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劲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所以只能抱着人,哄了又哄,亲了又亲,最后怎么着都不管用,干脆使出杀手锏。伸手抚上白T恤下,那方让人骨酥的柔软,在她耳边轻声问:“还疼不?要不现在给你上药,嗯?”

江雪籽一把拍掉他的贼手,双手捧着磁带,举到他跟前儿,瞪着大眼看他:“你给我修好。”

展劲撇着嘴角,

特别无奈:“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了,想听什么,我直接跟你说就成。还用得着修补这个?”

江雪籽被他那句“整个人都是你的”,说的心如鹿撞,心里一阵脉脉温甜。可还是因为磁带坏了的事儿,觉得不痛快,所以执拗的说:“我就是想要这个…”

打从俩人再次邂逅,这还是江雪籽第一次跟他要东西。展劲就是心底里再怎么不在意,也不能不把这个要求当回事儿。所以只能把磁带拿过来,叹了一声:“得,混了这么些年,到头来,我还比不上一盘儿磁带。”

江雪籽“噗嗤”一声就笑了。展劲把磁带往旁边一搁,把她抱的更近一些,低着头,一脸认真的瞅她:“别的都先搁一边儿,雪籽,你老实跟我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展劲说着,将人尖尖的下巴颏抬了起来,眼色一派沉静之色,却含着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坚定意味。

29新生活...

等江雪籽把整件事讲完,已经是华灯初上,满城迷离夜色。展劲抱着人躺在床上,轻轻抚顺着烫出卷曲的一头褐发,唇角始终轻轻弯着:“把头发弄了,心里好受点儿了?”

屋里只开着一盏壁灯,一室昏黄。窗子半敞,纱帘轻扬,随风飘进来的空气,竟然带了淡淡水汽。外面不知何时,已然飘起了细细雨丝。

江雪籽把头靠在他的臂弯,身子背对着展劲,微眯起眼,看向窗外那片朦胧夜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桥姐有没有跟你说…”

“嗯?”

“我今天…”江雪籽咬了咬唇,紧咬着牙根,把藏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展劲,我跟家里,彻底撕破脸了。”

“我打了江梓萱一个巴掌。江家现在绝大多数事,都是江梓笙做主。他们兄妹都不是能容人的,今天这件事看着没什么,可江梓笙肯定已经被我惹怒了。”

“外公那里,我早不指望了。过去我不止一次想过,江梓笙、江梓萱,还有那个小林秘书,他们私底下是怎么对我的,外公到底知不知道。忍不住想哭的时候,想要骂人打人的时候,我总是这样想。”

“我过去总觉得,这样想,对我自己是个安慰。可我今天才发现,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现在,他怎么想,江家其他人怎么想,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展劲…”

江雪籽翻过身,与他共同枕着一个枕头,一双盈盈大眼,微含着笑意、又深藏着悲哀的看着展劲:“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江家留给我的,只是这个姓氏,将来你的工作,你的前途,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现在或许不会觉得怎样,可过了十年,二十年,我不愿意你到了那个时候,对我有怨。”

展劲的面色,出乎意外的平静,一双沉静的黑眸,此刻竟然透出几分锐利的讽刺:“江雪籽,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还是,你不敢对我有信心?”

和展劲在一起之后,只有两次,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上一次,也是在这间卧室,他抱着她,满不在乎的说出那些,足能够让任何女人泪如雨下的话,而她也确实没出息的哭了个一塌糊涂。而这一次,江雪籽被他一个锐利的眼神,看得没来由的心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一时间,既觉得酸胀,又一阵阵的虚软。

展劲平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反正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那么你就看着,看我先怎么整倒你们江家。到那时候,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只能老老实实的,跟我过一辈子。”

江雪籽脸色微变,突然坐起身,张口便说:“你别插手!”

