通,十几只莽号和大法螺吹得地动山摇。八思巴与恰那的马车上早已装饰了五彩经幡和格桑花朵,萨迦派等候多时的五僧五俗仪仗队看到马车驶入时便上前领队。马车缓缓驶向山脚,两旁夹道欢迎的僧俗民众看见八思巴与恰那从马车中探头出来挥手,兴奋得满面通红不住欢叫。

  马车无法再上陡峭的山阶,刻意换上崭新衣着的八思巴与恰那下了马车,陌生而又新奇地抬头看着眼前堡垒般竖立的寺墙与门楼。生长于斯的故土就在眼前,两人昂头看着髙耸的门楼,脸上均掩饰不住激动。

  萨迦本钦释迦喿布上前,为八思巴奉上哈达。另有一名脸色红润容貌颇佳的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上前为恰那献哈达。恰那正疑惑地瞧着她,妇人已是迫不及待地握往怡那的手:“怡那,我的小弟弟,我是你大姐卓玛呀。”

  原来是与八思巴仅相差几个月的妹妹,是他们父亲的第三个姨娘所生,八思巴与恰那急忙对她行礼,卓玛将两人拉着一一介绍家族中的亲朋,他父亲五位妻子已经故去了三位,如今只剩下三姨娘和五姨娘,分别是卓玛和意希迥乃的亲娘,还有他们的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四姐四姐夫,一大堆外甥外甥女,光是名字就绕得人头晕眼花。

  恰那对着那群黑压压的亲族看了一眼,奇怪地问卓玛:“大姐夫呢?”

  谁知卓玛突然红了眼,难过地低下头:“前两年病死了。”

  恰那自知失言,急忙道歉。

  “不碍亊.你们从汉地来,带着那么多健壮的汉子。给卓玛物色一个好的,让她下半辈子不愁,岂不是美事一桩?”一个颇有些沙哑的女子声音响起,原来是五姨娘在插科打诨。五姨娘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浑身挂满大颗珠宝首饰,头上的巴珠沉得要坠下地来?她又瘦又小,皮肤已经松弛,涂脂抹粉的脸上依稀看得出当年的美貌。

  恰那没有理睬,转头跟着八思巴拾阶登山?兄弟俩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五姨娘尴尬万分,却不敢当众撒泼。旁边早有人在偷笑,五姨娘更是愤恨,将手中的帕子狠命缠绞,似能绞出水来。

  海拔如此之高,偏生台阶又是那么陡峭,恰那爬得气喘吁吁,胸闷心跳。进入最主要的乌则宁玛大殿,此处正中供奉着一座高大的镏金文殊菩萨像,旁边一侧安放着萨迦初祖贡嘎宁波,二祖索南孜摩,另一侧安放着三祖扎巴坚赞和四祖班智达的雕像。四座祖先雕像均是头顶红帽,身披华服,手结说法印。兄弟俩虔诚地磕头参拜,奉上七碗取自羊卓雍措的圣水,亲手置换了佛前的酥油灯。

  稍作休息,八思巴便迫不及待地叫释迦桑布领着参观萨迦寺,恰那脸色还有些苍白,却仍一起跟来。走了几处拉章(藏语佛殿之意),参拜了释迦牟尼像和金刚手菩萨像,释迦桑布领着兄弟俩走入一处僻静的院落。此屋外观看来完全不像佛殿,小巧秀气,在众多佛殿侧旁颇有些异类。

  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灰尘扑扑落下。正屋中间是一座小巧的菩萨像,两旁一圈炕头,摆放的卡垫早已陈旧不堪。墙上本有细腻精致的壁画,却因蒙尘太久,颜色褪落,甚至有几处墙皮剥落。地上的巨型火盆中,灰烬与尘埃融在一起,述说着久远的岁月。

  八思巴环视着屋子,浑身突然打起战来:“这是——”

  释迦桑布苍老的声音响起:“法王应该还有急性,白兰王定是不记得了。这里,是你们母亲的居所。你们兄弟俩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恰那猛地抬眼看向八思巴,八思巴眼含泪水朝他点点头。恰那怔怔地走向卧房,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对着门靠墙摆放的婴儿摇篮、婴儿站桶,还有孩子玩的木马、摇椅和轱辘车。释迦桑布上前打开窗帘,阳光透过窗口洒入室内,照射出一条跳跃着尘埃的光柱。那些久远的婴儿用具,在氤氲光柱里显得模糊不清。

  八思巴走到木马前,轻轻摇一摇,扬起一阵灰尘。他柔声说道:“恰那,我还记得你两三岁时,我为你摇木马,你咯咯笑着,无忧无虑的模样煞是可爱。母亲在一旁打璎珞,一边慈祥地看着我们嬉闹。那快乐的场景,我一直无法忘怀。”

  恰那扭头问释迦桑布:“哥哥出生时又是什么情形呢?”

