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西西还会出来吗?”顾父小心翼翼问他。

“会的。”

严湛青临走时留下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钱,他告诉顾父这是顾筱西让他保管的,密码在卡后面。

严湛青走出顾家时,心里有种沉沉闷闷的感觉,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种地方,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顾筱西的家,加起来还没有严家一个储物间大。

这条路都是自扫门前雪,很多边边角角便堆了不少垃圾。他走了几步,踢到路边一个纸团。

隐约发现是张照片,严湛青捡起来一看,却是顾筱西被人压在身下的模样。

照片上有日期,男人灯光下的侧脸笼罩在阴兀中,那天…

他记得,顾筱西说过,那晚就是聿尊和她第一次上床的日子。

果不其然。

严湛青狠狠将手里的照片捏成一团。

他大步回到河边,刚要上车,却发现车窗上一串被划过的痕迹,触目惊心。明显是被人用钥匙之类给划得。

这儿没有探头,想知道是谁也不可能。

世上总有那种人,羡慕成了嫉恨,哪怕得不到,就算破坏了,也总算寻求到些心理安慰。

严湛青坐进车内,并没有立即发动。

他掏出打火机,将照片给点燃。

明亮的火光映衬出的,却是一张布满阴鸷的脸。严湛青随手一扔,烧成焦炭的半张照片打了个圈,落在浑浊的河面上。

女监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几米高的铁丝网将自由隔在了外面。顾筱西穿着宽大的囚衣,瘦削的双肩几乎撑不起这件衣服,现在是放风时间,她安静地蹲在角落里面,即使哪里有阳光,她也是远远地避开。

进了监狱,她始终是格格不入,像个哑巴一样,没有一个朋友。

顾父顾母来过几次,可她都是摇着头,没脸去见他们。

“喂喂,好狗不挡道。”监狱内也有拉帮结派,她孤立无援,走到哪都会被欺负。

一双手扒着她的肩将她推倒在地,顾筱西什么话都没说,有些人见她任由着欺负,一次两次之后也不会故意去找她的事。

她拍拍手爬起来。

排着队回到女监,狱警唤住了她,“顾筱西,有人来探监。”

她照旧摇了摇头。不肯见。

“他说他叫严湛青,还说你会想见的。”

顾筱西原先垂着的头一下抬起来,静如死水的眼睛咻地绽亮,“你说谁?严湛青吗?”

“是啊。”

“原来她会说话啊,成天装着个哑巴。”同监室的几人交头接耳。

顾筱西迫不及待跟在狱警身后,刚一进探监室,就看见玻璃窗外的严湛青,她几乎是扑着过去,双手用力按在了那层隔在眼前的玻璃上。

他好端端地坐在那,脸上依旧是她见惯的那种意气风发。

严湛青示意她拿起手边的电话。

顾筱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头发剪断了,只到耳朵下面,人也瘦了,所以一双眼睛显得又大又圆,顾筱西握住电话,半天后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严湛青也不知道他怎么脑子发热,就会来监狱。前后的事他已经查清楚,不需要过来听顾筱西的解释。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你落到这个地步,同我有大半关系。”

“可我后来才知道,那件事同你无关…”她垂着脑袋不去看他,“你没事,我总算不用每晚都睡不着觉了。”

“你的孩子…”

“没了。”顾筱西抬起头,一张年轻苍白的脸毫无朝气,严湛青想起顾母一个劲地念叨,说顾筱西考上了美院,本应该有大好的前途。

“后来的事我知道了,其实,当初你若第一时间去自首,不将这件事推给陌笙箫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拉你一把。”

顾筱西苦涩地笑了笑,他的心里住着陌笙箫,她挤破脑袋也不能凑近去,“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很平静。”就算她能出狱,她也想象不出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顾筱西入狱后想了很多,她甚至想通了当日被骗出严家是谁在她背后推的那一下。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刺伤你之后我回去找了聿尊,得知真相后,我决定去自首。聿尊给我吃了药,我走到半路的时候,肚子痛的受不了…”顾筱西视线跳过严湛青,直落在他身后的那扇铁门上,“我也不知道,苏柔怎么会认识我,她把我拉上她的车,她告诉我,现在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她说她会咬定刺杀你的是陌笙箫,而我,只需要躲进严家。”

“她知道我流了产,所以让她的朋友陪我去医院。她回到严家,骗你父母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你母亲提出来要去做了检查才能帮我。苏柔没有想到,我的孩子却并未流掉。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当时索性就顺水推舟,说孩子是你的…”

“你说,苏柔以为你流产了,才答应帮你?”