展劲也跟着她坐了起来,抬手摸上她的脸,捧着她的脸颊,一双眼眼色深沉,拇指轻触那柔软的淡色嫩唇:“这句话应该我说。雪籽,你别插手。”

江雪籽轻轻撇脸,躲开他的碰触,因为他的一句话,整个人的心跳,彻底乱了。只是本能的摇着头,脑子因为所想到的种种可能,乱作一团:“展劲,你不懂。你没在商场混过,你跟你大哥一样,都是坦荡的人。江梓笙那个人…你们不能因为我,那会毁了你们展家的。”

展劲只听到一半,就笑出了声。干脆将这正在胡言乱语的丫头,一把搂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说话的时候,胸膛的轻微鸣响,震的江雪籽耳廓发麻:“你这些话,也就在我跟前儿说说得了。要是被我大哥,或者随便一个展家人听到,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江雪籽抬起头,还要辩驳,被展劲用一个吻堵住了嘴。末了轻舔着她的嘴角,微微的笑:“傻丫头,你不是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么,这点儿事还用我教你?展锋是商人,商人怎么会为一点恩怨,净做赔本的买卖。江梓笙是可恨,可这里头要是没赚头,我大哥才不会那么急着出手。”

江雪籽的脑子一点点清明起来,一双大眼,在昏黑的房间里,清澈如水,明亮若星。她完全忘了自己眼下是如何尴尬的处境,一把搂住展劲的脖子,整个人毫无防备的,贴进他的怀里。

“真的?你大哥是因为…”

“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展劲捏了捏她的鼻尖,觉得好笑:“看来你是真把自己当展家人了,这么关心展锋。我这么听着,还真觉得心酸呐!”

江雪籽在他腿上坐下来,咬着唇睨他:“他是你大哥。要是因为我的事儿,害得他做生意赔本,你爸爸准得怨你。”然后,就更不可能认可她和展劲的事了。

江雪籽没说出后一句话,可展劲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丫头,是切切实实把他装在心上了。

这感觉,简直比刚才在床上那一番荒唐,还让他感到身心愉悦。之前那种欢-愉,可以说一多半是纯感-官的。而此刻,温香在怀,软语熨帖,这种互相为对方着想,水到渠成的交心,更让人觉得通体舒畅。展劲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那些放-浪不羁,追蜂逐蝶所带来的快乐,早不再是他生活追逐的中心。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细水长流的,爱一个人,实打实的,不带半点儿花哨的,宠一个人。而这个人让他打心底里,想要去爱去宠的人,正又娇又乖的靠在他怀里,她说的那些话,听着有点儿傻,可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就几分钟以前,他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恼,挖心挖肝的恨,他恼这丫头越活越回去,

胆子只有手指肚儿那么小;他恨她总是不信他,不敢对他有期待。可至少在这一刻,展劲能够确定,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心里因为这个明确的认知,而一阵滚烫,仿佛冬季里最冷的雪夜,最累最疲倦的时候,有人递给他一壶烫的入心的热酒,笑盈盈看他一饮而尽。

而他,就在这种暖的烫心、醺然欲醉的愉悦情绪中,缓缓收紧这个怀抱,将怀里这个对他缺乏安全感、信任感的小丫头,紧锁在自己怀里,拥着她一同入眠。

新环境,新生活,新的…情人。

十几二十天下来,江雪籽渐渐习惯了这种闲适安稳的日子。每天七点起床,为展劲准备早餐,陪他一起吃过早饭,送他到门口,目送着车子离开。然后折回屋里,收拾餐桌厨房,打扫整间别墅。

最初几天,因为需要添置各样家居用品,以及一些换洗的贴身衣物,江雪籽几乎一天几趟的往超市和商场跑。乔小桥的电话,每每在下午两三点钟,阳光正好的时候打来,而这个时间,江雪籽也往往正是空闲。知道现在两人各自的生活状况,尤其了解到以每天乔小桥闲得发慌的境况,她并不会给人填麻烦,江雪籽也对各种邀约乐意之至。

