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想说的是,当时不要你的药,因为那象征着一种侮辱,而当天晚上我确是到超市买了药,可惜,由于一些原因,我没能服下。”她反咬了一下唇,继续道,“后来,因为一些类似怀孕的反应,我去仁心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证实我有了孩子,但安排人流手术要等到两周后。我出医院的时候,被记者撞到,因此有了那篇报道。当然,你或许认为我现在说的这番话都是别有用心的假话。”

“事实就是假的。昨天,医生替你验过血,前后复检了三次,得出的结论,是你根本没有怀孕!不过是慢性胃炎。”

慢性胃炎?

她的脸上再没有震惊的表情。

仁心医院或许真如林若所说,是有问题的。

只是,她太轻信了。

这个圈子远比她想象得复杂得多。

不管这孩子是真是假,不管是谁又设下套给她钻,要的,就是让她彻底变成一个令人生厌的女子吧?

呵呵,其实,她本来就是,真难为那些对她使尽心思的人了。

“所以我说可惜,假如你有这个孩子,邢达会很乐意你成为邢家的一分子,只是,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邢老爷子的名字原来叫邢达,他这么直呼其名,父子关系又可见一斑。

“墨总,您救了我母亲,我很感激您,但,我和你之间除了协议之外,无论现在,或者将来,我都不会希望和你发生任何交集。当我为你办完你所要求办的事,小潮得到最好的治疗,我还清欠你的425万,我们就再不会有关系。”

随这她这句话,他扣她的手愈紧,却还是避开了她受伤的绷带处:

“这番措辞真的很凛然呢,从你甘愿被我潜规则获得大赛冠军开始,你处心积虑要的,就只是这么多么?”

她的脸随他的话变得煞白,自尊心的作祟,使她反唇相讥:

“墨总,如您所说,或许我有了这个孩子,邢达会接纳我一样,这,也是您要的吧?您这次回Macau,不过借着我下了台阶,因为,您知道,他不会真要了您的腿,顶多是小惩大诫。”

这是她对那个‘讽刺’想出的最好解释,只是,她本来不想说的。

“有蓝皓做撑腰,连口气都不一样了。”他的面色一暗,泠声说出这句话。

“墨总,您是有身份的人,何必一定要说出这样的话呢?”她终是被他刺痛,眼底起了雾气,不过咬咬牙,又逼了回去。

“我没有身份,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是。”瞧到她眸底的朦胧,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说出这句话,落寞不过瞬间闪现。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门口,站这邢达以及两名佣人,除此之外,视线可及处,再无一人,那名女子已然不见。

而,墨沧并没有打算放开她,依旧压在她的身上,唇边是冷笑的意味。

“伤成这样,还恶性不改?”邢达的语声并不大,但却足以让房内的人听得真切。

“我的伤不都拜你所赐?”

西汐根本不敢去看邢达,她用力推了一下墨沧,墨沧存心要和邢达呕气般,更抱紧了她。

然,也或许,是借着她挡去和邢达的直视。

他和父亲的关系,与她和西施的关系,何其象?

其实,临到危急时刻,终究是血浓于水。

“西小姐,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邢达并不愿与墨沧进行口舌之争,转对西汐说出这句话。

“难道,你对她也有兴趣?”墨沧冷笑着说出这句话,“我倒差点忘了,她是我的女人。”

“是,你的女人,在腾远,你还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结果呢?我不知道,是她欺骗了你,还是你欺骗我?”

“怎么,很失望?我早就不姓邢了,她是否怀了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她听得清楚,原来,刚才不过是她的臆断。

他刺疼了她,她的臆断会不会也让他觉到疼呢?

真像是刺猬啊。

“你的身体里始终流着我邢达的血,这一点,是你永远无法否认的事实!”

“所以,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血都是脏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西汐低垂的目光,分明看到,墨沧的眼底,没有丝毫厌色,反是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哪怕,他的话语带着伤人的绝对。

“邢先生,是我欺骗了墨总。我希望墨总能救我母亲,所以,我选择了欺骗,让他以为我怀了他的孩子,然后,看在孩子的面上,来了Macau。”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句话。也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当初对母亲说出凉薄的话,她的眼底,一定同样有这淡淡的哀伤,可,她看不到。以为只有冷漠才能让心不觉到痛,才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么冷情的人。

只是,真的说出口,心,反而更加地疼痛。

手被他束在他的胸口,下面,他的心一定很痛。

所以,她想说出这句话。

她看到他望向她的目光有片刻的不解,他不是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吗?

为何,还有不解?