“对,”顾筱西点点头,“我之后就住进了你家,伯父伯母并不让我出门,可是那天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医院打来的,对方称你病情加重,让我们过去见最后一面。当时,苏柔喊了保姆上楼,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听,我接完之后并未细想,就一个人出了门,刚坐上车不久,就被带到了聿尊那。”

严湛青脸色一阴,陷入沉思。

顾筱西默默放下手里的电话,她告诉他这些,只是想让他小心苏柔。

如果她真的和聿尊有某种交易的话,她不希望严湛青再受伤害了。

男人抬了下头,见顾筱西已经站起来。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嘴边拉开一抹很苦的笑。她该回去为她所做的偿还了。

顾筱西纤瘦的身影走出严湛青的视线,直到那扇门再度被合上,男人的双眼依旧紧盯着没有挪开。

他心里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说不清是何感觉。

顾筱西回到监室,狱警将严湛青带来的一大包东西放在她床上。

“呦,什么东西啊?”

同监室的女囚纷纷涌上来,塑料袋还未解开就被撕的稀烂,无非就是些吃的用的,对于里头的人来说,却是稀奇。

“看看,这玩意还是进口的吧?”

“08682,来看你的是不是你相好啊?”

床上就剩下个被撕烂的塑料袋,东西被搜刮一空,什么都没有给顾筱西留下。她走过去将破烂的袋子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塞到枕头下面。

严湛青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一家人刚吃过晚饭,保姆正收拾着碗筷。

苏柔见他回来,迎上去将拖鞋送到他脚边。

严湛青换上后直接去了客厅,苏柔刚要问他怎么不回来吃晚饭,话才到嘴边,他却已经走远了。

男人坐到沙发上,他睇着正走近过来的苏柔,才几年时间,她就变得差点连他都不认识了。

严父严母看着电视,苏柔将切好的水果摆在茶几上,“爸,妈,吃水果。”她拿了一块送到严湛青嘴边,“湛青…”

“苏柔,”严湛青视线对上她,眼里的漠然令她陡地一阵心慌,“我们离婚吧。”

苏柔惊了惊。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湛青,你说什么胡话呢!”严母闻言,白了他一眼。

“家里才出那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严父对这独子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次又是为了谁?还是陌笙箫吗?”苏柔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今天去见了顾筱西。”

苏柔眼底一阵惊慌,“她?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时顾筱西被电话骗出去,这件事与你有关吧?”

“湛青,你胡说什么呢?不能这么冤枉我。”

“冤枉你?”严湛青哼了声,眼神骤冷,“你不肯承认,等我查清楚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苏柔脸色有些难看,“就算是又怎么样?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湛青,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又扯上那个顾筱西了,事情过去了,还提她做什么?”

“妈,”严湛青双手放在膝盖上后,交握,“我出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怎么去陷害陌笙箫,她既然口口声声爱我,当时还能有那个闲心思去对付别人吗?”

“湛青,你听我说…”苏柔急欲解释。

“顾筱西的孩子,是我的。”严湛青面容沉寂,瞅着苏柔道。

“不!你骗我!”

“是不是我的,只有我最清楚,既然你当初认定了她的孩子是我的,为什么还要将她骗出严家?”

他一句句问的苏柔措手不及,完全想不出怎么去应答。

“我替你回答,因为你刚开始以为顾筱西流产了,你骗爸妈她怀孕,没想到她的孩子竟然没有流掉,你骑虎难下,所以就和聿尊联起手来,这样的话,也怪不到你身上是么?”

“我没有!我没有!”

严母一手捂住胸口,“什么?她肚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严湛青坚定了要和苏柔离婚,挡在他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严父严母的态度,“对。”

“天哪…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妈,不是这样的。”苏柔起身去抓着严母的手,却被她用劲甩开,“别碰我,我的孙子,你给我滚,不要碰我!”