逛街,看剧,买衣服,添置首饰,每天一到两个小时的步行运动,还有跟乔小桥,阿蓝阿紫姐妹俩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让江雪籽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明媚健康起来。回到家里,收拾屋子,准备饭食,侍弄几盆新买的花草,偶有闲暇,翻开网购来的外文书籍,半个多月的时光,江雪籽过得充实而快乐。连展劲都感染到她的愉悦情绪,每晚回来,吃过她做的饭,就拉着她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周末没有特殊情况,还主动拖着人上街,购买当天的新鲜食材,或者让江雪籽帮他添置当季的衣物。

九月的天气,天高气爽,阳光却灼热依然,且分外明媚。

这天下午,江雪籽正和乔小桥一起,坐在蓝钻26层的一家花草茶店,饶富兴致的端详着乔小桥手指上的一枚古董戒指,据说是展锋前几天在一个古董拍卖会上,以200万人民币的价格拍来的。是一枚足金镶红玛瑙的戒指,款式古朴大气,戴在乔小桥纤长嫩-白的食指上,雍容华美,又蕴含一股子古典韵味。最为特别的是,这款戒指的内侧,刻了一个略显模糊的“桥”字。

按展锋的说法,这枚戒指是清中期的饰品,而戒指内侧镌刻的这个字,大概是戒指的第一任主人,名字里恰好也有个“桥”。也正是因为事先知悉这一内幕,又深知乔小桥最爱红色,展锋才毫不犹豫的拍下这枚戒指,当做这一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给乔小桥。

江雪籽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故而见到这枚戒指的时候,反应说不上多激烈。只是和乔小桥一样,对展锋的心意颇为动容。一边摆弄着乔小桥的手指,江雪籽一边抿唇轻笑着打趣:“说不定呀,这枚戒指,就是上辈子展锋送给你的…”

乔小桥眉毛一挑,明丽大眼极不优雅的向上一翻,动了动食指,撇着嘴道:“那我上辈子也叫乔小桥,也忒没创意了!”

江雪籽一小子就笑出了声:“那还不是你怕你们家展锋认不出来你,所以连名儿都没舍得改。”

乔小桥红唇微扬,千娇百媚的横了她一眼,手指虚点江雪籽的额角:“好呀!让你们家展劲给带的,这才刚过几天啊,就知道编排嫂子了!看我不跟你们家展劲告你的状!”

江雪籽正待答话,突然听到包包里响起一阵陌生的铃声。这个手机,现在只存了少数几个人的号码,展劲,展陆,还有就是乔小桥,以及阿蓝、阿紫两个姊妹花。可这几个人的号码拨过来,都不是这个铃声。铃声有些刺耳,还有点儿耳熟,大概是手机自己附带的。也就是说,拨来的,一定是个陌生号码。

江雪籽迟疑片刻,还是摁下了接通键。轻轻“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那边,先是传来一阵啜泣,接着便是一声有些尖利的嚎啕:“江雪籽,你个扫把星,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呜呜…我恨死你了,我哥这次做生意,但凡要是亏了一毛钱,我准保让爷爷把你踢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我们江家的门!”

30白玉簪...

江雪籽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江梓萱话中所指。又任她哭哭啼啼的骂了几句,江雪籽极为淡漠的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电话那头抽抽搭搭的哭了两声,才恨恨的说:“你以为你住进展家,有展锋展劲两兄弟、还有乔小桥那个疯女人护着你,我就找不到你的踪迹了?我告诉你…”.

江雪籽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手机稍微拿开一些,抬眼间,正对上乔小桥隐含笑意的目光。喝了一口跟店里特别要的,适宜孕妇饮用的甜茶,乔小桥伸出一手,朝她挑了挑眉。

江雪籽摇了摇头,重新把手机拿近,不去理会电话那头还在吵嚷些什么,而是径直开口道:“江梓萱,我不是你的情绪垃圾桶,也不是江家人的出气包。即便江梓笙真的做生意赔了钱,也是他自己修炼不到家,跟我有什么相关?”