  释迦桑布走到八思巴身边,慈祥地看着他:“你是你们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儿子。我还记得,法王刚出生时,班智达大师与你父亲两人高兴得一夜没合眼,守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嘴里一直念叨着:释迦终于有后了。那时你父亲已经五十岁了,子嗣对他,对整个萨迦来说是多么宝贵。谁也没想到,他后来还能有这么多孩子。不过,法王自小聪明颖悟,你们的父亲最喜爱的还是法王。可惜后来,你们的父亲……唉!”

  年过六十的释迦桑布回忆往昔,不由得哀伤地摇了摇头,遍布皱纹的脸上布满悲悯:“后来,你们的母亲也过世了。班智达大师伤心之下,可怜你们年幼丧亲,将你们接到自己的寝殿日夜看护。你们吃的任何东西都必得有人先尝过,不熟悉之人一律不许接近你们。他要去凉州之时,你们还那么年幼。他怕路途太艰辛,本不想带上你们,可是,又实在放心不下,思前想后许久,方才咬牙下了决定。班智达大师走时便已想过此生再难回来。可没想到,连你们,回来已是二十一年后了。”

  提及往事,兄弟俩都热泪盈眶,身子微微颤抖。恰那走进卧房,不顾满手的灰尘,爱惜地抚摩着摇篮:“大哥,派人把这个房子修缮一下,我打算住这里。”

  释迦桑布急忙劝:“白兰王,这里多年未曾住过人,很陈旧了。我们另外为您安排了最好的住所……”

  “我不需要什么锦衣玉食高楼美墅。住这里,对我而言,就能跟母亲亲近一些。”恰那盯着手中的灰尘凝视良久,幽幽叹息,“我一点都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了……”

  八思巴转头对释迦桑布轻声道:“本钦大师,就按着恰那自己的意思吧。”

  释迦桑布领命,立刻去召集人手着手修缮。八思巴天天忙于政务之时,恰那与工匠们天天泡在这屋子里收拾。每一件旧物他都舍不得丢弃,擦拭修整后一一归类放好。在释迦桑布督促下,修缮工程进展极快,不到一个月便焕然一新。恰那搬进母亲的旧居,后来他一直住在此处。喜好读书的他还为这屋子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廊如书楼。

  恰那醉心于重整廊如书楼时,正是八思巴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他要建立起自吐蕃亡后西藏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统一政权:萨迦政权。这新兴政权第一要做的,便是分封藏地万户侯。那些在藏地盘根错节多年的大教派和大领主们自然是万户之一,可八思巴却也希望扶植一些新兴势力,以便牵制那些占有最好土地最多属民的教派,尤其是前藏势力最大的止贡派和帕竹派。

  就在此时,前藏隶属于帕竹派的雅桑千户偷偷来到了萨迦。

  彼时,帕竹派创立时间只有六十年来,为山南地区的大贵族朗氏家族所建。虽然创立时间在各大教派中最晚,基础却打得最为扎实。山南是吐蕃王朝的发源地,拥有藏地最广大最富饶的农田。朗氏家族代代血脉相承,几代法王皆是有才能有雄心之人。在第一任到第八任法王努力下,帕竹派得到迅速发展,此时所占地盘已与盘踞逻些的止贡派相当。

  雅桑千户依附在帕竹派下,所处位置正式吐蕃王朝发源的雅砻河谷。雅桑千户的家族比帕竹的朗氏家族还要久远。于是趁着八思巴回藏的时机,偷偷潜来萨迦。

  这正中八思巴下怀,他也不愿意帕竹派势力过大。雅桑千户与八思巴密谈了许久,三日后悄悄离去。

  恰那搬入廊如书楼的那一天,八思巴划分藏地十三万户侯及各大万户侯下属多少米德和拉德的初稿也定了下来。我在八思巴住的拉康拉章看着他奋笔疾书,不禁有些担心:“你将雅桑千户升为万户,除了他原先的属地,还从帕竹派手中生生划了一大块出来,你就不怕帕竹派心生不满吗?”