“妈,那些照片你也看到了,顾筱西有那么多男人,那孩子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

“照片是合成的。”严湛青站了起来,“苏柔,我们也好歹好过一场,我只是想不通,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躺在急救室生死不明的时候,陪在外面的是谁?”

苏柔淌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她自然记得,是陌笙箫。

“爸,妈,我决定了,我要离婚,你们谁也别劝我。”

苏柔见他起身要走,忙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湛青,我知道错了,你看在我守了你几个月的份上,原谅我…”

严湛青用力拨开苏柔,严母气的哇哇大叫,孙子就是她的命,她可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抱孙子就成。

“我不会离婚的,我死都不同意离婚!”

严家公司受了重创,严父动用手中关系,严湛青康复后全身心投入进去挽救,尽管如此,仍旧很难起死回生。

陌笙箫的眼睛瞎了有半年了,却依旧毫无起色。

舒恬周末会过来玩,笙箫经常坐在那架名贵的钢琴前练琴,越来越浓的寂寞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好想眼睛快些恢复,能回到华尔去上课。

秋天过去,冬天悄然来临。

一个学期就在她双眼黑暗时即将走尽,陌笙箫穿着高领打底衫来到窗前,外面寒风凛冽,尽管才12月的天气,却冷的冻彻骨髓。

“笙箫,你看什么呢?”湘思推着轮椅过来。

“姐,我只是想怎么还不下雪。”

“早着呢,这个天气是不可能下雪的,要到一月吧。”

陌笙箫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不见来电显示,拇指便按在接通键上,“喂?”

“笙箫。”是严湛青的声音。

他醒来后就来找的陌笙箫,但之后一直不曾联系过,笙箫有些吃惊,“有事吗?”

“我最近才有空,想请你出来坐坐。”

“你身体也要注意,我就不出去了,眼睛不方便。”陌笙箫莞尔拒绝。

“我过来接你。”

“不用,这样不好。”

陌湘思拉了拉笙箫的衣角,“谁啊?”

她扭过头,小声道,“严湛青。”

湘思其实已经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笙箫,你出去吧,一直闷在家里我看着也难受。”

这…

陌笙箫握住电话的手指一紧,“好吧,去哪?”

“三兴路,星巴克。”

“好,”笙箫又道,“你别过来接我了,聿尊看见不好,我让朋友送我过去。”她挂断,又给舒恬打了个电话。

“笙箫,把外套穿上再出去。”湘思将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过来,陌笙箫接过手,“姐,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严湛青请的是你,我去做什么?”陌湘思揶揄,“去做电灯泡吗?”

“姐,我和他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湘思笑着握住她的手,“去吧,好好玩。”

陌笙箫拿了包,蹲下身在湘思耳边道,“姐,要是聿尊问起来,你就说我和舒恬出去了,我怕他脾气又上来。”

“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我去和何姨说一声,免得她说漏了嘴。”陌笙箫走向厨房,湘思坐在窗口,方才笙箫打电话的时候何姨出来过,她应该也知道笙箫要去见严湛青。

“何姨,我出去下。”

“陌小姐,我陪你吧,你去哪?”何姨忙着干活,只注意到笙箫接了个电话,并不清楚她要去哪。

“不用了,舒恬过来接我。她约我去买些东西。”陌笙箫回到客厅,抱住海贝的脖子取暖,坐了没多久,就接到舒恬的电话,说她已经到了皇裔印象门口。

何姨搀扶着笙箫出门,舒恬穿着短款的皮上衣,脚上一双过膝长靴,她甩上车门,过去拉住陌笙箫的手,“哇,手这么冰。”

“天冷了嘛。”

“何姨,你放心回去吧,人就交给我了。”

“好的,”何姨望了望舒恬身后的白色mini-cooper-s,“这车长得好奇怪。”

舒恬忍俊不禁,拉了陌笙箫上车,“这是桑炎给我买的,mini-cooper-s。”

“哇,很帅嘛,”笙箫系上安全带,“你家桑炎对你真好。”

“少来,”舒恬发动引擎,“你家聿少那幽灵跑车都够买几百辆我这样的了,对了,我上次在欲诱看到一车,布加迪威龙,好像是欲诱老板的,酷毙了,真想上去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