电话那头噎了一噎,刚要吵嚷,江雪籽又接着说:“这个号码,我会一直用下去。但是以后,但凡显示是你的号码,我直接挂机。”

“你该学着长大了,江梓萱。如果你真把我当成江家一份子,不该对我是现在这个态度。如果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江家人,那么,你更没资格骚扰我的生活。”

说完这句,江雪籽直接挂掉电话。抬起头,正瞧见乔小桥微扬着唇,手执一枚小小的银质汤匙,笑吟吟望着她。“雪籽,对什么人讲什么话。对泼妇,千万不要试图跟她讲道理。下次见了面,再一巴掌抽上去就好了。”

江雪籽无声淡笑:“她是被宠坏了。”

乔小桥挑起眉毛的同时,就听江雪籽又说:“江梓笙日后一定会后悔,把好好一个女孩儿,惯成如今这个遇事不动脑子、只知道哭闹撒泼的笨蛋。”

这次乔小桥真的笑了,而且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雪籽,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你…哈哈,真过瘾,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江雪籽微微一笑:“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乔小桥下颌微收,媚眼横飞:“嗯哼,那你可有的学了…”

阿蓝驾车,先将江雪籽送到别墅门口。临下车前,江雪籽略有迟疑,还是问了句:“小桥姐,能把展大哥的号码给我一个吗?工作用的就成。”

乔小桥毫不意外,张口念出一串号码,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个号码他24小时都开机的。都是一家人,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江雪籽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道了声谢,朝她摆了摆手,目送着银色宾利平稳驶出小区门口。

进到家里,江雪籽下意识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整。距离展劲到家,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趁这个时间打电话,大概是最好的时间段了。

将想好的话颠来倒去的思忖几遍,江雪籽拨通了展锋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一道低沉淳厚的男音:“Hello?”

江雪籽极力控制住自己嗓音,不想让对方轻易听出自己的情绪:“是展锋展先生吗?您好,我是江雪籽。”

展锋正在签署一份文件,听到对方报出名字的瞬间,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又很快带过那笔。再次快速浏览了遍文件上的内容,展锋一抬眉毛,示意桌对面的人把东西拿走。接着手掌一扶转椅,椅子转了半个圈,语气平淡有礼,听不出息怒:“你好。”江雪籽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说:“展先生,我有件事,想要跟您确定。”

展锋此刻的一言一行,都是地道商界菁英的反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跟自己弟弟正在交往中的关系,而有半分特殊对待:“说。”

对方并没有像江梓萱那样,鄙夷有加,口出恶言,也没有如江梓笙那般,对她威逼利诱,刀锋暗藏。可是隔着无形的电话线,在手机两端,江雪籽就是能够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这让她几乎在瞬间,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和茫然。有些艰难的吞咽下口中的唾沫,江雪籽说:“我想知道,江梓笙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展氏绊住手脚,他现在最缺的,是不是大笔的活动资金。”

展锋沉默片刻,答非所问:“展劲在你身边么?”“不在。”

展锋看都没看放在桌上的手机,双手交握,面色如常:“我需要一个理由。”

江雪籽这次答的很快,甚至有些仓促:“我可以帮助你。我是说,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展锋听了这话,低笑出声,醇厚而充满磁性的笑声,微微震痛了江雪籽的耳膜:“江小姐,我不一定需要你的帮助。”

江雪籽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是我,需要展先生的帮助。”

“帮我这个忙,展先生不会有亏吃,相反,你能更快得到你想要的。”

展锋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说:“那么,江小姐认为,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江雪籽闭了闭眼,尽量忽略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一室明媚,几乎牙齿打颤的挤出一句:“B城北郊的那块地,曾经的蓉园,未来的枫桥国际。还有,江氏科技30%的股权。”

展锋眉峰微微一挑,原本平静无波的眉眼,渐渐染上一抹跳脱的暖意。低笑了两声,展锋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江家人一定会后悔的。”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江雪籽却一点也不惊讶,就听电话那头又说:“白白放掉你这样一个聪明人,你们家老爷子…是该歇一歇了。”