这一次,她轻轻一挣,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很狼狈地爬下床去,用平静、带点忏悔的语调继续演绎道:

“对不起,为了我母亲,我只有选择骗你。现在,我母亲安然无恙了,我很感谢你,所以,不希望你和邢先生因我的欺骗再有什么不和。”

说完这句话,她不去看他。

多看一眼,她怕自己不能演到如此自然。

而他,也没有拦她。

“西小姐,你的坦率,我很赞赏。”

“但,我的欺骗,终究是伤害到了人。这点,你不会欣赏。”说完这句话,她朝门外走去。

门,在她身后关阖,沿着狭长的走廊,她跟着邢达走到另一端的书房。

书房拉着厚厚的丝绒窗帘,壁灯照出朦胧的桔色光芒,很是温暖。

地上铺着一张狰狞的熊皮,昂起的熊头有着外露的镣牙,她走进书房,止步于熊头,并不再往前。

而邢达径直走到书桌后,这一站,有些许的阴影投在桌上,映得那纸镇原本的翡绿色都一并地晦暗。

“西小姐,我问你一句话,希望这次,你可以不要用欺骗来回答。”

这一语双关,当时,她却是没有听出来,只应了一个单音字:

“嗯。”

“你对阿沧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啻是突兀的,她对他,如果有真的地方,也仅在于当初她答应签定合约的时候,这种真,是邢达口中所要的真么?

但,她既然应了,就不能带欺骗。

“邢先生,我和墨总之前只是广告协议的关系,如果涉及到真,也仅局限在那。”

都是协议,这,不算她的欺骗。

而她仍称那人为墨总,毕竟,她只认识那个身份的他。

“这么多年,阿沧身边的女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有着目的,也带着欺骗,西小姐和她们唯一不同的,就是坦诚。”他转了一下手,一道光芒闪过时,她才发现,那是一只翠绿的班指,宽厚的戴在拇指上,有着最冰冷的色泽,一如,他接下来的话语里,也渐渐渗出这种冰冷,“阿沧从小很自负,发过的誓言,都会诺守,这一次,却为西小姐破了例,可见,西小姐的虚情假意对他来说,都那么重要。”

“邢先生,我想您有所误会。我和墨总之间的关系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只看表面,至于内在的真相,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看到的,就是他为了你承受违背毒誓的惩罚。倘若不是小雅以阿海未满周岁,见了血光不宜劝止,恐怕,现在他就不是这么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小雅该是刚才那位女子吧,邢达的续娶,墨沧的继母。

对于断腿来说,这样躺在床上,确实称得上‘安然无恙’,只是,真的是由于新生儿不宜见血光的缘故,还是本来,邢达就借这个下台阶呢?

虎毒不食子,哪怕表面再犟着,终究是不舍得的。

那么,她的母亲,昔日对她那样,心里,是否真的那么恨她呢?

不去想了,再想,都是空的。

“西小姐,我不管你和阿沧的关系究竟如何,但,既然,他曾认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就说明,你们之间至少有过一点关系,就这一点关系,我希望西小姐能为我做一件事。”

“邢先生,恐怕我会令你失望。”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想再有任何的交易。

哪怕,许诺她更多,她都不想要。

“这件事十分简单。”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信函,“这样东西你替我保存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交给阿沧,至于什么时间,到时候,你会知道。”

这一次,应该不会看走眼。

他信自己,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的眼光。

走到西汐跟前,邢达的眼底有着一些西汐不熟悉的神色,她犹豫片刻,听到走廊外响起脚步声,邢达脸色微变,已把那封信函交付到西汐的手中。

“拜托了。”

西汐下意识的收手,把信函放到身后,随着三声轻轻叩响的门声,邢达已走到书房门口,亲自把虚掩的门打开,门外,正是被唤做小雅的女子。

她的目光凝注在邢达脸上,却有一缕越过邢达,看了一眼西汐:

“老爷,阿沧背部的伤口又裂开了,要叫黄医生来瞧一下么?”

“不必,随他去。”

“老爷,该用晚餐了,不妨叫西小姐一起吧。”小雅笑意盈盈地邀请,邢达的脸色本是要拒绝,对上她的笑脸,却只成了颔首应允。

既然主人邀请,她若拒绝,是不懂礼仪的表现。

“谢谢邢夫人的美意,只是,用完晚餐,我想回鹏城,可以吗?”

“西小姐来了Macau两日,鹏城该有一堆事需要处理吧,早点回去,也是应该的,老爷,您说呢?”

“嗯。”邢达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似只是为了不悖小雅的意思。

“西小姐,我们先去餐厅等你,你收拾好后下来,一会直接从餐厅走,也是近的。”

于是,她先回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并把邢达交给她的东西,妥善收在包内。

她到餐厅时,邢达和小雅还未开始用餐,她坐定,才吩咐佣人上餐。

邢宅的餐厅相当于被花园围绕,180度凸出的玻璃幕墙外,大片地种着山茶花树,由于现在是夏季,自是看不到花的,但这么一大片簇簇拥拥围绕在餐厅外,也可想见盛开时的壮观,那必是红艳艳的一片,直连到不远处的一座不算很小的山旁。