  他停下笔,眉心拧出深深的“川”字:“不满是肯定的。不止帕竹,我还将原本属于止贡的浪卡子民户划给了羊卓万户。唯有如此,才能将藏地十三万户所属民户数划得大致相等。否则,这两派势力过大可不是好事。”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怒啊。”我忧心忡忡地看向他,“你从此与止贡和帕竹结下梁子了。”

  八思巴回答得斩钉截铁:“即便明知结下仇怨,我也必须这么做。萨迦是倚靠大汗得来权利,可论实力我们根本比不上止贡和帕竹。我削弱他们,也是为萨迦长远计议。”

  我总觉得眼皮跳个不住,按下不安的感觉,强撑出笑容:“但愿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八思巴站起身,在阴暗的大殿里慢慢散步,他的背因为长期伏案有些佝偻。自从回到藏地,他思虑太重,每日只有不到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且睡眠很浅容易惊醒,加上食不甘味,身子越来越瘦。才过三十岁的年纪,眉眼虽然清俊如往昔,却在额头刻上了几道无情的纹路。难得笑一下时,眼角扯出丝丝皱纹,顿添几许沧桑。

  看着他孤高的背影,我的心很沉重。我与恰那一样,想为他分忧,却什么都做不了。

  分封十三万户的消息先行传到后藏,立刻掀起了反抗之声。拉堆洛、拉堆绛、曲弥、绛卓和夏鲁五位万户侯联合起来反对八思巴将原本隶属于他们的两千户拉德划成了米德。曲弥和夏鲁因为占地多,更是有三千户划成了要向国家缴税的米德。五位万户侯皆情绪激动地控诉自己的利益收到了极大损害,拒绝接受这样的划分。

  这年初秋,萨迦的天气一反常态,竟是整日阴雨绵绵,笼罩在透不过气来的阴霾中。风潮暗涌之际,内幕消息传来:此次反抗活动的领军之人,竟是先前与八思巴把手言欢的夏鲁万户侯吉彩!

  “他是在报复,报复我们不肯跟他联姻!”恰那脸上苍白,恨恨地一拳砸在案桌上。

  八思巴脸色沉重:“我早就预料到会有反对之声,毕竟从谁身上割下一块肉来都不好受。”

  “大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还只是后藏再闹,半个多月后等消息传到前藏,止贡和帕竹肯定要借机大造声势,联合所有教派反对萨迦。到了那时,萨迦孤立无援,难道我们要奏请大汗发兵吗?

  “这只是藏地内部矛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蒙古人的军队。”八思巴低头沉思片刻,“这样,我明日就去一趟曲弥。曲弥万户侯是五位后藏万户侯里脾性最温和之人,他一向与萨迦为善,我先去说服他。”

  恰那忧心地摇头:“难道要一家家去说服?即使其他四家都被大哥说服了,还有夏鲁万户侯呢?他是背后的主使人,在后藏极有影响力,要说服他可没那么容易。”

  “说服一家是一家。”八思巴神情坚定,全然没有畏惧之色,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对恰那说,“你明日跟我一同出发吧。”

  恰那怔怔地看着忙碌收拾的八思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不想,当晚恰那洗澡时受了风寒,第二日便高烧不起。高原苦寒之地,寻常感冒也能致命。所以,生什么病都不能掉以轻心。八思巴无奈,只得留下他养病,仔细吩咐请藏地最好的医生前来诊治,自己天蒙蒙亮时便起程出发了。

  我端着药碗走近睡在床上的恰那,唤他起来喝药。从墨卡顿死后,恰那落下了咳嗽的病根。来到高原后身子更弱,几乎隔一段时间便会生病。这几年来,我对恰那身上的药味已是十分习惯,照顾起他来也是得心应手。

  恰那精神有些萎靡,对着我摆了摆手:“小蓝,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你去保护哥哥。”

  我放下药碗,让他倚上靠枕:“可是,娄吉要我陪着你呀。”

  “我不过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哥哥,我很担心他的安危,如今他身份特殊,又是在这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我怕有人起了要害他的心思。他是萨迦的主心骨,他若倒下,萨迦也就完了。所以,他,绝对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