江雪籽无声的绽出一缕淡笑:“展先生过奖。”“那么,展先生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展锋微微一笑,眉宇间一派轻松愉悦,修长手指轻轻调整了下右耳上的蓝牙耳机:“先别急。江小姐,江雪籽,是么?”似乎直到此刻,展锋才有了兴致,将这个名字,搁在唇齿间,仔细诵念:“让我再教你两点。”

“以后再跟人谈条件,首要一点,是切忌心焦,一定要沉得住气。这一点,你今天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第二点,记得,不要那么快,亮出你的底牌。”

江雪籽唇角的笑微微扩大,自始至终紧绷到仿佛即将断裂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稍稍有所松脱。轻吐出一口气,江雪籽说:“谢谢展先生的提点。”

展锋嘴角轻扬:“无论你从哪儿得悉的这个消息,我现在可以确切的告诉你,江小姐,你那位三哥已经被我逼到绝路上了。最迟这周三,如果他拿不到两千万的活钱,江氏名下的三家科技公司,就等着易主吧。”

“至于芍园那块地,”展锋略抬了抬食指,语调不自觉的添了两分柔和:“我已经拿到手了。江小姐尽管放心,最里面的那座芍园,名字我不会改,格局也跟从前大致相同。只是会重新对外开放。到明年年初,如果江小姐有意,可以让阿劲提前带你去住上一段日子。”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芍园”的名字,从江家人以外的人口中,以一种意外平和的口吻提及,江雪籽只觉得眼眶发酸。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吸着一口气,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吐息:“多谢展先生。”

展锋无声浅笑,话锋一转说:“这事不必谢我。你只要记得,好好跟我们阿劲过日子,就成了。”

江雪籽低低“嗯”了一声。挂掉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晚上六点整,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江雪籽系着小素花的粉紫色围裙,端着一盆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展劲把门带上,换上拖鞋,走到饭桌边,眼色温柔,将人从后面轻轻环住。

江雪籽手指上还沾着少许蔬菜的细碎叶子,只能轻轻一扭身,低声轻斥:“别闹…”

展劲把下颏担在江雪籽的肩窝,一只手环在她的身前,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只长条状的木盒,稍腾出一只手指,灵巧的拨弄着腰后的围裙细带。

江雪籽感觉到这人在自己颈侧,深深吐息的动作,连忙侧着头想要躲开:“都是油烟味儿,你…”

展劲一听这话,顿时笑开了,张开唇,在人细白幼嫩的脖颈轻啮了下,而后舌尖又抚慰般的一舔,最后一本正经的得出结论:“谁说的啊,我尝到的都是我们家籽儿的甜味儿…”!

江雪籽被他说的脸上发烫,在他的怀抱里轻轻挣动着,刚要开口让他赶紧放开自己,突见一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由那麦色的修长手指捏着,递到自己面前。

江雪籽怔怔望着那只木盒,压根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展劲见她这个傻样儿,眉眼弯弯笑着,半搂半推着她,一块进了厨房,帮她摘掉围裙,洗净双手,又用干净的软布擦净手上的水珠儿。最后,依旧是这样从后面环抱着她的姿势,一只手搁在她的腰间,温度灼人的唇轻触那圆润白-嫩的耳垂儿:“打开瞧瞧。”纤长的指轻触上木盒的边缘,心思踟蹰间,手指已经自动自发的拨开盒子的锁片。木盒应声打开,深色的天鹅绒布垫上,静静躺着一支白玉质地的发簪。簪头是罕见的白玉簪花形,雕工细致,巧夺天工,与簪身一体,玉质通透,触手温润,不像世面上能轻易买到的物件儿。