而这座山显然是隶属邢家大宅的一部分,能容下一座山丘,这么大的宅子,她真是头一次见。

红木的餐桌,青花瓷的碗盏,配着精致的菜肴,却是能让人食指大动的,只是,与坐的三人用得都不多。

许是老夫少妻的缘故,布菜之间的点滴,看得出邢达对小雅是极其疼爱的,那种疼爱接近于宠溺。

这样的女子,该会觉得很幸福吧。

可,在西汐用罢饭,准备起身告辞时,却看到,小雅慢慢咽下一小口饭时,神情里的惆怅。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若她没有记错,离开鹏城已经两日了,这周的节目稿她连一眼都没看过,甚至于还有那个记者招待会,都不知道是怎么收场的。

在Macau的两日,仿似一切与世隔离般。

虽然静好,安逸,但,不是她目前能够要的。

用完餐后,邢达和墨沧先前的安排一样,吩咐大卫送她,可,只送到码头。

很冷淡,也很漠然。

她要的,也仅是这样。

邢达去了书房,小雅则送她到门口。

一路行去,没有说任何话,仅在车顺着甬道,从车库开上来时,小雅的目光眺着远方,在西汐身旁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不爱他,就离他远一点。”

这一句话,带着明确的意味。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但她觉得疑惑的是作为继母的小雅似乎对墨沧的关心,超过了一个界限。

那种界限是什么,她一时说不上来,只是,当她不自禁望向小雅时,看到小雅的脸上第一次,笼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冽。

“西小姐,车到了。”不过须臾,小雅恢复常态,款款一笑,一笑的背后,再有几多乾坤,却是辨不出了。

坐在回鹏城的渡轮上,透过船舱的窗户向后眺望,Macau终是越来越远,待到穿过一座大桥,除了屹立在桥旁的几栋建筑外,其余的一切,再看不真切。

她不知道墨沧什么时候会回鹏城,或许,伤好后就会回去,也或许,邢达这一次不会轻易让他再离开。

毕竟,从对毒誓的从轻发落就可见,邢达对他始终是好的。

百无聊赖间,打开包,老款手机的电早跑完了,变成自动关机状态,而苹果手机纵然还有电,却是没有一条讯息和来电。

手机的旁边,竖着那封信函,如果说对这封信函一点都不好奇是假的,但,她不能拆开,哪怕,信函仅用普通的胶水粘合,并没有加盖任何铅印。

邢达的话其实她听不太懂,只知道,这封信函对墨沧来说,应该是重要的。

可,什么时候交给他是最好的呢?

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

墨沧,邢沧,唇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时,没有意识到,她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弧……

林若走到会议厅时,即便是召开的临时记者会,却已是齐齐聚了鹏城各大报刊、乃至省内的几家媒体记者。

她镇静地走到会议桌前,Alice在一旁立刻道:

“各位,针对今天早上相关媒体的实时报道,特召开了这次临时记者招待会,并由林氏传媒总经理林小姐来回答各位的提问,限时是二十分钟。各位,可以开始了。”

记者对由林若来答疑并没有多大异议,反正他们不指望林若回答的内容有多符合实际,他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答疑中寻找出可以挖掘的蛛丝马迹。

“请问林小姐,今日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时间有限,当然开门见山会比较好。

“那位记者仅是看到西小姐从仁心医院出来,就发布这样一篇完全失实的报道,我不能不说十分没有职业操守。”顿了一顿,林若语音清晰地继续道,“非婚勿扰的工作人员都清楚,由于连续赶通告,西汐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尤其昨晚,是带了低热上的节目,但,我很欣喜地看到,她主持得很好,节目也创了当晚的综合节目收视率第一,所以,不排除某些报刊希望藉此热度,加以扩大自身的报刊销路,故而编造出这种极不富责任的报道,对此,倘若该晨报不发表道歉声明,林氏将会保留对该晨报的诉讼权利。”

“林小姐,但,西小姐确实在和蓝总交往,并且目前俩位当事人并不否认此事,林小姐若就此要求该晨报道歉,未免会让人想到,是否是林小姐对蓝总仍旧情未忘,导致迁怒于晨报呢?”一名看起来老资格的记者骤然尖刻地发问道。

林若的脸色一滞,她的手在台下稍稍握紧,Alice才要把这问题公式化地挡过去,却听见最后面的记者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自动向两侧散开,蓝皓一袭休闲的花衬衫,笑着从当中走了进来。

由于亚治和林氏有相关的互联推广计划,所以他有专门的卡进入林氏的门禁,只是,这一次,前台没有提前告诸上面,显然,蓝皓是刻意不让人发现他来了林氏,一如,那些围在亚治门口的记者恐怕根本不知道,蓝皓早离开了亚治。

记者群里的骚动随着蓝皓走到会议桌后,终告一段落,蓝皓微微一笑,对着台下的记者:

“晨报的报道是否属实,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一顿,好看的唇角微扬,带着他的眼底都蕴了很深的笑意:

“我即将会和西汐完婚。”