展劲轻轻舔吻着她的耳肉,语调低沉悦耳,如同在黑白琴键上轻弹,让人心醉神迷:“喜欢么?”乔小桥所说的那个拍卖会,当天展锋亲自到场,展劲虽然早听他提过,却因为职业的关系,不便出席。这支玉簪的图片,早在拍卖会前三天,展锋就在网络上给他传过图片,一同的还有其他几样适合女孩子佩戴的饰品。展劲还记得,这丫头第一次跟他正式约会,俩人一起去看音乐会那晚,她穿了一条波西米亚的暖色长裙,头发上就挽了这样一根簪子,不过是木制的。

只一眼,展劲就敲定了这根白玉簪子,让展锋无论如何,一定要拍到手。展锋当时就笑,说他为了这丫头,都快魔怔了。过去最不把钱和奢侈品放在心上的人,自从跟江雪籽谈上恋爱,那间别墅也长期住了,十几万的奢侈品腕表也天天戴着,现在连这种古董拍卖会,都来了兴致,居然还命令起了他这个大哥?

而展劲,当时一句话都没反驳,只是在手机这头,径自微笑,脑中回想起的,都是跟这丫头相处的点点滴滴。

江雪籽将那根白玉簪从木盒里拾起,在指尖轻轻摆弄,而后微微转过身,将绑着的头发解开,发簪在指尖几个轻巧宛转,那支发簪便牢牢固定在鹿褐色的发间。脑后的团子发髻略显慵懒,而不失典雅,脸颊两侧稍落下一些弯曲的发丝。粉色的樱唇弯起一抹娇甜的弧度,尖巧的下巴微抬,一双大眼盈着水波满满,仿佛一泓静湖,立时能倒影出眼前人的身影。江雪籽抬起一双手臂,搭在展劲的肩头,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眼底,眉眼甜润,神情罕见的俏皮雀跃:“好看吗?”

展劲帮她拾起一缕细发,挽在耳后,手掌轻托住她的脸颊,低头吻住那两瓣笑意盈盈的唇:“好看…”

31心机与刀锋

环境清幽的咖啡厅里,江雪籽一袭剪裁简洁的驼色连衫裙,在进店门的同一时间,摘下茶色墨镜,一眼便望见已经等在临窗位置的男人。

跟随者侍者的脚步,走到桌边,江雪籽微一颔首,唇映浅笑:“三哥。”

展陆正在搅动咖啡的手,有了短暂的僵硬,而后倏然间回神,放下汤匙,起身相迎。

两人一前一后落座,未等江雪籽再次开口,展陆已经一脸承受不住的无奈神情,抬手制止:“换个称呼成么?”

江雪籽一愣,继而有些尴尬,微垂下眼,轻挽了下耳边的发

展陆话一出口,也发觉自己口吻有些冲。见江雪籽这个反应,心中升起淡淡懊悔,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改变,依旧之前那副受不了的样子:“雪籽,你别误会。实在是,平常该叫的人,都没这么叫过我。还真不习惯。”

“那…”江雪籽有些为难,一时还真想不到更合适的称呼。

“你就叫我名字就好。”展陆微微一笑,凤眸清澈,笑意直达眼底:“过去每回见面,你不也都这么叫我的?”

江雪籽不好意思的笑笑,似乎并不欲多谈往事:“那时候不懂事儿…”

展陆摇了摇头,薄唇弯起一抹笑弧,原本有些冷肃的五官,因为这朵温柔的笑,而瞬间柔和起来:“你还不懂事儿?那时候大家伙都说,所有一块玩儿的女孩儿里,就属你最精!”

江雪籽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看他。

展陆莞尔一笑,眼带戏谑:“要不你怎么就挑中安全系数最高的展劲了呢?肯定是一早就看出我们这群人没安好心!”

江雪籽失笑,声音柔和的说:“看来我过去真不是太了解你们…”

“怎么?”展陆略一挑眉,那神情与展劲足有五分相似。不过展劲做这个表情的时候,总显出一份不容旁人置喙的自信洒脱。而展陆大概因为气质的缘故,则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反而有那么几分洗耳恭听的淡然味道。江雪籽咬了咬唇,慢慢说道:“我记得,过去展劲挺稳重的一个人,没想到,他上来一阵,其实挺孩子气的…”而且还有点痞,有点贫,只有他们俩人的时候,更不只一点半点的坏…

,展陆静静望着眼前这个眉眼微弯,笑容温甜的女人。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正是那没说完的留白,没有道尽的淡淡埋怨,让她看起来那么幸福、满足,完全是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恋中的小女人。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始不受控制的紧缩、难耐,进而是细细密密的疼痛。展陆眼色微沉,嘴角微提,故意笑开的更明朗一些:“哦,那我呢?”

“你觉得我跟过去也有很大不同?”

江雪籽从回忆中回神,目光不轻不重的落在展陆身上。展陆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与之一同变速的,是自己的心跳。

江雪籽若有所思,温温一笑:“你,你跟过去也挺不一样的。”、

“那时候,我记得你是挺高傲的一个人,可现在真正了解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

展陆笑容不改,嗓音清越:“你是不是想说,觉得我们俩好像调了个个儿。那家伙只是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儿,我虽然瞅着不好相处,其实是挺靠谱一人。”

展陆唇角轻扬,笑容不变,只是微微垂下的眼,挡住了内里一片晦暗神色。喝下少半杯西柚汁,江雪籽从包包里取出一份档案袋,双手递给展陆。

展陆解开线绳,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了眼最上面的一行字,就皱起了眉毛。抬眼看了眼江雪籽,见她只是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可眼中的紧张和淡淡的不确定是骗不了人的。展陆索性将整份文件取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看一遍。

过了许久,展陆才抬起头,眉尖褶皱渐深,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赞同:“雪籽,你这份文件,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江雪籽急切的开口:“你先告诉我,这份文件还有没有法律效力。我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可所有能找到的资料,没有一条跟我这个,是完全相同的。”

展陆看着她的眼,缓缓说:“那要看,你想要干什么。”江雪籽知道,既然自己开口向展陆寻求帮助,那么这件事就瞒不住他。所以深吸一口气,江雪籽说:“他们虽然跟保险公司的人通过气,控制住了我妈妈留给我的保险金,但没有这份保单,保险公司的人不可能越过层层程序,把钱提给他们。他们每年都会续款,为的就是不让这份保险失效。”

“这份保险金,我可以全都不要,哪怕全用了打官司,我都无所谓。但我不想让江家任何人,拿到这其中的一分钱。”

展陆眉峰一动,联想到近日经济新闻上的持续报道,以及自己从展家人口中听闻的一些事迹。脸上的神情也不禁严峻了几分:“你想用这件事打击江梓笙,你想让江家身败名裂?”

江雪籽嘴角微挑,露出一抹笑,原本脂粉未施的小脸儿,竟然因为这一朵淡笑,显出某种震慑人心的妩媚。展陆心跳一滞,就听眼前这个看着柔弱无依、娇美可人的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江梓笙动了这个心思,想用我母亲留给我的钱去填补漏洞,跟展锋对抗,那

我就让他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把这些年欠我的东西,统统还给我。”

但凡江梓笙还有一点良心,但凡外公那里,还对她的母亲念几许旧情,那么就不该绕过她这个保险金的指定受益人,用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去填补江家因为江梓笙判断失误,而搞出来的漏洞。也就是说,江雪籽的这次决定,不仅是在考验江梓笙和外公的良知和底线,同时也是她留给江家人的,最后一个和解怨气的机会。如果他们真如她所设想的,利用保险公司的人脉,骗保补漏,弃她于不顾,那么她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是反过来,借用这次机会,赠予所有江家人终生难忘的沉重一击。

展陆默默的看她半晌,才道:“你是想,跟他打官司?”'

江雪籽轻轻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找你帮我看看,有几分胜算。”

展陆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雪籽,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展劲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提到展劲,江雪籽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素白的指紧紧攥着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出淡淡青白:“展陆,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这件事顺利解决以前,千万不要告诉他。”

展陆望着她娇妍的小脸儿,以及盈盈大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恳切。心中一阵酸涩难言,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